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蛋有些羡慕地看着铁锤:“他什么都吃,所以胖。”
陈友金笑得更开,连声道:“能吃好,小娃娃就要多吃点。”
因为第二天要结婚,陈卫军这天只上了半天班。
他一进村就有人对他说他姐带着一大家子回来了,不禁加快了速度。
“姐!”
他停好车快步走进家,一进门就喊。
“这呢。”
陈芸摆摆手。
陈卫军冲她笑出一排牙齿,又看到一旁存在感特别强的人,笑容收敛了一些:“姐夫。”
“嗯。”郑卫华颔首当作招呼:“下班了?”
“对,组长给我批了半天假。”
陈卫军说,又问:“姐夫你们这次回来能呆多久?”
“初四走。”
“那好,还能过个年。”
下午没什么事,一家人三三两两聚一起说话。
陈友金带着几个孩子去他的工作间做玩具,肖月珍和陈芸聊新媳妇,而陈卫军跟郑卫华在一块,有点坐立难安。
陈卫军对于这个姐夫是很敬重的,只是因为他身上气势太厉害,导致陈卫军态度不敢随便,干巴巴讲了两句就不知道说什么。
郑卫华看出他的心理,主动问了几句工作上的事情。
说起工作,陈卫军倒是健谈了许多,说他工资又涨了两块钱,说等明年他就可以带徒弟了,还说之前有个来厂里帮忙的工程师给他寄过来几本书,让他受益匪浅。
陈芸虽然跟肖月珍说话,但是耳朵一直注意着那边。
听陈卫军讲自己在自学,她心中一动,结束与肖月珍的谈话,转向弟弟这边,问道:“你怎么打算的?”
“什么?”
“还想上大学吗?”
“我……”
“不想吗?”
“当然想。”陈卫军表情有点难堪:“不过不太可能。”
工农兵大学的推举制度注定有很大的人为操作空间,越往后越不公平。
前两年陈卫军还可能因为表现出色拿到入学名额,现在能去的都是有关系的,几乎没有他什么事。
郑卫华倒是在本地有不少关系,他同期不少战友转业来了地方,拿到一个工农兵大学生名额虽然不容易,但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现在已经是七六年了,明年十月高考就会恢复,既然时间够得上,为什么不让陈卫军拼一把呢?
陈芸扭头看看老两口没有注意这边,便压低了声音对陈卫军说:“我觉得工农兵大学生长不了,你要不试试别的路子?”
“什么意……”陈卫军反应过来她话中的意思,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国家为什么要重启大学?就是因为缺乏人才,那你觉得现在的工农兵大学生能满足国家的建设需要吗?”
陈卫军想起厂里那些工农兵大学生们,呼吸渐渐粗重。
“不能是吧?”陈芸这话说得笃定,除了仰仗前世的记忆外还有亲眼所见:“国家重启大学,本意是为了教育人才,但是现在的工农兵大学生能力低下,只知道搞运动喊口号,已经本末倒置了。”
陈芸继续说:“国家不可能任由这种情况发展下去,既然七零年能重启大学,你为什么觉得未来不会有一天能恢复高考?”
她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四个字几乎微不可闻,而听在陈卫军耳朵里,却无异于一道惊雷。
“我……”陈卫军双拳握紧,口中干渴:“可是我,都毕业那么多年了。”
陈芸说:“什么时候学都不会迟。”
陈卫军几乎已经被他说服,但还有疑虑:“什么时候会恢复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一两年、两三年、三五年都可能。”陈芸说:“关键是你愿意等吗?”
