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多长时间?”
“最长一个月吧。”
郑卫华面色一沉。
“我尽量快点。”陈芸擦干手指,眼神闪躲。
水瓢被放下,郑卫华咬着牙一言不发。
“我现在事情渐渐少了,你不用太担心。”陈芸勾住他的手指:“再说今年也不一定有洪水,你看去年不就没有?”
郑卫华反握住妻子的手,长吁了一口气:“但愿吧。”
但事与愿违,才进入六月,天就像被捅了个窟窿一般见天地下雨。
这雨倒不像他们第一年搬过来时那么大,只是更持久,仿佛就没个结束的时候。
江河水位在缓慢增长,革委会已经组织人进行前期防汛工作。
部队等待着上级的命令随时准备增援。
郑卫华的心情有目共睹的差,几乎一天到晚都沉着脸,只有到家了才会缓和下来。
夜里,陈芸突然被一阵抽痛惊醒。
几乎在她醒来的同时,郑卫华也醒了。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她表情痛苦,倒吸着凉气:“抽筋了。”
这不是第一次,郑卫华很快摸到了僵直的腿:“是这里吗?”
“嗯。”陈芸点点头。
郑卫华帮她揉着腿,许久之后才感觉手底下的腿重新放松下来。
“现在不疼了。”陈芸示意他可以放开。
郑卫华却没有动,过了好一会听他说:“今天收到上面消息了。”
这个时候的消息,不用说就知道是什么。
陈芸侧躺着,半响哦了一声:“那你注意安全,不用担心我,有事情我会去医院的。”
郑卫华也躺下来,从后面摸着她的肚子。
肚子里的胎儿基本上已经完成生长,动作空间小,许久都没有动静。
“我请人来吧。”他又提起这件事情:“就说是来帮忙的。”
“这样不安全,万一说漏嘴了呢。”陈芸搭在他的手上,觉得热,没一会又松开:“真的不用。”
“那你怎么办?”
“我没事。”
郑卫华根本不相信,他心中充斥着焦躁的情绪,最终还是做了决定。
整个下半夜他都没有再睡着,一遍遍摸着陈芸的肚子,第二天起来眼镜都是红的。
陈芸看到真想叹气:“还以为你年轻呢,都快三十五了,多爱惜下身体吧。”
郑卫华嗯了一声,给她挤好牙膏:“去刷牙。”
大概是大战前的放松,这两天部队给军人们放了两天假。
吃晚饭,郑卫华说要出去一趟。
“去哪?”陈芸看了他一眼,直言说:“不许去找人。”
孩子们都好奇地看着爸爸,郑卫华深吸一口气吐出来:“知道。”
他嘴上答应,实际已经偷偷看好了人。也是军属,丈夫是他手底下的兵,自己生了五个孩子,都成功养大了。
因为孩子多,还只有一个人赚钱,这家条件算比较困难,夫妻为人也不是特别死板。
如果他出钱,很大可能可以请到人。
至于请到人之后怎么让陈芸接受……
郑卫华低头笑了笑,人都来了,她应该不好意思赶走吧。
他打定了主意,下了楼就准备去找人,结果刚走下来,就听有人叫他的名字,说门口有人找他。
郑卫华一挑眉,第一反应是肖月珍来了。
随即他便推翻了这个猜测,王三妮才生孩子,肖月珍应当是在家照顾儿媳妇才对,再说老家那边并没有来电报。
不是肖月珍,那又是谁呢?
郑卫华猜了不少答案,快步走到门口,结果真的看见了一个最不应该出现在这的人。
“妈?!”郑卫华惊讶:“你来怎么没通知我们?”
“我又不是不认识路,麻烦你们干什么?陈芸呢?”
“在家里。”
郑卫华登记好,帮肖月珍拎起行李。
“唉唉,你拎这个就行。”肖月珍把最大的那个给她,自己拎了一个小罐子和一个笼子。
郑卫华视线扫过,肖月珍说:“这是给陈芸带的老母鸡跟鸡蛋。”
路上,肖月珍嘴巴就没停过,问了许多与陈芸有关的问题:比如她吃的怎么样,肚子多大了,有没有抽筋等等,郑卫华一一回答。
看女婿对女儿的情况了若指掌,肖月珍心里高兴了点。
两人并排着回到家,打开门就听陈芸问:“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扭头,先看到了郑卫华手上的包裹,面色一沉,没等到发火,就又看到了走在后面的肖月珍。
“妈?!”
