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你对自己手里的戒指有多少了解？”
杰森神色复杂地摇了摇头。
他伸出手，那枚带着斑驳之色的古老戒指就诡异地卡在他的拇指上，根本就摘不下来。
“我不知道。”
回想起四个月之前的那个温柔的圣诞节，小孩子整个人都有些怔忡，他抚摸着手里的戒指，喃喃道，“她只说，这是圣诞礼物。”
整个大厅里倏地一静。
布鲁斯沉默了一下，站到杰森的面前，像是早就调查过一般，抬手就按住了小孩手里的那枚戒指，熟稔地拨动了一下某个卡关。
随着他的摆弄，这枚看似古怪的戒指发出了“咔咔”的齿轮运动声，枢纽启动，卡座开始不断旋转，原本平平无奇的圆形纹饰开始逐渐向上凸出，最终，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金属浮雕。
“……！”
望着盾牌王冠形状的浮雕，杰森瞪大了眼。
“这不是什么圣诞礼物，杰森。”
布鲁斯叹了口气，“这是一枚代表了卡佩罗林家族的家族印章。”
他没有说的是：依照卡佩罗林这种古老家族的守旧规则，这枚印章说不定就代表了家族的直属继承权，而持有这枚印章的杰森，则是这个家族的唯一继承者。
薇拉送给杰森的，不是什么“小小”的圣诞礼物。
而是一整个世界的财富和权势。
纵使布鲁斯没有明说，可杰森还是感应到了什么。
男孩全身都颤抖了一下，他眼中有水光一闪而过，又飞快地隐没，等重新抬起头来时，他的表情已经变得坚毅而隐忍了。
“玛丽说的是这枚戒指？”
杰森抿着嘴，带着一丝可怜的希冀，“用这枚戒指，能把薇拉换回来吗？”
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些东西，他不在乎什么家族，不在什么继承权，更不在乎这些权势和财富，他只想要把薇拉换回来。
可惜，连这点希冀也在布鲁斯的摇头之下烟消云散了。
“没有那么简单。”
众人把这枚用特殊金属打造的戒指翻来覆去地研究了个遍，废了很大的力气、耗费了半个晚上的时间才找到办法窥知戒指里的构造，在盾牌王冠的浮雕之中，他们找到了一个小小的圆形魔纹。
“……这好像是个什么魔法的启动枢纽。”
拥有所罗门智慧的沙赞一眼就认了出来，他挠了挠头，“不过……好像和我们的魔法不是一挂的。”
“但是和卡佩罗林家族的领地里那股波动是吻合的。”
戴安娜接道，她眼神微敛，看向了布鲁斯，“我们得带着杰森重新回去一趟。”
失去薇拉的第四天，女侠幽暗深邃的蓝眸不由自主地望向了卡佩罗林领地的方向，如一柄闪着寒光的尖刀。
四天，这已经是她的忍耐极限了。
时间是第五天的凌晨三点。
在早就安排好的计划之下，众人几乎不用吹灰之力就重新闯入了卡佩罗林的领地，这一次，他们没有惊动任何人。
钢骨和迪克留守飞艇以备支援，剩下的五个人带着杰森，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城堡面前。
黯淡的月光下，在夜晚越发显得阴森冷肃的城堡内部，一个熟悉的金发人影静静地站在城墙的顶端。
晦暗之中，玛丽居高临下地站着，双眸幽幽地望着正联。
在看见被哈尔和布鲁斯护在身后的杰森时，这个眼神冰冷的女人才略微柔和了眉眼，像一头猎豹一般从城墙上一跃而下。
即便是早就得知玛丽会等在这里，超级英雄们还是对这个女人做出了防备的姿态，就连杰森本人也不例外。
玛丽倒是不以为意，她等了一个晚上，就是为了这一刻。
因为知道正联众人并不信任她，再加上时间也容不得她多做解释，玛丽干脆直接带着众人走向了一条和昨天完全不同的道路。
“你们也看见了戒指里的法阵吧？”
见所有人的脸上都毫无差异之色，玛丽松了口气，她带领着众人从城墙一路飞到城堡的最顶端，一边走一边低声道：
“杰森，你手里的戒指的确是卡佩罗林家族的家族印章——这个印章，卡佩罗林家族有且仅有两枚。它分为子戒和母戒，你手里戴着的是子戒，母戒戴在公爵的手上。”
没理会杰森陡然的僵硬，玛丽继续说：
“子戒象征的是继承权，母戒象征的是统治权——这两枚戒指合起来，就是一整个卡佩罗林家族。
除此之外，更重要的一点在于，这两枚戒指里镶嵌有卡佩罗林代代传承的魔法，这些魔法保护了身为普通人的卡佩罗林人的血脉延续。”