“我当然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 没了全勤的我仿佛脱缰的狗子,总是想去浪
第071章
陈卫军脑袋不笨, 上学时也没跟着参加红卫兵,对比如今大多数高中生,他的基础算是很扎实的。
当时陈卫军毕业, 大多数同学都把书卖了,他把这些书全都搬回家,全都摞在床底下。
听陈芸说高考有恢复的希望,陈卫军恨不得现在就把书拿出来看。他心中有种紧迫感,总觉得以前学的东西已经全忘了, 很不安心。
陈芸见他这样笑道:“你晚上不会失眠吧?那就是我的过错了, 别到时候弟妹怪我。”
陈卫军挠挠头,嘿嘿一笑。
先前很长一段时间陈卫军都在为了当时放弃工农兵大学生的行为感到后悔, 气质有些沉郁。如今陈芸在他眼前画了一张饼, 陈卫军有了努力的方向, 给人的感觉立马不一样了。
肖月珍不知道中间的事情,看到儿子这幅模样还以为是从上一段婚姻中走了出来。不禁心头一松,觉得自己做了个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晚上陈芸他们是在陈家住的。
他们六个人, 陈芸和郑卫华睡她出嫁前的房间, 二妞睡原来陈卫军的屋子,铁锤跟着外公外婆, 至于铁柱和铁蛋兄弟俩,则跟着舅舅一起挤新屋的小房间。
陈卫军的房子在离婚之后做了重新整修,基本去除了王三妮存在的所有痕迹。
屋子有两间卧室,其中东面那间是主屋,给夫妻俩结婚后住的,西面的是次屋,原先备着给陈卫军的孩子以后住,现在铁柱他们睡也刚好。
晚上, 陈芸洗漱之后回到房间。
“洗头发了?”
“嗯,总感觉头发里有灰。”
陈芸湿着头发走到郑卫华面前,把毛巾递给他,自觉背对着他坐下。
郑卫华拿着毛巾给她擦拭头发,力度刚刚好。
陈芸闲来无事,拉开梳妆台上的抽屉,见到里面有根烟。
“你的?”陈芸把烟拿出来。
“你弟给的。”
“他给的?”陈芸本想说陈卫军不吸烟,但想到今天在对方身上闻到的淡淡烟味,又不敢肯定。
“你不是不抽烟吗?”
郑卫华嗯了一声:“明天还他。”
晚上陈卫军来找他问有没有内部消息,当时郑卫华心里想着事,没注意被塞了烟,等回过神人都走了。
“你怎么知道高考会恢复?”
陈芸仰着头说:“我猜的啊。”
“那如果不是呢?”
“不可能的。”陈芸肯定:“不信我们打个赌?”
郑卫华手上动作一顿,笑道:“不赌。”
“你都不问怎么赌就拒绝?”
“嗯,不赌。”郑卫华再一次说:“我的都是你的,不用赌。”
陈芸心里卧槽一声,竟然被这句话给撩到了。
她心跳的有点快,故意粗声粗气:“花言巧语!”
郑卫华又笑了一声,笑的人心怦怦跳。
他擦干一缕头发,换了另一缕,又问:“那如果恢复,你想去吗?”
陈芸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
她上辈子好歹也是名牌大学毕业,如今对于重新上一次大学的兴趣并没有那么大。但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大学生含金量那么高,花费几年时间去经营出一份关系网对以后的发展来说是非常不错的选择。
“不急,慢慢想。”郑卫华说:“不管你选什么都可以。”
“这个不急但是有的得急一下,你还没把头发擦干吗?”
“还没有。”
“你快点好不好?我困了。”
“好。”
一般来说二婚的排场都比不上头婚,但是陈卫军比较例外,肖月珍对于这次结婚非常看重,简直下了血本,什么都要好的。
陈卫军一大早推着自行车去接人,人接回来就可以开席。
肖月珍请了妯娌们来帮忙做席,陈芸也去帮忙,等新娘过来的时候抽空看了眼,确实长的很漂亮。
小秀是个勤快人,一来就要帮忙干活,肖月珍这回没有拒绝,拉着新媳妇亲亲热热地聊天。
旁边的人看到,笑着恭维:“月珍你现在可舒心了。”
肖月珍哈哈大笑:“舒心了舒心了,这哪能不舒心?”
旁人又笑:“等过个一年半载的,小秀和卫军生了孩子,到时候你更舒心。”
肖月珍看了儿媳妇一眼,小秀羞涩地低头。
“这个不急,反正他俩都年轻呢。”
喜酒吃完,人群散去,几个人收拾好家里的东西,该还给亲戚的还回去,全部忙活完,也快到晚上了。
晚饭就简单很多,把中午留下来的菜热热就行,吃完饭,肖月珍就赶陈卫军夫妻俩回去。
陈卫军笑着答应,顺手把铁蛋兄弟俩也带走了。
新房,陈卫军收拾好自己,回到房间看到小秀坐在床边。
两人在结婚前没见过几次面,彼此都不熟悉,独处时便感觉有些尴尬。
而且对于这场婚姻,他们都心知肚明怎么回事。
因为王三妮的事情,他们一家在村里抬不起头,肖月珍就想着尽快找个儿媳妇让人家忘掉前面那个。
她一厢情愿地找好了对象,临见面那天才告诉陈卫军。
陈卫军被之前的婚姻弄得精疲力尽,短时间内完全没有再婚的打算。他当天原本是想跟小秀说清楚,对外说小秀没看中他。
但小秀却对他说,她结婚就是为了脱离原本的家庭,觉得和肖月珍脾气投得来,不介意陈卫军心在不在她这。
她还说,以肖月珍的性格,就算这次没相中,也会继续给他找,陈卫军与其找别人,不如和她试试,双方各取所需。
陈卫军觉得荒唐,本是一口拒绝,可小秀的嘴巴太厉害,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让他答应了这个奇葩的交易。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开口说:“你先睡吧,今天也累了。”
小秀问:“那你呢?”
