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闻声锁上书房的门,刚刚将轮椅固定到书桌前,身体又陷入昏迷。
小女孩在召唤他。
夏家。
夏纯吃完晚饭,被叫去洗碗。
回房后,夏纯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硬壳的纸盒。
纸盒里装着一只口红,是邻居哥哥送她的生日礼物。
夏纯不敢在家里涂口红,所以只能悄悄给洋娃娃涂。
夏纯用以前留下的干净毛笔取口脂,正准备轻轻刷在洋娃娃嘴巴上。
傅闻声困在娃娃的身体里,听到夏纯开口红盖子的动静,终于忍不住说话:“别再给我涂口红了。”
声音出现在夏纯的脑海里。
“啪嗒。”
毛笔掉在地上。
夏纯睁大眼睛,环视一圈。
可房间这么小,一览无余,怎么可能有人说话,而且还是她爱豆的声音!
她一定出现了幻听。
夏纯捡起毛笔,继续往傅闻声嘴巴上描,笔尖还没落下,洋娃娃里传来低沉又暴躁的嗓音:“小朋友,我刚才说,别再给我涂口红了。”
好像下一刻,就要现身出来找她麻烦。
“啪嗒。”
夏纯手里的毛笔再次掉落。
她揉了揉耳朵,甩了甩脑袋,怎么幻听这么严重!
就好像,真的有一个人在她脑袋里说话。
傅闻声淡淡的:“别怀疑了,不是幻听。”
夏纯:“……”
卧槽,洋娃娃说话了,还是她爱豆的声音!
小房间里静默了数秒。
夏纯颤抖着问:“你、你在我的洋娃娃里?”
傅闻声懒懒地说:“嗯。”
夏纯又安静了许久,才能接受这件事,她尝试着戳了戳洋娃娃,但是傅闻声没反应。
“你走了吗?”夏纯问得小心翼翼。
“没走。”傅闻声答的漫不经心。
“……”
“……”
“洋娃娃,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知道。莫名就出现了。”
傅闻声蓦然问道:“小朋友,你好像不怕我?”
他可是陌生的男人。
夏纯心头一紧,说:“简直太可怕了!我以为豆豆是女孩子,没想到你竟然是个男孩子!你,你究竟是谁!怎么会从女孩子变成男孩子!”
傅闻声:“……”
他本来就是男的。
傅闻声没回答小女孩儿的幼稚问题,他说:“别管我是谁,你就当我是豆豆。你叫什么名字?”
夏纯老老实实回答:“夏纯。”
傅闻声:“纯粹的纯?”
夏纯:“嗯!”
她的心跳,不停加速,爱豆知道她名字了!!!
傅闻声没退圈之前,洁身自好,从不利用偶像的身份和任何粉丝接触,她应该是第一个被他记住名字的粉丝!
又是一阵沉默。
两个人沟通了一下关于穿娃娃的各种可能性,无果。
夏纯的娃娃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傅闻声的穿越莫名其妙,无迹可寻。
“小朋友,听你声音似乎还是个学生?”
“嗯,我在念高三。”
“高三?”
“怎、怎么了?不好吗?”
夏纯抿紧了嘴角,难道,傅闻声不喜欢和未成年女生交流?
“没怎么,我以为你是小学生。”
“……”
夏纯替自己辩驳了一句:“我明年暑假就成年了。”
傅闻声轻笑着,说:“哦,成年了,不小了。”
夏纯:“就是呀。”
她不小了。
傅闻声声音忽然淡了,他问夏纯:“怎么一个高中生,总是在说你叔叔婶婶的事,高三学业不紧张吗?你不住自己家吗?”
他进娃娃身体的时间接近一个月,关于夏纯的心事,只零零散散听了一些,并不知道全貌。
夏纯抓紧被褥,迟迟没有说话,滚烫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正常人都不喜欢怨妇式絮叨吧。
也不会喜欢她这种白眼狼。
完了,傅闻声什么都知道了。
她是第一个被他记住名字的粉丝,肯定也是第一个被她讨厌的粉丝。
傅闻声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话。
“小朋友,你怎么了?”
夏纯忍着哭意,问道:“你,你,你什么时候来到我洋娃娃身体里的?”
