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便有人迁来了一匹马, 叶成初走过去牵过缰绳, 在马脖子上摸了两下, 而后示意叶晗晴过来。
“上马吧, 你先随我回我的王帐。”
“嗯。”叶晗晴走过去, 踩住马蹬, 同时握住马鞍,一个用力利落翻身上马。叶成初在她之后上马,夹着马腹走来和叶晗晴并排。
“一会儿跟紧我。”
交待了叶晗晴一句后,叶成初沉目扬声:“所有人,随本汗回王帐!”
说完,叶成初率先扬鞭, 策马朝前奔去。叶晗晴抿唇,握紧缰绳,紧随其后。剩余将士也随之跟上。白色的狼影窜出,如同平地上划过的一道闪电。
马蹄踏踏,铠甲在月色下闪着寒光。耳旁是飒飒风声,呼呼作响,叶晗晴的视线紧紧的随着前方那道挺拔的身影。
迎着脸庞吹来的夜风让叶晗晴的头脑前所未有的清醒起来。卫国的种种就让它随这风散去吧,从今往后,她不再是谁的皇姐,不再是卫国的长公主,她只想在这片土地上好好的活着,活成自己。
不知策马狂奔了多久,在翻过一个不高的草丘之后,一大片毡帐围成的营地便出现在眼前。一人打马上前,加速冲向营地,一边冲一边高呼。
“咄吉汗王已死,王上得胜归来!”
“咄吉汗王已死,王上得胜归来!”
留守的士兵纷纷从毡帐中走出,用虔诚狂热的目光迎着叶成初归来。当一人一狼的身影出现时,所有人都不自禁的举起了右拳放在了心口,高呼“汗王”。
这一幕让叶晗晴看的复杂不已。因为这样的目光她在卫国子民的眼中不曾看到过,她能看到的只是惧与畏。
到达王帐之后,叶成初唤来令官。“传令下去,明日拔营,入驻王庭,杀羊宰牛,犒赏所有将士!战死的将士……加倍抚恤。”
“是。”
令官走后,叶成初下马走到叶晗晴马旁,朝他伸出了手。“来。”
叶晗晴并没有扭捏,将手递了上去,借力下马。因为她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她的天。
牵着叶晗晴进入王帐,里面马上便有侍女迎上来帮叶成初卸下佩刀,褪去铠甲。叶晗晴还听到叶成初对侍女们交待了两句,那些侍女们看着她的眼光都不一样了,有惊讶有羡慕。
叶成初说的是突厥语,她听不懂。但从侍女的反应中她不难猜出来他说的是什么。
其中一个侍女走了出去,没一会儿就带进来了两个人。叶成初将擦脸的汗巾放下,指着两人道:“她们会带你去休息的地方,服侍你洗漱。以后,她们两个就跟着你了。”
“我……”叶晗晴张了张嘴,想问不用让她留下来服侍吗,但到底是羞于启齿,没有说出口。而是蹲身行了卫国的福礼。“元奴多谢汗王。”
“元奴……”叶成初念了一遍,然后饶有兴味问道:“这是你的小字?”
叶晗晴眼中带着些许羞意的点头,咬唇不语。女子的乳名一向只有挚亲之人才能唤,她主动将自己的小字报与叶成初,想表达的意思不言而喻。尤其是听着“元奴”二字从叶成初的嘴中念出,羞意不自觉就浮现了出来。
叶成初朗笑两声,双眸清亮。“很好听,我记住了。”
“我……告退。”说完,叶晗晴便自顾的出了王帐,那背影,怎么看都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在专门为她安排的毡帐中躺下后,叶晗晴丝毫的睡意都没有。今晚在她身上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最后浮现在脑海中的是叶成初清晰的面容。
她知道,如果今天没有叶成初,等待她的将是生不如死,屈辱至极的奴隶生活。而因为他,因为这场变乱,她此刻才能安稳的住在这里,躺在柔软的毛皮之上,细数着发生的事。
“我会倾我所有报答……”
反复的默念着这句话,叶晗晴渐渐的合上了眼帘。
次日,叶晗晴是在隐隐的嘈杂声中醒来的。毡帐内空无一人,榻旁放着叠放好的衣服。叶晗晴在元京时也见过铁勒与突厥的服装,自己穿起来也没有太大的困难。
内里是衣裤,然后是一身束腰长裙,最外面再加一件坎肩。叶晗晴自己将发髻放下,编成了数个小辫子,而后戴上了小巧精致的银饰毡帽。
收拾妥当后,叶晗晴才走出毡帐,才发现士兵已经在拔营了。叶晗晴按照记忆的路朝王帐走去。在王帐之外就见到了叶成初。
不同于昨日的一身铠甲,而是一身槐米黄的丝绸长袍,头戴毡帽,腰部云纹腰带间别着一把银鞘匕首,刀柄处镶着一颗红色宝石。身形修长挺拔,气势凛然。
两人对视,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艳之色。昨夜初见,虽然有月光有火光,但到底没有这日光看的清楚,看的真切。
