一边说着一边手忙脚乱的用绢帕给杜岚芷拭泪。
杜时兴想安慰，但碍于君臣有别，此刻也只能担忧的看着。
杜岚芷目光一刻都没有离开杜时兴，止住泪后才面朝叶成初。“陛下，我……臣妾想单独与我二哥说说话。”
“行行行，朕都依你，只要你得答应朕这眼泪得止一止了。”
杜岚芷满心都在杜时兴身上，随口答应后就让和杜时兴一起去了后殿，屏退左右后二话没说就扑到杜时兴的怀里，泪湿衣襟。
冷宫多年，爱子惨死，自尽身亡，所有的心酸委屈在见到疼爱自己的兄长时终于有了发泄倾诉的地方。
“二哥……”
第3章
被留在外面的叶成初在看不到杜岚芷后，脸上的笑容就完全收敛了起来，阔步走到主座上坐下。
“都别站着了，坐。”叶成初扫了一眼众妃嫔后淡声道。
“谢陛下。”
周灵瑶坐下后，想起刚才叶成初屈尊为杜岚芷拭泪的一幕，心里的嫉妒就忍不住的往出冒，忍不住第一个出声，娇声道：
“陛下，您不知道，您昨儿个就一天没来臣妾这儿，咱们的浩儿都不知道在臣妾耳边念叨了多少遍父皇了。”
“嗯。”叶成初淡淡应了一声后就没了下文，让本来还有炫耀争宠的话要说的周灵瑶一下就语塞了。
陛下今天怎么对她这么冷淡？
其他人见一向备受宠爱的周灵瑶都碰了壁，也一个个都不敢说话，正襟危坐的坐着。叶成初也不开口，视线在杜岚芷放下的那杯茶上掠过，而后端起喝了两口。
周灵瑶不甘的咬了咬嘴唇，陛下怎么这么多妃子面前落她的面子，难道是朝堂上遇到烦心的事情了？肯定是这样。
“陛下，要臣妾说，朝堂上那些事交给那些大臣就行了，养着他们又不是吃白饭的，您就别为那些琐事烦心了。”
“你给朕住嘴！”叶成初皱眉呵止了她。
“陛……”
“徐言和，让人把她轰出去。”刚说完，叶成初蓦地捂住了心口，面露痛苦之色。
大太监徐言和第一个发现，心底一跳。“陛下？”
徐言和话音刚落，叶成初一声沉闷的咳嗽，一口鲜血呕了出来，顿时满座皆惊。
“陛下！”
“快传御医！”
一直坐观的薛雨柳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住了，猛地起身时打翻了茶杯，一片慌乱中没人注意到她。
怎么可能？
后殿的兄妹两人也听到了动静，杜岚芷止住了哭泣，还没等两人往外殿走就见叶成初被人搀着走了进来，胸前的血迹让两人都惊了。
“陛下怎么了？”看着被一群哭哭啼啼的妃子围住走向了床榻的叶成初，杜岚芷只是站在不远处看着，向方才在外殿随侍的宫女问了一句。
宫女显然被吓得不清，说起话来都是哆哆嗦嗦的。“奴婢……奴婢也不清楚，陛下就……就在说话，然后就突然吐血了。”
杜岚芷听后只是点了点头。
杜时兴见杜岚芷如同一个局外人人似的毫不慌乱的看着，一时也顾不上君臣身份了，急道：“你怎么还站在这里，快去看看陛下怎么样了呀！”
杜岚芷还不想让杜时兴知道自己所想，一来重生这种事简直匪夷所思，说出来没人相信，还会以为她得了癔症。
二来她清楚杜家一门都是忠臣，尤其是家里那位老太爷，要是让他知道自己巴望着叶成初死，能直接让杜家和她断绝关系。
所以杜岚芷即使心有不愿但还是走了过去，换上一副关切的神色扶着脸色苍白闭着眼睛的叶成初在床上躺好。
“陛下好好的怎么就会吐血了？”
徐言和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惶恐道：“殿下恕罪，陛下今早来龙体一直安康，方才就是喝了一杯茶，没多久就呕血了。”
那杯茶？杜岚芷暗道一声“怎么会”。她知道那杯正山小种只是加了能致孕妇流产的红花，对叶成初这个男人来说就跟普通的茶一样，是不可能会让他呕血的，那现在这种情况是怎么回事？
这时，太医也赶了过来，气都没来得及喘上一口就跪到了榻前，杜岚芷起身将位置让给太医。围在周围的妃嫔们也都往后退了一定的距离，噤声看着。
太医正准备上手去撑开叶成初的眼皮看情况，叶成初自己就睁开了眼睛，开口就道：“先给皇后诊脉，朕担心她也喝了那杯茶。”
“陛下，您的龙体……”
“朕让你先给皇后看诊！”
杜岚芷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看着命令太医的叶成初，脑中思绪也成了一团糟。
