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掌握了权力。
她伸出手,接过了公爵手里的枪。
“——不!!!”
杰森暴怒地尖叫起来,他一遍又一遍地冲向小姑娘,却又一次又一次地被力量反弹回来,他满脸都是泪水,周身不断闪烁过魔法的红光,他嘶吼着、呜咽着:
“别——求你!薇妮莎!薇拉,不要!”
“别接过那边枪,别……你想想未来啊!未来的你有一千种一万种办法让这些人渣活不下去!你在未来都能做到!别被公爵骗了薇妮莎!!”
薄幕另一端,从公爵砍断加斯顿的胳膊开始就突然暴起,此刻正在不断地利用各种各种能力冲击着魔法屏障的超级英雄们怒吼出声。
“这就是公爵的目的!”
“——这就是那个杂种、混蛋、无耻小人的目的!”
克拉克的眼睛已经完全红了,热视线从他的双眼中击穿而出,不断地打在屏障上,哈尔手里的绿光大作,两人同时愤怒地破坏着屏障。
他想要薇拉从头到尾都依附于他,他想让薇拉变成和他一样的权力生物——这就是他的目的!
“找个办法破坏屏障!”
“该死的——这玩意儿!”
布鲁斯的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某种魔法道具,他的身侧出现了数道红色的灼光,在他的不断运作下,原本纹丝不动、坚实无比的屏障开始出现了波纹般的震荡。
“阻止他——!”
男人的双眼狠厉而暗沉,连最基本的命令都没有说完全——此时此刻,他真真实实地感到了一阵头晕目眩。
就好像站在了那个雨夜。
就好像站在了墓碑之前。
就好像亲眼看见[薇拉.塞纳尸体]的瞬间。
只不过,这一次,他是前来阻止的人。
“撑住,撑住——薇拉.塞纳!”
“你他妈的要是按照公爵的命令下手了,那就什么都不可挽回了!”
“薇拉!控制住自己!”
“薇拉.塞纳!别,别杀了他,求你!”
魔法飞快地运行,藏在幕后的人终于找到了出现差错的节点——
魔法之中,在公爵的微笑之下,小姑娘接过了枪。
她的周围,不断有血色的光芒闪烁而过,她熟稔地给枪上膛,双手推出,平静而沉稳地指向了加斯顿的眉心。
就在所有人都目眦欲裂,近乎绝望时,一直低着头的小姑娘,忽然开口了。
“我说——父亲,您是老糊涂了吗?”
……
……
公爵脸上胜券在握的微笑忽而僵住。
当着男人的面,握着枪的小姑娘缓缓挪动了方向。
她将枪口……慢慢地对准了身后的公爵。
“先是爱,再是光,然后是希望……最后居然是这种拙劣的诱导话术。”
在所有人略显呆滞的注视下,一身鲜血、满身狼狈的小姑娘抬起了头。
那双本应该呆滞、死寂、被仇恨充满的眼睛,却是明亮而坚韧的。
……那是二十六岁的薇拉.塞纳的眼睛。
她从这个无可挽回的噩梦中——奇迹般地苏醒了过来。
“当着一个舆论大师的面用这种话术……父亲。”
女孩的头轻轻一歪,懒洋洋、又漫不经心地问:
“您在看不起谁?”
