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黎歪着头看她离开的背影，抬手揉了揉发烫的耳朵。
天知道他是鼓足多大勇气才敢这样做，感觉这几年吃的熊心和豹子胆都在刚刚那一下子全用完了。
他拿起筷子哼哧哼哧地夹菜。
多吃点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攒胆量。
速度太快又差点噎住，他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柠檬水压压惊。
餐厅的洗手间内点了一些香味浓重的檀香，很好的遮掩了其他的味道。
司雯双手撑在洗手池旁，冰凉的大理石成功将她手心的温度降下去，只不过心里的温度还像是一团火，燃烧着什么。
她打开水龙头，将手放在白色水流下冲洗。
周围的人来来往往，脚步声凌乱又繁杂。交谈声，水流声，门锁开关声，在这一刻都被隔绝在外。
司雯只能听到自己鼓噪的心跳声。
太不正常了。
她深呼吸了两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而她还是开始犹豫起来，犹豫着要不要修改一下筹备了五年的计划。
司雯从新梳理了好几遍，才做出决定。
等平复好了之后，她将水龙头关掉，抽出几张纸一边擦干手上的水渍，一边走出去。
走到大厅的时候，远远就看见白黎不在位置上，反而坐到了隔壁去，正在和那一对拍摄视频的情侣聊天。
“雯雯！”白黎余光看见她，起身坐回来，对司雯招了招手。
司雯再度默默深呼吸了两下，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过去坐下。
“刚才我和他们聊了一下，才发现他们居然也是完美适配度对象！”白黎双眼闪闪发亮，每句话里都带着笑，“他们现在已经结婚了，而且还有个可爱的宝宝，刚刚还给我看了宝宝的照片，好可爱。”
现在司雯对“完美适配度”这一次有点敏感，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又舒展开来了。
她端起饮料抿了一口，不动声色地重复了一遍：“完美适配度？”
“对，和我们一样！”
“完美适配度意味着会过得很幸福？”
“当然。”白黎迅速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完美适配度换一种说法就是天作之合，命中注定。是上天安排一定要在一起的人呀。”
命中注定、上天……这些玄之又玄的话，司雯从来不会去相信。
尤其不相信，完美适配度的人在一起一定会幸福。
因为她的父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她直直地看着白黎，向她问出了积压在心里许久的问题：“那如果，他们并不喜欢对方呢？就算匹配度高达百分之一百，但却互相厌弃，也要因为这样的安排而勉强在一起？”
白黎像是被这一番话吓住了，僵坐在椅子上，双眼睁得大大的，眼里有着难以置信，似乎不明白司雯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他无意识地扣着手指，小声嗫嚅道：“可是，可是完美适配度是无法反驳的事实……是别人抢不走的，是没有人会否认的。而且……怎么可能会讨厌呢？”
话音落下才停了半秒，他慌张无措极了，声音放得很轻，似乎是在风中一吹就能散了：“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没等他说完，司雯就开口否认了：“没有，我没有讨厌你。”
白黎扁着嘴，眼睛里水光闪烁。
要是她晚一秒否认，眼泪就要吧嗒吧嗒掉下了。
“我只是忽然想到这个问题，随口问的，你别放在心上。”
白黎吸了吸鼻子，没应声。显然还没有哄好，还有点闹脾气的样子。
司雯轻轻叹了口气，习惯性地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就这么没有安全感？”
他微微低下头，低声说：“我怕你被抢走。”
“抢走？难道别人一抢我就跟着走了？我是这么没主见的人么？”
手心下的毛绒绒的小脑袋摇了摇，“不是。是我怕我太笨，留不住你。”
