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的位置显赫,他很难不看到她。
只是,却未看到一侧的驸马。
宴书臣依旧彬彬有礼,亦在人前留下良好印象。
安平和苏锦都听身后的女眷叹道,这人早前似是未曾在京中见过,是谁家的子弟,生得风度翩翩,好生俊朗。
亦或是,不是严州知府宴书臣吗,近来得了殿上器重,调回了京中任户部侍郎的。
这龙舟会,惯来看龙舟赛是一出。
在女眷这处,多是闲言碎语一道打发时间。
在这闲言碎语的掩护下,安平大方看向观礼台中间,见宴书臣朝着中间的观礼台循礼问候,亦如当年在她面前一般……
久别重逢,竟会是在这样场合。
她眼巴巴看他,他却一眼未看她。
亦或是,根本不想看她。
安平眸间微微湿润,稍许,收回了目光,恼意瞥向一侧摇扇子的另一宫婢,恼道:“还愣着做什么?一道去寻驸马啊!本宫可丢不起这人!”
宫婢受了责骂,赶紧起身去寻。
苏锦微微敛了心神,先前,赵泽政应当是同长翼一处的。
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吧……
长翼素来稳妥,应当不会,苏锦深吸一口气,尽量不露出忧色。
……
而汝河河畔僻静处,赵泽政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柏……柏炎……误会……误会……”
他断然没想到今日来这里的竟是柏炎!
天煞的柏炎入京了,竟然无人知晓,他竟然堂而皇之扮作柏誉入了龙舟会,怕是要生事端,也许是……有备而来……
柏炎在京中素来护短,且记仇,先前,他将他当做柏誉,说了方才那一番话,眼下,后背都被冷汗湿透,什么等他死后,掳劫他夫人拘在府中玩弄,赵泽政想死的心都有,而当下,柏炎怕是真会杀了他!
正好汝河河中的号子响起,应是要开启龙舟会了。
赵泽政面色铁青,“柏炎……有话好说……”
柏炎看他,“周穆清怎么死的?谁陷害的柏远?”
赵泽政愣住。
柏炎用他藏在袖间,准备随时趁机刺向他柏炎的匕首,反刺到他另一侧肩膀,赵泽政吃痛!
但这吃痛的喊叫声,正好被汝河中的号子声和震天的锣鼓声掩盖。
赵泽政真正开始惶恐。
柏炎是真可能会杀他的!
赵泽政忍着痛意,惶恐道,“是柏誉……柏誉说柏远同周穆清起了口舌之争,早前庐阳郡王府的侍卫是看见的,只要此时杀了周穆清,他提前取了柏远随身信物,就可以嫁祸给柏远,届时柏远必定下狱,即便大理寺不动私刑,庐阳郡王府也会施压,让大理寺动私刑,便是不杀柏远,也可废了柏远其人……”
赵泽政越说越心惊。
柏远是柏炎的亲弟弟,同柏炎的关系远比柏誉亲近。
赵泽政心头捏了一把汗。
构陷柏远的事,若是让柏炎知晓英国公府也有参与,许是当下就会杀了他。
赵泽政顾左右而言他,柏炎却将匕首刺得更深入。
赵泽政痛得瘫坐在地,“是我杀的,是我杀的,那也怪不得我英国公府,柏炎,是殿上要对付你柏家,这主意还是柏誉出的……”
从赵泽政口中确认柏誉二字,柏炎脸色蓦地沉了沉。
赵泽政心中忽道不好。
果真柏炎冷冷看他,“方才那一匕首是替柏远给的。”
赵泽政面如死灰。
柏炎拔出匕首,鲜血涌出,赵泽政应声往后退去,惊恐仓惶中一面摇头,一面惊呼,“柏炎……你不要乱来……我是英国公唯一的孙子,英国公是我爷爷,我日后是要继承英国公爵位的,你敢杀我……你……你难道要反了不成……”
话音未落,柏炎已上前,匕首没入他胸口,冷声道,“这一匕首是替我夫人给的。”
赵泽政诧异低头,缓缓看向自己胸口。
很快,胸前的剧痛被眸间的难以置信和逐渐丧失的感官淹没。
慢慢的失去知觉,亦扶着身后的扶手慢慢倒地。
只是倒地前还惊慌失措得看向柏炎。
柏炎敛了目光。
青木早前便提醒过他,但他对柏誉的妇人之仁,险些酿成大祸。
柏远也好,苏锦也好,这笔账,等今日之后,他会找柏誉,还有京中这些人一一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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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小心肝!