“我看会书。”陈卫军走去蹲在床边,把床底下的课本拿出来,拍掉上面的积灰,然后说:“你不用管我,我待会去隔壁睡。”
“别去了,万一孩子说出去怎么办?”小秀打开柜子,把另一床被子拿出来,铺在边上:“这样就行了。”
陈卫军本来犹豫,但见小秀自己都不在意,便点头说好。
“我在屋里看书会不会影响你睡觉?”
“没事,我睡的死。”小秀脱了外衣躺床上,陈卫军礼貌地移开视线。
“那我看会书,你觉得不行就说 ”陈卫军给煤油灯里添满灯油,从高一的数学开始看。一边看书一边看之前做过的题目,捂上答案重新做上一次,看还记不记得。
屋子里很安静,陈卫军梳理了一些知识点,一不留神就过了时间。
等煤油灯的灯油燃尽,他才反应过来。
“你看完了?”小秀开口问。
陈卫军扭头,惊异道:“你还没睡?”
“刚醒,你泡个脚再上床吧,锅里应该还有热水。”
陈卫军沉默着,心中微微一动。
“好。”
他收拾好书本起身,张开手伸了个懒腰,扭动脖子发出咔咔声,随后推开椅子,抹黑走出房间。
.
这个年,陈友金家里格外热闹,儿子儿媳女儿女婿加上第三代足足十个人,差点让堂屋装不下。
除夕大清早,郑卫华起床后出去跑了半小时,回来洗漱穿上衣服,把陈芸轻轻推醒。
“起来了。”
陈芸眯开一只眼:“几点了?”
“刚六点,今天回前山村一趟。”
“噢。”
陈芸想起来,今天说好去给郑卫华他父母上坟的。
小青山这一带都有除夕祭祖的习俗,祭了祖才可以吃年夜饭。
前些年打运动闹的轰轰烈烈,这些习俗属于需要被破除的“四旧”,下葬都要偷偷摸摸,自然没什么人敢去上坟。
这两年风声没之前那么紧,有些事情便悄悄恢复了。
郑卫华父母去世多年,他不常在家,坟墓都是托给本家的叔叔们帮忙照看下。
这一大块地方都是郑家的坟地,在郑卫华父母的坟墓边上,就是铁柱他们妈妈的,两座坟墓上都长满了杂草还有灌木,坟头也有点坍塌。
郑卫华给父母的坟拔完草,又给前妻的坟墓处理干净,随后去借了把铁锹,把塌陷的地方重新堆上土。
随后带着一家人给父母磕了几个头。
铁锤被陈芸牵着,懵懵懂懂地跪下来,乌龟一样趴在地上,等别人都起来了,他还趴着。
“弟弟起来了,不用再跪了。”
陈芸挠了挠他的胖脸蛋,小不点叫了声妈妈,抬起头看了看,这才慢吞吞爬起来,看铁柱他们去另一边跪,自己也要去。
“来我们擦擦手。”陈芸拉住他,擦完手铁柱他们已经起来了。
铁锤好奇地看着,晃晃悠悠跑过去,啪叽蹲在坟前,刚好挡住铁蛋的去路。
铁蛋心情不是很好,他出生没几天亲妈就去世了,对她没有任何印象。
家里四个孩子,要说最妈宝的绝对是铁蛋,每次别人说他不是陈芸亲生的时他都要生气,可这次过来,不管是从外公外婆明显区别的态度,还是他们三个额外磕头的坟茔,都一再告诉他这样一个事实。
“你让开。”铁蛋用脚尖碰了碰弟弟。
铁锤仰头对他笑,双臂张开抱住他的腿,挪动屁股坐到铁蛋脚上,像个大号且实心的挂宠。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