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鸾就懂了。
他就是太他妈好说话了,两人一吵架,她都不用干什么,随便看他一眼,就是一眼千年,过一会儿他自己就给自己找着台阶下了,两人就他妈原地和好。
就跟今天下午的誓师大会似的,她前脚说不来给他气的够呛,后脚自己跑来了,他就不跟她计较了,学生家长席位c位让她坐的稳稳当当。
誓师大会散会,这学校的流言蜚语啊,他这校园扛把子有没有说服那群人用剩下三个月冲刺高考不知道,但是全校都知道他陆鸾是个老婆奴了――
王井龙都敢笑话他,没事儿,咱们就算当狗,那也是藏獒。
她呢?
感恩戴德是没有的,还给他脸色看呢……怎么,许湛揍不得?难道他不欠揍吗?欠揍就要挨揍那他妈不是天经地义?
最惨的事这许湛他揍完了,发现好像真的揍不得,让她甩了脸子还要安慰自己:没办法,人家是姐弟。
这会儿,别扭劲儿一下子上来,陆鸾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笑了。
透过面前的女人,他望了眼身后的陆氏大楼,决定最后给她一个机会:“你来陆氏做什么?”
他声音很冷。
“送个文件。”
谢云指了指放在他机车后面的文件夹,没想告诉他这里面是李子巷的整体拆改意向书,毕竟东西还没确定呢,告诉他,他可能又要胡思乱想。
“李子巷的,我跟你爸说了,以后有什么事让他――”
陆鸾听着从她嘴巴里说出“你爸”两个字就想炸,怎么琢磨都觉得刺耳异常,这女人着实过分了,像是把他的尊严摘下来扔地上踩……
十几岁的年轻人,什么都没有,尊严也不值钱,但也不是被人扔在地上当垃圾糟蹋的。
看她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他真的不能理解,下午她为了别的男人跟她发脾气,他都忍了,结果她还要气他,跑来找什么他爸――
许湛都懒得提了,陆坤什么人她不知道啊?
等着让她做他后妈呢!
陆鸾觉得自己的心都死了啊,他都懒得骂她没有心了,这次换了个新台词。
“谢云,你不喜欢我。”
他说得非常认真,斩钉截铁。
否定了她,也否定了自己。
这边谢云正绞尽脑汁地想这文件的事怎么跟陆鸾说才显得她不那么脑残,不坐实自己真得成了许湛嘴巴里那种“冲冠一怒为蓝颜”的女人……
毕竟她确实是因为牵扯到陆鸾的事,一怒之下才把文件甩给陆坤的。
大几千万的补偿金,说不要就不要了。
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简直脑残得要命,正难以启齿怎么着才显得她没那么喜欢他呢――
眼前的小崽子就一脸万念俱灰地同她讲:谢云,你不喜欢我。
谢云懵了,听着他语气那意思,下一句可能就是“我们分手”,她都有点反应不过来了,都不知道应该先问他“怎么了”,还是先让他“闭上嘴”……
她都不知道陆鸾怎么这么认为?
就因为下午用手机砸他了?
他一个高三学生做事不顾后果还得意洋洋,不该挨揍?
还是因为她自己一个人来找陆坤了?
那送文件不得见面吗,青天白日的陆坤能把她怎么着啊,以后不见面了啊,真要结婚了她还管陆坤叫“爸爸”呢?
谢云都不懂了,她就望着陆鸾,知道自己不再说点儿什么小崽子真的敢跟她提分手的,所以她率先一步开口,堵了他的嘴:“我怎么不喜欢你了?”
陆鸾被她问了下,看了她一眼。
有那么一点儿他看学校那些女生的意思了,眼神贼几把冷漠。
“你跟外界承认过我吗,谢云,除了我逼着你承认那两回,你主动承认过你喜欢我、你是我女朋友哪怕一次吗?”陆鸾说,“你一个电话,指东我不敢往西,晚自习也不上了跑来找你,可你把我当人了吗,关心完你弟又来找我爸,兜了一圈开心了之后把我当滴滴司机――”
他话还没说完。
因为谢云的手扬起来了。
陆鸾闭了闭眼,是真的想死,也觉得活了十几年真的没这一秒那么狼狈过……他就认栽了。
换了九十年代非主流的话,算了吧,谁的青春没有痛,谁的初恋不是渣?
