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叫人刹那间直视一眼也不敢。
孟氏一颗心直直坠了下去, 只嗫喏着又唤了一声:“……郡主。”
“我是该念着你的看顾之情呢,还是该同你算一算, 你算计我的那种种行径呢……”
孟氏抿了下唇, 说不出话了。
魏妙沁忍不住又低低地笑了笑:“倒是真的都拿我当蠢货愚弄了……”
“你走吧, 该如何,便是如何。我不会救你,也不会特意去杀你。你别再出现在我的面前了, 只要你一出现, 我就会想到我这十来年视若珍宝的父母之爱,究竟是些什么玩意儿。倒是叫我恶心都恶心不过来。”魏妙沁冷下了脸。
孟氏不甘心地又喊了一声:“妙妙。”
荀锐松了手, 缓缓起身走到了她的面前:“将她带出去。”
宫人应声,不顾孟氏如何反抗,当即将她架出去了。
孟氏无形中一对上荀锐的眼眸,不自觉地心底阵阵发寒。
等带出偏殿外,荀锐便也跟着走了出去。
他微微躬腰,盯着孟氏淡淡道:“孟筠,很早以前,我便想杀你了。”
从上辈子, 到这辈子。海棠
孟氏浑身一抖,瞪大了眼。
“但杀了不解气。”荀锐顿了下,道:“剁去她的右手。”他的神色由始至终都是平静的,丝毫没有自己说出多么可怕的话的自觉。
“不,不,不成……妙妙会发现的!妙妙会知道的!她一定舍不得……”孟氏奋力挣扎起来,声音尖利。
“你不是总道,你这双手为她做过衣裳,熬过汤吗?熬的什么汤?你心底从来都是有数的。今后妙妙自有天底下最好的裁缝、绣娘给她做衣裳,自有天底下最好的厨子,给她悉心熬汤。还要你这手做什么?”荀锐不紧不慢地道,语气森寒,但偏偏又透着点儿诡异的温柔。
等念到“妙妙”两个字的时候,荀锐还不自觉地停顿了一下。
他从未这样叫过她,倒也只能背着叫上一回。叫了一遍,便恨不得将那两个字在舌尖来来回回多滚上几遍,刻到心上去。
荀锐眼底光芒闪动,他看着孟氏痛哭流涕、大喊大叫,这才觉得小心眼儿舒坦了点。
他也不叫士兵了,自己抽出了腰间的匕首。
“妙妙的仇,合该我亲手来替她报。”
话音落下,孟氏惊声惨叫一声,竟是就这么晕死了过去。
荀锐抽出帕子擦了擦匕首,交给一边的士兵,道:“拖下去。”
“是。”
至于仍旧留在次殿中的建康帝等人,乍然听见那声惨叫,自然都是心有余悸,更有控制不住发起抖的。
魏彤玉更是受不住这样的沉寂,发泄地将桌上的东西都挥倒在地:“……我们还要再这里关上多久?怎么会这样?”她说着,一把揪住了魏明奕的领子:“你想想法子啊!你想想啊……”
建康帝面色灰败,出声斥道:“够了!”
魏芳蕊与皇后倚在一处,神色恍惚,并不说话。
丽妃孟听兰倒是心下还存着点希望,她不知中间是怎么一回事,她只知魏妙沁现在安然无忧,妹妹孟筠正是去求魏妙沁了。她到底是姨母,妙妙总不会不管她。丽妃想到这里,便攥紧了魏惊鸿的手,让他别乱动,免得将这伙叛军触怒得更厉害。
魏彤玉被建康帝一呵斥,又哭又笑道:“是不是魏妙沁害的?是不是她?是因为父皇要将她嫁给太子,她的奸.夫就造反了是不是?”
建康帝冷声道:“不是。”
“不是如此,是为着什么?”
建康帝和太后脸色俱都万分难看。
他们当然不会自揭短处。
只听得又一阵脚步声近了。
荀锐的身影出现在了大殿中。
荀锐已经脱下了盔甲,但仍旧一身凌厉之气。他面无表情地扫过跟前众人,屈指先点了点魏明奕:“将他带出来。”
魏明奕脸色骤然白了下来:“……你做什么?你还未顺利登得大宝,便要如此屠杀大魏皇室吗?”
“我不杀你。”
几个士兵将魏明奕架了出来。
“去寻个老太监过来,给他施以阉割之刑。”荀锐拿着匕首,到底还是放弃了自己动手的念头。他下手太过狠辣,兴许一刀下去,魏明奕就死了。实在便宜了他。
荀锐一句话激起了千层浪。
太后不喜魏明奕,可那到底是建康帝的血脉,又是太子。荀锐如此行事,不正是将他们大魏皇室的脸面扔到地上践踏吗?
