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霍礼鸣笑了下,“过来帮忙。”
“最近没什么事儿,师傅去国外交流了,这段时间本来就清闲。你自从过来这边,也一直没休什么假。”王铮说:“女朋友不是放暑假了,不多陪陪她啊?”
霍礼鸣系上围挡,帮着一起整理工具,“没关系,她懂事。”
王铮拍拍他的肩,“那行,下午早点回家休息。”
霍礼鸣在工作室待到平日正常下班的点才走,他回家放完行李,打车去了积水潭公园附近。巷子往里延伸最里面,一家不起眼的纹身馆。
霍礼鸣一进去,前台的小姑娘立即喜笑颜开地打招呼:“小霍爷来啦!好久不见哦!”
“我上周还来了,才多久没见。”霍礼鸣顺手翻着前台上的签名册。
“我这不是一如不见,如隔三秋嘛。”小姑娘嘻嘻笑,盯了眼册子,“客人都预约到两个月后了。”
这时,二楼工作间里走出一三十左右的男人,清瘦个儿高,英俊的眉眼里像藏着两座冰山,帅是真帅,气质也是真电冰箱。他伸着头喊了声:“上来吧。”
霍礼鸣上楼,房间里趴着刚扎完图案的小伙子,屁股露出一半儿,上面纹了朵莲花。霍礼鸣嗤笑,“还真敢纹地方。”
小伙子嗷呜嗷呜叫唤,“野哥,疼死了。”
符野看都没看,“受着。”
霍礼鸣随他去休息室,看到桌上的线稿,“这个不错。”
符野将纸从他手里抽出来,“你都要洗纹身了,还看个毛线。”
霍礼鸣笑了下,没吱声。
“你真准备洗掉?”符野再三跟他确认,“疼别来嚷嚷啊。”
霍礼鸣没犹豫,干脆道:“嗯。”
“行,那今天先从小块儿的开始。”符野很清楚他身上纹身的位置,“肩膀这个图案小,好弄。”
霍礼鸣淡声说:“从手开始。”
符野皱眉,“你疯了?”
他左手是一整条花臂,虽然样式不复杂,当初填充的颜色也不是大红大绿,以水墨范儿为主。但要洗掉一整只手,疼都得疼死。
符野:“你手上的,有几处用激光都不行,得用电表针。”
洗纹身的方法有很多,最常见的就是激光物理法,难一点儿的就直接上针,通俗一点说,就是把针烧出火花,灼掉皮肤上的色彩脱水炭化。
效果会好,但疼也是真疼。有的人敏感一点,还会有后遗症。总之,不是什么好事儿。每次那种十几岁的小年轻富二代来纹身,甭管多少钱,符野都不接这种单。
毛还没长全,就开始玩沧桑了。不管是爱还是恨,经不住岁月拷问。以后,对着这一身图案颜色,只剩悔恨。
人家是不爱了,反目了,愤怒地要洗掉印记。
他倒好,只是因为太爱了。
符野:“而且我一次不能给你弄多,至少分三次。”
霍礼鸣表情始终平静,“没事儿,就先洗花臂吧。”
第74章 去看星星好不好(2)
第七十三颗
符野不再劝, 劝了也没用。
他把帘子拉上,上手熟练,戴着口罩, 露出的眉眼神色无奈, “就为了一女孩儿,有必要?”
“有必要。”霍礼鸣直视着他操作,每一针下去, 他眼都不眨, “其实她什么也没说, 还挺喜欢我的纹身的,但我觉得,她父母应该不喜欢。”
符野酸了一下, “什么样的女人, 让你牺牲到这程度。”
“这不是牺牲, 这是本能。”霍礼鸣说:“小屁孩儿一个,成天跟后面讨糖吃,别说糖了,要什么我都给。嘶――疼疼疼,你轻点儿。”
小火花在皮肤上调皮游离, 符野呵的一声,“这才刚开始呢。线条部分好弄,我可以给你洗得干干净净,但颜色这一块儿,肯定还是会有痕印。”
“没事儿, 我多做两次。”
“别作。”
符野在京圈的纹身行业里算是排名前几的大佬, 年轻,但出手的作品叫人称绝。和霍礼鸣认识好多年, 感情没得说,不然也不会亲自给他洗纹身。
俩人在屋里头,店里别的人都围在门口听动静。
一小时后,符野出来了,皱着眉说:“今天不做了,你都忍成那样了。”
霍礼鸣龇牙咧嘴的,忍得浑身都是汗,豆子大一颗地往下坠,洗的时候却没喊一声停。这会子还气吞山河地嚷嚷:“我没事。”
“是我有事。”符野指了指里边儿,对前台那个姑娘说:“给他弄点药。”
小姑娘一进门,惊愕道:“我去!霍爷,不要命了啊。”
霍礼鸣应该是过敏了,回去后,洗了一半的皮肤又红又灼热。他以为自己能扛住,没想到到了半夜,竟然还发了烧。随便嗑了两颗退烧药就这么糊弄了过去。
可第二天越来越严重,高烧不退,可把人给折腾惨了。霍礼鸣没硬扛,给程序打了个电话,直接被他拖去了医院。
皮肤软组织发炎引起的高热,程序是真他妈服了,不顾霍礼鸣威胁,直接给佟辛发了几张照片:[看看你男人,为爱洗纹身,洗到进医院了!]
