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合法夫妻,搞得像乖乖女买醉碰上了一/夜/情。
这事儿夏知蔷后面也仔细琢磨过,没得出什么能接受的结果,便把锅全推给了突然坏掉的暖气,和壁炉前的那被热可可。
再没有比交/合更直接的取暖方式了,一定是这样。
安检完,穿好鞋的夏知蔷本该去候机厅坐着,打打游戏、听听歌,雀跃地品味归家的兴奋感。鬼使神差地,她却转身走到隔离玻璃处,趴上面垫脚往外边看。
她想起他刚才说,要等报平安的电话。
视野前方,各种肤色的人群来回穿梭,夏知蔷搜寻许久,都没能找到自己的丈夫。
在心里骂了个“傻”字,她脚跟落地,忽然听到笃笃笃的玻璃敲击声传来,偏过头,冯殊正隔着玻璃朝她笑。
笑意并不深,意外地,很有感染力。
夏知蔷忍不住也笑了起来,又很快放平嘴角,恢复腼腆内敛。
拿手机对着冯殊晃了几下,她用口型说:“你手机号多少?”
对方不答,夏知蔷便用手指在玻璃上画了个大大的问号。
那人仍是静静看着她。
像是没弄懂夏知蔷在说什么,冯殊始终一言不发,只是搁着这层玻璃,望着,望着,就像“相亲”时她在餐厅落地窗边见到的那样。
目光执着到固执。
抬起手,男人拿指节在玻璃上轻扣两下,哒哒地响,启唇:“我写,你记。”然后,指尖缓慢移动,一个一个地写下了自己的号码。
夏知蔷认真盯着冯殊漂亮得像石膏雕塑的手,存下了这组号码。
按了确定键,她脑子里忽然闪过一道白光。
刚才的场景太熟悉了,熟悉到,好像某年发生过一样。
旋即她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了,怎么会荒唐到把两个毫不相干的时空,和两个毫不相干的人联系到一起。
飞机上干燥的冷气,让夏知蔷放飞的情绪平稳了下来。
落地后,南江大雨。
浑浑噩噩地倒车赶路再倒车赶路,直到快到家了,她才想起来要跟人报平安的事。划了半天才在列表中后部找到冯殊的名字,夏知蔷打过去,对方声色平静清润:“还以为你又延误了。路上不顺利?”
“手上东西太多了,又下雨,不好拿手机。”
“哦。那赶紧休息吧,倒倒时差,这边正好也是晚上了,晚安。”
夏知蔷这才意识到,海德堡已是深夜。
她又他多等了几个小时。
那天的夏知蔷有些失眠。翻来覆去地抱着被子碾了好几圈,她翻开手机通信录,在冯殊的名字前面加了个“阿”字。
他仍不是第一个。
夏知蔷下决心要把冯殊搁在最上面去。
她便又加了一个“阿”。
又加了一个。
挺好一名字,突然就不对称了。根植于血液中的“居中对齐综合征”复发,夏知蔷在尾巴上添上了两字。
终于舒服了。
“喂?喂?你游魂呢?”孟可柔晃了晃想事情想得出神的夏知蔷,表情嫌弃,“这个什么鬼‘阿阿阿冯殊殊殊’就是他电话?”
“嗯。你用自己手机打吧,我这边打不通的。”
“?”
夏知蔷话未出口已经有些哽咽:“我把他放第一个,他居然,居然把我放黑名单……”
就很气。
委屈得要死,她眼泪刚要往外涌,被孟可柔对着听筒爆发出的一声“喂个屁”,给生生吓了回去。
谁知道这人紧接着又来了句:“来晚了,就见不着你老婆最后一面了!”
“你也太夸张了吧,骗人不好的。”等她挂了电话,夏知蔷说。
孟可柔反驳:“哪里夸张了?都要做手术了,还不够严重吗?”
“又不是大手术。”
“可不也得全麻?你看我百度的,”她把手机屏幕怼人脸上,“哪怕是在仁和,全麻也有几万分之一的几率致死,万一你上了手术台就下不来了呢?不是最后一面是什么?”
夏知蔷刚给自己做好术前心理建设,被孟可柔这么一说,轰的一声,立刻崩塌了。
另一头,来不及等电梯的冯殊,连下楼带上楼,跑了20几层。
他本打算最后几步走慢点,缓和下,以免气喘和着急那么明显地被人看破。可抬眼,他见夏知蔷正捂着脸抽噎,心一梗,便大步跑了过去。
他抓住人肩膀,力气失控而不自知:“到底怎么回事?!”