从昨晚开始，发生的一些都在偏离她前世的记忆，甚至让她开始怀疑那些记忆是不是一场错乱了的梦境。
太医只是看杜岚芷的面色就觉得不像是有病的样子，但叶成初吩咐了，他也能按照叶成初的意思来。
“殿下，请准许臣为您诊脉。”
杜岚芷垂下了眼眸，手放在身侧，丝毫没有要伸出来的意思。这一诊她有孕的事情就会被公布出来。
前世孩子流掉了，在叶成初愧疚之下她处死了周灵瑶尚且发难于她。如今她安然无恙，她还能借此完成之前计划好的事情吗。
她要的不仅仅是让幕后的那个人付出代价，她更想借此清洗后宫。贤后之名她已经不想担了，她只想为自己的儿子扫清障碍。
她清楚后宫现在的女人中谁在将来会有儿子，她不能全处理了她们，但借着她流产的契机让她们的路偏一下还是可以的，那样前世的那些皇子也就不会再出现。
她也不会再杀周灵瑶让叶成初大怒，她甚至还会帮她说上两句话，让她和叶成初的矛盾不会爆发的那么尖锐，也好让她去揪出那个真正的人。
但如今设想好的一切都因为这个意外被打乱了。
即使茶水被查出来是用红花泡出来的，在没有对她造成伤害的情况下，她能清理的力度就小了。而且，这个孩子她真的应该生出来吗？
杜岚芷不动，太医又不能主动上手，只能看向叶成初。“陛下，这……”
叶成初半坐了起来，拉住了杜岚芷的一只手。“汀兰，快让太医给看看，朕担心你。”
杜岚芷顺着那只手朝叶成初看去，那双眼睛中的担忧与急切真真切切，心里难言的酸涩溢开。明明吐血的是他，他却反过来担心她，他这是把她看的比自己还重要吗？
刚生出这个想法，杜岚芷就强迫自己压了下去。
杜岚芷，别再有妄想了。别忘了冷宫里的那漫长孤冷的日子，别忘了被毒酒赐死的孩儿，别忘了那一条刺目的白绫。
不动声色的将手抽出，杜岚芷顺从的点了点头。“好，臣妾听您的。”说罢，在床边坐了下来，将手腕放在了膝头。
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她坦然接受就是。孩子既然无事，那说明是上天有意让她留下，当爹的不爱，她加倍去爱他就行了。
至于周围这群妃嫔，在叶成初能接受的范围内她能做到什么程度就做到什么程度。做不到的，以后再徐徐图之。只要她一天不让出皇后的位置，她就能好好的护着她的儿子。
太医脉还没诊完，叶成初便迫不及待的问道：“皇后怎么样？”
太医收回手，拱手道：“回陛下，皇后殿下身体无恙，而且看脉象，已然有娠了。”
叶成初顿时喜上眉梢，有些苍白的脸色都红润了起来。“当真？”
太医颔首，语气肯定。“不会错，脉象已经十分明显了。”说完，太医犹豫了一下后接着道：“不过，按理说每日为殿下请脉的太医应该早能发现并上报了，不会到今天才发现。”
“你回去查一下，医术不精的话就不用留在太医院了。”而后直接就揽住了杜岚芷的腰，喜道：“汀兰，祥儿要有弟弟妹妹了呢。”
亲昵宠溺的样子让周遭一群嫔妃酸了牙，红了眼。但身在“福”中的杜岚芷却只有逃离的冲动。
定了定心神，轻声道：“陛下，臣妾既然无恙，还是快让太医给您看看。”
叶成初乐呵呵的点头，哪儿有刚吐血的样子。“行，朕听你的。”
见此，杜岚芷又朝徐言和吩咐道：“徐言和，让人去把那杯茶端来让太医查一查。”
“诺。”
第4章
太医为叶成初诊完脉后，神情带上了些许疑惑，未发一言便起身走向了端着茶盏的徐言和。
“公公，请让我先检查一下这杯茶。”
将那杯茶仔细检查了一番后，太医的神色凝重了几分，重新坐回脚凳，向叶成初询问道：
“陛下近些日可是忧思过重，以致食之无味，常感胸闷异常？”
叶成初应声。“却有其症。”
“那今日呕血之症对陛下无甚害处。忧思过重，不顺之气郁结于心，导致五脏六脉血气不畅，有败血淤积，而这盏茶含有红花，可解胸闷化败血，如今这口瘀血吐出，反益于身。只是陛下还需少忧思，不然有损龙体。”
叶成初听后眉头一拧。“你说这茶里有红花？”
“是。”太医颔首，郑重道：“这也是臣接下来要说的。红花入水，于普通女子有活血通经，化瘀止痛的功效，而于有娠之人，乃是实在的堕胎之药。”
叶成初冷嗤一声，双眸深沉的在一众妃嫔身上扫过。“原来不是针对朕的，是想害皇后与朕的龙子呢！”
