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恶之徒——故筝
时间:2020-09-01 09:10:07

  荀锐仿佛天生少了那根名为“怜悯”的筋,魏芳蕊与魏彤玉哭得如何凄惨,丽妃如何哀求……哪怕太后年老体衰,如今落得这个下场,模样实在可怜极了。荀锐也连眼皮都不眨一下的。
  简直比鬼还要恶上三分!
  但这些都是不能让魏妙沁知道的。
  她到底同他们一起度过数年的岁月,也许他们凄惨的模样一显露出来,便会勾起魏妙沁过往的记忆,让她想起来,曾经他们是如何待她好的。
  就算魏妙沁待他们已经一丝情谊都没了,他也不能叫她知道,他原来是个何等狠辣凶残之人。
  荀锐便扯了扯僵硬的嘴角,道:“明日金将军与刘将军便不会再动手了。”
  魏妙沁点了下头,忍不住问:“几天了?”
  “四天。”
  四天了。
  那也是该要结束了。
  当屠刀第一次落下的时候,或许还有人幸存侥幸。但当屠刀一次又一次落下,他们就会明白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们……如何了?”魏妙沁低声问。
  “按照前人所为,应当在建康帝写下退位诏书后,封他一个闲散王爷的位置。”荀锐道。这是自古以来,篡位登基后的新帝,最常用的手段。以彰显自己的仁慈。
  荀锐的话音一转:“但我不会这样做。”
  魏妙沁一怔:“那你怎么做?”
  “以罪人之身,终身圈禁。”荀锐道,语气里透出了一点森寒的味道。死太便宜他们了。就应当让他们好好活着,折磨上数十年再死。
  倒是和他上辈子不大一样。
  上辈子逼宫兵变没这样快,但就算不逼宫,大魏皇室也叫他屠杀得差不多了。
  仅剩下建始帝,还有一个魏芳蕊和魏彤玉。
  这样也好。
  这样一来,外面应当不会再议论他如何心狠手辣,是个奸恶之徒。
  坦坦荡荡的奸恶之徒,总是要比遮遮掩掩的卑鄙小人来得好。
  魏妙沁心底最后那一点儿对大魏覆灭的不甘,彻底消失殆尽了。
  建康帝来做皇帝,倒不如让荀锐做了皇帝!
  见魏妙沁迟迟不再开口,荀锐也拿捏不准她的心思,便问:“你可要见他们?”
  “见?”魏妙沁讥讽一笑,面上神色有一瞬锐利了起来:“不必见了。”
  她只要一想起,便胸中意难平。
  “好,那便不见。”荀锐脸上的神色顿时放松不少。
  “南安侯府如今可还在?”魏妙沁问。
  “抄了。”荀锐顿了下:“杜氏回娘家了。”
  魏妙沁一怔:“那就好,她双身子,若是磕碰了,会要命的。”
  “太医我也让她带走了。”
  魏妙沁又是一怔,这下面色是真的柔和了不少:“多谢你。”
  魏妙沁大脑思绪渐渐回笼,她又问:“魏静远呢?”
  他也去了泉州。
  荀锐抿了下唇,唇角弧度锐利。他是不想答的。魏静远死活都又如何呢?
  但他到底还是应声道:“活着,只是软禁了。”
  “软禁了好,免得做出糊涂事。”魏妙沁道。
  荀锐顿时心下放松。他还怕她因此不快。
  “闫家……”
  “投诚了。”
  魏妙沁再左右想一想,也没什么可担忧的了,只是……“南安侯府没了,我倒不知家在何处了。”
  “皇宫。”
  “嗯?”
  “你是先端王的女儿,是皇室中人,你的家不正是在皇宫?”
  “这里已经不是大魏的皇宫了,将来不久便要该姓荀……”魏妙沁摇摇头,尔后扭头看向荀锐:“不过总归是要谢谢你的。”
  金玉祥、刘统等人,虽为她生父的旧部,但他们之间毕竟从未有过来往。到底生疏,谈不上感情。他们现在一时应该也顾不上她。
  荀锐的表情不着痕迹地柔软了下来。
  他沉默不语地看着魏妙沁,并不出声。
  魏妙沁有些不自在:“你瞧我干什么?”
  荀锐这才慢慢挪开了目光,低声道:“好看。”
  魏妙沁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是该呵斥他说话孟浪,还是笑着应答,我也觉得自己生得好看呢……
  这时恰巧有人来求见荀锐。
  荀锐便立即起身离开了。
  魏妙沁顿时松了口气。
  尽管荀锐已经见过她最狼狈的模样了,但她和他共处一室时,还是会有不自觉的压力。
  等荀锐走了,宫人们才捧着镜子上前给她梳妆。
  魏妙沁看向镜子里披头散发的自己,惊了一下。原来刚才她就是这样见的荀锐?
