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礼鸣拖着行李,直接打车去芳甸路。
见了一圈旧人,唐其琛儒雅依旧,温以宁恬淡温柔。嘘寒问暖,至诚至真。知道他爱吃水果,蜜柚樱桃草莓摆了个巨大的果盘。
温以宁悄悄告诉:“这果盘是你唐董亲手摆的,围个小围裙,在厨房忙活一小时呢。”
霍礼鸣吊着眼梢,“我说呢,这么丑。”
不巧被唐其琛听到,卷起手中的书走来,往他背脊一敲,“长志气了,嗯?”
霍礼鸣嘿嘿笑,眼神无杂质,像仰望人生中的太阳。
听话的一面留给唐其琛,放肆的本真自然就留在后半夜。霍礼鸣走的时候,唐其琛特意交代:“回来一趟也劳顿,找朋友聚聚就好,别的事不要理。”
霍礼鸣太了解他了,应得爽快,“放心哥,我绝不打架。”
事实证明,flag真的是一种玄学。
霍礼鸣和程序、周嘉正他们聚了两天,都是会玩的主,往会所一塞,能够白天不懂夜的黑。
这天程序说去小金山吃晚饭,霍礼鸣不去,“我晚上有事。”
“干嘛去?”
“迪士尼夜场票。”霍礼鸣算着时间,“饭我就不去吃了,待会赶不上放烟花。”
程序伸手就去探他额头,“发烧中?”
霍礼鸣倒没生气,还就势顶了顶他掌心,“烧成灰了,程哥吹吹。”
“吹你妈!”程序的鸡皮疙瘩筛了一层又一层,“我操,你他妈骚死了。”
霍礼鸣往沙发上一躺,笑得眼角上翘。
周嘉正问:“你特么猛男身,少女心啊。”
霍礼鸣起身,随手卷起T恤衣摆,露出漂亮的人鱼线,腰胯上的纹身图案若隐若现很性感。
“一小女生要看。”他说。
周嘉正和程序:“佟妹妹啊?”
霍礼鸣斜睨他俩一眼,“别叫妹妹,不是你们的妹妹。”
人走了,正当程序疯狂琢磨这是什么情况时,外头就出事儿了。
好巧不巧,冤家路窄。
付光明举着酒杯子,左右边都有人扶着,脚步踉跄着往这边走。他也在小金山吃饭,五六分醉,满面红光。
霍礼鸣慢下脚步,本想视而不见图个表面和气,但付光明脑子被酒精烧着了,一见到他,就阴阳怪气地笑,“瞧见没,过街老鼠还有脸回来了。”
这能忍。
霍礼鸣有更重要的事,正眼不赏,迈步要走。
付光明把路一拦,“唐董就是这样教你的?教出了个杀人犯。”
霍礼鸣反手就掐住他脖子,大力一撞,将人摁在地上,“你也配提他的名字?”
说什么都行,就是不能说唐其琛的半点坏话。亦师亦友,亦兄亦父,这是霍礼鸣逆境人生中的,第一道光。
付光明被他掐得眼珠子都快鼓出来了,很快,右边包厢涌出一堆人。
事态自此失控。
对方人多,且都不是省油的灯,霍礼鸣起先还能应付个几招,不至于落下风。动静忒大,程序和周嘉正跟着出来。
霍礼鸣干架那叫一个行云流水。
还没等两人上去帮忙,付光明从地上爬起来,红着眼睛,摔了玻璃瓶子,尖锐的豁口直接往霍礼鸣腰上捅。
霍礼鸣吃痛,单膝往地上一跪。
程序暴吼:“我操你大爷!”
周嘉正飞起就是一脚踹向付光明下巴。“咔嚓”一声,歪了。
霍礼鸣被两人扶着要往医院送。他忍着痛苦,死死抓住程序的手,“不去医院,去毛栗子的诊所。”
附近的都是大医院,唐其琛人脉深远,早几年,霍礼鸣一点就炸的性子,没少惹麻烦。不是折胳膊就是折腿的,怕被骂,霍礼鸣都瞒着。后来有一次,他脚踝粉碎性骨折,打了三根钢钉差点就废了。唐其琛知道后,发了好大的火。自此之后,他就对外打过招呼,霍礼鸣只要往医院去,甭管什么病,都有人递话去他耳边。
如今二十几岁,霍礼鸣仍对他敬畏犹存。
毛栗子也是他们一圈儿的哥们,正儿八经的医科大毕业,处理外伤很有经验。
“真手狠,再深一公分你就等着摘肾吧。”
霍礼鸣想拿手去捂,“给我保住它!”
程序赶紧挡着,“别瞎碰。肯定给你保住了,毕竟你还是个处男。”
霍礼鸣疼得不想废话。
止血,上药,他不吭一声儿,忍得满额头的汗。“程序。”他忽问:“几点了?”
