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独属于苏菲·巴利小姐的傲慢,她如此自信自得,自以为除了那偶尔几次的失手以外,她的阴谋皆已得逞。
然而实际上,她的阴谋从来没有如此顺利地完成过,那些被他算计的人有一部分确实中招了,但另一部分则都以各种的方式避了开,直白点说就是换了原本的婚约考量的对象,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接下来的一段婚姻就是失败的。
巴利小姐不过是盯准了个别的几位先生——
她需要关注的人是如此之多,她内心里嫉妒的人又是不知凡几,如果不是科斯特夫人始终若有若无的敌意,她还真不至于将两个人之间的恩怨记得那么清楚,毕竟于她而言不过是随口一提。
对她来说,只是一个方便利用普鲁克先生的法子,再怎么也恶心不到她,而那个天真的倒霉蛋也不是自己,能够把对当时的她而言,极具竞争力的科斯塔夫人拉下马来,也就不亏他当时都忍辱负重。
“你说呢,巴利小姐?”
科斯塔夫人不至于看不出她眼里的傲慢,在撕开了那层虚伪讨好的面皮之后,巴利小姐哪怕是客套性的微笑都让她觉得如此刺眼。
她凭什么?!
科斯塔夫人心里恨极。
对于自己夫人心中的恨意和恼怒,科斯塔先生不是不知道。
不过他也有自己的傲慢在,既然夫人没有开口,他也不便于对一位小姐出手,而且这些事情于夫人而言是不能被外人知道的隐秘,他贸然做了什么才只会让她恼羞成怒。
巴利小姐的视线从科斯塔夫人身上移到她身后的丈夫身上,他的微笑是为她无形的撑腰,哪怕这个天真的“蠢货”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真不公平。”
巴利小姐心想。
“当然,他们很般配。”
巴利小姐微笑着说着。
科斯塔夫人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她敏锐地从她态度里琢磨出了一丝不对,但又很难说出究竟是什么不对。
她感到自己的丈夫搂着她腰的动作微微紧了紧,虽然还有些不甘心,但她还是顺从他意思地退后找了借口离开。
巴利小姐的目光还是聚集在舞池中央。
她的面上虽然带着笑容,但神色里是前所未有的阴沉。
她知道自己最近的状态有些不对,但没有办法,她对于自己的脾气、情绪有着难以形容的失控感觉。
那些平时都能够被她压下的负面情绪,还有她几乎永远不会褪下的骄傲的面具,都仿佛隐隐碎裂开来。
一切都失控了。
她心说。
周围没有人愿意和她说话。
但巴利小姐不复过去被人簇拥围绕的环境,失去了她引以为傲的光环,却表现得比大家想象的都要镇静。
若说是之前,还能够从她身上看到些许不甘,还能够从她和她家族不断的小动作中看出他们妄图挣扎的难看模样,眼下,她着实平静得过分了。
她保持着冷漠而端庄的社交性微笑,双手放在腹部之前,依然是过去那种明艳又性感的低胸红裙,只不过那双曾经满是得意的眼眸里再看不出那般傲然至于狂妄的笑意。
“恭喜你们。”
她微笑着走上去,和并肩而立看起来无比般配的两个人说话。
周围仿佛都寂静了几分。
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这里。
这可是个绝佳的八卦,属于大新闻。
大家恨不得伸长了脖子凑过来听。
阿黛尔微妙地顿了一下。
她没有给她发请帖,甚至在邀请人的时候,十分刻意又孩子气地略过了巴利家,公爵先生没有说什么,自然吕德太太也不会说什么,没有人对她的决策有疑义。
但她不知道对方怎么来的……?
她下意识地看向杜瓦尔先生,他给了她一个安抚地微笑。
随即,他并不掩饰亲昵地当着巴利小姐等人的面,附耳与她说悄悄话:
“我让人发的请帖,不开心吗?”
阿黛尔眨眨眼睛,意外地看过去。
他的眼眸里满是笑意。
他悄然又快速地比了个口型,并保证只有阿黛尔能够看到。
“博你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
用的是小王子里的含义。
《小王子》是法国作家安托万·德·圣·埃克苏佩里于1942年写成的著名儿童文学短篇小说。本书的主人公是来自外星球的小王子。书中以一位飞行员作为故事叙述者,讲述了小王子从自己星球出发前往地球的过程中,所经历的各种历险。
“如果你爱上了某个星球的一朵花。那么,只要在夜晚仰望星空,就会觉得漫天的繁星就像一朵朵盛开的花。”——安东尼·德·圣·埃克苏佩里?《小王子》
*
科斯塔先生:哎,夫人太笨,怕她受伤
科斯塔夫人:?
