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眷(重生)——茶暖不思
时间:2020-09-01 09:08:16

  “参见陛下!”
  太后傲视的神情掠过一瞬惊诧,很快又无声掩去,缓和了心绪后道:“陛下怎么过来了?”
  齐璟眉宇间的疏离显而易见,俊眸扫过,眸心冷光一现:“如此深夜调遣禁军大动干戈,怎么,母后这是要取代儿臣,垂帘听政?”
  这字字句句都叫在场众人听得心头发颤。
  太后一震,后宫干政的罪名自是担待不起。
  她暗自深吸了口气,敛了敛神,毕竟现如今齐璟才是这大齐的主人,“陛下言重了,不过是今夜有刺客劫狱,哀家恰巧遇见罢了。”
  月下一身黑金蟒袍夺目,威慑众生的君王,眼底凝聚着戾气,漠然道:“既如此,母后就请回吧,端坐好您的皇太后,没有下次!”
  太后虽心有不甘,但碍于身份,不得不折身离去,她瞥了眼不远处颤抖着身子奄奄一息的云姒,侧身离开的瞬间,眼底划过一丝诡谲,朱唇勾起的那一点弧度叫人看不明白。
  齐璟疾步上前,长臂一伸将柔若无骨的女子捞入坚实的怀抱。
  怀中的人儿气息微弱,唇边的深色血痕那么刺眼,齐璟墨玉般的瞳仁猛然一缩:“李桂,传御医!”
  跟随身侧的李公公忙颔首授命而去。
  云姒突然用力咳了几声,再也耐不住体内揪心的疼,鲜血一口又一口噗了出来。
  齐璟眉头紧拧,捏在她肩膀上那骨节分明的手不动声色收紧。
  云姒慢慢半睁开眼,抱着自己的那人,侧颜轮廓分明,双唇抿得很紧,浅薄的唇形,像极了那个她心心念念的人。
  可现下这人,是大齐的帝王啊,怎么会是她曾在烟花雨巷遇见的那人呢……
  熟悉的感觉蔓延心头,连日来的身心折磨,让她一瞬间眼眶发热。
  云姒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吃力抬起手,冰凉的指腹颤巍巍碰了碰他的唇。
  “傅……君越……”
  那声几不可闻的熟悉低唤,齐璟指尖微动,眸底逐渐幽深。
  他冷峻的脸紧绷着,情绪难辨。
  齐璟点墨般深邃的眸子定定凝住云姒的脸,半晌后,声音如静夜深沉:“朕让李桂给你带话,可你怎如此固执,宁死也不肯应……”
  话?什么话?
  云姒想要问他,意识却涣散了开,抚在男人唇瓣的手无力滑落了下去,她再无知觉。
  良久,怀中的人身体逐渐冰凉。
  男人呼吸粗重,双手难以察觉地微颤,却是一言不发。
  那一刻,这方寸的天地,仿佛所有的星月都坠落在了他们身上,云姒惨白的脸庞上,眼尾的冰莲流光更盛。
  “今夜所有驻守禁军,擅离职守,目无尊法,”齐璟垂敛深眸,一字一句,阴沉狠厉:“就地斩首,以儆效尤!”
  大齐的帝王,一夜之间,斩杀百人。
  那夜的皇宫,染尽血色,近乎修罗炼狱。
  后世子民只以为,那是因为太后把持朝政之意惹怒了君王。
  却没人知道,君王真正的心思……
 
 
第2章 凛冬
  小舟泛波荡漾,湖水映着月影柔光潋滟。
  女子轻扣伞柄,素色绸伞掩着月下的容颜,纤柔玉指探出船舷,一挑一划,轻拨着水面,惬意闲适。
  不多时,下起了朦胧细雨。
  雨水滴落,晕出湖面的浅浅涟漪,也染湿了女子伸于伞外的淡紫色袖袂。
  伞檐抬了抬,露出了那张明美的脸庞,她微仰头,才发现月亮不知何时偷偷隐去了。
  三月春夜的雨,还真是说来就来。
  她低浅一叹,起身收伞,踏进了乌篷。
  窈窕倩影一晃,落座案前,她的声音甘冽如泉水:“多谢公子愿与我共乘一舟。”
  桌案对面的男子一身墨色锦袍,浅啜一口清茶后放下杯盏。
  他薄唇微动,语调徐缓:“无妨。”
  云姒清潋的眸子在男子身上流转一瞬,视线最终落在他精雕的半张银灰面具上,迟疑片刻轻声问:“……公子为何掩面示人?”
  男子低头把玩指间的翡玉茶盏,嗓音清冽,淡沉反问:“那云四姑娘又为何要于月下撑伞?”