—
同一时间的清礼。
月亮高升,周围依附着几颗淡星。大人加班是常态,家里只剩佟辛一个人。从晚七点起,她就把手机充满电,放在书桌上,边写试卷边瞄时间。
八点焰火盛会开始,霍礼鸣应该会记得吧?
七点半时,佟辛看手机的频率陡增,时不时地解锁,弹开微信,一直没动静,还特意去检查了一遍路由器。
霍礼鸣的聊天对话框安安静静。
差十分钟,佟辛心里空荡荡的。四面像悬崖,往哪儿想都踏空。她点开对话框,犹犹豫豫的,甚至打了字,又迅速删掉。
他忘记了吗?
他一定忘记了。
佟辛睁着眼睛,漫无目的地投向窗外的夜空,鼻子酸酸的。她愤懑想,忘记就忘记!谁在意!
可下一秒,委屈无可抑制地涌上来,让她如鲠在喉。
佟辛趴在桌上,手机紧紧握在掌心,眼睛湿了。
视频请求弹出来时,骤响的提示音在安静的房间回转——
[霍鸭鸭对你发出视频请求]。
八点整,分秒不差。
佟辛立刻弹起,本能按下接受。画面一下子显现,霍礼鸣的脸,以一种很死亡的角度出现在屏幕里。
他的脸占据了全部,可一点都不难看。三庭五眼标标正正,眼廓尤其曼妙,眸子深邃,带着上扬的淡淡笑意。
佟辛撇撇嘴,极力掩饰情绪,“我还以为你不记得了,鞠年年他们明天的飞机,没准儿你们还能……”
她忽地闭声,察觉出异样,直直盯着他,“你怎么了?”
霍礼鸣不敢告诉她,忍着剧痛,佯装轻松,“没事儿,就是跟你道个歉,对不起啊妞妞,我这边有点状况,走不开身。明天,明天我一定去给你拍烟花。”
佟辛厉声打断:“我问你怎么了!”
这一嗓子气势,把程序和周嘉正都骇住了。他们自发沉默,小心翼翼地打量霍礼鸣。
霍礼鸣的伤口被药水浸得疼死,疼得他眉骨上都是汗。他后悔了,这小妞太聪明,发视频前就该给自己设置一下美颜的。
一旁的程序看不下去了,夺过手机叽里呱啦全盘托出:“他晚上被小人害的,碎酒瓶子扎到了肾,现在搁这儿做缝合呢!”
佟辛愣住,在消化完话里的信息后,眼泪克制不住的往下坠。
“哎呦我去,哭了!”程序直男脑子,大喇叭似的广播:“哭了!她哭了!这妹妹哭了!”
“你他妈闭嘴。”霍礼鸣费劲拿回手机,手指头都有点抖,“佟辛,我没事。”
佟辛哽咽,“都这样了,你还说没事。”
霍礼鸣的语气放低,放软,大概是止疼药起了效,他觉得没那么疼了,他哄着,劝着,“别听程序瞎说,我肾没事。”
当局者迷,旁观者可是听得一清二楚。程序他们仨面面相觑,很有默契的同一个表情——小霍爷,你这自证有点坏坏呢。
佟辛哭了好一会儿,抽泣着,红着眼睛说:“我看不到烟花了。”
霍礼鸣轻声:“下次我带你,我们一起去迪士尼看,好不好?”
程序忽然有些触动,开启疯狂记忆模式,把哄女朋友大法记在小本本上。
处理好伤口后,霍礼鸣在诊所吊了几天水。年轻身体耐造,且这些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恢复得还算快。
程序说:“你住我那儿去,我家阿姨做饭还不错,给你养养肾。”
“不了。”霍礼鸣说:“这事瞒不住琛哥,小金山闹那么大,他迟早得知道。”
“那你去哪?”
“清礼,我已经订好明天的飞机票。”末了,还欲盖弥彰地补了句:“我不想被琛哥揍。”
程序毫不留情地拆穿:“借口。其实你是想回去看佟辛吧。”
霍礼鸣抄起枕头就堵他的嘴,皱眉不悦:“以后少说这话,人家姑娘没成年,这不合适。”
—
次日上午的飞机,中午到清礼。
坐两小时,霍礼鸣面不改色,只在起身时,扯着伤口密密麻麻地疼。他拿手虚虚捂了捂,原地缓了几秒才出机舱。
他盘算得明明白白,佟斯年是医生,真要有个什么,找邻居帮忙就是。
打车回小区,保卫不让外面车辆进去,霍礼鸣在门口下车。他走得慢,但气质依旧凌厉。
刚进大门,就和迎面走来的杨映盟打了个照面。霍礼鸣知道,这是佟辛的同学,出于礼貌,他朝他点了下头算是招呼。
杨映盟慢下脚步,一直盯着他看,眼神非常不友善。
霍礼鸣不与之计较。刚要走,杨映盟忽地出声:“你纹身还挺厉害啊。”
啧,这什么语气啊。
霍礼鸣睨他一眼,仍不搭理。
杨映盟却将人拦下,少年一张脸干净又无畏,炸毛的语气:“我可不怕你,而且我要警告你,离佟辛远一点!”