这枚戒指是空间魔法的枢纽，能够保护城堡，也是所有魔法指令的媒介，能够保护持有者不受某些魔法元素和精神能力的干扰，甚至还能和人展开某些魔法契约，可谓卡佩罗林家族的最终杀手锏。
黑暗之中，蝙蝠侠的声音低低传来：
“而薇拉根本不知道这枚戒指里有魔法。”
“……对。”
玛丽闭了闭眼，声音变得苦涩起来：“她在公爵正式传承这枚戒指之前，就已经跟着我离开了。”
如果薇拉真的接受了这枚戒指，她就能杜绝所有的精神和魔法攻击了。
纵使如此，她在携带这枚戒指的时候，也能一定程度地抵抗凤凰女的精神攻击。
“所以，你自始至终都知道她是谁，你带她离开，也是公爵的授意。”
哈尔一字一顿地道，“但是你现在却又会为了薇拉反抗公爵——你究竟想干什么？”
“……魔法契约，八十年前，我和我的丈夫遭遇了一些致命的袭击，为了躲避那些人，我和卡佩罗林家族达成了合作，他保护我的丈夫，我付出行动回馈他。”
女人似乎不想回答最后那个问题，她轻巧地落在了城堡的某个塔尖中枢。
“我和那孩子的祖父曾经达成过魔法契约，我必须得庇佑卡佩罗林家族，并在百年之内，保护并听从戒指持有者的安排。”
所以她会听从公爵的命令，而在薇拉把戒指给了杰森之后，她就不得不在停车场以保护的名义打晕杰森，一来是为了向公爵掩盖戒指的秘密，二来也是防止小孩子情绪激动之下胡乱下达命令。
而在回到卡佩罗林家族之后，又因为薇拉没有戒指，而不得不完全听命于公爵，对薇拉面临的劫难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等等——八十年前，那你现在？”
“我三千多岁了，小子。”
按下塔尖中枢的某个机关，玛丽警告般地瞥了哈尔一眼，冲着杰森招手，“过来，我告诉你子戒怎么用。”
哈尔：“……”
在众人的警戒之下，杰森毫不犹豫地走上前来，他在玛丽的指导下，将手里的印章扣在了塔顶尖端的枢纽之中。
神秘而繁复的法语咒文从男孩的口中慢慢地念出，清晰地回荡在整个塔顶。
伴随着他的声音，整个戒指光芒大作，一道道血红色的纹路从塔顶凌空纵横而去，以塔顶为圆心，层层纹路不断编织凝聚，最终形成了一个足以笼罩整个城堡的巨大魔法阵。
在魔法阵的引导之下，就连头顶的月亮也变为了腥气十足的血红色，光芒不断蔓延，原本优雅、美丽的卡佩罗林领地终于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
就好像是一场肉眼可见的投影表演一般，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从正联众人和杰森的面前展开。
在血月之下，宁静肥沃的草原变为了一片狰狞荒芜的坟地，悠然安宁的山脉变为了一座座狰狞可怕的魔鬼雕塑，端庄古典的城堡变成了漆黑死寂的巨大囚牢。
那些富丽堂皇的房间、那些奢侈美丽的装饰，都变成了截然不同的模样。
真实的卡佩罗林家族正向着众人不断暴露。
克拉克抬眼望去，他和布鲁斯曾经在白天踏过的艺术大厅变为了一个巨大的情报资料库，无数台电脑正在不断运行，周转着整个世界的情报和数据。
他们曾经待过的小会客厅则变成了一个冷冰冰的实验室，无数个绿色的培养皿正在培育着血肉器官，从实验室的电脑上，他甚至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屏幕中一闪而过的、有关于薇拉的DNA资料。
他握紧了拳头。
更可怕的变化还在后面。
随着咒语的进一步加成，暗藏在这个领地背后的另一个空间终于向正义联盟完完全全地展开了。
头顶，乌云迅速地汇聚而来。
脚下，那些曾经悠然自得地奔跑在草原上的牛羊畜牧通通变为了面容狰狞、周身漆黑的怪物，美丽芬芳的花圃内浮现出了无数个嚎啕的幽幽鬼影，这幅可怕的场面几乎和地狱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这才是真正的卡佩罗林家族。
这个沿袭千年，唯一一个能传承到今天的贵族血脉，早在千年之前就开始研究某种特殊的魔法体系了。
虽然是普通人类，但是通过这么久的研究和巨额资金的投入，也能触摸到魔法侧的内幕。
“这他妈——”
“什、么、鬼？？”
眼睁睁地看着人间天堂变成了人间地狱，哈尔和巴里齐齐出声了。