“我只会学习，只会做实验，只会做饭，只会编辫子，其他的什么都不会。而且我还，我还有那么一点点粘人……”说着白黎用拇指按在小拇指上比了一个长度，继续说自己的缺点，“再加上有时候脾气不好，喜欢闹脾气……”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立刻给出解决方案：“但是我很好哄的，你随便哄哄我就会好的。”
“我知道我还小，我不够成熟，不会说好听的话，和你的世界隔了很远很远。可能也可你想象的匹配对象相差很远很远，但是我会努力的……”
他每一字每一句里，都让司雯听出了自卑感。
在不断的否认自己与肯定自己之间来回摆动，如同被煎熬灼烧，让人听得都难受起来。
这像是他骨子里带的，还压抑了很久，此时此却宣泄出来让司雯措手不及。
她嗅到了空气中的苦涩的青柠味，感情共享之后，心里隐隐作痛。
没入柔软微卷发丝的手缓缓下移，微凉的指尖经过他的耳垂最后停在脸侧，稍稍用力，抬起白黎的脸，对上他略微暗淡的眼神。
“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你要听好，你要仔细想，你要好好回答。”司雯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可睫羽却在微微颤抖。
接下来的白黎的回答，会决定她之后计划的走向。
也会决定，她是要推开他，还是要主动靠近。
她深吸一口气，问：“如果，我们到了最后并不是完美适配度，没有国家强制结婚，甚至是在之后我们各自匹配了另外的人，你会怎么做？”
会愿意和司雯在一起吗？
还是会和完美适配度对象在一起？
她的假设是白黎是最不敢去想，也是白黎最想要避免的。
如今被摆在明面上，摊开了说，他就像是个被强制扳开四肢的小刺猬，只想蜷缩起来逃避这个问题。
“不会有这个如果的。”白黎紧紧皱着眉，快速地说，“我们就是符合完美适配度，我们不会再匹配其他的人，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司雯静默地看着他，微微笑了起来：“这就是你要给我的回答吗？”
白黎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眼巴巴地看着她。
“好，我知道了。”司雯起身拿起包，脸上还带着淡淡笑容，“走吧，我送你回去。”
白黎站起来提上衣服跟在她身后，内心无比惴惴不安，时不时抬眼打量司雯的神情，试图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些什么。
上一次在车内，她的情绪波动大，无可抑制地散发了冷香味出来，所以白黎才能感受到那些难过。
而这一次她似乎很冷静，压着自己的信息素，而且她一直在笑，却不知道在笑什么。
上车的时候，白黎看到驾驶座上有一个粉色盒子的包装，好奇地看了眼。
司雯把盒子拿起来，垂眸注视着上面的可爱的蝴蝶结，丢到后座，淡淡地解释道：“是刚刚买奶茶时遇到了公司员工，他给的礼物。”
白黎缓缓地眨了眨眼，轻轻地哦了一声。
车子驶过霓虹灯下所有色彩斑斓的光，一时间只有汽车的轰鸣声和路上的鸣笛声钻入司雯与白黎之间。
一路无话。
白黎下车前，十分不安，像个迷路的孩子，着急得不行，小心翼翼地询问道：“我刚才的回答，是不是没能让你满意啊？”
“遵循你内心的回答，就是我想要的答案。”
她这样说道，脸上依旧是那个清浅的笑容。
眼里却没了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开奖啦！获奖的都是欧皇呀，过来给我吸一吸！
这一章，我写的很开心。（顶锅盖跑走）
第28章 特殊
“不会有这个如果的。”
“我们就是符合完美适配度, 我们不会再匹配其他的人，”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这是一个怎么样的回答？
对司雯来说，绝对不是她想要的回答。
她从生下来开始, 就承担着“被需要”的角色。
被母亲需要着，消耗她对亲情的渴望；被父亲需要着，消耗她对承诺的耐心。
这么些年过去了, 以为还能有所改变，然而司雯却发现，她似乎也在被白黎需要着, 在消耗着一些内心深处所剩无几的期待。
夜逐渐深了, 路边的霓虹灯像是陨落的群星，照亮前方的路, 行人寥寥, 一路畅通无阻。
司雯面无表情地开着车，太阳穴隐隐作痛, 信息素肆意尚在车内蔓延开来，如同一种无法压制的宣泄。
