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恶之徒——故筝
时间:2020-09-01 09:10:07

  赵大人说着又叹了口气:“以当今皇上的性子,直接在他的跟前献媚,是下下之道。……可惜啊,可惜了啊,咱们是踏不上皇后这条上上之道了。”
  赵夫人心疼女儿, 忍不住辩驳道:“菁儿生得也不算差,你且用用心思,改日再为她结一门好亲,不就是了?”
  赵大人长叹一声:“前朝之臣,哪敢轻易结交高门呢?”
  二人这番对话赵玉菁并未听见,等到第二日,赵玉菁便去结交赵大人口中的高门去了。
  她在静王府上受了刺激,自然要去寻个机会,好一泄满腹怨气!
  这厢魏妙沁也只为闫焰、魏静远二人发愁了半日,随即就抛到脑后去不再想了。
  比起一味忧虑阻拦,眼下不如想法子做好充足的准备。
  从婉也不愿见到魏妙沁只一心操心别个的事,她手中提了浇花的水壶,走到魏妙沁身旁来,道:“主子还记得前些回,那个住进慧曜楼的女人么?”
  “嗯?怎么?”魏妙沁都快忘了。
  上次她去了没能见着,也不知道那位究竟长得什么模样,是个什么人,又为何被接进了宫。
  “您还不知道吧,今儿朝上,有大臣又重提让皇上广选后宫的事了。”从婉说着忍不住撇嘴。
  “不知道。这事怎么了?”魏妙沁问。
  从婉急道:“您怎么就不知道上心呢?皇上若是扩了后宫,您以后的日子不就难免心气不顺了吗?您想想前头建康帝的后宫,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魏妙沁想了下,关心的却不是这个。
  “荀锐与魏岳那等狼心狗肺的蠢废物相比,是不同的。”
  魏岳是建康帝的名讳,建康帝被废后,全天下人也就都知道他的名讳了。
  从婉愣了愣,没好气地笑道:“您还说想自个儿出宫住呢,不耐烦当这劳什子皇后呢,今儿倒是又护着皇上了。可这是该护的时候嘛?”
  “罢了,奴婢也不跟您说广纳后宫会怎么样了,奴婢就跟您说说眼下吧。那些大臣为何在堂上提起来呢?就是因为慧曜楼里住了个贵人的事,传到那些人的耳朵里去了……他们一下就心思活泛了,想着这都金屋藏娇了,那肯定也乐意再纳几个妃子了。”
  从婉说得滔滔不绝,声音还渐渐拔高,显然憋着气呢。
  魏妙沁却忍不住先问:“那你又是从哪儿听来的消息?朝堂上发生的事,如今都能传到后宫来了?”
  从婉一滞,欲哭无泪:“您关心的怎么净是这些不重要的事啊?”
  魏妙沁缓缓坐直身体,冷了脸色:“哪里是不重要的事?”
  而此时,殿门外。
  荀锐长身玉立。
  身旁紧跟着甘华等人,甘华躬腰低头,抬也不敢抬。
  “是甘华甘公公。”从婉道:“他是想给咱们卖个好吧。”
  甘华满头大汗,终于支撑不住,双膝一弯就要往下跪,背后却是突地伸来一只手提溜住了他的领子。
  甘华战战兢兢地抬头望去。
  是皇上。
  甘华张了张嘴,又待要说话。
  荀锐低头,双眸冰冷,叫人望见忍不住直打寒战。他抬起另一只手,屈指轻轻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甘华见状,立时将声音都咽了回去。
  殿内,魏妙沁道:“猜也是他。过去他还在魏岳身边伺候的时候,就没少干这样的事。今日卖好给这个娘娘,明日卖好给那个娘娘。这是他一贯的作风,放在大魏是无妨,如今却不成了。新朝初立,就开了这样的风气,往后怎么了得?你日后也莫再问他去打听了。”
  从婉这才觉了错处,忙讷讷应了,道:“还是姑娘……不,还是主子心思玲珑,思虑得周全。”
  魏妙沁哪里会怪她?
  “后宫的事能传到那些大臣的耳朵里去,也是新鲜。”魏妙沁都禁不住想,没将荀锐气得杀人么?只是顾念荀锐是皇帝了,不好在奴婢面前这样损他颜面,魏妙沁才没有问出口。
  从婉怔怔道:“是啊,您这么一说,还真是……这消息怎么传过去的?总不会也是甘华吧?”