满意于那一抹惊艳,叶晗晴嘴角带着浅笑走了上去。“汗王安好。”
叶成初点了点头,笑着道:“这身衣服你穿着很好,很美丽,像明珠一样。”
“谢汗王赞誉。”
在王帐中坐了没多久的时间,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叶晗晴就骑上马跟着叶成初朝王庭进发,大约到了晌午就到了王庭。
叶成初将叶晗晴带到毡帐中后就离开忙去了。叶晗晴在帐中无事,便问侍女要了纸笔来。虽然叶成初允诺了她可敦的位子,但她却不想将所有的希望都压在这个上面。
她说过当叶成初的幕僚,绝对不是空话。也只有让她对叶成初更有用,更离不开她,她才能更能安心。
天色渐暗,叶晗晴仍旧没有见到叶成初。就在她准备出去看看时,侍女走了进来。
“汗王让我带您过去。”
叶晗晴闻言,便跟着侍女出了毡帐,一直走到了叶成初所在的地方。一个巨大的火堆,熊熊烈火足足窜起了两三个人之高,隔着不近的距离都能感受到火堆散发出的热度。
叶晗晴清楚,铁勒人拜火,就像他们崇尚白狼神一样,许多重要的仪式都是在火堆前进行的。叶晗晴看着如此之大的火堆,猜测着是不是叶成初在举行就任汗王的仪式。
直到叶成初笑着走向她,然后牵起了她的手,带着她一同来到了火堆前放置的一张祭桌上。
“汗王,这是……”
叶成初侧首看着她,挑眉道:“昨夜你可是点头了的,怎么,想反悔?不过已经晚了。”
叶晗晴一愣,点头?他说的难道是……娶她的事?
接着,叶晗晴就看到了来送亲的那位被咄吉割去舌头的使臣被带了过来,手中拿着那封来自卫国的国书。
叶成初弯腰从祭桌上斟了两杯酒,马奶酒,而后递给了叶晗晴一杯,叶晗晴怔怔接过,这一切来的快的让她一时反应不来。
叶成初也没有给她留反应的时间,只见他对着使臣旁的穿着怪异服装的铁勒人点了下头,道:“开始。”
那人闻言,展开了手中的羊皮纸抑扬顿挫的念了起来。这时,白狼也出现在了火堆旁,迈着优雅的步子来到了两人身后站定,如同婚使一般昂首挺胸看着前方。
叶成初握着酒杯,双目灼灼的看着叶晗晴。“元奴,这杯酒倒下去,你就是我的可敦了。来,你我一同。”
说着,叶成初举起了酒杯,叶晗晴脑子乱乱的,下意识的跟着叶成初一同举了起来。然后跟着他将马奶酒倒入火堆。
在酒杯被扔进火堆的那一刻,周围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高呼。
“汗王!可敦!”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我抓住今天的尾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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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耶律康, 这坛酒不喝完, 你就给本汗牵一个月的马。”
“汗王,今日是您大喜的日子,您怎么还总让我喝, 我这才刚一坛下肚。”
“汗王, 您可是才说过让我给您牵马的,我可不想把这好差事让给别人。”
“少给我废话, 一人一坛,一个都跑不了!”
……
叶晗晴跪坐在软垫上看着就在不远处被围在中间把酒言欢的叶成初,君臣如此相合的场景,这在重君臣等级与重礼仪的大卫是看不到的。
在大卫人的眼中,铁勒、突厥等族落都是蛮族,是野蛮粗俗的, 她看到了这一面,但同样也看到了他们直率豪爽的一面。
她犹记得当初读《左传》之时, 书中记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楚虽大,非吾族也,其肯字我乎”, 她曾经也深以为然。
但到头来, 舍弃她的是她的同族血亲,反而是“楚”收留了走投无路的她。她才明白,异的从来只是人心,而不是族群。
这时, 一道身影快速的跑到了她的身边,双腿一弯就跪了下来,没等叶晗晴过来就连续磕了三个响头,才抬起来涕泪横流的脸看向她,是和亲使臣。
“啊!啊!”使臣一边哭着,一边用已经没有舌头的嘴发出声音,祈求的望着叶晗晴。
叶晗晴看着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昨天自顾不暇之下没有过多注意他,如今到底是同情起使臣来。她恨叶卓阳,恨朝廷上那些佞臣,但这个人是奉命来的,她没有理由一起恨着。
“你想让我怎么做?”