佟辛电话立刻打了过来,开口就是:“霍礼鸣!你不许洗!”
这语气,可把他给震慑住了。霍礼鸣故作轻松地笑,“这么凶啊。”
“我没跟你开玩笑!”佟辛的愤怒、心疼、着急恨不得捅破电话线,“你、你干嘛呀你!”
霍礼鸣差点给听笑出了声儿,怎么回事,女朋友发脾气都这么奶萌。
他一通解释,说得云淡风轻的,“以后去学校给孩子开家长会,总不能被保安赶出学校吧。没事儿,不疼,适应了就好。”
劝了很久,压根没用。
佟辛不再劝,把电话挂了。
霍礼鸣松了口气,觉得应该是说服了她。
一向话多的程序这会倒安安静静的。霍礼鸣不习惯,“放两个字来听听。”
程序撇了撇嘴角,“我就是觉得有点难过。”
“别恶心我。说人话。”
“我认识的小霍爷,不该是这个样子。”他低落道,“就应该一直酷到底。”
霍礼鸣倏然一笑,“我的酷难道是靠这几个纹身支撑起来的?没了它,我就不酷了?”
“不是这么个说法。”程序低着头,脚尖烦躁地磨地面,“你不该为了有的没的,这么放低自己。”
霍礼鸣笑意淡淡,“跟佟辛有关,就不叫有的没的。人吧,这一辈子总得为一些东西低个头,何况这也不算什么,一个纹身而已。”
程序忧愁难解,“我知道,你的决定,是不会回头的。”
以为这事就这样了,霍礼鸣跟往常一样与佟辛聊天。他们平时信息发得多,有句没句的。佟辛也很正常,该怎么回就怎么回,看不出反常。
直到第二天下午,霍礼鸣还在工作室忙,临近下班的点才有空看手机。
符野:[佟辛你认识?]
符野:[问了,你女朋友。]
这都是三个小时之前的信息。
最新的一条:
符野:[她说她要纹身。]
霍礼鸣脑子一懵,反反复复看了三遍,“靠”了一声,抓起车钥匙就往外狂奔。一路上,他给佟辛打电话,提示关机。又给符野打,没接。
最后还是店里的座机打通了。霍礼鸣焦急问:“毛毛,符野呢?”
“野哥在干活呢。”
“操。”霍礼鸣低骂一句,“是不是个姑娘?”
“是呀!中午就过来找野哥了,但她没预约的嘛,结果和野哥说了几句话,就被往楼上带了。”毛毛惊奇道:“从没见过野哥对女生这样,霍爷,你认识吗?”
一字一字像是从霍礼鸣牙齿缝里挤出来的,“那是我女朋友。”
“啊啊啊!好漂亮的小姐姐!”毛毛惊呼,“你不是昨天才洗纹身吗,怎么她今天就过来纹身了?”
霍礼鸣皱眉闭眼,万万没想到,“你让符野接电话!”
毛毛嗓门嘹亮冲楼上喊:“野哥,霍爷让你接电话!”
过了会,符野总算接了,“嗯。”
“你不许给佟辛纹身,我不让她纹你听见没有?”霍礼鸣是真急了,油门一脚踩下去,超速都不自知。
符野直截了当:“晚了,她直接付的全款,说要扎花臂,跟你那个一样的图案。”
霍礼鸣脑子一炸,“操!停下!我不管你扎到哪儿了,现在给我马上停止!”
符野清淡淡的声音还挺无辜,“钱都付了。”
“我十倍给你。”
座机开了免提,店里的人围成一个圈偷笑着听。符野也弯了弯唇,“行,转账。”
说完,他看了眼坐在旁边沙发上的佟辛,“他开车过来还要一小时,你还纹吗?”
佟辛心神不宁地抬起头,“他手上的纹身,真的都洗掉了吗?”