  殿外的甘华闻言,惊得浑身汗如瀑下,若不是怕弄出了动静叫里头听见了,皇上兴许反手就是一刀砍了他,甘华这会儿恐怕已经忍不住连番哀声为自己叫屈了。
  “应当不是……罢了,这个事不归我琢磨。”魏妙沁揉了揉手指头,道:“香彤,给我备笔墨纸砚去,我练会儿字。”
  说罢,她忍不住低低地嘟哝抱怨了一句:“这宫里待着实在无趣。”
  从婉隔着窗户浇完花才想起来:“哎,奴婢方才想和您说的不是这个事儿啊!那慧曜楼……”
  “改日再说吧。说了也没用,我见不着她人。”魏妙沁说着,忍不住盯着花瓶上的纹饰发了会儿子呆。她在赵玉菁这些落井下石的人跟前逞强逞得厉害,心想就做个皇后没什么大不了,谁也瞧不了她的笑话。
  可眼下从婉倒是提醒了她——
  难不成以后她就要困在这宫里,过着那不知道将来要与多少个人争风吃醋的日子吗?
  就算她如今并不喜欢荀锐,未必会吃醋。
  可若是真有些女人挑衅到她跟前来,她也忍不下那口气的。
  “娘娘……”香彤走近了。
  魏妙沁起身,道:“不必说这些了。”“香彤,我的东西可备好了?”
  香彤还没应声呢,甘华吊长嗓子在殿外喊了一声:“皇上驾到。”
  从婉脸色一白,将嘴闭得紧紧的,一点动静都没听见,也不知皇上刚才可在外面?总不会每一句都听见了吧?
  魏妙沁也愣了下,然后驻足朝门边看了过去。
  只见荀锐缓步行来,面容冷漠不好辨认心情。而甘华依旧跟在他的身侧,只是满头的大汗,脚步甚至有些虚浮。
  魏妙沁一个照面就猜出来,刚才从婉说的话,他们都从外面听见了。
  “可用晚膳了?”荀锐问。
  魏妙沁神色轻松,摇头道:“还未。原想着还要等上一个多时辰,你才会从勤政殿出来……”
  荀锐神色微动,头也不回地吩咐道:“去传膳。”
  一个小太监领了命去了,甘华则一动也不敢动。
  从婉和香彤在一旁,也躬身低着头,哪怕听见这番分外家常的对话,她们也并不觉得放松,反而更加紧张了。
  不知道皇上的怒意何时来……那才是最叫人提心吊胆的。
  甘华终于熬不住了,他再三小心翼翼地打量向魏妙沁,捏着这些年里没少和魏妙沁打交道的依仗……甘华“扑通”跪在了地上。
  “娘娘说的是,是奴婢僭越了,请娘娘责罚奴婢。”
  荀锐皱了下眉。
  这个老东西是话多,有时能借他的口,让妙妙多心疼他一些,这点为他所乐见。可若是话多到反让妙妙心有芥蒂,便是杀他一万次也弥补不了。
  荀锐身上气势愈渐冷了。
  甘华常伴帝王身侧,何等敏锐?立即便知道皇上对自己起了杀心。他连忙朝魏妙沁的方向连磕了几个响头,口中告罪道:“是奴婢小人了,一心只想着为娘娘做个提防,竟什么话也敢报来给娘娘听。娘娘罚奴婢吧……”
  荀锐垂眸扫了他一眼。
  这老东西若真是一心为妙妙着想,暂且留他一条狗命也可。
  “别磕了,莫叫我这里见了血。让太监宫女打听消息传话,这般低劣手段我是懒得做的。若是有事我何不直接问皇上?哪里轮到你们来献殷勤?”久未开口的魏妙沁方才出了声:“这宫里头开不得这个口子,日后若是有人再犯,杖责一百,逐出宫去。”
  她就算再不喜欢荀锐,也不会将人家的后宫搅得乌烟瘴气。
  甘华连连磕头称是,面露惧色,心道这郡主娘娘比起过去竟是威势更甚了,真还有了几分六宫之主的风范。
  其余宫人闻声也暗暗记在了心中。
  唯独荀锐喉头动了动,紧紧盯住了魏妙沁,目光也烫得像是要将人融化。
  正巧此时晚膳也呈了上来,荀锐头也不回:“滚出去。”
  甘华应声,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从婉、香彤也连忙起身伺候在侧,大气也不敢喘。
  “妙妙不如从前怕我了。”荀锐落座,突然道。
  是吗?