说不震撼是不可能的，除开感知了魔法，早有心理准备的沙赞和神奇女侠之外，就连一直守在杰森身边的布鲁斯都有些不适地皱了皱眉。
没等大家再对此地发表任何意见，在完全进入到这个世界的瞬间，从城堡的内部陡然传来了一声震耳欲聋的警报尖啸！
伴随着这声尖啸，众人头顶的血月骤然爆发出了巨大的鲜红色光芒，直直地照在正盘踞在城堡外侧的每只怪物的身上。
在血光中，这些原本默默沉睡的怪物像是被什么东西唤醒了一般，睁开了眼睛，成千上万双冰冷无情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幽冷的光。
它们在看着正义联盟。
“快走！”
玛丽当先一步抱起了杰森，直直地冲向城堡内部，“公爵发现了！”
这个逃走的动作像是打响的枪，此起彼伏的咆哮声从黑暗中传来，无数怪物和幽灵纷纷行动，朝着正义联盟众人的方向扑了过来。
“——嘿！你没说过还有这一茬！”
闪电侠的身影瞬间出现在了玛丽的身侧。
“想也知道吧？子戒当然比不上母戒。”
玛丽不为所动，她带着杰森飞快地赶往某个中枢点，头也不回地走了：
“提醒一句，在这里被怪物撕碎，那就是真的死定了。”
话音刚落，她的身形消失在了塔顶。
巴里：！？？
数不清的怪物铺天盖地地袭向正联众人，沙赞和戴安娜对视一眼，同时朝向大军冲去。
在闪电之下，克拉克和布鲁斯最先突破了包围圈，和巴里同时朝向玛丽消失的方向赶去，他们冲进阴森的城堡中，穿过无数陷阱和魔法阵，终于追上了玛丽。
金发女人对付起魔法生物也毫无压力，她一手拎着杰森，一手轻而易举地捏碎了一个怪物的脑袋。
污浊的血液喷薄而出，在高速的奔跑中，溅了杰森一脸。
一股强烈的呕意从胃部往上翻涌，被颠得小脸发青的杰森只听见无数爆炸和咆哮声，以及玛丽和布鲁斯、克拉克等人的对话：
“她到底在哪？”
“她就被公爵关在城堡的中枢点，就在下方——告诉你们也没用，那里是另一个魔法！”
“……什么？！”
玛丽咆哮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比怪物还大，她低吼出声：
“薇拉被公爵关进了魔法中，那该死的、混账的、恶心到了极点的狗屎魔法需要戒指才能打开——杰森！”
话音未落，杰森只觉得自己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着某个方向飞去，下一瞬间，他手指的戒指忽然传来了阵阵灼热。
数不清的红色线条再度蔓延开来，在血红色的幽光中，他好似穿过了一层薄薄的水膜，落在了柔软的地毯上。
怪物的咆哮、正联和玛丽的对话、幽灵的尖叫、建筑物被破坏时的闷响，通通消失不见了。
这是一个非常安静的房间。
六岁的男孩在地上灵活地打了一个滚，环视四周，很快就察觉到了房间另一头的动静。
黑暗之中，窸窸窣窣的声音缓缓靠近。
在杰森的警惕注视下，房间那一头的人影终于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是一个和杰森差不多高的小女孩。
在幽暗的烛光下，女童模糊的身形逐渐清晰起来：
她留着一头浅麦色的长发，皮肤雪白，嘴唇殷红，整个人精致得如同一个小小的洋娃娃。
这个身穿着蕾丝睡裙的女孩赤着脚走到杰森的面前站定，她的脊背挺直，下巴微颌，盯着杰森陡然僵住的脸，湖绿色的潋滟双眼微微低垂，才用法语轻轻地问：
“我是薇妮莎.德卡佩罗林。”
“你是谁？”
第127章 庄生晓梦[上]
“我是薇妮莎.德卡佩罗林, 你是谁？”
六岁的女孩一脸平静，用法语询问。
杰森……理所当然的，没有听懂。
在面前的这个和自己身高相差无几的小女孩面前，他大脑一片空白。
……她实在是一个非常精致漂亮的小姑娘。
湖绿色的眼睛圆溜溜的, 皮肤雪白稚嫩, 透出自然而健康的绯红, 犹带婴儿肥的腮帮子微微鼓起，明明只有六岁，却像成年人一样一本正经地板着脸。
“这是薇拉？”
隔着薄薄的魔法屏障，被莫名的魔法挡在原本空间的哈尔目瞪口呆地望着昏暗烛光下的小姑娘，不可置信地喃喃。
这是另一个空间魔法。
哪怕是借由戒指划开魔法的瞬间闯进了这间狭窄的房间，在没有子戒的加持下，他们还是被莫名的斥力所阻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