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男女大防甚重,为了楠笙和黛玉以及几位出身良好来学画的姑娘,林如海特意让人改造了学生读书的地方。
一间极大的厢房从中间用竹席做薄墙隔开,竹墙有成年男子身长那么高,上面中空通风,不过竹墙两边却都挂了一片帐幔。
帐幔不是全然素色的,印染的水墨山水上写满了论语
林如海的案几在厢房的最前面,他上了年纪,也算是将死之人,又是个授业恩师,所以并不需要避讳男女大防。他坐在最前方,男学生和女学生都能看到他。
男学生在靠外的地方落座听课,女学生在靠里的那一半听讲。课毕,女学生直接从那边专门开的一道门离开前院,从后院女眷侧门进出。男学生则只能留在前院,只能走前院进出的侧门。
所以哪怕那位被林如海看重,并且暗示了一番,写了家书请家中长辈上门说亲的楠笙准未婚夫,与楠笙隔着一道竹编席墙,也不曾见过楠笙。
男方还有些好奇心,楠笙却半点没将那位师兄放在心上。最近她的所有注意力都在寻找西洋大夫和陪黛玉熟悉那几位师妹上。
男弟子的选择上,林如海用了极大的耐心,方方面面都考虑了一回后才定下来的。女弟子这边,林如海虽说也用了心思,但大多的心思却都用在了这些女学生的父兄家世上。
能有机会学画的姑娘在这世上是极少数的,所以被父兄送来的姑娘家世最次也是当地乡绅家的女儿。
林如海选择女学生,一是不想让楠笙和黛玉太突出,二一个也是想要彻底的保护楠笙。
如果姑娘里不单只有楠笙会画,那楠笙就不是那出头的椽子。危险性也就大大的降低了。
再一个姑娘们家世良好,只要不出什么意外将来也都是名门贵媳。多结交一些人脉,于黛玉和楠笙百利而无一害。
毕竟楠笙的亲事解决了大半,黛玉总之林如海很不满意宝玉就是了。
贾琏一直留在扬州,他留下的目的,好吧,主要目的就是等着给林如海办后事。
所以每次看到贾琏,黛玉和楠笙的心情就特别的复杂。
楠笙已经收到了京城那边的信,也看了一回石玖信中说的消息。
乔家那位清温道人很有两把刷子,在净虚的帮衬下已经成功在凤姐儿那里挂上了名号。
在知道清温那边的进度后,楠笙便想着要不要借着秦可卿临死前的托梦再刷一回存在感。
最后在看到贾琏按时给林如海请安并且帮着林如海做些迎来送往琐事的份上,楠笙又给石玖去了封信。
信中的内容复制了秦可卿临终托梦的那几句话。
当然了,清温道人也不可能叫凤姐儿婶子。所以口气和用词都略改了些许。
前有秦可卿的梦,后又有清温相似的预警,凤姐儿在听完清温的话后,脸上便出现了一抹凝重。
置办祭田,这个听懂了。
不过可卿和这清温说的家里即将要有的喜事又是什么喜事?
对了,‘三春过后诸芳尽,各自须寻各自门。’这又是什么意思?
抬头看向一身道袍的清温,凤姐儿转头给了平儿一个眼色,平儿便极有默契的去取了个荷包递给温清。
“二奶奶好心,贫道愧不敢受。因前世与奶奶有一段因果未曾了结,今生才特来相报。”清温没接这荷包,只一副高深样子对凤姐儿的摇头,“日前偶得一卦,不知其里,又恐于奶奶有妨碍这才急来告知。个中因由还须数日方可参悟,也许此等天机需要静候佳时也未可知。”
见清温没收荷包,凤姐儿转头又看了一眼平儿,叫她收拾些方外之人会用到的东西一会儿给清温带走。
“我们爷去了南边也有小半年了,”平儿出去了,凤姐儿见屋里再没旁人,便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
清温来之前便得了叮嘱,此时见凤姐儿主动说起这事,便笑着说道,“这确是一件好事。贫道旧年行至扬州时,竟有幸运见过一回林家姑娘。端的好面相,说来也是缘份使然,那位林姑娘于奶奶竟是个难得的贵人。”
“贵人?”想到黛玉的处境和身世,凤姐儿不禁诧异的挑眉。
“家和万事兴,奶奶只往这上面想便会想明白。”清温站起身,扬起一个轻轻浅浅的笑,“奶奶与她有相辅相成之相。”
相辅相成?
听到这话,凤姐儿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老太太想要亲上加亲的事来。难道是
抬头看向清温,眼中似有问询之意。清温世外高人的摇头,“不可说,不可说。”
被忽悠的凤姐儿一副似懂非懂的点头,然后送走了不求任何回报的清温。
看着清温走出院子的背影,凤姐儿不想感慨自己上辈子做了好事才会在这辈子遇上这么一个不求回报的得道高人。
年轻夫妻分别数月哪有不思念的。不过等送走了清温,凤姐儿再想起贾琏时,心中思念倒清空了不少。
虽然因为林家的事让他们小夫妻分隔两地,但为了长久的‘相辅相成’,这又能算什么呢。所以——
琏二,加油!