  等再仔细一看,魏妙沁更惊住了。
  镜子里映出来的她,双眼肿得像是两颗核桃。
  不止眼睛。
  因为哭得太厉害,她这两天都是浑浑噩噩的躺在床榻上,连带她整张脸都有些水肿。
  对着这样一张脸,她自己都觉得丑。荀锐还能说“好看”。
  魏妙沁捂了捂脸:“……可有帷帽?”
  “有。”
  “取来给我。”
  “是。”
  宫人们虽然心下好奇,但也不敢多问,忙依言去取了帷帽来给魏妙沁戴上。
  魏妙沁戴上帷帽,终于踏出了这座宫殿。
  而越是往外走,她才越觉得自己肿得厉害。
  实则是魏妙沁想得太多。
  她纵使是再肿上一圈儿,眉眼也依旧是好看的,身形也依旧是窈窕的。
  宫人们扶着她在花园里走上一圈儿,魏妙沁的心情慢慢平复了许多。
  皇宫中经历一场动荡后,已经渐渐恢复了从前的模样。宫人们依然在宫中走动,撞见魏妙沁的时候,便个个都殷切地下跪行礼,仍旧口称“郡主”。
  魏妙沁心下惊讶,便问身边的宫人:“他们怎么还敢称我郡主?”
  宫人道:“如今阖宫上下,无论先前的皇子还是公主,都落了罪。唯独您还能在宫中自由行走……”
  这其中含义,自然不言而喻。
  宫里人大都是人精,他们当然能看出来,哪怕其他人倒下了,元檀郡主也不会倒下,可不是该依着从前的样子,恭恭敬敬么?
  魏妙沁笑着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等再过些时日,自然就会变了。
  就算金玉祥和刘统等人知道她是先端王的女儿,那又如何?荀锐继位,大魏皇室便不复存在了。她不管是哪个身份,都不会再如从前那样高高在上了。
  魏妙沁缓缓吐出一口气。
  日后她能做什么呢?
  没了父母亲人,将来便是要比那京中末流中的末流世家女,还要不如了。
  纵使金玉祥等人想要照拂她,也不是那样容易的。顶多给些钱财与宅子……那也够了。她能活就好。若是怕过去那些讨好她的贵女,如今反过来嘲讽她,她便闭门不出好了。也不知从婉与香彤可还愿意跟着她……
  一时间,魏妙沁脑中闪过了许多纷繁的念头。
  宫人们怕她受凉,开始催促她回去歇息。
  魏妙沁阻断脑中的思绪,点头应声,便又由宫人们扶着回去了。
  活还是要活下去的。
  她的命是亲生父母给的,而并非是建康帝、孟氏等人给的。他们纵使再如何欺骗她,她也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去同他们一块儿陪葬。
  抱着这样的念头,魏妙沁在宫中又好生休养了两日。
  等荀锐又往她这里来的时候,魏妙沁便同他道:“我该离开了,若是你不放心我曾是大魏郡主的身份,你大可安插个人在我身边。我心中不会因此而有半分怨怼。这几日,你这样收留我,劳烦你了。”
  他的老师是荀经,荀经又是生父端王的旧部。这应当就是他多处照拂她的缘故。但她也不可因此便将人家待她的好,视作理所当然。
  荀锐的动作一顿:“……郡主说什么?”
  “这两日我已经大好了,便该离宫了。留在这里,我便总忍不住想起从前种种。”魏妙沁呼出一口气:“我会觉得难受。”
  “郡主要离宫?”荀锐陡然转头看她,目光平静,但不知道为什么,魏妙沁从里头品出来了那么一点儿的森寒之意。
  魏妙沁怔了下,道:“是。”
  荀锐身上压抑的气势又一点点透了出来,锐利又森冷。
  他摩挲着手中那只茶杯,道:“……若是我不许呢?”
  作者有话要说:  荀锐黑化进度10%
 
 
第四十三章 他的心思
  “不许?为何不许?”魏妙沁又是一怔。
  荀锐目光低垂, 从魏妙沁的这个角度看过去,也不大能看得清他脸上的神情。魏妙沁便只好自己推测道:“可是金将军他们另有嘱托?”