使臣一听,连忙从袖子里掏出了早已经写好想说的话的纸递给了叶晗晴,然后又开始拼命的磕头。
叶晗晴看完后,将纸还给了他,出声道:“你不用担心,和亲既然已成,想必汗王不会多留你们的。如果三天后依旧没有放你们回国,我会和他提的。”
使臣磕头拜谢之后,伏地痛哭起来。如果老天爷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就是选择丢官去职也不会再接下和亲的差使了。
使臣离开后,叶晗晴低头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知道耳边传来叶成初的声音。
“你怎么不吃?不合口味?”
叶晗晴抬头,叶成初已经撩袍在她身旁盘腿坐下,从腰间抽出匕首,从桌上放的烤羊腿切了数片放到了她面前的碟子中。
“吃两口,你今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叶晗晴温顺点头。“谢汗王。”说完叶晗晴夹起了一片喂进了嘴中。
叶成初挑眉笑道:“如何?比之你卫国美食是不是别有一番滋味?”
可能是羊肉的味道真的不错,也可能是叶成初的笑感染了她,叶晗晴也浅笑起来。“的确是各有风味。”
这一笑,让两人之间存在的陌生之感都消散了不少。
“明天我让人找几个卫国的厨子来,你想吃什么就让侍女告诉他们,让他们做。正好我也跟着你换换口味。”
叶晗晴这次没再一板一眼的道谢,道了一声“好”后,亲手给叶成初斟了一杯酒。
叶成初端起酒杯,却没有喝,而是拿在手中把玩了几下,突然看向叶晗晴,饶有兴味的问道:
“我知道你们中原人结婚都会喝合卺喜酒,方才拜火祭酒你随了我的俗,本汗也随你一次如何?”
这一问一下把叶晗晴给问的脸红了,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好。再怎么说她都是位女子,在这种事情上怎么都会有腼腆羞涩。
“呵呵。”叶成初朗笑两声,也给叶晗晴倒了一杯酒。“你不说话,本汗就当你默认了。”
“元奴,与为夫共饮此酒?”
叶晗晴恍惚了一会儿,合卺酒,寓意百年好合,携手同行,如今的她真的可以奢求吗?
“元奴?”
叶成初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常年骑马射箭的手带着茧子,与她的手腕比起来很粗糙,但却让她觉得真实,觉得心安。
柔和浅笑,叶晗晴端起了酒盏,眸含羞色开口:“汗王请。”
“好!”说着,叶成初同样举杯,两人双臂交缠,一同将杯中奶酒饮尽。月色如水,洒在两人的肩头,周围人的说笑声都小了起来,安静的看着这一幕。
酒喝完了,两人的手臂却没有收回,叶成初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子,似是承诺般的缓缓道:“元奴,本汗知道这交杯酒的寓意,你可愿与本汗试一试?”
叶晗晴的心颤了颤,对方温热的呼吸就洒在自己的脸上,那双眼睛中的坦诚认真之色她也看的清清楚楚,真真切切。
试试?那就试试吧……试赢了她会得到她的天,输了,左右不过一颗心而已,反正是他救回来的,就当还给他了。
叶晗晴又往前凑了一点,两人的鼻尖触在了一起,眸中的羞色也被柔和与认真替代,轻和道:“汗王,您的话我记在心上了。”
火焰渐熄,寒意渐起,不少人已经醉倒在地。叶成初脸上也染上了醉意,但黑眸仍旧是清亮的,退席之后,执着叶晗晴的手迈着缓步朝王帐走去。
“汗王。”王帐等候的侍卫与侍女纷纷行礼。
叶成初摆了摆手,交待道:“今夜都不用留在王帐侍候了,有事本汗再唤你们。”
“是。”
王帐是有数个连通在一起的毡帐组成的,由帘布隔开,最中间的是平时议政的地方,最左边是休憩的寝帐。
今天的王帐被特意布置过,随处可见红色的摆件,满眼望去,喜庆一片。
叶晗晴由叶成初拉着,朝寝帐走去。她知道即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没有太多抗拒,有的只是羞涩与随遇而安的平和。
红绸铺榻,衣裳褪尽,叶晗晴闭上眼睛,光洁的双臂主动搂上……
“元奴……”
次日,叶晗晴醒来后,在帐中守着的侍女便伺候着她穿衣洗漱。叶晗晴觉得身子有些不适,但没到严重的程度,就是觉没怎么睡足,还带着些困意。
叶晗晴隐约能听到主帐中议事的声音,便没急着出去,而是在寝帐中用了早饭。小米粥,奶豆腐,还有两碟她叫不上名字的小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