就是这样各自忙碌的日子里,极普通的一天,早朝上老皇帝当众宣布退位。
这消息犹如一滴水掉进油锅里,炸在京城百姓心中。
卧嘞个草,黑马出圈了~
第33章
就跟薛蟠梦中所见那般, 六皇子越岩成了新帝。连先封个太子给旁人一个过渡期的时间都没有, 就那么莫名其妙的直捣黄龙了。
皇子们不解,大臣们也不解, 哪怕是天天琢磨皇帝的后妃们也没半个弄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的。
圣旨颁下来的那一刻, 世人先是一怔,然后是不可置信,最后仍是难以理解满心糊涂。
那么多皇子咋就选了他?
还有您老好好的皇帝不当, 为啥要当太上皇?
这么给自己升官图啥呀?
好在下圣旨的这位是直接从当今变成了太上皇, 而不是成为先皇, 他们的日子还跟以前没两样。
然后礼部那些准备新皇登基事宜的官员们就又头疼了。天无二日,国无二君, 这新皇登基要按什么规格的哇。
低了, 新皇面上不显,怕是心里也会记笔小帐。这高了,您老再愁银。
除此之外, 那些有心问鼎大位的皇子们却是心情暴躁的想咆哮,想杀人。
还没开始呢, 这一局就已经结束了。
输的莫名其妙。
新帝登基这事, 让整个京城都沸腾了起来。宁荣两府的气氛好像凝重中还带着几分兴奋。
薛家这边日常赏银不断, 婆子丫头也都乐意过来八卦几回。然后薛家上上下下便都知道在皇后身边,哦, 现在应该叫皇太后了。在皇太后身边侍候的元春被太后赐给新帝了。
登基大典还没开始, 后宫的册封也未降下, 此时元春被赐给新帝, 也算半个潜邸老人,等新帝册封后宫的时候一定能捞个嫔妃的位份。
更何况元春是皇太后赏下去的女史,又是出身荣国府,怎么着这位份也不能低了不是吗?
“依我看,咱们还是早点搬出去吧。”薛蟠极没形象的嚼甘蔗,嚼一口甘蔗吐一口渣子。再看一眼对坐在那里的薛姨妈和宝钗,不无担心的建议道。
“又说浑话。”薛姨妈没好气的瞪了薛蟠一眼,旁人求都不求不来的近水得月,在他眼里竟成了洪水猛兽。
“大姐姐得了这样的恩典,咱们家只有高兴的。不过是一些贺礼,想来也不会有多少抛费。”宝钗看看哥哥,又看看自己老娘,心里那个压下去的进宫念头又升了起来。不过此事也不急于一时。转而又想到了什么,笑着问薛蟠,“也不知道张神医什么时候从扬州回来?哥哥上次说派人送东西去南边,这会子走到哪了?”
“算算日子应该快到了。”薛蟠将甘蔗随手丢到盘子里,大口喝了半盏茶,“林家姑娘到是知礼的,借了郎中给她们家,到是时常有礼从扬州送来。虽然不值多少银子,但就是让人心里舒坦。我寻思着林大人也就那样了,就将咱们库房里压着的那副樯木棺材让人送过去了。”
薛蟠记得梦里的自己将那副樯木棺材给了宁国府的秦氏,出了一时风头。不过他现在对贾家的人都没啥好感,自然就大方不起来。
正好前儿楠笙和黛玉又派人给宝钗送了东西来,薛蟠心下高兴,认真琢磨了一回回礼,就将那副樯木棺材送到扬州给林如海了。
其实这也不怪薛蟠如此,主要是无论是梦里还是现实社会真正给过他们家回礼的人几乎没有。
那些人都想从他们家得好处,拿了好处还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想想就让人意难平。
难道我有银子就应该给你们花?
一群臭不要脸的,当你是我老子还是我老娘妹妹呀?
哼!
