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始终清醒。
马车已快至平阳侯府,肖玄伸手揽她,让她靠在他怀中。
苏锦呼吸急促了些。
他亦转眸不去看她,沉声道,“苏锦,今时之事过后,我一定要离京,日后京中再出事,我不能再包你,也没有立场再救你。我最后问你一次,跟不跟我去长风……”
他明知不可为,心中还是抱了一丝残存的幻想,等着她应声。
苏锦似是意识都有些不清,在他怀中呢喃了一句。
他心中微滞,以为听错。
再低眉看她,却听得清清楚楚,她在迷迷糊糊中,反复唤的是一声,“炎哥哥……”
霎时间,肖玄面色铁青。
许是恍然大悟,许是如梦初醒,许是彻底认清。
他冷笑一声,托着她的下颌,吻了上去。
苏锦愣住。
他未松开,她挣扎,他拥紧,直至最后她温顺不动弹,他才松手,吻上她额间,沉声道,“苏锦,你我二人两清了,你照顾好自己……从今往后,不要让我再见到你,我会杀了柏炎!”
肖玄言罢,唤了声,“停车!”
丰巳呈方才见夫人的模样,本来这一路就心有旁骛,听到马车中肖玄唤了一声停车,丰巳呈当即停车,没有耽误。
其实马车已行到平阳侯府的街巷前。
马车稳稳停住,肖玄起身,头也不回下了马车。
马车内,苏锦清楚听见肖玄朝叶浙道,“叶大人,请送夫人回府,今日宫中出来我尚有事情需要善后,不送夫人回府了……”
叶浙拱手,“多谢世子!”
今日从内宫门出来,他便猜得到是肖玄去宫中救的人。
这京中,也只有肖玄一人赶去宫中救人,还能全身而退。
只是殿上的容忍也有限度,肖玄应是要离京了。
叶浙心知肚明。
肖玄看了眼马车,轻声道,“叶大人先行……”
叶浙应声。
马车缓缓驶向平阳侯府。
平阳侯府就在前方的街巷内,叶浙没有再入内。
肖玄一直站在原处,目送那辆马车往相反的方向去,也在等马车里的人撩起帘栊看他一眼,却直到马车停在远处的平阳侯府门口,也未见有人撩起帘栊。
肖玄垂眸。
方才那声‘炎哥哥’是特意唤给他听的。
她多玲珑的心思。
大凡她应与不应,难堪的都是他。
她迷迷糊糊应声,他才有台阶下……
肖玄转身,身后的马车停下。
他与她渐行渐远。
他今日铤而走险,亦惹了容鉴怀疑,若柏炎没有回来,那他这一趟来苍月便白来了,还平白留了一身猜忌。
他自嘲。
临到最后,他还是走上了早前最不想走上的路……
不知何时,心腹已撵了上来,就在街口处等他。
他抬眸看他。
心腹拱手,“世子,都准备好了,当下就可离京回长风了。”
肖玄淡声应好,目光里似是无神。
心腹又附耳,“世子方才得的消息,大理寺牢狱被劫,人安稳救出来了……”
肖玄漠声道,“知道了,日后……这些事不必关心了……”
他径直往前,心腹错愕。
……
马车内,苏锦自先前肖玄在时起,就不怎么说话,动弹,只是靠在马车上。
她是没有力气应肖玄。
他却一直在说话。
先前在殿中有催。情。香,她紧张到心思都在应对殿中,等出了宫中,上了马车,她才回过神来,腹间在一阵一阵的抽痛,僵硬,且抽痛的频率越来越短,痛的时间越来越长,且痛意越渐明显……
她额间涔涔汗水。
不是旁的,是因为要生了……
许是因为今日殿中催。情。香的缘故,她亦用簪子扎向掌心和十指,动了胎气。
这次和早前都不同……
却偏偏这个时候,尚未知晓柏远是否平安救出……
怎么办?
她忍着腹间的抽痛,诸多事情在心中飞快计量和盘算着。
柏炎还未回京……
她该怎么办……
马车缓缓停下,丰巳呈上了马车,见她咬紧下唇,手抚在腹间,额头满是汗水。
丰巳呈惊道,“夫人!”