  云姒倏然一顿,怔怔道:“你怎么知道……”
  她分明从未言及自己的是何许人。
  “侯府有女倾城色,柔荑兰伞共月明,乃是神明诞世。”这句民间盛传的诗词自男子唇瓣低吟而出,他未透丝毫情绪,将杯盏落于桌上,又道:“京都城内,执伞步于月夜者,想必唯姑娘一人。”
  说罢他斟了盏新茶,七分满。
  “那些文人墨客就爱卖弄辞藻……”总爱拿她当做饭后谈资,云姒小声埋怨。
  男子不紧不慢,递了茶盏置于她桌前。
  凝着他修长干净的指尖,云姒问道:“公子不会也认为,我是什么神明吧?”
  她黛眉微蹙,复又低低添了句:“也忒不吉利。”
  银灰面具遮住了男子的半张脸庞,叫人看不清他眸底神情。
  唇色浅淡,勾起不易察觉的半点弧度,他轻缓:“落花舒夭人独立,鸾姿凤态,是为天上仙,这样如何?”
  云姒在心里默念了一遍,随后漾笑出声,这么一改,听着很是喜欢。
  她眼波微转,含笑探问:“我能否知道,公子名姓?”
  乌篷船内烛火轻晃。
  面具下的深眸略微一抬,眼前的女子绽着明美笑颜望着他,绛唇嫣然,齿贝洁白。
  沉默半晌,冗长的安静后,他敛眸淡声。
  “傅君越。”
  雨夜起了薄雾,小舟悠荡于渺渺轻烟中,若隐若现,仿若行至幽云深处。
  乌篷轻舟渐渐的,越飘越远,最终消失在视线里……
  *
  这一切,似梦一般,在脑子里过了一趟,又消散不见。
  如果这只是一场梦境,可为什么不停歇的雨,覆在脸上的触感那么真实,像是狱中那碗汤药下肚后,她因痛苦而染透额鬓的湿汗。
  虚汗涔涔聚流成河,将她整个人浸溺水中。
  云姒想要睁开眼,可胸口如有千斤巨鼎压着,窒息感那么强烈。
  脑子压抑昏沉,她恍惚记起了什么。
  在那个冬夜,在那人怀里……
  她已经死了吧……
  良久,涣散的意识忽然被狠狠吸住,水里的身子逐渐下沉,云姒蓦地睁开眼。
  思绪一凝,她没时间多想,下意识屏息,不断挣扎着往水面上浮去。
  当下正是深秋时节,御花园红枫如画,天凉了,却也不乏各色似锦的繁花。
  只是此时天色异常暗沉。
  兰亭无风亦无人,池水寒凉,突然泛起了层层波纹。
  “噗”得一声,云姒瞬间扑腾出水面,那是美人出水的艳景,只是当时,美人看上去有些狼狈。
  她吃力地倚到岸边,鼻腔溺了水,呛得她剧烈咳嗽。
  合目喘息了好一会儿,她才用力攀住沿边,艰难爬上岸。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完好的身子,身上穿的,是月前入宫时的那件薰紫色纱衣,此刻已浑然湿透。
  天边的乌云沉得像是要吞噬整个皇宫。
  这番景象,像极了彼时她进宫同陛下请辞退婚后,途径御花园不慎落水所发生的场景。
  云姒发着愣,莫不是她没死,回到一月前了……
  “太后娘娘往这边来了,咱们快过去!”
  树丛另一边,两个快步经过又匆忙离去的小宫女,像是在应证云姒的猜想。
  她们出现的时机,和所做所言,皆与上一世一模一样。
  在云姒的记忆里,她落水后,赶着回永安侯府,便疾步往宫外走,却直直撞见了太后。
  那时,太后见她衣衫湿透,命人领她去步澜宫换衣裳,神情慈蔼,云姒也未有戒备,跟了去。
  不曾想,她在皇宫多停留了一刻,太上皇竟忽然崩逝,随之太后更是给她扣了个不详妖女的罪名,遂将她关进了牢狱。
  云姒猛然反应过来,连忙撑地爬起。
  上辈子,她因此丧命,再也没能踏出这个宫门,经历过一次,云姒自然知道太后是有意要她性命,她不能在此处久留,也断不可往宫门的方向走。
  如今一切尚未成定局,情急之下,只能原路返回,云姒咬了咬牙,霍然转身,跑回了金銮殿。
  此前她方对着皇帝斩钉截铁退了婚,纵然知晓他当下脸色铁定极差,可前狼后虎,她别无选择,只能赌一把。
  太后想要自己的外甥女代替她入宫为后,而皇帝为了权势自然不会苟同,云姒赌他会留她一命,毕竟上一世若不是他,都无需太后出手,她早就病死狱中了。
  *
  金銮殿。
  皇帝身边的常侍李桂静守在殿外。
  突然他一愣,目光望住不远处那个离开没多久,又慌慌然奔回来的女子。
  云姒喘息未定:“李公公,陛下何在?”