“洗了一半,这东西疼,得分次数。”
“那,洗纹身疼一点,还是纹身疼一点?”
“看情况。”符野说:“他那种,肯定还是疼一点。”
佟辛低下头,再抬起时,目光坚定:“好。”
符野隐着笑,点点头,“那你跟我上来。”
霍礼鸣车开得快,转弯的时候差点追尾,到店时,把车直接横在门口,跑进来钥匙往前台一丢,“毛毛,帮我挪个车。”
一旁的学徒提醒:“野哥在2号房。”
霍礼鸣三步并一步往楼上冲,刚到楼梯口,对面房间的门就开了。符野走前面,见着人一惊,“这么快。”
霍礼鸣皱眉,把人一拨,便露出了后头的佟辛。
佟辛穿了条烟粉色的连衣短裙,皮肤白得能发光。霍礼鸣的注意力却全部落在她左手臂上。深浅搭配的线条在白皙纤细的手臂上行云流水,明明是粗犷的图案,在佟辛身上,却有一种极致的反差。
像天使与恶魔的合体,是致命的吸引力。
热血一股脑地往眼里冲,霍礼鸣眼角都给逼红了。他目光露恶,直直盯着符野。符野轻飘飘地擦肩而过,“顾客至上。”
晚点再跟他算账!
霍礼鸣深吸一口气,重新看向佟辛,第一句话就是:“疼吗?”
佟辛低着头,偷瞄他的左手。虽然短袖遮了半截,但不难看出,红肿一片的皮肤。佟辛眼睛发酸,问:“你疼吗?”
霍礼鸣一时无言。
他沉默牵起佟辛的手往楼下走,自始至终都没再说话。
回到车里,霍礼鸣隐忍着的脾气快绷不住了,“你这是干吗?有必要吗?把自己纹成这模样,还跑来北京,你不嫌疼啊!”
佟辛没吭声,垂眸低眉,侧脸安静。
“你这样做,你父母对我的印象更不好,我他妈还有翻身的机会吗?”
佟辛声音小,“你是跟我谈恋爱,又不是跟我爸妈。”
“我要的是恋爱吗?老子想跟你长长久久过下去!”霍礼鸣气得太阳穴突突地跳,“你母亲只同意我俩恋爱,我听得出来,要是结婚,她肯定不同意。”
佟辛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只要有一点博取好印象的可能,我都愿意去试。”霍礼鸣叹了口气,“但你回去之后,你妈妈看到你,一定把我想得更坏了。”
他的理智、清醒、笃定,每一步都在为他们的未来考虑。
佟辛眼睛酸,不敢动,怕眼泪止不住。
霍礼鸣看她一眼又一眼,还是放软了声音,问:“很疼对不对?”
佟辛摇头,“我飞来北京,就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只是因为你是你。你的经历、你的纹身、你的一切,在我喜欢上你的时候,我就已经接受了。或者说,它们,也是喜欢的一部分。不是某些特定的条框,才叫完美。我喜欢的不是完美,而是有血有肉的小霍爷。”
佟辛看向他,眼睛已经红透,但仍藏不住那股闪耀的、发光的骄傲,“别人的十八岁是什么样,我不知道。但我的十八岁,一定是最好的,因为我遇见了你。”
霍礼鸣半天没动,好像,一切理由,在此刻的佟辛面前,都变得渺小和肤浅。
他抿了抿唇,笑起来时,眼角有淡淡的眼纹,眼纹成了水纹,明晃晃地在眼眶里隐忍。霍礼鸣刚想开口说话,有人敲车窗。
霍礼鸣滑下车窗,就见毛毛一张笑脸:“野哥让我出来跟你说一声,这个小姐姐没纹身,那花臂是用一次性贴纸给她贴的。”
霍礼鸣怔了怔,难以置信地又看向佟辛。
佟辛伸出手,“逼真吧,还有好多好看的,我想买,以后可以换着贴。”
霍礼鸣对毛毛言简意赅:“告诉符野,把我的转账给退回来,不然晚上就来砸店。”
“野哥还说,他是貔貅。”
“啥?”
“只进不出。”
“……”
―
晚上,霍礼鸣带她去吃了老北京火锅,还尝新鲜地喝了一瓶豆汁儿。佟辛竟然很喜欢这个味道,一瓶不够,还想要。
霍礼鸣无法理解女朋友为什么喜欢喝这么奇葩的饮料,“那你晚上别吻我。”
声音也不知道克制,周围两桌的顾客都看了过来。
佟辛拿手去捂他的嘴,“谁要吻你?”
“你看你看,”霍礼鸣吊儿郎当地往椅子后面靠,“等不急了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