苏锦厉声,“不要出声让旁人知晓。”
她心中已有盘算和念头,只有这样,才能保住孩子安稳。
丰巳呈吓坏,果真不敢动弹。
“扶我下马车,去老夫人苑中,叫上陶妈妈和白巧,青苗,玉琢一道。”苏锦趁着宫缩的间隙,一口气嘱咐,又再次叮嘱道,“不要唤太医,不要唤旁的大夫,叫上韩成。”
她一口气说了许多,似是怕说不完一般,丰巳呈愣愣听着,而后应声。
“等等。”她腹间宫缩又来,连起身都起不了。
疼痛席卷全身,她死死咬紧下唇,等待这越渐明显的疼痛感过去,才能走得动路。
“夫人……”丰巳呈面色苍白。
“丰巳呈,我走不动了。”苏锦实在无法,瞥目看向他,“等稍后入了府中,你抱我去老夫人苑中,然后去找陶妈妈,叫她带人来,她知道什么意思,除此之外,任何事情都不要同任何人说,听清楚了吗?”
丰巳呈也慌了,眸间氤氲。
苏锦点头,差不多这一阵疼痛过去,苏锦攥紧他的手,“扶我起来,下马车。”
她的嘴唇因得疼痛的缘故,煞白。
却又因方才死死咬紧,已有一条血红。
丰巳呈不敢耽误。
扶她下马车,叶浙正在马车下焦急等着,“嫂夫人……”
苏锦费力道,“叶浙,今日又多谢你。”
叶浙紧张看向她,“嫂夫人你没事吧。”
苏锦摇头,“叶浙,还需请你帮个忙。”
“嫂夫人你说。”叶浙眉头微皱,苏锦这幅模样他是担心,更担心的是,苏锦少有这么郑重其事请他帮忙过。
苏锦轻声道,“我有些不舒服,若是稍后有人闯平阳侯府,可否帮我拦些时候……”
她这般说,叶浙越加觉得不对,叶浙眉头拢紧,“嫂夫人,你……”
苏锦用尽力气朝他福了福身,“叶浙,大恩大德,我记心中了。”
叶浙遂知晓她不想他多问,只拱手道,“嫂夫人放心,叶浙就守在此处……”
苏锦笑笑。
丰巳呈扶她入府,她每一步其实都似走在刀尖上,等迈出侯府的门槛,腹中的疼痛似是将她整个人吞灭,“丰巳呈,快。”
她忍不住开口。
丰巳呈抱起她,拼命往老夫人苑中跑去,一脸惊慌,生怕她出事。
苏锦在她怀中一声未吭,此时她只能攒足力气。
这是早前陶妈妈告诉她的。
眼下,她越加分明地记得。
等到老夫人苑中,丰巳呈放下她,她在小榻上侧躺着。
丰巳呈紧张道,“夫人,我去找陶妈妈。”
苏锦颔首。
丰巳呈还是不放心,“夫人,我唤旁人来伺候?”
他是担心她一人出事。
苏锦摇头,“不要,快去。”
丰巳呈遂只得赶紧去,想着赶紧回来。
苏锦后背的衣裳已经被浸湿,这越渐拉长的疼痛感越加明显,应是快生了。
稍许,她眸间微滞。
羊水破了……
苏锦阖眸。
似是越是在这个时刻,脑海中却越加清晰,差不多这个时候,柏远是否已经安全送出城外去了,长翼能否安然回来,似是都是心中的牵挂……
又过了两轮疼痛,苏锦忍不住痛得低声呻。吟……
也恰好,这时丰巳呈带了陶妈妈和白巧几人来了苑中,跟着的,还有早前陶妈妈说安排在府中的稳婆,苏锦心中似是松了口气。
陶妈妈双目微红,“夫人!”
上前攥紧她的手,“夫人,不怕,不怕,我们都在……”
苏锦费尽力气道,“陶妈妈,我要生了!”
