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火葬场实录——乌合之宴
时间:2020-09-03 08:55:04

  沈之昂一惊,没想到她是要给个死人换验。
  一个死人,值得吗?
  他倒是噤声,未问出口,毕竟钱是她自己的,用在哪儿都是自由。
  纤长的手指点了点卷案,歪头笑了笑,“刚好我一会儿出城,顺便载你一路。”不等虞年年张口拒绝,他上下扫过虞年年周身,眼睛弯弯,“外头下雪了,天冷路滑,你衣裳单薄,恐怕没到就该冻坏了。”
  衙役带着刚刻好的验进来,冷不丁听他这话,下意识问,“沈大人,您出城,是要去终南山替陛下接高人回来?”
  沈之昂点头,问他,“验做好了?”
  衙役才回神,点头,“下官查了被抄家燕氏里的所有适龄女子,被发落至晋阳的,只有一位,燕氏家主的嫡女,燕月娘,年十七。”又将验交至虞年年手中。
  虞年年接过来,红肿的眼睛布满血丝,对着上面刚铸出,尚且温热的字摸了又摸,“月娘,这个名字真好听。”
  “月娘……”
  “月娘……”
  她记住怎么写了。
  沈之昂将她放在乱葬岗入口,便率着浩浩荡荡的人马离开了,走远了,忍不住撩起帘子,却只见一个晦暗的,小小的人影,站在覆着白雪的尸山上,努力翻找着。
  如果有一日,他们沈家触怒龙颜,落得燕氏的下场,他沦为奴籍命丧黄泉,有没有一个人,会为一个死人拼命?
  天已经黑了,乌鹊横飞,吃人血肉长大的红眼大老鼠小臂那么长,也不怕人,呲牙咧嘴吱吱叫着,拖着长尾巴,成群结队穿梭在尸山上。
  虞年年怕老鼠,但忍不住想,慕容澹的身体若是被这些老鼠啃食了怎么办?啃的面目全非,四肢不全。
  她如此一想,也就不怕了,开始一处一处翻找。
  阴冷的风裹杂着浓烈的尸臭,一阵一阵往她鼻腔里钻。在最显眼的地方,躺着一具尸体,黑色袄子,浅色裙子,露在外面的皮肤长了一小块一小块尸斑,脸上的肉被老鼠啃掉了,露出血淋淋的骨头。
  看得出来是个很高的女子,手指也修长好看。
  虞年年哭不出来,摸了一把尸体的胸前,确定这的确是慕容澹,眼泪一下子淌出来,她的燕燕这么惨!
  清清一大早洗漱完,出门去抬水。
  她搓了搓冻僵的手指,朝着手心哈了口气,一推门,外面白雪皑皑的一片,昨夜下了一场大雪。
  不远处隆起个小山丘,她眯了眯眼睛,好奇的过去看,好像是个人!
  “嘿,谁晕倒这儿了?晦气!”她抬手一扒拉,一张白骨森森的脸正对着她,两只黑窟窿的眼窝瞪着,好像怨气重重。
  “啊啊啊啊啊啊!!!!”
  不远处的人都被她的鬼叫喊了来,过来一瞧,不少两股战战,脸色发白,再一细看,雪里还卧着个人,探手过去,是虞年年,身体已经凉了,气儿也没了。
  “这……这这……”
  “快去禀报家主!”不知谁先反应过来,嚎了一嗓子。
  作者有话要说:  嗅到火葬场的味道了吗?
  其实我一想,如果真的燕燕遇见了年年,那就是她极度不幸里的幸运。就算年年没法治愈她失去亲人,家族倾颓的痛苦,至少不会让她更加绝望……
  【嗯,大家知道为什么年年一摸尸体的胸口就知道这大概是慕容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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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正月里晋阳发生了许许多多大事,大到虞太尉有个小女儿从老家回来,这样百姓喜闻乐道的事儿都没能引起任何热议。
  街头巷尾谈论的都是死而复生的凉州王,堂而皇之出现在元日宴上,惊了一众高客。
  虞敏敏得了个在元日宴上献舞的机会,自然铆足劲儿了准备,有徐娘子从旁指导,倒也有模有样。
  狩阳帝看起来对她也十分满意,大加赞扬了一番,就在虞敏敏觉得太子妃之位稳了的时候,皇帝话锋一转,又问,“虞卿,这是汝家嫡女?”
  虞太尉起身,垂首敬道,“不是,是庶女。”
  虞敏敏脸子当场就挂不住了,又青又黑,想要开口辩解些,又碍于天威,不敢出声。
  她心想,以自己母亲在府中地位,她也不比嫡女差,母亲成为嫡妻,不过是时间问题。
  狩阳帝大喜拊掌,“虞卿庶女都如此毓秀,想必嫡女更是举世无双,谁是虞卿嫡女,出来给朕瞧瞧。”
  准备一整场都混过去的虞令月抿了抿唇,才出席行礼,“臣女虞氏,请陛下安。”
  狩阳帝一见,愈发欣喜,转身问喝得酩酊大醉的儿子,“太子,你看虞卿家嫡女,可中意?”