傅闻声还是听出了哭腔,想到自己面对的不过是个未成年的女孩子,正是有很多小心思不愿意跟人分享的年纪,就跟从前那些喜欢他的小粉丝一样,声音不由温和几许:“三天而已。”
夏纯明显松了口气,幸好只有三天。
她努力回忆着这三天对娃娃说的话,还好还好,应该……也不是特别讨厌吧。
夏纯的声音瞬间透露出愉悦:“我没事,我还以为你在我这边待了很久,吓死我了。”
傅闻声淡声说:“我只是偶尔过来一下,而且我只能听到你这边的声音而已,我没有视觉,没有味觉,没有嗅觉,没有触觉,你大可以放心。”
夏纯放心,特别放心。
她收敛了情绪,呼吸声都变平稳。
傅闻声感受到房间里的安宁,说:“刚刚,我好像说了你不喜欢的话。”
夏纯摇摇头,嗓音细柔:“没关系。你又不是故意的。”
夏纯看向洋娃娃,掌心冒着冷汗,说:“高三学业很紧张。我是住自己的家,但是我父母在我初三的时候,因车祸去世,所以我现在和叔叔婶婶堂妹一起,住在我自己家。”
“你初三的时候……父母就去世了?”
“嗯。”
傅闻声默然无声,他的母亲,也是在他初三的时候去世的,可他至少不用在继母手下受委屈。
夏纯这小女孩儿还未成年,只能和薄情寡义的叔叔婶婶住一起。
夏纯想起昨晚的抱怨,连忙解释:“我,我不是白眼狼!我每天晚上放学回家都洗碗、清理灶台,放假回家还会扫地、拖地。”
傅闻声眉头拧着。
一个高三的学生,冬天放学回家之后,竟然还要替鸠占鹊巢的叔叔婶婶做家务。
说薄情寡义都是轻的,这根本就是一家子畜生。
夏纯拿不准傅闻声的态度,她怕被误会,手掌心一直在冒冷汗。
傅闻声看得出来夏纯胆小,念及她还是高三学生,怕耽误她学业,也没跟她支招,只道:“你看书去吧。”
夏纯期待地问:“那,那你呢?要离开了吗?”
傅闻声说:“我一直和你说话,你不怕你家亲戚在外面听到?”
“没关系,反正你的声音只在我脑海里。就算被人听到,他们也只会认为我在自言自语。”
夏纯语气有点欣喜,这是她和傅闻声的小秘密,只属于他们的秘密。
“哦,这样啊。”
“嗯。”
傅闻声还是说:“快去好好学习。”
读书是很多人唯一的出路,应该也是夏纯唯一的出路。
夏纯都还没跟傅闻声说够,她下意识抓着娃娃的手,慌张地问:“你下次还会来吗?什么时候来?”
其实傅闻声是否来到娃娃身体的主动权,掌握在夏纯手里,但他不打算告诉她这个秘密。
傅闻声嗓音浅浅地道:“我偶尔来,来的时候会告诉你。”
隔着洋娃娃,夏纯似乎能想象出他淡漠的眉眼,但他的语气不像大荧幕上那般冰冷,在狭小的房间里,似乎有几许特殊的温暖。
或许,因为他是唯一能听她诉说的人吧,距离一旦拉近,怎么样都觉得对方身上很暖。
夏纯微笑说:“那我去学习了。”
听声音,脚步都是雀跃的。
傅闻声没再回话。
夏纯以为傅闻声走了。
她收拾好桌面的书本,准备做一套数学卷子。
夏纯的小房间里没有空调,冬天太冷,握笔几分钟,就冷得牙齿打颤。
她想去书房蹭一下空调,想在温暖的环境下温习功课,争取期末考试可以过本科线。
第3章
夏纯带着书本和数学书卷,推开书房的门。
正在看书的夏月看到夏纯侵占她的地域,怒不可遏地大吼道:“你来我的书房干什么?快点出去!你一来我原本会做的题目都不会做了。”
夏纯吓愣了,尴尬又无措地站在书房门口。
她只是想用一用书房,难道真的影响夏月做题目了?
可是,她的房间没有空调,没有任何取暖设备,但凡有一个小太阳,她都不会来书房占用夏月的位置。
柳秀娟听到动静,从卧室出来,抱着手臂,冷眼看着夏纯:“你妹妹就要期末考试了,你不能稍微让着她一点?”