一群人顿时哗啦啦跪倒一片，惊恐万分。谋害皇嗣的罪名她们可担不起。
“陛下，不关臣妾的事，臣妾都不知道皇后殿下有孕的事。”
“是啊，陛下明鉴，我们都才刚知道殿下有孕的消息，怎么可能预卜先知加害皇嗣呢！”
“未卜先知？朕看是内外串通吧！太医将皇后有孕的消息隐瞒不报，让皇后没有防备之下好方便下手，其心实在可诛！”
杜岚芷等的就是这一刻，顺势在床边跪下。“陛下，恳请您为臣妾做主。今日要不是陛下突然而至，那盏茶臣妾怕是已经饮下，臣妾尚不知腹中孩子的存在就差点失去了他。”
一旁的杜时兴没想到今天还看到了这么一幕，都说后宫勾心斗角，吃人不吐骨头，没想到这种手段还用到他妹妹，正宫皇后的头上。
当下也撩袍跪下。“陛下，后宫乃龙居之地，岂容阴暗横生，殿下乃一国之后尚有人加害，遑论他人。臣斗胆，恳请陛下严查幕后之人，明正典刑！”
“汀兰你快快起来。”叶成初忙从床上下来将杜岚芷搀扶了起来。“你放心，朕一定会彻查到底，给你一个交待。”
叶成初语气坚定，但杜岚芷却不信他，看着叶成初的双眼，坚持道：“陛下，臣妾想亲自来查。”
“你是不信朕吗？朕只是担心你有孕在身，再办这些糟心的事对你和孩子不好，你……”叶成初眼中落寞闪现，放开了杜岚芷，低声道：“罢了，是我让你失望了，你不信我是应该的。”
伸手将腰间的玉牌解下递给杜岚芷。“汀兰，这是能代表朕的玉牌，拿着它宫内外的人你都能调动一部分，方便你调查。朕……先走了。”
说完，叶成初便抬步离开。在走过跪着的嫔妃身边时，沉声道：“你们都呆到偏殿去，皇后没让你们离开前一个都不许走。”
“杜卿，朕准你今日在皇宫留宿一晚，你们兄妹许久未见，多说说话也好。”而后，便头也不回的出了内殿。
杜岚芷握着玉牌的手因为用力已经泛白，看着那带着落寞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垂下眉目，双眸中晦暗不明。
陛下，叶成初，你这样到底算什么？你到底拿我当什么？
“皇后殿下，这件事可真的和臣妾没有关系，臣妾还得回去照顾二皇子呢，你可不能一直关着我。”
周灵瑶抱怨娇蛮的声音将杜岚芷从思绪中唤回，平复思绪，神色平静，让人看不出悲怒。“陛下口谕让你们留在偏殿，你是想抗旨？”
“我……”周灵瑶气的差点没咬碎一口银牙。
一眼扫过，一改过去的柔和温雅，淡漠道：“还请诸位移步偏殿，我这寝殿小，容不下你们这些人。”
而后又吩咐贴身女官：“宣冬，带着我的懿旨，去太医院拿人，将为本宫请脉的太医押来审问。本宫倒要看看，是谁连太医都能买通。”
“诺！”
等一干人等都离开后，杜岚芷才露出浅笑。“二哥，快到午膳的时候了，你我刚好一同用。”
杜时兴也笑着应下。“那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等膳之时，兄妹俩先聊了起来，杜岚芷对之前的哭泣闭口不谈，只是询问杜家的近况，听到家人一切都好，杜岚芷只觉得心里的抑郁都暂时消散了。
聊了一会儿后，杜时兴才忍不住问道：“陛下他……”
杜岚芷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直至收敛。“我们能不能不谈他。”
“岚芷，你是皇后，他既是你的君，也是你的夫，更别说你们成婚多年，有什么矛盾不能解决呢？听二哥的，跟陛下和好。”
“二哥，你不懂，你不懂的。”杜岚芷摇头苦涩道。和好？怎么和好？已经心死如灰了，还能复燃吗？
“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会在这里吗？”杜时苦口婆心的劝着。“是陛下担心你心有郁结，让我来陪你说说话。他是一国之君，但却当着我的面说他不该太荒唐，不该冷落了你。”
“今天他对你所做我也看在眼里，陛下把你看的比自己还重要，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也要太医先替你诊脉，普通夫妻都难能如此，你该知足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