  太子横眼一扫,醉醺醺点头,“甚好,甚好!”
  如此,在虞太尉和皇帝太子一片喜意之中,这门婚事就被高高兴兴定下来了,当事人之一的虞令月,扫过尚且俊秀的太子,像是吃了苍蝇屎。
  最为失落的当属虞敏敏,她苦心孤诣许久,舞也献了,夸奖也得了,努力的是她,的便宜的却是虞令月!凭什么?就凭她那个早死的娘是正室夫人?
  她已经绷不住脸子,刚欲开口,上头狩阳帝忽又开口,“虞卿前些日子上折,说府中主母之位空缺多年,欲聘琅琊王氏孀居多年的女儿,如此大喜的日子,不若给虞卿个好兆头,双喜临门。
  此事,朕,准了!”
  虞敏敏已经彻底说不出话来,太子妃之位没了,母亲的正室之位也没了?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她身在内宅,有些弯弯绕绕自然想不清楚,她母亲虽家世不差,又与虞太尉相伴多年,但要成为正室,委实差了些,如今太子同虞太尉成了翁婿,她的身份就更顾不上太子岳母。
  狩阳帝又欲为太子寻个不好不坏的岳家,将太尉府与琅琊王氏绑在一起,太子之位更愈发稳固不说,王氏又是狩阳帝心腹,更能监控虞家,防止扶持太子造反。
  一举不知多得的事儿,有什么理由不做?
  虞太尉伴君多年,也深明当今陛下疑心,早早为将女儿嫁给太子做准备,自觉乖巧的请旨,求娶琅琊王氏丧夫居家的女儿。
  琅琊王氏是大梁四姓之一,名声响彻,虽这些年并没出丞相,略有式微,但影响依旧不可小觑。
  虞太尉虽官至太尉,但家族不显,即便配王氏孀女,也略显不足,这门婚事,实际是他高攀。
  既傍上了琅琊王氏,又向皇帝表明了衷心,不管皇帝允不允,他这份忠心都摆在这儿,不赔本的买卖。
  先得太子为婿,后得王氏女为妇。虞太尉酒还没喝多少,就已经飘飘然了。怎么这样的好事,全落他头上了?
  “叔叔元日宴,怎么不记得只会本王一声?”
  觥筹交错,丝竹争鸣之中,一道傲慢的声音从殿外传来,稍有些经历的老臣,有的脸白了,有的则暗暗露出欣喜之色。
  热闹一瞬间都停了下来。
  狩阳帝手中酒樽一抖,大半酒水都洒到了一侧萱女的裙子上,她抚了抚,饶有兴致的想看是谁能让这狗皇帝变了脸。
  满殿的灯火晃了晃,倒影在湖光水波上,荡出粼粼金波,耀耀成光,错落玉石铺就地砖,绚烂辉煌。鲛绡滚动出水波一样流转的光。
  衣香鬓影,玉器金饰交错,环佩叮当,丝竹声暂缓,长袖飘飘的舞女弯着腰退在四十八根黄金蟠龙殿柱后。
  殿前立着的内侍,许久才反应过来,抖着嗓子高喊,一个接一个,“凉,凉州王到~”
  “凉州王到~”
  ……
  通禀声次第而出,尖细的嗓音一下一下刺着狩阳帝的心。
  众人大惊,凉州王不是已经死了吗?将目光转向殿外,见一身材颀长的男子,身穿乌金蟒袍,墨发高高束在金冠中。
  乌衣墨发,灯火辉辉下,衬得一张雌雄莫辨的脸越发靡丽,凤眼挑起,带着未达眼底的笑意。
  他踩在金雕玉砌的地砖上,满堂华彩,竟是硬生生让他艳压了七分颜色,目之所及,只能见得他一人,好像再昂贵的器皿金玉的,都不如他这个人来得昂贵华丽。
  “叔叔,新岁好啊。”慕容澹微微勾唇,敛眸看着上首端坐的狩阳帝。
  “你,你你你……”狩阳帝手中的端着的酒樽握不住,一下子跌在地上,酒水洒了满地,嘴角抽搐,一时间不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慕容澹。
  萱女挑眉,用孔雀羽扇掩面,打量着叔侄二人。
  可真有意思,叔叔是皇帝,却怕侄儿怕的不行。
  “叔叔是见侄儿过于高兴了?所以现在才激动的说不出话?”慕容澹款步走至上首,撩起眼皮看着列座的诸位王爷。
  最上头的是先帝的兄弟闵阳王,他一顿,默默起身,将自己的位置让出来。
  慕容澹顺势落座,丝毫不客气。
  狩阳帝缓了许久,才僵硬着点头,“不错,不错,澹儿回来了,都长成大人了。”
  “呵。”慕容澹笑得意味不明,转头看向太子,“方才在殿外,听闻堂兄与虞太尉的女儿赐婚,如此喜事,当说声恭喜。”
  身后的宫娥上前,低着头给他倒了杯酒,慕容澹举杯,遥敬太子,“恭喜堂兄。”
  太子一见慕容澹,酒都醒了三分,讷讷点头,将杯中酒饮尽。
  不是他怂,委实是慕容澹太吓人。
  小时候慕容澹随着大伯慕容钊进宫献贡,他不过是将慕容澹当做女孩,随口调戏了两句,就让他按着脖子溺在御花园的湖里,若非父皇及时赶到,恐怕早就死了。
  这么多年,慕容澹一见他,就阴恻恻的,记仇的不行,他一见慕容澹就要做噩梦,梦见自己被淹死在池子里,好不吓人。
  换谁谁不怕?