夏纯壮着胆子开口解释:“我、我房间太冷了,根本没办法做卷子。”
夏以德也走出来,好言好语跟夏纯说:“纯纯,你妹妹上次月考就没发挥好,期末考试不能再考砸了,否则高三分不到好班。你乖乖听话好不好?”
夏纯眼圈泛红,攥紧了试卷,低头回房。
她还没走到房间,耳边传来一声刺耳的摔门声,和柳秀娟的指责:“这么大的人了,还不懂事!真是养了一头白眼狼!每天都想把我气死!”
夏纯进到房间,哆嗦着反锁门,豆大的眼泪砸在地板上。
她抓过洋娃娃,紧紧勒在怀里,喃喃低泣:“可是,我、我也快期末考试了。”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这样的生活。
夏纯哭了几分钟,吸了吸鼻子,抽出纸巾,收拾脸颊。
傅闻声蓦然出声:“不哭了?”
夏纯尖叫一声,惊讶问道:“你,你不是走了吗?”
只有夏纯每次在召唤傅闻声之后,说一句结束性的话语,他才能离开,否则就会一直待够12h之后自动回到自己的身体。
刚才夏纯没说“再见”,所以傅闻声一直都在。
只是假装离开。
傅闻声骗夏纯:“本来想走,听到有人说话,就留下来了。”
夏纯低低地“哦”了一声,难过又委屈地自言自语:“你都听到了?我、我不是故意打扰妹妹学习的,我的房间太冷了,否则我也不会占用书房……”
“小朋友,你没做错,不用解释,不用内疚,也不用难过。”
傅闻声的声音意外地温和,像春天的太阳,给人恰到好处的温柔感。
“啊?什、什么?我没做错吗?”
夏纯难以置信地看着洋娃娃。
一直以来,她在夏家时时刻刻都在愧疚、道歉,她常常因为叔叔婶婶的指责,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当中,无法判断自己言行举止的正误,也不敢坚信自己心底的想法和需求,是正确的。
这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说,不用解释,不用内疚,不用难过。
也,肯定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就好像,在她的心脏里平地升起一根坚实的柱子,支撑着她长期游走在破碎边缘的脆弱信念。
傅闻声的语气十分笃定:“小朋友,你没做错。这是你家,你的书房,你想用就用。如果一定有一个人要走,应该是你的堂妹,而不是你。”
夏纯心口灼热,她不知道傅闻声给她注入了什么,但四肢百骸真的好暖。
“豆豆,我,我知道了。我可以用书房。”
“想去书房写作业吗?”
“可、可以吗?”
“按我说的去做。”
自从恐惧了柳秀娟的羞辱后,她再也不敢和他们因为同一件事件,发生二次争吵。
这一次,夏纯拿起刚才书籍和试卷,带上洋娃娃再次回到书房门口。
夏月显然没料到夏纯会折回来,她不耐烦地扔掉手里的笔,瞪了夏纯一眼,恶狠狠道:“夏纯,你三番两次来打搅我,就是不想我考好是不是?”
夏纯抱紧了怀里的洋娃娃和课本,定定地看着夏月。
“这里是我的家,书房我想用就用。”
“如果你觉得一定要有一个人离开才行,那么,请你离开。”
“你只是高二升高三,我正在念高三,明年就要高考,比你迫在眉睫。你的未来是未来,我的未来就不是未来?”
“我的房间没有暖气,如果你觉得在那种环境下也能学习好,我把我的房间让给你,你现在就去我的房间学习。”
夏月完全呆住,这是夏纯这个唯唯诺诺的呆子说得出来的话?!
听见动静赶过来的柳秀娟和夏以德也傻了。
夏纯什么时候有胆子这么说话了?
夏月抬眼看到爸妈,不会做题的烦躁和被夏纯回怼的委屈,瞬间爆发。
她流着眼泪走到柳秀娟身边,抱着柳秀娟哭喊:“妈,她欺负我,她就是不想我考好!”
柳秀娟疯了一样,冲夏以德嘶吼:“姓夏的,你瞎了?!你没看到你侄女怎么欺负我们女儿的?”
夏以德责怪地看着夏纯,斥责道:“纯纯!你看你闹的叫什么事儿!快给你婶婶和妹妹道歉。”
夏纯整个人站在原地没办法动。
傅闻声提醒她:“抬头,直视他的眼睛,把你的委屈和怨恨用眼睛说出来。这是他应该承受的。这是这些畜生欠你的。你别害怕他们,你还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