  荀锐这才松开了手,那只茶杯砰然落到了桌案上, 歪着打了个转儿。
  “嗯。”荀锐应声。
  “我父亲,也就是先端王在的时候,应当是有王府的吧?”这话说来,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魏妙沁还是咬了咬唇, 细声细气地道:“若是能的话, 可否将我安置过去?南安侯府已是回不去的了。我先前在侯府中的私库,应当也一并被抄了吧?”
  魏妙沁顿了下, 后面的话说起来便顺畅多了:“若是能将我安置过去, 金将军他们想必也能放下心了。”
  荀锐扶住了那只快滚下桌面的茶杯, 他眸色沉沉,道:“不行。”
  他拒了一次又一次,魏妙沁的眉心也不由拧了起来:“……那依将军的意思, 什么才是许的?”
  荀锐抬眼看她:“你留在宫中。”
  “我留在宫中于将军有什么助益吗?”
  “……”
  “既然没有, 那为何一定要留着我呢?还是说……”魏妙沁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平心而论, 荀锐待她不薄,这些宫人显然是得了他的吩咐,伺候起她来才会倍加小心。再疑心荀锐和建康帝一样,揣着挟持她,以令端王旧部。便显得她实在不识好人心了。
  魏妙沁无奈地道:“我的两个丫鬟还等着我。”
  “她们就在宫中,你若要,明日我就将她们放回你身边。”
  “还有我嫂嫂杜氏……”
  “有太医,有丫鬟婆子。”
  “将军到底懂不懂得这个道理?若你登基为帝。我便是前朝皇室中人。我留在宫中岂不十分尴尬?若将军有心护我, 便该将我放到先端王府上……”
  “谁敢叫你尴尬?”荀锐冷声道。
  二人说的话,全然不在一个方向上。
  魏妙沁咬了咬唇,吐出胸中憋着的那口气:“那你先将从婉和香彤给我。”
  “好。”荀锐倒是应得飞快。
  魏妙沁觉得自己全然摸不透他。
  他想的什么,面上丝毫不显露。连喜怒也是无常的。骨子里还十分执拗强势。
  魏妙沁觉得不大痛快。
  她便踢了踢腿,道:“我想歇息了。”
  荀锐依旧应声:“好。”
  魏妙沁蜷了蜷脚趾,却发现她这一踢,把鞋子给踢飞出去了。
  荀锐似有所觉,他低头扫了一眼。
  一旁的宫人见状,正要动作,荀锐却更先地动了。他弯腰躬身,拾起了鞋子,然后半蹲了下去,攥住了魏妙沁的脚腕。
  魏妙沁惊了一跳,一股酥麻的感觉,顺着她的小腿一路蔓延向上。那种感觉是全然陌生的,陌生到魏妙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手脚都有种不知该怎么放的感觉。
  “作什么?”魏妙沁的声音微微变了调。
  她往回抽了抽小腿,却没能抽回来。不仅如此,荀锐反倒握得更紧了。他不紧不慢地将那只鞋重新给魏妙沁穿好,这才直起身来。
  魏妙沁与他,一个坐着,一个站着。站着的荀锐自然更显身影高大,将所有的光都挡了去。
  魏妙沁没由来的有些紧张,还有一些害怕。就如同兔子见着了山中猛兽,对天敌与生俱来的那种害怕。
  荀锐作势欲离开。
  魏妙沁抿了下唇,想问他方才为何那么做,但见他要走,又只好咽了回去。
  荀锐等拔腿走到了门边,才回头淡淡道:“你要见谁都可以,要将谁弄到身边来,也是成的。但出宫,不成。”
  荀锐说罢,走了出去。
  荀锐走后不久,从婉和香彤就被带到了殿中。
  等见到从婉还活着,魏妙沁狠狠松了口气。从婉与她很是亲近,也最是维护她。只是上辈子却稀里糊涂死于建始年间。如今一切都变了。想来从婉也不会再死了。
  魏妙沁挥退了其余宫人,等屋内安静下来,从婉才冲到了她的身边,一把揪住了她的衣摆,慌乱道:“姑娘可有受委屈?可有吃什么苦头?”
  魏妙沁摇了摇头:“我现下好得很。”
  从婉止不住地落泪:“夫人,皇上……他们……他们怎能如此对待姑娘……”
  金玉祥、刘统斥责建康帝那日,从婉也伺候在殿中,自然听了个清楚。
  唯有香彤那时不在,因而现下还茫然无措得厉害,听从婉这样说,她也不敢多问,只心里暗暗记下。
  等从婉哭完,香彤方才小声道:“咱们大魏,当真要易主了吗?”
  魏妙沁点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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