她能看得出白黎对完美适配度有一种执念, 一旦遇到了就会紧紧抓住。
就好像置身于黑暗的人, 身边什么都没有, 只能握紧手里的微亮的光芒。
可这样让司雯不可避免的有些心累。
被人看的太过于重要，被人像是世界中心一样围绕着，会是另一种窒息的负担。
司雯胸口发闷, 眼前有一瞬间变得模糊。
远光灯忽然照到一个白色的影子一闪而过，她急忙踩下刹车。
刺耳的声音在车轮和马路摩擦之间爆发出来, 延续了漫长的五秒才停下。
保险带拉住司雯的身板，幸好没有发生任何意外。
她急忙取下保险带，下车绕道车前面去, 发现一个男生跪坐在地上，紧紧抱着脑袋，蜷缩着身子。
人离车最少还有两米的距离，完全没有造成伤害。
司雯松了一口气，紧皱着眉上前把那个腿软的男生拉起来，教育道：“这里没有画斑马线，不是人行道，你怎么能直接从对面跨护栏过来？要是我再晚一秒踩刹车，你会被撞死的，知不知道？”
男生颤颤巍巍地抬起头，黑色的头发下那一张脸居然和白黎有八分相似。
司雯睁大眼，诧异地看着他。
他眨着眼逆着光看向司雯，轻轻地说了声：“对不起……我以为这么晚了不会有车。”
的确是很晚了。
司雯送白黎走之后她就一个人开车兜了快两个小时的风，路上时不时只会有一辆车飞驰而过。
她张了张嘴，之后的重话都咽了回去。
长得太像白黎了，说不下去了。
“你，要去哪？”
“……万齐酒店。”
“万齐酒店离这里十分钟的车程，现在也不好打车，我送你过去吧。”
男生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司雯，鼻尖一皱，嗅到她身上信息素的味道，缓缓露出一个笑容，“谢谢姐姐。”
“上车。”
眼前的男生还是个高中生的模样，看上去应该是个未成年，不能放任在街上游荡。
现在这年头，女孩子不安全，男孩子也不安全。
男生走到车旁，伸手想要拉开副驾驶的位置，却被已经坐在车内的司雯制止住。
“我不喜欢有人坐我副驾驶。坐后面去。”
“不好意思啊。”
他关上车门，坐到了后面，一眼就看见座椅上粉红色的包装的盒子。
司雯系保险带的时候透过后视镜看了眼，转身把盒子拿过来放在副驾驶座上。
万国酒店离司雯住的地方比较近，正好可以送完小孩就回去休息。
车内冷香味浓重，虽然没有任何攻击性但是一贯强势的味道肯定会给他人造成无形的压力。
她抬眼看了下后面的男生，却发现他似乎没有感受到任何不适，反而还微微笑着整理自己的衣服。
司雯挑了挑眉。
要么这人是对信息素不敏感，要么就是……他比自己强。
无论是哪个原因，她都不想去问了，只想安安静静地开车。
她没有聊天的想法，但是男生却对她很好奇，等拍完裤子上的灰，他便坐在中间，俯身凑到司雯身边，笑着说：“我叫付安林，姐姐你叫什么呀？”
司雯看着前方的路，嘴唇动了动，“雷锋。”
“……”
付安林愣了愣，脸上的笑意更甚，他不再执着于名字，圆的像小鹿的眼眸转了转，落在副驾驶上的粉色包装盒上。
“姐姐，这个是什么？”
司雯搭在方向盘上一点一点的手指忽然停滞住，低声说：“是礼物。”
“是姐姐的男朋友送给你的吗？”
“不是。是答对问题才会有的礼物。”
司雯的话让付安林一头雾水，每一句的回答都超出他的预料，却更能激起他的好奇心。
他张了张嘴，还欲再说什么，车子忽然一个刹车，停在的路边。
司雯对着右边车窗扬了扬下巴，“看到前面万齐酒店了吗？”
付安林转过头望去：“看到了。”
“看到了那就下车吧。”
付安林低低地哦了一声，磨磨蹭蹭地下车，随后又跑到司雯的半开的车窗边，趴在玻璃上，眉眼一弯，问：“可以留个联系方式给我吗？有机会我请姐姐吃饭当做答谢！”
司雯无心应付这个小孩，随口说把警局里司世陆的电话号码告诉他，末了还说道：“以后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打这个电话。”
“真的吗？”
“嗯，为人民服务。”
付安林天真地笑了起来，重重地点点头，一边挥手一边往酒店方向走去。
司雯目送着他进入酒店，收回视线发动引擎回家。
抵达宿舍楼下的白黎抱着购物袋，垂着头走上台阶，心里怅然若失，总觉得有什么正在从他紧握的手里流逝掉。
宿舍阿姨正玩着手机，抬眼看到白黎直径经过，连忙喊住他：“小白。”
白黎回过神来，慢吞吞地走到她面前，“阿姨好。”
“你这怎么魂不守舍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