他等了半天,就等着谢云一巴掌下来他也跟着解脱个犊子的了……
然而这一巴掌还是没落下来。
谢云拽着他的衣领,将他拖到了自己的面前,说:“你就在意这些?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然后当着他的面打了个车,前往市中心医院。
探视时间还没过,许湛正坐在病床上,面色愠怒地听马仔报备,下午谢小姐如何冲进办公室,不顾众人阻止拿走了李子巷整体拆改的文件。
文件可能是被送到陆坤那里去了。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变黑了,病房里就开了一盏小小的灯,男人坐在床上,半张脸发白,在灯光下几乎要与身后的墙融为一体。
马仔讲了几句话便被蔓延开来的低气压压迫到再也不敢多讲一个字。
就在这时,谢云牵着陆鸾进来了,后者探头一看到许湛,面色立刻变得相当不好看,蛮以为她是压着他来道歉什么的――
那就离谱了。
他会选择抱着她一起从医院的天台跳下去。
陆鸾脸色不好看,谢云牵着他来到许湛的床前,病床上的人转了过来……姐弟二人没有了下午那一触即发的嚣张跋扈,许湛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们两人牵在一起的手。
“阿湛,李子巷的整体拆改项目我已经递交陆氏,自此以后,我希望你不要再和陆鸾起什么冲突……他是我喜欢的人,所以我希望你也能接受他。”
谢云说着对于许湛来说无异于杀人诛心的话。
但是这足以燎原的怒火扑散开来,许湛反而没说什么了,他目光平静地看着立在自己床头的二人。
陆鸾则茫然地看着谢云,李子巷的整体拆改项目?给陆坤了?什么时候?下午?刚才?她去找陆坤就是为了这件事?
他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谢云牵着他的手让他弯下腰,然后当着一屋子恨不得原地蒸发消失的马仔以及许湛的面,主动吻住了他的唇。
……
谁说谢小姐不会哄人,不能主动哄人?
她会的。
哪怕是明知道这样会将她的亲阿弟得罪个彻底,她也只能先解了燃眉之急――
他怎么能质疑她不喜欢他呢?
真是荒唐至极。
第101章 你喜欢我
就像是眼前的一座山被推倒了, 视野突然开阔,压在心上的大石被击得粉碎,他从来不知道她有这么大的力量。
在许湛面前好歹还装得人模狗样, 假装镇定。
只是出了病房, 他便立刻反手将她推在了墙上, 那么宽敞的医院走廊两人就这么黏在了一起, 当着很多马仔的面,陆鸾压着谢大小姐的肩膀, 吻住了她的唇。
刚才在病房里她只是蜻蜓点水地亲了他一下。
但是根本不够。
现在他就像一条激动的狗崽子, 尾巴都快要摇出了重影,吻住她的唇就不舍得放开了……她身上的香是医院消毒水味都盖不住的,刺激得他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放开,手箍在她腰上,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胸腔里――
以后就共用一个心脏吧, 连心跳都在一个频率什么的,最好不过了。
就是这样的喜欢。
在遇见谢云之前, 陆鸾都不敢相信自己能这么喜欢一个人, 他都有点害怕了,这居然是这样深刻而猛烈的一种感情……
仿佛刺入骨头里。
因为一个人的一句话,一个眼神,上一秒还在地狱, 下一秒仿佛回到天堂。
被耍的团团转也甘之如饴呢。
思及此,陆鸾都有些愤怒了,后悔半年前她来他家刷墙那日,他就不该一时心软看她一脸纯良无辜放她进自己家里洗手……
这下好了。
这一放, 就把他自己的人都给搭了进去。
愤恨地咬她柔软的舌尖,那原本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收紧了些。
“嘶, 别咬我。”
她轻声抱怨。
于是年轻人放开了她被纠缠的近乎于发麻的舌,短暂的喘息空间,他的额头亲昵地蹭着她的,“谢云。”他喊她名字。
“嗯?”
“我之前说错了,我跟你道歉,”他嗓音微暗哑,“你喜欢我的,对不对?”
“啊?”
“是不是喜欢我,嗯?”
谢云抬眼,便撞入他深褐色的瞳眸中,少年的眼眸深不见底,却盛满了要溢出来的欢喜,满心满眼的。
她愣了愣,都有点被他这热情整蒙了,真的奇怪啊,她就当着许湛的面亲了他一下,他就能这么高兴……早说啊,她早就能这么干了。
省的他整天这么患得患失。
拎着年轻人的衣领,她踮起脚在他被唾液微湿润的唇瓣上轻吻了下――
本来其实这个动作已经说明一切了,单手现在她也学会了一点儿教训,比如跟个小崽子玩什么“尽在不言中”呀,现在的小孩受的可都他妈是西式教育。
她闭了闭眼,唇角也跟着浮现出一丝丝笑意,柔软指尖捏了捏他泛红的耳尖,她点点头,前所未有认真地说:“对,我喜欢你。”
说到之后,她自己都有些心跳加速了――
这很严重。
都在一起这么久了,她却为了这剧正儿八经的老土四字而心跳加速呢!