第101章
阿黛尔心头有几分莫名。
一方面,她为杜瓦尔先生这样细心妥帖的一心为她的行为感觉熨帖。
另一方面,她又觉得巴利小姐的态度太过于奇怪,让她不得不警惕。
“感谢您的祝福。”像是察觉到了阿黛尔的某种迟疑,杜瓦尔先生微笑着接过了话头。
他还是那般克制绅士的样子,看模样仿佛没有任何的问题。
如果不是巴利小姐心知因为之前的事情,两边闹得非常不愉快,更甚至几乎可以算是逼迫他,强迫他离开他喜欢的姑娘而娶她……
巴利小姐兴许会觉得他的笑容更加温和,是她以为和了解的一贯的如沐春风。
和阿黛尔的相争有一段时间了,哪怕只是她自以为的彼此争斗。
但她对于这种结果也是心知肚明的,她从未栽得如此厉害,外面和里子都被打击得没留半点情面,至于所有的算计败落,沦落到如今的地步——
更在于,杜瓦尔先生对这位小姐是如此深情,却对她又这般不屑一顾。
苏菲·巴利小姐是个十分自傲的人,她自负到一定程度甚至自觉自己少有败绩。
但能够被她放在眼里的失败,没有比阿黛尔带给她的更为严重了,她十分清楚这才是她最为关键的落败,但更糟糕的是,她一再地失败,名声也好,男人也好,真是让她尝尽了之前从未品尝过的失败的滋味。
她以为男人看脸看身材,除了性感的身体之外,再不会有什么在意的地方了。
却不想,她无往不利的性感与美丽狠狠地摔了一跤。
她对杜瓦尔先生不见得有多么深情,这点她自己也十分清楚,比起这对一看就知道是彼此喜欢、心心相印的情侣,她对其中男士的情感真的算得上微薄。
但越是得不到的便越会成为某种执念,在她心中深深地扎根,她会选择杜瓦尔先生客观上说也有某些时局之下的不得已而为之,可眼下——
欲望在心里深深地扎根发芽,将她整颗心攥紧,扯得她生疼,让她恨不得立刻上前将她没有能够得到的抢到手,不择一切手段。
他们看起来越是恩爱,对她而言就越是刺目。
那胸膛之中的不甘和怒火便越会燃烧得汹涌而疯狂。
“巴利小姐?”阿黛尔见她一直盯着杜瓦尔先生看,心里很有些不舒服。
这眼神不是什么深情爱慕的神色,其中那种执念般的幽深和狰狞反倒更为明显一些。
她敏锐地察觉,苏菲·巴利小姐对杜瓦尔先生的那种喜欢明明没有到这个程度,就算是在此事上面吃了亏,也该是类似于恨意的心情,却不会如同眼前这般反倒是更加不甘心了,更是巴不得时间重来让她可以有抓住他在手的就会。
这未免太过于偏执了一些。
虽然巴利小姐也算不上什么正常的好人,但阿黛尔总觉得这其中应该还有一些什么她不知道的东西在。
有某些让她变得偏执、疯狂、不甘心的内容,在她的眼底肆意地涌动,最终将她几乎吞噬。
“是。”巴利小姐笑了一下,看向阿黛尔,“你以前都叫我苏菲呢。”
她故作亲昵的话语让阿黛尔感到一阵恶寒。
浑身仿佛是染上了什么瘙痒的东西,让她无法冷静下来。
就像是不喜欢吃榴莲的人硬是被怼了一口软软甜甜的榴莲——
虽然她自己是能接受榴莲的,但她也见过那些讨厌榴莲的人是如何皱紧了眉头,仅仅只是闻一个味道就仿佛要立刻暴毙的样子。
她此时,大概是稍微能够领会几分,那些人的心情了。
“……”阿黛尔只是保持着礼貌的微笑。
对于想要通过和自己的心上人刻意地传绯闻甚至用各种方式挖墙脚的情敌,她当然不会有什么好态度,再说她们之前的恩恩怨怨,也不是三言两语可以打消的。
也许未来的某一天,她可以说,两个人不再是这般对立的状态,但像是朋友一般亲切地唤着名字的样子——
说实话,让她保持礼节性的微笑都已经很不容易了。
还要再做这样虚伪的故作亲昵的样子,没有必要,她心里也不耐烦如此。
从她的微笑里,巴利小姐也看出了她的态度。
她勾了一下唇角,却不足以构成一个笑容,厚重的妆容掩盖了她真实的想法,很难简单地用开心或是不开心来形容她的心情,而她厚重的面具加上似乎愈显古怪的性情也更加让人捉摸不透了。
和过去那种傲慢的姿态相比,她的高傲里,似乎多了一些什么。
“您和巴利先生的到来,是对我们订婚的最好祝福。”
杜瓦尔这句话说出来,过分促狭了,阿黛尔差一点笑出声,好歹还是绷住了自己。
但巴利小姐的脸色看起来就更加不好了。