第129章 这才是真相
玛丽.塞隆第一次见到卡佩罗林家的继承人, 还是小姑娘刚刚出生的时候。
她亲眼看着初为人父的公爵将这一团小毛毛抱起来,手都在抖。
小毛毛的名字叫做薇妮莎,一只蝴蝶[注1]。
那个时候的玛丽看过也就算了, 她只知道自己需要庇佑的人又多了一个。
可是她在暗处看着这只小蝴蝶长到十三岁, 就已经没办法对薇妮莎撒手不管了。
威廉.德卡佩罗林公爵是个只注重权势财富和传承的冷酷男人, 他的妻子狄爱拉是一个养尊处优、心智还未成熟的恋爱脑。
这两个人一个毫无人性, 一个极端偏激……唯一的共通点在于,这一对夫妻都自私到了极点, 他们最爱的永远都是自己。
可是这样一对夫妻结合生下来的小蝴蝶, 却完全不一样。
她和她的父亲一样天赋异禀,拥有极强的学习能力,却没有遗传公爵的冷酷;她和她的母亲一样敏感温柔, 同理心极强,却比狄爱拉坚强理智得多。
玛丽有的时候会不断地想:
如果薇妮莎是她的孩子……就好了。
她虽然不会带孩子, 但是不管怎么样, 都比这对令人厌恶的父母要好。
没有再比他们更糟糕的父母了。
在薇妮莎十三岁的那一年,伊莎屈辱地死去了, 公爵故意命人绑来凶手,并把薇妮莎抱到那人的面前, 当着小蝴蝶的面亲手砍断了律师的四肢。
如果不是戒指和契约,玛丽真的会杀了公爵。
公爵把这称之为家族的传统教育,他希冀着能让小蝴蝶醒悟过来,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的女儿是否能承受得住这样的血腥场面。
和噩梦里展现的场面不同的是:当时的公爵没有让女儿动手杀人,而是当着她的面, 一刀削掉了律师的头颅。
“伊莎会很失望。”
事后, 面对控制不住呕吐的小姑娘, 公爵失望地评价。
这句话彻底地摧毁了薇妮莎。
她将一切的责任都归咎于自己, 认为伊莎被坏人领养是因为她没有事先调查,认为伊莎被那样残害是因为她没有及时发现,甚至在伊莎死去之后,她都没有像父亲那样真正为伊莎复仇。
日日夜夜,满身是血的伊莎出现在她的面前,愤怒而痛苦地质问她,为什么不亲手为自己复仇。
从那一天开始,她再也无法安然入睡。
她绝望地对狄爱拉说:“母亲,我睡不着了。”
可狄爱拉却欣喜异常:“那你是不是可以彻夜地陪伴我了?薇妮莎,你睡不着,就再去练一练琴,好不好?”
忍无可忍的玛丽,终于找到了公爵,以不暴露身份的底牌作为交换,要求带走小蝴蝶。
她用了三年的时间获得了小蝴蝶的信任,在薇妮莎十六岁那年,被疾病反反复复折磨了数年的狄爱拉咽了气,她才得以把小蝴蝶从那幢地狱般的城堡里接走。
可纵使如此,她发誓想要守护的小蝴蝶,也再也回不去了。
在那三年里,在公爵越来越肆意和过分的试探和教育之下,她被迫接触了一整个世界的[恶]。
她亲眼见识到了资本运作背后的一切黑幕,她亲眼看见了政治家是如何冷酷无情地撺取权力和地位,她看见卡佩罗林家族血腥无比的原始资本积累过程,她甚至见证了一场在军工资本的支持下、为了利益而发起的战争。
钞票越滚越多,十几万人悄无声息地死在炮火之中,成为一个冷冰冰的数字。
她有很多个政界、商界名流的老师,教了小姑娘最长时间的人叫做弗朗西斯.安德伍德。
越是置身其中,越是看见世界的真相,就越是恶心作呕,觉得自己无可救药。
也正因为如此,在选择课程时,她毫不犹豫地投身于一个与那些政客、军官、金融家们毫不相干的领域。
在跟着玛丽前往美国的那一天,女孩站在昏暗狭窄的洗手间里,一点一点地剪掉了浓密美丽的长发。
镜子里的女孩容色艳丽,神色淡漠,眼中没有任何情绪,深沉内敛一如年轻时的公爵。
“你的真名叫做玛丽.塞隆?”
十六岁的女孩略一点头,她侧头去看天边的浮云,在海风中,漫不经心地自我介绍:
“我叫薇拉,唔……薇拉.塞纳。”
望着面前不复天真、满口谎言,狡猾的小骗子,玛丽先是想笑,却又忍不住潸然泪下。
逐渐逼近的怪物嚎啕声再度响起,站在玛丽身边的克拉克骤然出手,热视线横扫之处,所有朝向他们背后扑来的怪物都灰飞烟灭。
“小心!”