而当她看着陆鸾因得了满意回答笑起来,除却心跳之外居然还有了前所未有的耻感,耳根也跟着犯热……
他在笑意盈盈的注视中,她飞快收敛了脸上的笑,抬手拍拍他的肩:“乐什么?摊上我是什么好事吗?刚才在陆氏楼下你要是敢跟我说分手,你就这辈子都别想拆掉李子巷了。”
陆鸾被她威胁了。
他发现原本被人威胁也能这么开心啊,他好几把开心,开心到像尼玛马背上缩在尔康怀里的夏紫薇。
他点点头,响亮地亲了下她的脸蛋。
“分什么手,傻逼才跟你分手,反正我不当傻逼。”
谢云被陆鸾牵着手走出医院。
他的手握得很紧,掌心都出汗了,都舍不得放开她。
走出医院门,包里的手机震动,谢云单手艰难掏出手机看了看,发件人是许湛,短信寥寥数行字――
【阿姐,今日陆鸾伤我,你若偏心不责他行为举止,亦对我毫无心疼,沉默也罢。
大可不必逼人至此。
有人常言感情不讲先来后到,我偏不信。
最后站在你身边的人,会是我。】
谢云看了几眼,此时绿灯亮起,陆阿鸾牵着她过马路,感觉到身后人步伐迟疑。
他回过头问:“怎么了?”
谢小姐微笑摇头,轻描淡写般删了手中讯息,将手机塞回包里。
“没事,最后东城商铺开盘,销售发来信息问我要不要考虑。”
当冬季校服被和棉被一块儿装进密封袋抽空空气扔到衣柜顶上,天气逐渐转暖,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每一天天空都淅淅沥沥地下着绵绵细雨。
这一年清明到来时,中考还剩最后三个月。
高考还剩最后二个月。
谢云家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学习气息里,就连王井龙这蚂蚱似的小少年也不成天蹦q了,现在天天追在陆鸾屁股后头问题。
小崽子们围绕着客厅的书桌一块儿学习时,谢云没事干,这种学习氛围浓郁的气氛下又不好意思看韩剧,勉强拿着李子巷拆改的布局图研究。
那资料好厚一沓,除了陆坤给她的李子巷改造设计图之外,还有很多关于李子巷的人文历史,和设计师们在设计的过程中,拍下来的一些照片。
这些照片只是出自一些建筑设计师之手,并不是什么艺术作品,但是就是非常的吸引人――
黄昏之中,渗透着脏水的管道密布于楼道、巷道之间,正背着破旧书包走在青石板砖路上的小孩从下面穿越而过;
黑灰的墙壁,从墙壁里炸裂的水管渗透着脏水,家家户户铁锈的防盗网上都安装了蓝白红塑料尼龙雨布棚,里面晒着衣服……土灰色主色调的照片,某家女主人红色的内衣尤其惹眼;
层层叠叠的建筑犹如牢笼;
不见天日的门房四代同堂;
艳阳高照的晴天,孩子们站在某处拐角正弯腰要撑起手里的伞暗防头顶滴落污水机关;
小卖部摆着一些落了灰的商品,柜台里有各种廉价的香烟,柜台后,中年男人冲着镜头笑,常年抽烟的牙齿泛黄;
廉价的发廊,没有招牌的医馆,晚餐时间人声鼎沸、人来人往的粉面店,家庭加工厂里,摇晃的吊灯下坐着一边聊天一边做手打鱼丸的一家人……
有些照片显然只是摄影师随手拍摄。
但是每一张照片都好像充满了生活的气息,是死气沉沉的巷子,与朝气蓬勃的人们。
谢云看着看着,突然指着一张相片“咦”了声,指着幺姨鱼翅粉面店门头的一张照片,拍拍坐在腿边的年轻人的肩膀:“阿鸾,你看看这是不是你?”
被叫到名字的年轻人伸头看了一眼,看见谢云手里捏着一张照片。
大概是落日时刻。
李子巷黑压压的建筑里,熟悉的茶餐厅店灯火通明,里面坐满了熟客食晚餐。
在最靠近门边的那张桌子上,有几个模糊的轮廓――
剃着平头、身上穿着小学校服的小少年一只手撑在桌子上,腿也很嚣张地踩着板凳条,她正夹着一颗鱼丸递到对面的人嘴边;
在他对面、眉目清秀的小少年穿着白色的工字背心,面前端端正正放着一碗面,他用筷子的那边手掌心支着下巴,脑袋嫌弃似的歪向旁边,避开那颗鱼丸;
在他们脚边,粉面茶餐厅的门槛上,坐着个小小的、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她脏兮兮的书包就放在地上,正趴在一把破旧的椅子上,捏着铅笔埋头写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