容鉴在东宫时,英国公一派便是容鉴的走狗。
当时带着人凌。辱范允夫人,逼死范允夫人的,便是英国公的孙子赵泽政。
赵泽政死不足惜。
他亦算替范允,为他夫人报仇。
赵泽政先前那翻话,肮脏龌。龊手段娴熟,已是做好打算,他不敢想象,若是此番他在北关受阻,留阿锦一人在京中会如何……
柏炎眸间黯沉。
一脚将赵泽政尸体踢入汝河的当中。
水流湍急。
尸首被很快被汝河水冲走。
柏炎没有转身。
“侯爷……”身后的声音响起,柏炎不回头亦知是四平。
四平是宫中的内侍官。
也是柏炎在宫中最重要,同时埋得最深的眼线。
早前他的确怀疑过邱遮是内鬼,但不敢轻易确认。
是四平的消息,让他坐实了邱遮是内鬼之事。
邱遮在他身边七八年,藏得之深。
平阳侯府的事情,邱遮悉数知晓,包括早前庐阳郡王府借道之事,原来一直都在容鉴的耳目监视之下而不自知……
而此番,容鉴没有怀疑他调了云山郡驻军北上,也没有怀疑他与顾家和南阳王府结盟,因为这些消息悉数屏蔽掉了邱遮。
他也将计就计,让邱遮知晓他让区廷按兵不动的消息。
真三分,假七分。
有这些真消息透露去,容鉴和邱遮都未怀疑。
因得如此,他也不敢轻易送消息给阿锦,以邱遮的心思与计量,难免会从阿锦这里侧面打探消息。阿锦知晓得越多,越容易露出马脚,也越不安全。
他是没想到也因为如此,他让她全无消息,终日提心吊胆。
“出什么事了?”柏炎问。
今日侯爷回京,四平需里应外合,所以四平是知晓他今日在龙舟会的。
四平道,“侯爷,夫人月份大了,宫中想在端阳节时扣下夫人,稍后就会趁龙舟会开赛之时邀夫人说话,而后借让夫人歇息之命,将夫人扣下,待夫人将孩子生下,用孩子要挟侯爷……”
柏炎眉头死死拢紧。
是阿锦冒死护了他和孩子……
若非深谙宫中行事之风,她不会猜得准之后的事……
柏炎心底五味杂陈到了极致。
四平越到后面,越不敢怎么说。
以侯爷的性子,他是怕侯爷听到后会暴怒。
柏炎却只淡淡应了声,“我知晓了。”
四平诧异抬眸,却见柏炎转身看他,缓缓开口,“四平,夫人入宫那日出了什么事?”
四平僵住。
柏炎见他表情,掌心死死攥紧,一颗心也揪起。
四平低头道,“殿上借了中宫之命,邀了夫人入宫扣在凤鸣殿内,单独同夫人说了话,燃了……”
四平喉间咽了咽,微微阖眸。
“燃了什么……”柏炎凌目。
四平细声道,“燃了催情香……”
柏炎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到了极致,也恼意到了极致,“王。八。蛋!”
苏锦为何会突然早产!为何一定要送孩子出京!
因为见过了容鉴!!
四平怕他恼意上来,直接冲上观礼台去,眼下决然不是时候,四平解释,“侯爷息怒,当时怀安郡王府世子闯了凤鸣殿救了夫人,夫人没有……”
四平顿了顿,转念道,“侯爷,今日事关重要,牵连多少人性命在其中,侯爷不可妄动,前功尽弃……”
柏炎似是忽然被他点醒,逼迫自己冷静,“四平,帮我做件事。”
四平看他。
……
柏炎折回观礼看台时,内侍官也正好了领了宴书臣回来。
左侧的观礼看台依次是朝中年轻的官员观礼台,和年轻女眷的观礼看台。
苏锦瞥目看来,正好见‘长翼’和宴书臣当不当巧不巧坐在一处。
两人相互对视一眼,没怎么说话,好似陌生。
但苏锦总觉得何处说不上的怪异。
宴书臣没有见过柏誉,在严州的时候,宴书臣到盛府拜访,柏炎不在。宴书臣见到‘长翼’应当会吃惊,他同柏炎长得一样才对……
苏锦微微咬唇,满腹疑惑不尽。
恰逢司仪官喊了一声,“吉时到!”