  李桂看了眼她沁湿的衣衫,微怔一瞬,掸了掸拂尘,颔首回答:“陛下尚还在殿内,云四姑娘,你这……”
  云姒转瞬提步入殿。
  李桂一惊,忙追上去:“四姑娘且慢,请容小的先——”
  云姒走得极快,李桂根本来不及阻拦,她人便已进到了殿内。
  而斜倚御座的那人,正双目浅阖,听闻动静,缓缓掀开眼皮。
  那是齐国睥睨天下的君王,这万里江山的主人。
  他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所带来的威迫感如此沉重。
  未经传召便让人进来了,是失职,李桂慌忙躬身垂首:“陛下恕罪!”
  齐璟眸心沉敛,视线投射在殿下那焦急又狼狈的女子身上,俊眉不禁拧起。
  片刻后,他漠然抬手淡挥,李桂未敢多言,躬身退了出去。
  大殿堂皇辉碧,两侧金漆玉雕的龙柱奢华而威严。
  年轻的帝王冷隽靠于镶龙御椅,一时间,殿内如同漫漫长夜般寂静深沉。
  那人一言未发,却压得人不敢胡言一句。
  云姒突然在心里感慨,上辈子她是如何大胆,才有勇气当着这样一个人的面,说出那些抗旨不遵的话的。
  她深深吸了口气,屈膝跪下:“陛下,臣女有罪。”
  许是呛了水,清越的声线染了几分鼻音,亦含有浓重惧意。
  高阶之上,齐璟敛目低眉,看着去而复返的女子,他搭膝直起腰背,探向她的视线多了打量的意味:“哦?云四姑娘先前可未讨饶一句。”
  他的语气虽未有波澜,但话里话外,皆是冷意。
  云姒忙不迭颔首:“昔日太上皇仁德,许以侯府皇姻之约,是云姒之幸,然陛下九五至尊,云姒莫敢高攀,故而拒婚在前……”
  她微顿一瞬:“此乃臣女之罪,恳请陛下开恩,唯愿此生俯首称臣,一心效忠陛下,”手背贴额,折腰叩首:“吾皇万岁万岁   万万岁。”
  跪罪殿下的女子,倾城绝色,染湿的纱衣严丝合缝地贴着玲珑身段,鬓发碎乱沾在轮廓柔和的脸上。
  实是落魄惹人怜,却也愈显近妖之美。
  齐璟瞳眸幽暗,缓缓褪下狐裘,举步下阶,踏着玉砖慢慢稳步走来。
  直至那双玄色龙纹长靴落入余光,云姒仍伏跪着,抿唇未作声。
  “抬头。”
  入耳的嗓音太过清冷,云姒心间一颤,慢慢直起身子,谨小慎微。
  齐璟眸光清明,在她滴水的乱发上停留一瞬,语气别有深意:“你在怕什么?”
  云姒眉睫轻颤,隐有惧意的目光落在他的黑金蟒袍上,不敢真的抬眸去看他,那人此刻眸心的透彻,定能一眼将她看穿。
  她此刻的言行举止确实显得反常了。
  可在这皇宫内,她的命对太后而言,如蝼蚁般渺小,若是连眼前的人都不保她,她重新活过,也不过是多死一次罢了。
  云姒默默捏紧了手心,怯声:“臣女……”
  深秋的凉意透湿刺骨,她不禁打了个寒战,瞳眸润了水色,蕴出一番楚楚之态。
  视线不露痕迹地从她脸上移开,齐璟语气淡然:“起来。”
  云姒缓了一瞬,轻道:“……谢陛下。”
  软缎锦鞋浸了水,平薄的鞋底蹭在玉砖光面上,极易打滑。
  此刻玉砖因她发丝滴落的水湿了不少,云姒起身时踩在了湿处,脚底一滑,人就蓦地往前栽了去。
  齐璟眼疾手快,拽住她的手腕,下意识扶了她一把,手心的触感滑嫩柔软,肌肤却异常冰冷。
  借着他臂膀的力道,云姒惊呼之下站稳,总算没摔个底朝天。
  片刻后冷静了下来,而他的掌心还覆在她的腕上,对比之下,温度尤为灼热。
  他的触碰,散发暖意,她寒凉的身躯忍不住轻微一颤,见他还未有放手的意思,云姒低下头,轻轻抽回手。
  她温声拘谨:“臣女逾越了。”
  手心一空,齐璟面不改色,沉声传唤:“李桂。”
  李桂随即入了殿,静候他的吩咐。
  “带云四姑娘去步澜宫换身衣裳。”
  齐璟徐缓言罢,转过身便要步向御座。
  步澜宫……
  云姒浑身一震,难道她终究是逃不过……
  李桂应了旨,正要拂手去请她,云姒却抢在他之前,蓦地扬声唤住了那人:“陛下!”
 
 
第3章 凛冬
  闻声,齐璟停住脚步,她声调里的惊慌,不难透析。
  短暂沉默后,齐璟不急不缓半侧回身,深邃的眸光锁视于她。
  四目瞬息相对。
  云姒压下心底慌乱,轻轻咬唇:“臣女斗胆,请陛下移步步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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