冯殊早在察觉到夏知蔷的异常状况时就已查过问过,哪怕情况和自己预想的一样糟糕,也不至于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的。
他还没从夏知蔷口里问出答案,田医生吃完饭打开了门。看见冯殊,她冷淡地与人打了个招呼,确认道:
“这位,真的是你爱人?”
明明是早已过时的叫法,听在夏知蔷耳朵里,却掀起了从未有过的,新鲜的涟漪:他们是爱人呢,彼此在世界上,最亲密的爱人……
也许马上就不是了。
夏知蔷忽然有点不想听他的回答。
她怕他摇头,答曰,不是。
这时,冯殊松开了夏知蔷的肩膀。
作者有话要说: 早就在通信录中稳坐第一、碾压阿渊的阿阿阿冯殊殊殊:这个备注不太聪明的亚子,是我老婆的风格。
鉴于追更容易忘记前情,提示下:“接机”的梗在第 一 章(失落的小冯),“通讯录”的梗分别在第七章和第十九章(吃错醋的小冯),“玻璃”的梗第一次出现在第七章,其他还有好多就不一一列举啦。
第34章
没答是或者不是, 冯殊让夏知蔷再等等, 自己先去跟田主任谈。
谈话室里,田主任三言两语将病情说了个清楚:“我们这边的手术和心外不太一样, 根治型的不多。尤其是巧囊,影响受孕, 有癌变可能, 药物治疗的效果微乎其微, 但哪怕做了手术, 复发率也很高。”
相较刚才那会儿,冯殊本该松一口气的, 毕竟所谓“见最后一面”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他仍是焦灼地揉了把脸:“这些,您跟她说了吗?”
“还没有。”
“谢谢。”
“再观察几个月呢?”冯殊问。
夏知蔷显然还没完全做好手术的心理准备。
他也没有。
田医生点了点报告单上的数据:“她症状出现才三四个月,囊肿的直径就超过了手术指征, 拖下去只会更严重, 非做不可。”她喝了口水,“你很犹豫?”
冯殊没正面回答, 苦笑:“不知道该怎么跟她做工作。”
“心外手术量高,你应该没少给患者做术前谈话。怎么劝患者的,你就怎么劝她, 或者说,怎么劝劝你自己。”田医生精明的眼睛扫向冯殊, “我们家曼曼小时候,有一回烧到40来度,被抱来仁和输液。值班护士长和我熟, 说要不您自己上吧,免得我们给打疼了,您不落忍。我当时想着这有多大事,在学校都学过的,结果拿到针,手是一直抖一直抖,根本下不了决心扎进去,怎么形容呢,就像那针要扎在自己心里一样。这事儿被他们传成了笑话,你应该也听过。”
田医生下结论:“说白了,你现在这样,就是关心则乱。”
冯殊默认。
她又问:“你和小夏什么时候结的婚?”
“去年,十月份。”
田医生先是惊讶,随即了然:“难怪中秋节那次,你和我们曼曼出来吃了顿饭就没后续了,原来是早就心有所属了。就应该直接和我们说清楚,弄得大家白忙活一场。”
冯殊赧然地抿唇:“我当时也没想到会再碰到夏知蔷……”他站起身,郑重道,“曼曼是个很好的姑娘,这件事怪我没处理好,对不起。”
“我女儿当然好,跟你没缘分罢了,”田医生摆摆手,“听小夏说,你们准备要孩子?”
“还没仔细商量。”
“你还不想?”
冯殊没正面回答:“她这种情况,适宜怀孕吗?”
田医生点头:“虽然几率比正常人低,可术后半年到一年可是个好时机,把握住,能怀上是好事。孕期不来例假,病灶复发率会大大降低,对巧囊患者来说是最好的治疗方式,”看了眼时间,她起身,准备去手术楼,“所以啊,手术得做,怀孕生孩子也得赶紧跟上。”
“几率有多低?”冯殊抓住重点。
“以小夏的情况,术前是正常人的一半不到,甚至更小,术后……”田医生看着他,“得看情况,有人手术做完没多久就怀上了,也有人不得已去尝试试管,更有因为一直看不到希望,而和丈夫分道扬镳的。你们做好心理准备吧。”
夏知蔷踏进谈话室的时候,里面只坐着一个人。
这天是个大晴天。暖黄阳光照在冯殊的白大褂上,反射出的光却是冷冷的蓝。男人薄唇抿着,紧绷的侧脸轮廓像极了折线锐利的连绵雪山,无端生出几分距离感。
夏知蔷不太敢进门。
冯殊用笔尖敲了敲桌面,将愣在门口的女人敲回了神:“进来。”
夏知蔷拖拖拉拉地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田医生呢?”