陶妈妈忍不住颔首。
苏锦将方才指了指早前那个柜子,丰巳呈不解,但是依着苏锦所说,找到那个暗格。暗格按下,墙角处退出一间密室。
众人都怔住。
苏锦道,“丰巳呈,抱我进去。”
她破了羊水,不能起身,丰巳呈慌忙照做。
暗室里密不透光,白巧顾不得那么多,先入内,却伸手一片漆黑。苏锦眉头微拢,想出声解释密道内有火把,要用火星子,然后下阶梯,然后有平台,然后有间密室……
只是疼痛突然涌起,她难受至极。
众人都慌了。
屋中的慌乱里,屋内帘栊撩起,只见是长翼入内。
“长翼!”丰巳呈见到他,原本无底气的心中似乎忽然踏实了许多。
长翼看向苏锦,亦看到那道暗门大开着。
应是夫人开的。
若不是事出紧急,夫人不会动用这条暗道。
长翼快步上前,一侧,丰巳呈着急道,“夫人要生了……”
长翼微怔,很快,也不迟疑,从袖袋中掏出火星子点燃密道内那根火把,道了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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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出生
长翼回来,苏锦半悬着的心才放下。
有旁人在,苏锦绝口未提劫狱之事,长翼能安稳回来,必是柏远已经平安出城了。
今日的紧张周折中,似是心中的一缕踏实与希望。
苏锦轻叹一声。
眼下,就是将孩子平安生下来。
陶妈妈出声,“青苗,玉琢,你们留下来,我们要尽快准备些热水和孩子的东西。”
陶妈妈是过来人。
青苗和玉琢颔首,此事是应当听陶妈妈的。
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慌乱。
这处还有稳婆在。
只要循序渐进,就不会乱。
三人快速出了屋中。
长翼知晓暗道的门打开,稍后无人便会阖上,长翼将火把递给白巧,“你拿着。”
白巧接过。
长翼又朝丰巳呈道,“我带夫人先去密道里,你守在门口,除了陶妈妈几人,不让旁人进来,等陶妈妈几人回来,你同陶妈妈一道入内,再将密道的门关上。”
比起丰巳呈早前的慌乱,长翼更沉稳冷静许多。
丰巳呈点头。
长翼抱起苏锦,朝白巧说了声,“走。”
白巧不敢耽误。
两个稳婆也不做耽误。
都是陶妈妈寻来稳妥的人,平阳侯府在京中多年,都不少守得住秘密,又稳妥的人在京中。
长翼抱着苏锦,平稳得下暗道的阶梯。
白巧举着火把走在前面。
两个稳婆走得慢,在长翼伸手稍远些,有稍许距离。
苏锦轻声问道,“出城了吗?”
长翼的声音温和有力,“夫人放心,事情都办妥了,四爷已经安稳送出京中了,是安平公主的人动得手,我们没有把柄在旁人手中。”
苏锦心中微松。
虽然先前就已想到,但从长翼口中说出,此事才算尘埃落定。
苏锦还想开口,长翼轻声,“夫人别说话了,你吩咐的事都办妥了。”
苏锦噤声。
走了些时候,苏锦又经历了两轮阵痛,长翼明显感到怀中的人痛得颤抖,下意识朝白巧道,“快些!”
白巧敛了心神,果真快步。
身后的稳婆也被他吓倒,加快了脚步。
很快到了平台处,平台内的长明灯亮着,光线和空气透过顶上的缝隙漏下来,并未全然密闭死。
白巧机灵,很快寻了放火把的地方。
“白巧。”苏锦将手中的平安令牌给她。
白巧接过。
长翼很快寻到机关花纹处,让白巧将平安令牌放上,恰好天。衣无缝镶嵌了进去,顿时,露出平台内的一间暗室来。
长翼抱了苏锦入内,白巧和稳婆相继入内。
长翼将她平稳放在内里的床榻上,她后背上的衣裳都被汗水湿透。
长翼喉间咽了咽,沉声道,“夫人安心,属下就守在外面……”
苏锦想颔首,却痛得呻。吟一声。
两个稳婆赶紧上前。
白巧亦上前帮忙。
长翼退出了暗室,暗室的门缓缓阖上,门阖上的时候,还能听到苏锦撕心裂肺的吃痛声。
因是先前一直忍住,到了暗室中,才痛得喊出声来。
稳婆的生意亦从暗室中传来,“天哪,都开十指了,夫人,你怎么忍得住!”
“热水还没来!”另一个稳婆的声音传来。
长翼低头垂眸。
“夫人,吸气……”
“夫人,能用力吗?”
“夫人,缓一缓……”
“给夫人擦汗。”
“夫人,再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长翼只觉比早前劫大理寺死牢时的惊心动魄更漫长而揪心,早前大理寺劫狱,他并非没有受伤,只是眼下,暗室中揪心的声音传来,长翼好似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