陈芸的惊讶一点不比郑卫华少:“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啊?”肖月珍走进来,把东西放下,见到陈芸的体型就皱眉:“怎么一点都没胖?”
陈芸笑了笑:“其实胖了一点。”
肖月珍走过来转了一圈,拎拎胳膊又看看肚子。
“太瘦了!”肖月珍说:“刚好我带了两只老母鸡,晚上就给你宰一只炖汤喝。”
陈芸觉得自己没问题,不过可以理解肖月珍的慈母之心。
她对肖月珍能来也感到非常惊喜,挺着个肚子凑过去:“妈你不用照顾弟妹吗?”
“这不是照顾到出月子了?”
肖月珍掀开鸡笼上的布,从里面抓了只老母鸡出来准备杀。
郑卫华哪敢让她动手,主动接过这个活。
郑卫华去杀鸡,肖月珍便拉着女儿谈心,问她这胎怀的辛不辛苦,能不能吃下东西等等。
大多数问题郑卫华都跟她说了一边,不过再听女儿说一次,肖月珍也放心点。
“什么时候生?”
“医生说估计是月底。”
“那也快了。”肖月珍说:“还好我来得及时。”
她看着女儿的肚子笑,小声说:“前两天让你生还跟我顶嘴。”
“哎呀妈!”陈芸推了她一下:“这都是意外。”
“意外什么?”肖月珍不许她这么说:“女人结婚就该有自己的孩子!”
在这方面陈芸和她永远谈不拢,索性现在也有了,就没必要跟她争。
“妈你累了吧,要不要先睡一会?”
“等我把鸡炖上再说。”肖月珍要去烧水,看了一圈问:“那三个孩子呢?”
“上学去了。”
肖月珍哦了一声,又说:“不对啊,那卫华怎么也在家?”
“他……部队今天放假。”
“还有这么好的事情?”肖月珍半信半疑。
陈芸干笑了两声,没说原因。
不一会,郑卫华带着宰好的鸡和半碗鸡血回来。
杀掉的鸡被放在一旁,等着水烧开烫毛。
陈芸又劝肖月珍去休息:“炖汤又不是什么麻烦事。”
肖月珍想想也是:“那行吧,我眯会。”
她年纪大了,带着这么多行李坐了一天多的火车,确实非常疲惫。
等她走后,陈芸对着郑卫华说:“这下可以放心了吧?”
郑卫华蹲着按住鸡不让它挣扎,歪过头看了陈芸一眼,还是说:“不放心。”
陈芸怔了怔:“不会有事的。”
郑卫华嗯了一声:“那也不放心。”
肖月珍是个非常能干的人,她一来,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一手包了,整天想着做好吃的给她吃。
郑卫华在这方面完全配合,她说老母鸡补身体,郑卫华改天就弄了好几只养在阳台上。
陈芸天天被压着喝鸡汤,不过两天就觉得脸上圆润了一圈。
对于这种结果,家里除了陈芸之外,其他人都非常满意,一时间家里的气氛都轻松了下来。
不过这种轻松并没有持续多久。
肖月珍来的第二天晚上,下了一夜的雨,当晚河流水位暴涨。
转天,上级就下达了命令,要求部队协助抗灾。
“怎么这就要走啊?”
肖月珍听说这个事的时候有点反应不过来:“马上小芸就要生了。”
郑卫华穿着雨衣,表情有些歉疚。
“妈……”陈芸拉了拉她:“这是命令,他也不能违抗的。”
“我知道这是命令。”肖月珍叹了口气:“就是感觉不得劲,这水那么大!”
陈芸安慰她:“你放心,这事主要是让底下的士兵来,卫华他就是负责调派人员的。”
“是这样?”