“上手术去了。”
“那你在这里……”
“术前谈话。”
“我真要做手术啊?”夏知蔷还以为冯殊会和自己站在一边,怎么,还反倒帮着外人一起劝。
“嗯,今天就得入院。”
“我不想做。”
“为什么不想?”冯殊一边问,一边翻看夏知蔷之前的体检报告,声调紧巴巴的,脊背也绷得很直。
他有点紧张。
诚然,术前谈话的事冯殊这几年确实没少做。为了帮助患者更好的理解手术的迫切性和必要性,他不止讲,还会在纸上写写画画。
为了说明白体外循环这个概念,冯殊自创了一套手绘简图,浅显易懂地将操作流程可视化,效果很不错。这套图被吴新明推广到了全科室,他也随之得了个“谈判专家”的称号。
可面对夏知蔷,冯殊连看她的脸的勇气都没有,更不如何开口才能切入得不那么让人惧怕。
“就是不想,”以为这人在摆医生的谱,夏知蔷气郁地靠在椅背上,“住院一个星期,出院还要静养一个月,知芝怎么办?而且,我最近情绪很差,根本不适合做什么手术。”
“把其他的先放一边,调节好情绪,什么事都没身体重要。”
“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心情糟糕。”
冯殊不答。
夏知蔷道:“我心情好起来,也不是不能做手术。”
“这是两码事,不要放在一起。”
“好,那我直说了,这两码事,我一件都不想照你的意思办。”手术不要,离婚更是免谈。
冯殊这才抬起头。
他很少见夏知蔷这样——任性,赌气,耍赖,蛮不讲理。她的五官因为毫不掩饰的情绪而鲜活,理直气壮地诉说着自己的不满,和之前那个懂事到虚伪的受气包截然不同。
冯殊气得想笑:还没自己接诊过的那些先心患儿乖呢……
撤回视线,冯殊板住脸,开始收拾桌上的纸笔文件:“不做手术也行。我大后天有空,你呢?”
有空去干什么,不言而喻。
夏知蔷立即起身压住这人的手:“再谈谈!我的意思是,两码事都谈谈。”
“先谈手术,其他再议。”
“……成交。”
她坐了回去:“就算做手术,也不能让我爸知道。他明天就跟叶阿姨去欧洲玩儿了,知道了肯定去不成,我也不想要他担心。”
“所以呢?”
“你得负责给我签字,手术的,住院的,出院的,报销的……以家属的身份。”夏知蔷绞尽脑汁,才想到这个拖延离婚的说辞。
冯殊绷住脸,故意道:“手术不大,按规定,你可以自己签字的。”
“你!”夏知蔷气死了,气完想到什么,又消极地说,“那如果我手术中途出了点什么事,要抢救,或者直接就下不了手术台——”
心口猛跳,手指跟着下意识用力地捏住笔,冯殊脱口而出:“不会的。”
“柔柔说了,全麻有几率——”
“她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我说不会,就不会。”冯殊语气略重,脸色认真极了,眉毛拧成一个严肃的结,丝毫不容人置疑。
撇撇嘴,夏知蔷嘟囔:“这么凶干嘛。”
她低下头去搓手指头,专注且机械刻板的重复动作,将内心里对于手术的恐惧暴露得淋漓尽致。
冯殊很想把真实的病情尽数讲解给夏知蔷听。
但他不能,起码不是现在。
他怕她会害怕,会多想,会伤心。
谈话室里流动着安静迟滞的空气。
一颗糖出现在夏知蔷的视线里。
她赌气地撇开头,那人收回手,再伸过来,掌心里的糖变成了两颗。
这糖是冯殊专门带身上哄小患者的。
他喜欢孩子,也很有小孩缘。不论多难搞定的小患者,碰到温柔耐心的“小冯叔叔”都会显出几分乖巧来。
去年,一段冯殊抱着患儿在手术室门口又拍又哄的偷拍视频于同事间疯传,一大一小两个人,戴着类似的蓝色帽子,一个孱弱一个高大,一个全心依赖,一个沉稳可靠,这般画面轻易就触及到了中年女性们心间的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