在超人的沉声提醒下,一直僵在原地的玛丽从过往的记忆中回过神来,她闭了闭眼,再度召唤出了可怕的狂风。
呼啸而过的暴风碾碎了迎面朝着蝙蝠侠扑去的怪物,后者在呼啸的风声中纹丝不动,他手中的魔纹散发出了暗紫色的强烈光芒。
蝙蝠侠从来都有二手准备。
被男人秘密筹备的法阵与这个空间的魔法相互碰撞,笼罩整个房间的最外层屏障开始出现不稳定的波纹状光斑,在若隐若现的漏洞中,他们终于得以和薄幕另一端的杰森对话,企图借助男孩手里的戒指破碎强大的魔法。
房间以外,超级英雄正顶着潮水般涌来的怪物袭击争分夺秒地破坏空间。
房间以内,以薇拉为圆心的整个空间正在不断坍塌、破碎、化为尘埃。
女孩的周身闪烁过阵阵血色红光,在不断消失的加斯顿、黑衣人的幻象中,她的身影不断拉长、变换……在整个过程中,她手里的枪一直稳稳地指向公爵。
在无数个记忆碎片中,他们终于找到了真正的薇拉。
“您的谨慎还真是超出我的预料。”
黑洞洞的枪管被一只纤细苍白的手握在手中,从手掌再到手臂,出现在众人眼前的,不是十三岁的薇妮莎.德卡佩罗林,而是二十六的薇拉.塞纳。
她一手握枪,一手慢慢地擦掉脸上乌黑腥臭的血渍和斑驳的泪痕,冲着父亲略一挑眉:
“循环了这么多遍,每一遍你都从未改变过自己的行动——我也等您很久了啊,父亲。”
——薇拉.塞纳从来都不是什么等人前来营救的小公主,她自从陷入魔法开始,就一直在保持着神志的清醒。
和超级英雄们一样,她也在不停地探索如何终止这个魔法。
她用了五天的时间蛰伏在碎片中,终于察觉到,这个魔法的记忆本应是一成不变的,唯独有能力改变记忆力的剧情和对白的,只有公爵本人。
在无数次清醒的循环往复中,薇拉终于等到了这个变异的节点。
……她找到了真正的公爵。
在薇拉的冷漠注视和众人的诧异惊觉之下,原本只应该是幻象,三十多岁的公爵周身的红光大作,在明明灭灭的幻影汇中,男人的面容渐渐苍老,变为了现实中的公爵。
幻象里的一切都是假的,可是眼前的薇拉和公爵却都是真的。
哪怕是被亲生女儿用枪指着,公爵也无动于衷,他摩挲着手中戴着的母戒,叹了口气:
“……薇妮莎,我这是不得已的。”
公爵的眼神在瞬间就变得极为幽暗,整张脸却依旧无奈至极。
“我这是为了你好。”
他摇了摇头:
“如果你离开正义联盟,就是为了用那样的手段来偏袒那群超能人士,我宁愿你从未接触过权力。”
一拳打飞一只张着大嘴扑过来的怪物,同样听见这句话的哈尔和巴里等人有了一瞬间的怔忪和疑惑。
……什么叫做,那样的手段?
薇拉……在离开正义联盟的这两个月里,又瞒着他们干了什么?
“是吗——?原来您是为了我好呀?”
薇拉拉长了音调,她眼睛弯弯,佯做惊讶:
“我还以为,您是自己害怕了呢?”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能察觉到公爵的情绪陡然尖锐狠厉起来。
无形的魔法能量自男人指尖的戒指里涌动而出,随着公爵的情绪骤然暴涨,无数无形的繁复纹路像是锁链一般以他为圆心扩散出去,让本就岌岌可危的空间越发摇摇欲坠。
“薇妮莎。”
这一次,公爵的声音已经明显变冷,他有些不耐地警告:
“别逼我将你的所有记忆全部摧毁。”
“——!”
克拉克猛地从魔法旋涡中抬起头来,阴冷地瞥了公爵一眼。
“您大可试试。”
“我嘛……从小到大都有个坏习惯,您知道的——哦,对了,这还是您教我的。”
薇拉略一耸肩,一派轻松、毫不在意,她轻笑起来:
“同一张桌子上吃饭,若是有人非要让我吃得不开心了,我就把桌子给掀了。”
笑着笑着,她睁着平静无波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反问:
“您已经毁掉我一次了,再来一次又如何?”
摧毁了所有的记忆算什么呢?
想鱼死网破,就干脆毁掉薇拉.塞纳的整个大脑,让她永远也醒不来如何?
公爵猛地握紧了拳头。
那双和薇拉一模一样的眼睛中,瞬息闪烁过森森的怒火,他的声音更低沉了,一字一句好似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以公爵的沉稳和修养来说,这已经是他最大的失态了。
“……既然如此,薇妮莎,你别怪我。”
话音未落,环绕在公爵身边、不断盘旋的数百条纹路同时腾空而起,像是真正的锁链一般齐齐地朝着面前的薇拉席卷而去。
像是无数条巨大的蟒蛇,在互相交缠和碰撞之间倾巢而出。
公爵指尖的光芒大作,血色的能量从戒指中不断涌出,这些魔纹化作的锁链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气势汹汹地扑向了薇拉,彻彻底底地碾碎了整个空间的平衡!
就在无穷无尽的漫天锁链之下,被这数百条怪物同时瞄准的薇拉却依旧站在那里,不曾退后半步,不曾挪动一点。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穿过重重障碍,在血光的缝隙里,直直地撞进了亲生父亲的眼底。
四目相对,公爵清清楚楚地看见那个即将身陷囹圄的女孩,对着他勾了勾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