听到薛蟠给林家的回礼是一口樯木棺材,薛姨妈傻了,薛宝钗也懵了。看着洋洋得意还一副‘我财大气粗还善解人意’样子的薛蟠,薛姨妈捂着胸口缓缓的朝后倒去。
夭寿啊,她上辈子倒底造了多大的孽才生出这么个混世魔王呀。
薛姨妈怀疑人生时,薛宝钗也是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生着病,郎中却被林家借走了。她倒是没什么,但楠笙和黛玉却觉得这事做得不太讲究,便时常会派人送些江南那边的东西给宝钗。宝钗心下自是明白她们的心意,也时常有书信往来。后来想要买些京城物件做回礼时,薛蟠正好听见了,一边往外走,一边转头对宝钗说这事他来弄。谁知道,谁知道
她当初一定是脑子里进了水,才会相信自己这个哥哥吝啬的哥哥会大方。
不及宝钗多想,薛姨妈就因此事被气晕过去了。随后又是延医问药,又是让人给林家去信致歉,忙起来倒是冲淡了对元春前程的期待。
薛蟠被醒来的薛姨妈咆哮了一顿,一脸讪讪的出门去茶楼听书。
然后就被人请进了二楼雅间,看到了等着登基做皇帝的越岩。
看到越岩时,薛蟠将那句‘雅间最少要花费三两银子’的话咽了下去。眨巴眨巴那双和宝钗极为相似的脸,扑通一声给越岩跪下了。
这个憨憨~
薛蟠心里想了什么,脸上就都能完美表现出来,越岩扫了他一眼摇头轻笑,让贴身太监将人扶起来,坐了。
“刚刚见你进来,瞧着就一脸郁色,可是遇到为难之事了?”这是圣旨下来后二人的第一次见面。以前这样的话,越岩是绝对不会问的,哪怕上心了,着人悄悄办了。但在办这事之前,或者说在任何事情没有结果前他都不会让自己多说一个字。
薛蟠可能是真的憨,也可能是越岩的态度没让他那麻木的神经感受到帝王的王霸之气,于是这位就直接满脸委屈的将自己好心回礼雪中送碳还不被人理解,被妹妹埋怨,被老娘咆哮的事说了。
“如今这樯木的棺材,有钱都没处买去。光是工钱就值一千两呢。”你说说这还有啥不满意的。
越岩:他想收回刚刚的话。
在薛憨憨的脑回路里,林如海已经无病可医的熬日子了。林家要死人,他送一幅好棺材,这事没毛病。
确实是没毛病,但古来诸事就没你这么办的。
听完这事越岩也是又无力又无语,摇了摇头,不动声色的转了话题:“前儿在母后宫里看到一幅像,真真是幅好画。听说是住在荣国府的一位表姑娘所绘。”
北静太妃的那幅肖像画最后还是拿到了宫里,那日众人正在看画时,正巧皇子们去给当初还是皇后的太后请安。
在没有相片的时代,不管是谁看到这种超写实人物画都得震惊一回。若不是听说画这画的姑娘已经回南了,指不定当时就被传进宫了。
薛蟠没看过北静太妃的画,倒是看过贾母的,连跟头发丝都跟真的没两样。“这倒是真的。那画像画得跟真人似的,难为她怎么画出来的。”猛的想到了什么,薛蟠从衣襟里拿出一个小镜子来,“呐,这就是她画的。”
越岩看了一眼薛蟠拿出来的小镜子,上面的小猫戏线球画得极好,赞赏的点完头,不由问薛蟠怎么会有这个。
这种东西仿佛不是外男应该有的,再一个为啥这憨憨还随身带着人家姑娘的东西?
薛蟠到是没多想,只将那日的事说了。至于为啥随身戴着,因他身上各种配饰不少,他还真没注意过这个问题。
越岩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底闪过一抹揶揄,看了一眼时辰,知道自己出来的时间不短了,一边套面前薛憨憨的话,一边不动声色的打听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
宁荣两府是京城的老牌世家,从宁府宗妇的丧礼上就可以看出他们在老牌世家的人脉。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们的态度也代表着一部分人的态度。再者越岩也想要知道一下元春娘家人都是什么脾气秉性。
外戚向来是个敏感的问题,皇后和宠妃的娘家人如果不省心,他们能带来的麻烦永远让皇帝头疼。更有甚者内外勾结,做出防不胜防的事,所以贾家人的脾气秉性,能力眼界都决定着他对待元春的态度。
当然了,他旁的女人他也有做过调查,今天问薛憨憨也不过是他赶的巧了。
总不能白花这三两银子吧,呃都叫这憨憨带沟里去了。
╮(╯▽╰)╭
“你妹妹的病可大好了?”说起元春不由就想到了这憨憨的妹妹,“要不要我打发个太医去给你妹妹瞧瞧?”
“太医院的太医十有**都给我妹妹看过。如今还吃着张士友的药呢。”薛蟠摇头,“也不知道小柳儿这会儿子又跑哪去了,我找了他许久也不见人影。”
“近日新得了一些药材,回头让人给你送去。”见薛蟠说起柳湘莲,越岩不由眼神微闪,“诶,呆子,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妹妹之前有进宫的心思,如今你就没想过将你妹妹嫁给我吗?”
薛蟠闻言,想要嫌弃的撇嘴,不过转念想到面前这人已经是皇帝了,便只能压下嫌弃的嘴脸,冷漠的对面前的越岩直接道:“不要,你养不起我妹妹。”
“啊?”
别说越岩了,就是一直跟着越岩,对薛蟠有所了解的越岩贴身太监都被这句话弄懵逼了。
你说皇帝养不起自己的女人?
是你妹妹花销太大,还是在说皇帝太穷呀。
见越岩不相信,一点都没发现自己要将某些人坑到沟底的薛蟠细数了一回自打元春成了越岩的女人后,宫里的太监来了多少回,他那好姨妈又跟自已老娘哭过几回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