霍礼鸣眯缝着眼睛,是真不高兴了,“你说远点就远点?你是她谁啊?”
“我,我是他好朋友。”杨映盟不怎么坚决的,迎难而上。
霍礼鸣轻声嗤笑,吊着眉梢调侃:“小子,你喜欢她啊?”
“你别胡说!我,我,关你什么事!”杨映盟语无伦次,但到底是男孩儿,血性还是在的,索性梗着脖子承认:“是!我就喜欢她!但我是正正规规地喜欢!不像你!占有欲强、对她死缠烂打!”
霍礼鸣差点气笑,当代高中生都这么无厘头的吗。他忙不迭地点头,“是是是,我就喜欢这样追人,这叫什么?强制爱?变态坏?”
小少爷气得头顶冒烟,“你你!!我不想退出了,我要向你宣战!!”
忽然,身侧传来“滴滴”两声短促鸣笛。白色现代停在路边,驾驶座里,佟斯年看向霍礼鸣,眼神复杂,眉头紧蹙。表情传达的意思是——我对你还算不赖,没想到你却是要泡我妹妹?
对视三秒。
佟医生平静转回头,什么都没说,升上车窗,开车走了。
霍礼鸣后知后觉,靠!误会大发了!他忍着伤痛,快步往前追,“佟医生,佟医生!”——
哥哥再爱我一次。
第29章 十八岁(1)
第27颗
后视镜里, 霍礼鸣的身影越缩越小。他的表情焦虑,并且有一丝隐忍的痛苦。佟斯年慢慢挪回眼,听见一声声近乎撕心裂肺的“佟医生”, 但仍决定当没听见。
这几分钟给他传递的信息量,嗯, 有点大。
杨映盟他有印象, 佟辛去年过生日的时候他就在。同班同学吧, 他妹妹长得又这么漂亮, 有点心动情愫多正常。
佟斯年自己也从少年而来, 能理解这种血气方刚。
至于霍礼鸣,佟斯年不是听不出他方才那番话的调侃语气,多半做不得数。再说了, 霍礼鸣这种酷哥性格,大概率是不会喜欢佟辛这种甜妹类型的女生。
但他这个妹妹啊……
新年一个人在卧室犹豫穿什么衣服。
夹了很多菜说去喂流浪狗。
鱼汤什么的也没少往邻居家送吧。
很多小细节,藏不住蛛丝马迹。佟斯年很敏锐, 也很敏感。他在车里独坐许久,直到黄昏淡去一半色彩才往家里去。
次日清晨, 霍礼鸣刚出门,就看见佟斯年的车停在路边。车窗滑下,佟斯年打招呼:“礼鸣,这么早出门儿?”
霍礼鸣步子有点缓, “早。我去诊所换下药。”
佟斯年皱眉,推门下车, “怎么了?”
“没事儿, 磕伤了。”
“我看看。”佟斯年职业使然, 小跑过来。
“小伤, 我就换个药。”霍礼鸣手挡着, 往后退了一步。
佟斯年笑着说:“北大毕业的还不够给你看病?”
僵持了会,霍礼鸣服软,慢慢撩起衣摆。
佟斯年眉心蹙了蹙,“这还叫小伤?利器扎的?”
“嗯。”霍礼鸣坦诚。
“上车吧。”佟斯年用手指比划了一下伤口大小,说:“去我那儿,帮你消毒换药。”
佟医生这人有多犟,霍礼鸣领教过。
车驶入主干道,佟斯年倒也没多问他怎么受的伤,只问:“听辛辛说,你前几天回上海了?”
“是。”
“冒昧问一句,礼鸣,你是到清礼定居,还是暂居,以后回上海?”佟斯年转着方向盘,瞥了眼后视镜。
霍礼鸣心里的天平有那么一刹失衡。左右悬着重量,摇摆不定。最后,拣了个能让佟医生宽心的答案,“回上海。”
佟斯年笑了笑,“我就说,你来这边儿,人生地不熟的。”
“嗯,我上海有个哥,他在这边也有业务,我帮他过来盯一段,差不多了,我就回去。”霍礼鸣说。
“这样啊。”佟斯年不着痕迹地又提及了佟辛,“辛辛挺关心你,她遇上几次麻烦,也多谢你仗义相助。”
霍礼鸣忽然就不知该怎么接话了,淡淡“嗯”了声,“举手之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