杜瓦尔先生这边给他们家递了邀请函,其实目的就是为了攻破流言。
如果他们没有到场,兴许外人还会传一些他和她有所首尾的内容来,毕竟有些人面对摆在眼前的事实,都秉持着一种不相信非得相信自己的想法的心态来。
而看着他们的相处,就必然知道,他们其实一点关系都没有。
杜瓦尔先生中意的是阿黛尔小姐,这位美丽的小姐也同样十分心悦这位稳重的绅士。
这是两个人性情合适、彼此有情,才会走到一起。
而不是说为了什么其他功利的目的或者是不得已而为之。
巴利家到来送上祝福,不管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又是怎么怎么的不情愿的,但是看上去就是他们和其他人一样,赞美这对订婚男女。
之前的流言就真的只是谣言,毕竟谁也说不清楚源头是从哪里开始的,亦或者说,哪怕大家都知道这多半是巴利家出的昏招,但既然他们自己不点头,死不认可,那谁也抓不了这个把柄,尤其杜瓦尔先生等人这边似乎也不愿继续揪着这个流言不放。
有了订婚的消息出来,两个新人看起来是这么和和睦睦、圆圆满满的样子,流言自然是不攻自破。
就像是其他一样不靠谱的传言一样,什么今天这家破产,明天那家如何的,都是没头没尾没有根据的内容,很快就会隐匿下去。
巴利家也不是不懂这件事情。
好不容易花了大力气图谋一件事情,结果被人当场打脸,图谋失败不说,还得上赶着凑上去给人无形地澄清。
但他们如果不来,对于巴利小姐的名声则会更加不利。
大家可能会不仅因此说些什么他们可能有些首尾的话,更糟糕的是说,巴利小姐心悦杜瓦尔先生却被甩开,按照现在的风向,不会有人怜香惜玉,只会说是她不自量力。
这种时候再在她的头上套上一个类似于“用情至深”的名头,让一位单身小姐身上出现苦恋不得某一位已经订婚的中年绅士的标签,这对巴利小姐来说才是真正可怕的一件事情——
她会根本没有办法嫁出去的。
以男人虚荣的秉性来看,她接下来以这样一个名声和这样一种标签,想要找到一位不介意这种“绿帽”的男士做丈夫,这简直是难上加难,不会有人愿意的。
从这一点来看,他们必须来,而且另一位绯闻传言里的主人公,巴利小姐之前无病无灾的,根本连称病不来的机会都没有,她不能不来。
为了不让流言愈演愈烈,她只能够如此。
巴利小姐正是因为知道这一切,哪怕心中已经非常恼怒,也必须让自己梳妆打扮起来,忍着似乎变得更加难以控制的脾气,硬是撑出一个笑脸过来。
阿黛尔心里很快地也想通了这一切。
她有几分感慨,之前只是使性子单纯不想见到他们,但现在想想,杜瓦尔先生的这种做法才是最妥帖的,也不是什么单纯为她出气就可以概括的。
虽然看着苏菲·巴利小姐这个表情,确实很解气就是了。
两边勉强又当众维持着笑容,做出看起来还算是友好的样子,足够蒙混过旁人窥探的目光以后,阿黛尔和苏菲·巴利小姐都不耐烦再应付对方。
波恩·巴利先生下了舞池过来,似乎是格外关切自己的妹妹,他很快地就找了借口,说了几句祝福的话语之后,就带着妹妹到另一边去了。
“怎么了?”杜瓦尔先生见她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的离去,忍不住问。
“他们两兄妹……感情很好啊?”阿黛尔的眉头很短促地皱了一下,又放开来,露出极为自然的微笑。
“是。”杜瓦尔先生见她提起,亦是接话。
“我印象里,这位波恩·巴利先生从很久之前就是,非常疼爱自己的这个妹妹,两个人感情很好。”
“是的。”阿黛尔回想了一下。
“我当初印象很深刻的,有一回也是唯一一回和巴利小姐一道出去商店买东西,她看中了好些首饰,是直接让人把账单给送到她兄长那里,然后是他兄长付的钱……如果我没有估算错误的话,她的嫁妆应该没有那么殷实,多半是兄长一次次地补贴的。”
“这种情况也挺常见的。”杜瓦尔先生不明她奇怪的点,“像是加西亚伯爵和他的姐姐们就是如此,即使她们出嫁,他也依然接济着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