“不成,不成!你这贼子,大胆!”太后捂着胸口,怒声呵斥。
一边士兵立即将手中的兵器往她跟前一挡,太后结结实实地摔了下去,脸色煞白,话都说不出来。
魏明奕见此情景,反倒冷笑道:“你这样待我,是因为我要娶妙妙?”
荀锐眸色一沉,并不出声。
魏明奕却自以为抓住了他的痛脚,便大笑起来:“我、魏彤玉、魏惊鸿自幼与妙妙一同长大,纵使没有男女之爱,也有几分情意在。你这样待我,便不怕妙妙因此憎恶你?叫你一辈子求不得!依我所知,妙妙性情坚毅执拗,一恨上你,便不会扭转……”
荀锐淡淡道:“你说的是,她性情执拗,一旦恨上,便不会扭转。你大魏皇室待她薄情寡义、虚伪狠毒,她心下已经恨死你们了。就是我将你们凌迟处死、五马分尸,她顶多哭上一场,哭过说不准便只余下满心轻松了……”说罢,他看向建康帝,道:“你说呢?”
建康帝面色铁青,嘴唇抿紧,毫无血色。
魏明奕变了脸,惊疑道:“你这是何意?”
荀锐却已经懒得与他再多言。
“带下去。”
士兵应声,将魏明奕直直拖了下去。
魏彤玉已经吓傻了。
她平日里再如何骄纵跋扈,到底靠的都是自己的公主身份,母亲又正得宠……可如今什么都没了,她的气焰立即就灭了一半。再见荀锐神色阴冷,手段狠辣,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头一直不曾出声的魏芳蕊却忍不住道:“大魏皇室待她如何?连亲生的皇子公主都不管了,只一味将她捧在掌中,这还不够好吗?她倒是会忘恩负义……”
荀锐面色一沉,大步走上前,拽住魏芳蕊的头发,将人生拖了出来,魏芳蕊没来得及说完的话,便化作了阵阵尖叫:“啊啊啊!你松手……你这乱臣贼子……”
荀锐将她重重扔到地上,抽出匕首,直接钉住了她的手掌。
刀刃穿透血肉。
魏芳蕊疼得浑身一哆嗦,这下却是连尖叫的声音都喊不出来了,只满头冷汗地抽搐着。
荀锐看向建康帝与太后道:“你母子二人是不要脸的,果真生出来的东西,也都是不要脸的。”
建康帝面色铁青,却死死咬住了牙没有开口。
荀锐将目光又落回到魏芳蕊的身上:“你先前欲算计妙妙,叫她与邢家庶子邢正安相好。便在宴会上,给她吃下榆钱汤。又弄掉她的玉佩,落到邢正安手中。又特地分散开把守殿门的士兵……说来此事,却是便宜了我。”
魏芳蕊冷汗涔涔,脑中登时一道亮光闪过,她失声道:“那件玄色衣裳,是你的……”
魏芳蕊听到这里,顿时陷入了魔怔之中。
是她让魏妙沁那日遇上了荀锐,和荀锐有了亲近的相处机会。
是她成就了魏妙沁。
是她让大魏覆灭,新帝却还反将魏妙沁护在掌中……
“不,不!”魏芳蕊抓狂地大叫起来。
“你今日所得的地位、财富,本都该是妙妙的。你那父皇不过一个篡夺恩人之位,蓄意谋杀了自己兄嫂的恶毒小人。可笑你还将妙妙视作抢夺了你东西的人。若你真心怀怨恨,便该冲你父皇去。你却偏要算计妙妙……如此蛇蝎心肠……去了她的钗环衣饰,送入掖庭,日后便且只当她是个宫女。”
“不,不会的,不会这样的,父皇,祖母,你们说话啊!此人定是胡言乱语!什么蓄意谋杀,什么篡夺恩人之位……父皇……”魏芳蕊的声音渐渐远了。
荀锐阴沉沉的目光又从他们身上扫过。
这下谁也不敢开口了。
他们忍不住瑟缩起来,生怕荀锐一开口,又拖一个人出来。
荀锐的目光落在了丽妃的身上:“明日便轮到你。”
丽妃神色大变,仓皇道:“我并未害过妙妙,我是她的姨母啊!”