  这些日子以来,魏妙沁的情绪经历了大起大落,哪里留心得到这等细枝末节?叫荀锐这样一说,她才突然反应过来。
  大概是因为与那深藏不露、数十年如一日潜伏在身边的伪君子比起来,将凶恶都摆在脸上的人都显得可爱了许多。
  荀锐怕惹恼了魏妙沁,只一句过后便不再提。
  二人坐在一处,默不作声地用完了晚膳。宫人们上前来撤掉了杯盘碗碟,荀锐却没有要动身离开的迹象。
  魏妙沁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她如何好问你怎么还不走呢?将这人刺着了可就麻烦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宫人重新点了灯,从婉伺候魏妙沁洗漱了,香彤也拿了书来。抬眼一看,荀锐已经坐在床榻上了。
  魏妙沁抿了下唇,犹豫着走走上前去。
  宫人们见状哪里还敢再做停留?纷纷自觉退了出去。
  荀锐抬头看她,用不疾不徐,前头大臣们光是听一听都忍不住冷汗直流的语气,道:“妙妙今日在等我一同用膳。”
  “妙妙心中,我与魏岳不同。”
  “妙妙斥责甘华,又问起后宫里的消息怎么传到大臣的耳朵里去,是在护我。”
  他缓缓说来,却不留给魏妙沁半点插声的机会,口吻毛骨悚然中,又好像透着抑不住的欢喜。
  魏妙沁与他目光相接,心下的感觉极为怪异。她的喉头堵住了,想说些什么,却又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些日子下来,魏妙沁已经习惯了些他的阴晴不定,这会儿倒并不如何觉得害怕。
  他道:“妙妙说的是,若有何事直接来问我便是了。”
  “那慧曜楼妙妙今日不问,我也说给妙妙听。”
  他一声一声地唤她的名字,妙妙两个字在他口中显得亲昵极了,仿佛从舌尖吐露的情话。
  魏妙沁都不自觉有些脸上发烧。
  “那里头住的是一个崇火族人。”荀锐冷声道:“她名选阿娜,是崇火族王上的第三侧妃,原是一个马奴的女儿,经历了两废两立。”
  魏妙沁隐约明白了,却没有问出声。
  荀锐道:“我明日可带你去见她。”
  魏妙沁点了点头。
  荀锐突然抬起手来,勾了勾她的发丝。
  他的眼眸深不见底,他凝望着她,像是要将她整个装进去。
  说不出的恐怖而又深情。
  “妙妙歇息吧。”他说罢,随即勾起魏妙沁的双腿,轻一用力将她打横抱起,用柔软的绸被将她整个卷起来,而后他才转身离开。
  魏妙沁缓缓舒了口气,合上眼,竟觉得平和静谧极了,没一会儿工夫便熟睡了过去,连书也忘了读。
  又不知过了多久,荀锐收起手中的案卷。
  宫人默默上前去撤了灯。
  从婉二人还未睡下,眼看着压根就没离开宫殿的皇上,转身又进了魏妙沁休息的主殿中。
  荀锐知道魏妙沁睡得很熟,他立在灯火下看了她一会儿,而后才上了床榻,将她连人带被紧紧裹在怀中。
  二人的影子就这样重叠到了一处。
  从婉长长叹息了一声,到底是打消了进去提醒一声主子的念头。
  兴许是因为心上的大事都了结大半的缘故,魏妙沁这一夜睡得极好。
  醒来时床边自是一片冰冷,只是不知何故,褥子似乎往下陷了陷。
  此时香彤进门来,服侍着她起身洗漱了。从婉跟在一旁,一脸憋得厉害的模样。
  魏妙沁见状觉得好笑,不由出声问她:“可是出了什么事?”
  从婉叹了口气道:“奴婢不敢说。”但她顿了一下,转念一想,似乎又想通了,于是道:“这可不是奴婢打听来的,而是今儿个一早,宫里就闹腾起来了。说是那个慧曜楼的贵人不肯用膳还是病了怎么的?”
  “且不管人家用不用膳,我的早膳呢?”魏妙沁问。
  “给娘娘请安。”甘华的声音从店门外头传了过来。
  他头上磕伤,已经擦了药了。此时站在门外,朝魏妙沁躬了躬身。他身后的几个小太监拎着大大的食盒,快步走了进来。
  而那门槛之外,还有一道修长的身影。
  荀锐不紧不慢的走进门来,道:“本想晚一些再带你去的,只是那个人病了,若是此时不去,之后就见不得她了。”
  他说这话时满面冷漠,并无一丝忧心之色。
  从婉也后知后觉地发现皇上待那个慧曜楼女人的态度有些奇怪,倒是绝对谈不上有半分宠爱。
  “何出此言?”
  魏妙沁坐在椅子上,心都跳了跳。
  晚了就见不着了?这人是要病死了?还是荀锐要杀了她?
  荀锐淡淡道:“她若病重了,如何能见你?免得将病气过给了你。”
  是这样吗?
  魏妙沁怔了片刻。
  从婉也不由怔怔想道,原来主子在皇上心头还是这头一份儿的……管他什么楼的美人都是万万不能比的。
  二人用过了早膳,荀锐便带上魏妙沁一同乘车辇往慧曜楼去了。
  慧曜楼修作三层高,底下两层都是守着护卫与宫人,这般阵势不像是护着什么珍宝,倒更像是要这里头住的人插翅难逃。
  魏妙沁跟在荀锐的身后走上了三楼,从婉和香彤则被留在了楼下不得进入。
  方才行至门口,便听得“啪嚓”一声,是里头摔了碗。
  门从里头打开,宫女拾了碎片小跑着出来,朝魏妙沁二人见了见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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