面对肖月珍探究的视线,郑卫华表情微僵,违心点头。
“那好吧。”肖月珍觉得调派人应该没什么危险,心里放心许多,又问郑卫华要去多久。
“这个也不一定,谁知道老天什么时候停呢?好了妈,你别说了,卫华他要走了。”
陈芸把肖月珍拉到一旁坐下,拿着一个小罐头给他:“妈带来的酱,你带着拌饭吃,记得小心点。”
“嗯。”郑卫华接过罐头,低声说:“今晚让妈搬过来陪你睡吧。”
“那你呢?”
“我回来睡沙发。”郑卫华握了握她的手:“听话。”
“好。”
陈芸没有拒绝,她现在月份大了,随时都有生产的风险,确实需要人陪着。
郑卫华走后当晚,就是肖月珍陪着陈芸睡的。
肖月珍和郑卫华差别很大,从体型到温度,所有一切都让她感觉不习惯。
最不习惯的,是肖月珍的打呼声。
郑卫华除非累极了,否则睡觉都很安静。陈芸习惯了他温度偏高的怀抱与沉稳绵长的呼吸。
乍然换成肖月珍仿佛吹喇叭一样的呼噜,陈芸躺在床上几个小时没睡着。
第二天醒来,她一脸萎靡,吃饭的时候哈气连天。
二妞看到她这个模样,很快明白了原因,她背着肖月珍对陈芸说:“妈妈,我有一个好东西。”
陈芸也偷偷问:“是什么?”
“你等我。”
二妞放下碗转身跑回房间,不一会又出来了。
她坐到餐桌旁,偷偷往她手里放了个东西。
陈芸低头一看,是两块棉花。
二妞捧着碗,喝了一口粥,嘴巴动了两下:“用这个塞住耳朵就听不到了。”
“你一直都这么干的?”
二妞歪过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干得漂亮。”陈芸摸了摸姑娘的发尾,收下了这份心意。
晚上,她睡觉之前用棉花堵住耳朵,果然清静了许多。
雨下下停停,地上很少有干的时候。
郑卫华他们去抗洪已经有一周时间,这一周他回来过五次,最长一次六个小时。
几天忙碌下来,他脸庞又凹陷下去,手心手背全是各种伤口,脚丫都快泡烂了。
陈芸看着心疼,每次见他回来想给他多塞一口吃的。
郑卫华也忧心,他不在,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万一陈芸有事情,恐怕送到医院都难。
他于是便想着让陈芸提前去医院,凭借他的关系,去要个床位并不难。
陈芸考虑了下,说不急。
“预产期在月底呢,等二十五号过后再去吧。”
她打算的不错,觉得这时候住进去过不了两天就能生。
然而肚子里的孩子却比陈芸还要心急,等不及二十五号就要出来。
陈芸发动的时候还是夜里,她如同往常一样塞了棉花在耳朵里睡觉,睡到半夜却感觉到一阵疼痛。
最初的疼痛并不激烈,陈芸半梦半醒间忍了过去。
可随着时间推移,疼痛感越来越强烈,从小腹和背部逐渐蔓延至全身。
陈芸终于被疼醒,额头出了冷汗,她张开嘴,有些痛苦地呻.吟。
肖月珍睡得熟,一时半会没有醒。
陈芸用绵软的手推了她一下:“妈……”
两次过后,肖月珍醒来迷迷糊糊问:“怎么了?”
“我疼……”
陈芸弓着腰,掉了两滴眼泪。
“哪里疼?”
肖月珍摸了摸肚子:“是不是这里?”
陈芸点了点头。
肖月珍神色一紧:“快快!这是要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失败的一天
第058章
肖月珍生过孩子, 知道从阵痛到发动还有一段时间。
“能起来吗?”
陈芸感受了下,点点头,这会疼痛似乎过去了。
“来, 穿衣服,咱们去医院。”
“现在就要生了吗?”
“还早呢,你这才开始。”
初期的阵痛是不规律的,陈芸疼过最初的一阵,之后消停了好大一会。
两人穿好衣服, 肖月珍扶着她去医院。
“等等。”陈芸停下来, 又感觉到有些尖锐的疼痛,她靠着墙吸气, 让肖月珍等等。
过了将近半分钟, 疼痛又消失不见。
陈芸喘了口气, 松开手:“又好了。”
之前的阵痛让她手脚有点发软,走路的时候没站稳,碰到了靠在墙角的木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