“建康帝待妙妙好得过了头,你与皇后不是都疑心过,建康帝对她心生情愫吗?你借姨母的身份,将妙妙骗到你的宫中,企图叫她和建康帝好上,以固你的宠。左右前朝姑侄侍奉一人,也不是没有过。若非他们之间确实没有这样的干系,妙妙便要被你害了去。”
“当你生出这样的念头时,便该死了。”荀锐冷声道。
说罢,他再不作停留,转身离开,又往魏妙沁歇息的偏殿去了。
魏妙沁牢牢裹着被子,躺在床榻上脸色煞白。
荀锐一进门,见着的便是她好似生无可恋的神情。荀锐心头重重一跳,他一个大步跨到床榻边,伸手就要将魏妙沁抱起来。
魏妙沁脑子昏昏,身上又疼得厉害。
大悲过后,更是陡然陷入了情绪的低谷。
她哑声道:“别动我。”
说话时,都带了一丝哭腔。
荀锐全无抵抗之力,只觉得她带了哭腔时都是戳人的。
他竭力控制住自己,哑声道:“先起来用些食物,如何?”
魏妙沁摇头。
荀锐却突然好似想起了什么,一把将她抱了起来,伸手就往她身下探去。魏妙沁脸色煞白,惊得眼泪飞了出来,声音都变了调:“让你别动我……”
荀锐触手一片温热湿润。
果然,她的信期到了。
魏妙沁却难受极了。
愤怒与悲痛再纠结着羞耻与难受,齐齐卷住了她。
她一把揪住荀锐的领子,死死勒住。紧紧绷了一天一夜的那根弦,到底是断了。她放声大哭起来……
她第二次见他也是这样尴尬的时刻,那便尴尬吧。
他硬要抱,那就将血全都蹭给他。
她还要什么脸面呢?
她身体也难受,心里也难受,难受得都快死了。
眼泪一涌出来,阀门就关不上了。
魏妙沁哭得声嘶力竭,将满腹怨恨和痛苦都哭了出来。
荀锐被她勒得脖子一圈儿都紧了,脸色都白了白。他不紧不慢地抬起手指,抚过了她的手背。
他的神色前所未有的平静。
真好啊。
从今日起,她便再无所依,只能倚靠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荀锐有多坏,就是这么坏。他所有都知道,就等着一件件血淋淋地撕开在妙妙面前。
第四十二章 离宫的打算
魏妙沁哭得脱了力, 不知不觉就又昏睡了过去。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都说不出的难受。
宫女听见动静,赶紧来到了床榻边, 将她扶了起来。
魏妙沁怔怔地掀开被子。
她身上的衣衫已经换了一套,浑身干爽,没有一点粘腻的感觉。
宫女见她动作,立即便识趣地道:“昨个儿郡主身子不适,奴婢们就斗胆给郡主擦洗了身子, 换了干净衣裳。”
魏妙沁松了口气。
不是荀锐干的就好。
但转念又想想, 荀锐怎么可能会干这种事……
光是想一想被子揭开,下面全是血的画面, 魏妙沁自个儿都觉得整个人不大好了。
魏妙沁撑着床沿就要翻身下来, 但四肢却软得厉害。
想来是因为太久没进食进水的缘故。
她不自觉地抿了下唇, 却觉得唇边泛着一点儿甜意,喉咙里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嘶哑干涩。
谁在她昏睡过去的时候,给她喂了甜水?
宫女扶着她起身更衣, 随即便又有几名宫女鱼贯而入, 手中捧着水盆、面巾,还有早膳。
等用过早膳, 魏妙沁的精神气恢复了大半。只是她呆坐在桌案前,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做什么了。
自从她重生以后,她便想着要竭尽所能护住自己身边亲近的人。可现在呢?还有谁需要她去庇护呢?魏妙沁恍惚了一瞬。
正发呆的时候,一阵脚步声近了。
魏妙沁怔怔抬头,就见荀锐踏进了门。他换下了盔甲,转而换上了一身玄色长衫,身上的锐利之气立即减去了几分。
而魏妙沁朝他看过去的时候,荀锐步履一顿, 似是本能地往门外退了一步。
魏妙沁见了他,心下有些尴尬。
倒是宫人们纷纷颤抖着躬身行礼,口中道:“将军。”
虽然如今皇位已是他的囊中之物,但到底还未正儿八经地举行登基大典,于是宫中宫人再畏惧他,也只得口称“将军”。
荀锐倒是对此浑不在意,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宫人,然后才又重新踏入了门内。
魏妙沁怔了下:“什么味儿?”
荀锐的身形僵了僵,本能地缩了缩袖子,掩了掩衣摆。
魏妙沁抿了下唇:“……前头还在杀人吗?”
荀锐低低地应了声:“……嗯。”
实则那并非是前朝大臣的血。
而是太后的血。
他当着建康帝等人的面,拔去了太后的十指指甲。鲜血飞溅。震慑效果不可谓不好。殿中上下顿时鸦雀无声,再无人敢喊冤或是斥骂。
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彻底沦为了阶下囚,没有什么是荀锐不敢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