  这场原本喜气洋洋的元日宴,因慕容澹的出场,一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群臣不言,皇帝静默。
  晋阳没有凉州王府,慕容澹不愿意在宫里待着,便住在慕容钊以前的太子府里,他重新换了牌匾,又修缮一番,倒也比太子东宫要气派。
  自他回来,晋阳权贵跟那见了有缝的蛋的苍蝇一样,闻着味儿就来了,恨不得爬上去叮一口。
  太子妃之位被虞太尉的女儿定下了,那凉州王妃的位置却还空着,好歹慕容澹有凉州九郡,就算将来登不上皇位,那他的王妃,尊贵程度也在太子妃之上。
  慕容澹躺在榻上,手里握着一卷竹简,晋阳的第一场春雨淅淅沥沥在外头下着,润物无声,草尖冒出青青一点。
  他眉头蹙起,额头沁出些冷汗。
  “燕燕,我今日割了肉,给你煮粥吃。天暖和了,我去割块料子,给你做春衣,这次做青色的好不好?后山新长了韭菜,然后割了回来给你做韭蓱齑吃。”
  虞年年挽着袖子,坐在檐下,木盆里泡着衣裳,擦了擦下巴上溅上的水珠,冲着他甜甜的笑,声音轻快。
  像回到了初见的时候,那时候她身体还没有极度消瘦下去,甚至带着一点婴儿肥,脸颊也有一点可爱的粉色。
  梨涡里盛了蜜糖一样,一只小犬牙在阳光下晶亮,漂亮极了。
  慕容澹躺在房顶晒太阳,一连下了好几天的春雨,将他骨头都泡软了,他昏昏欲睡,听见虞年年叫他,便偏过头去,看着坐在廊下的女孩,冲她笑,“好啊。”
  他又说,“你往廊下走一走,一会儿晒黑了。”
  虞年年站起来,手上沾着水珠,用力向上一扬,甩了他一脸,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牙,“那你下来,我们一起洗嘛!这样很快就洗完了。”
  慕容澹没办法,摇摇头扔下去一根稻草在她肩头,勾唇一笑,“好吧好吧。”
  便跳下去拉她的手,虞年年脸上的笑却忽然没有了,脸也迅速苍白起来,唇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一步,两步,逐渐后退出门,一边看他一边流下眼泪。
  慕容澹跑过去追她,却碰不到她的身体。
  “燕燕,我不在了,你好好吃饭啊,冬天时候衣裳穿厚一点,不要让我担心好不好?还有啊……”
  “年年……”他轻轻唤了一声。
  “殿下!”姚生唤他。
  慕容澹撑在额上的手陡然滑落,“年年。”
  他一瞬间分不清梦中现实,恍惚了半刻,摸在脸上,有冰冰凉的液体。
  “殿下。”姚生又喊了一声,当作未曾看见慕容澹脸上的泪水。
  “什么事。”慕容澹将手中竹简一扔,心跳得飞快,像是有什么东西明晰了,破土而出。
  “沈太师送来了礼物,金器玉佩若干,还有几匹极为难得的布匹,您看……”
  “有红色的吗?”
  “啊?”
  “我问你,布匹里面有红色的吗?”
  “兴许是有的,要单独留下来吗?”
  “留下来吧,放在我的私库里。”他手是软的,弯腰将落在地上的竹简捡起。
  “新开府,想必人手不够,厨房那边应该缺个腌咸菜的。”
  姚生抿了抿唇,不知这话该怎么接,他哪里知道厨房缺不缺腌咸菜的?
  慕容澹不等他说话,便又自顾自小声道,“即便不缺个腌咸菜的,养个闲人应当是养得起的,是不是?”
  其实虞年年也吃不了多少饭,所以就算养着她,也能养得起。
  他大概是习惯了,总有个那么愚蠢的人在身边。如果这一点点粮食能换来自己心安,兴许也没什么不行。
  这个姚生知道,忙点头,“是,养得起。”
  他将竹简展开,里头的蝇头小字一个也看不进去,忽想起来虞年年不知道那三个字写得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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