众人,包括苏锦的目光也都被吸引了去。
整个观礼看台都是半圆拱型,苏锦所在之处也能正好看见司仪官在殿上手中请了裹好红绸锣鼓锤,而后一路乘小舟到河中央的司仪船上。
司仪官手中锣鼓锤,司仪船上吹起了拉长的号角。
这便是预备号角。
号角声响起,所有的参赛龙舟都需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司仪官手中的锣鼓敲响,便立即冲锋。
果真,号角声落,龙舟上的人各个目不转睛。
司仪官手中锣鼓敲响,汝河上八只龙舟队伍霎时间鱼贯而出,整齐的号子,统一的划桨,激烈的鼓点声,观礼台上和岸边都传来热烈的欢呼声,一时间气氛极其紧张。
国中自年前国丧起,便一直压抑着,直到这端午龙舟大会才似是将热情爆发了出来。
京中多少年没有举办过这么盛大的龙舟会了,龙舟比赛很是激烈,不少人都看呆了去。
苏锦还是瞥目看向‘长翼’同宴书臣处,先前心中的疑惑并未消停。
而眼下,却见‘长翼’目光瞥向不远处的顾云峰。
顾云峰竟眼神微妙得颔了颔首。
苏锦越发觉得何处不对。
而此时,顾云峰已经起身。
今日是龙舟会,宫中都在此处观礼,能持佩刀入内的人不多,顾云峰是其中之一。
周遭的注意力都在龙舟赛上,并无多少注意到顾云峰起身的。
观礼台是半圆拱型的,苏锦顺目瞥过,只见先前经过观礼台后的事庐阳郡王和庐阳郡王世子,顾云峰是尾随二人去的,苏锦心中紧张得砰砰跳着,当下意识到一定有事情不对。
而眸间诧异时,忽得被走到她跟前的侍女打断,“夫人。”
苏锦微微拢眉,她认得她。
早前在宫中两次都来寻过她的婢女,是柏炎的人。
苏锦心中似是被什么莫名蛊惑着,却又说不清。
宫婢道,“夫人,娘娘体恤夫人有身孕在,在此处观礼人多嘈杂,亦闷热,娘娘请夫人别处暂歇。”
听到身后宫女的声音,安平公主微微转身,警觉看了宫女一眼,亦看了苏锦一眼。
苏锦知晓是告诫。
但安平不能眼神同她交流太久,当即似是听到声音回头看了一下,又转回身去,好似不察。
苏锦却是不好同旁人说起这宫女的身份。
宫女又顺势将手中的水杯递给她,“夫人喝水。”
苏锦错愕接过,杯底贴了字条,透过杯中的水映了上来,只有她看的见,便是一侧的魏长君和旁的女眷都余光看不见,她眸间颤了颤,见到杯底写的是‘小阿锦’三个字。
苏锦伸手掩了掩嘴角,柏炎是说了今日回京的。
今日正好是端阳节。
苏锦淡淡垂眸,平息心头激动,修长的羽睫倾覆,掩了眸间情绪。
“夫人请随奴婢来。”宫女说完,便先下了观礼台。
苏锦起身,魏长君警惕,“苏锦。”
苏锦笃定,“无事。”
魏长君鲜有见她如此,路过首排时,安平恼火瞥了她一眼,怎么不听劝,但她亦不好追上,心中正烦闷着,正好瞥目,目光却与宴书臣对上。
两人应当都是看向苏锦的,却未想到当下,竟对上一处。
谁都避不过去。
安平怔住。
宴书臣亦怔住。
只是安平目光中很快浮上一抹氤氲,宴书臣却是顺势转眸,没有再看她。
安平僵在原处,好似整颗心跌落至谷底。
是啊,他不是旁人,他是宴书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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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婢领了苏锦到偏僻处,“夫人稍等。”
苏锦颔首。
周遭注意力都在龙舟赛上,此处离看台也有些距离,却仍能听到震天的呼喊声。
苏锦紧张得在树荫下来回踱着步,她想是柏炎,又怕不是柏炎失望。
心中两种声音激烈碰撞着,步子亦心不在焉,忽得身后脚步声传来,她来不及转身,被人从身后拥住,她下意识颤了颤,身后之人却环紧她,亦握紧她的手放在身前……
掌心虎口处的薄茧,熟悉得让她不必回头,“阿炎……”
他本是不应该此时来见她的,有风险。
但他就想见她。
一定要见她!
尤其是长翼和四平一袭话,他想先给她一枚定心丸,不想留她一个人在观礼台上担心受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