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城——大象向着夕阳奔跑
时间:2020-09-06 09:16:38

  看了一眼,是那天他硬要塞进行李袋里的夏季校服……因为暂时用不上,他把它放在衣柜深处,也被挖掘出来了。
  “阿云。”
  他抱着校服,叫她名字。
  在他身后,弯腰正慢吞吞把一件几万块的西装往行李箱里装的许湛听见了,抬头往他这边望了一眼,正巧看见被叫到名字的人还真被他叫出来了……
  刚有些惊讶地挑起眉。
  “别叫我名字,陆少爷,我哪里担当得起这种亲密称呼,”谢大小姐抱着手臂立在玄关,冷鼻子冷脸,“还差什么吗,你在我家床板下面藏了金砖?等我掀开看看?”
  陆鸾:“……”
  许湛:“呵呵。”
  两人身后,许湛的眉幸灾乐祸地放了原本的位置,他就知道,跟谢云装可怜是没多大用处的,她气头上呢……
  他最懂了。
  欢迎来到他的世界。
  陆鸾显然也发现了这点。
  他快烦死了她这种软硬不吃,从李子巷回来他做小伏低了一路,路上怂得头都不敢抬,这已经是他的极限……
  陆小爷什么时候这么怂过啊?
  眼下见她一点没心软的意思,说话恨不得标点符号都带着刺,他也就懒得废话了。
  把手里的校服随便一扔,他直接伸手拽着她的胳膊,将满脸嫌弃的女人拽到自己面前,低下头,凑近她,嘴里带着点张牙舞爪气息喷她脸上:“李子巷的人觉得自己被骗了发火,你跟着起什么哄,我没跟你说过我爸是陆坤,嗯?”
  “……”
  谢云有点震惊,他居然还敢跟她辩。
  把自己的胳膊从他手里抽回来:“你也不想想你那时候说话的语气,正常带脑子的人谁会信啊!”
  “我语气怎么了?”陆鸾不解,“我怎么不记得我有跟陌生女人在第一次自我介绍时就调笑的习惯?”
  “行,你没有,是我误会了。”谢云看他一脸理所当然的困惑就恨得后槽牙发痒,“装穷往我跟前凑你总有吧?”
  “我没用过他的钱。”
  所以是真的穷。
  “我也没用过你的钱。”
  也没骗过她的钱。
  他是来骗色的。
  而且没骗着。
  陆鸾正觉得把这事儿掰开来扯,他最多也就有那么一点在她面前顺水推舟占便宜的心虚,别的原则性的大问题,他没犯过的——
  他从来没有主动撒谎骗她。
  他从来没有贪图过任何除了她这个人。
  陆鸾正在心中盘算自己哪些事干过,哪些事没干过,就听见她声音又响起。
  “当初醉仙楼的事也是你牵线找到陆容,亏我今天站在那还在尴尬,心想怎么当初就好巧不巧找着陆容帮忙了,欠他一个人情,弄得今天我都不好意思就拆迁的事说话……”
  “什么?”
  “什么什么?”
  “醉仙楼和陆氏合作怎么了?”
  “你不是故意的?”
  崩塌。
  “江市一共几个供应新鲜海鲜的码头啊?”陆鸾真的被委屈到震惊,眼下他都要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表情了,委屈得恨不得把墙挠穿,“江市又有哪个码头不姓陆?陆容就他妈负责那块的,你不找他还能找谁?”
  她明明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他给她搭了个桥,这会儿就成他把她带圈套里了?!
  这笔账是这么算的吗?
  陆鸾也被整蒙了,他都没想到还有醉仙楼和陆氏合作这茬,眼下被她劈头盖脸的一顿算总账,简直气得站不稳。
  “谢国昌那么精明的人,但凡还有一点退路当时他也不至于因为失去了陆容这渠道就像失去了一切,你自己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
  谢云想了两秒,好像确实是这样。
  “行那这个也不说——”
  “谢云,没你这么玩的。”年轻人面无表情,直呼她大名冰冷道,“一条说不占理了就跳过继续下一条?”
  “你有本事倒是别有下一条让我数啊。”
  “行,”陆鸾让她气笑了,“你数。”
  他说话的时候,后槽牙都在磨。
  她向来是不怕他的,所以还真就继续了,眼皮子抬了抬便问他:“陆鸾,你接近我到底什么目地?我就说一个高中生小屁孩天天往我这半老徐娘面前凑什么凑,一副多宝贝的模样,差点就信了你的邪,感情你别不是就看上李子巷那几栋姓谢的楼了……”
  谢云话还没说完。
  上一秒还咬牙切齿笑着让她慢慢数的人转头就走了。
  走的时候踩着那一走廊的狼藉,反正他也无所谓这些东西到底带走不带走,只是他摁电梯按键时,那力道大的要把电梯都给戳烂。
  电梯到了他就走了进去,电梯门关上了。
  谢云自己站在家门口,因为说话语速过快而剧烈起伏的胸口都还没缓过来,双眼有些发直,走神地想:哦,他走了?
  她转过头看了眼电梯上面的数字,已经从她这层一路跳到第十层,现在还在往下。
  ……
  哦,真走了。
 
 
第73章 只是玩玩而已
  “恭送”走了两位阿弟, 谢云一人坐在客厅冷静了一会儿,满脑子都是李子巷。
  巷子里那些人嗡嗡的,幺姨的脸一会儿换成了那无执照黑医, 他们目光冷漠而纠结, 说:叛徒。
  那些脸一下子又变成了幺姨的女儿, 又变成了软妹, 变成了王井龙,他们目光渴望而胆怯, 说:外面的人都不太看得起李子巷的人。
  两伙人围在了一起像不和谐的两道弧线, 却紧紧封闭拼接在一起成为了圆,圆是李子巷那斑驳而封闭的大门,陆鸾站在圆的中心。
  脑海中一瞬间被年轻人那张漂亮的脸占据,脸还是那张熟悉的脸,然而在那一声声的指责、质疑声中, 他眼神麻木而空洞,他伸出手拉着她的手, 低声下气地问她能不能先回家……
  啊, 原来当时他也急着离开那里。
  谢云有些恍然大悟的意思,拿出手机看了看微信,也没有什么未读信息,她不知道字据在期待什么不该有的, 索性上淘宝找了个排盘的,人在无助的时候,就喜欢寻找迷信指点迷津。
  可惜算命的说,亲人缘薄, 命中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谢云很无奈, 问那人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那人说,可以,至少你还是能嫁出去的。
  谢云黑着脸硬打出“谢谢”二字退出了对话界面,这时候微信终于跳了一条未读信息,她的心脏也跟着跳了一下……戳进去一看,却是路遥,原来已经到了夜店女王解除封印的黄昏,这女人消息灵通得很,问她要不要来夜色喝一杯。
  谢云原本想要拒绝。
  但她不想让自己看上去像个失恋的女人一样矫情——是的,光“矫情”这两个字被想起来都让她觉得呼吸困难——她觉得自己大概已经触碰到了完犊子的边缘。
  她站起来进屋洗了把脸。
  路过陆鸾住过几天的卧室,没忍住往里面看了一眼,原本卧室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这位陆小阿弟向来很整洁,回家先洗手,根本不用人操心卫生……
  如今房间里乱的很。
  是她弄的。
  刚才盛怒之下她一股脑地把他整齐叠放的衣服都拽了出来塞进行李袋里,有一些现在散落在地上了。
  还有那天她给他买的羽绒服,黑色的,安静地放在房间的沙发上,他也没有带走。
  谢大小姐僵硬了几秒,拎起那件羽绒服比划了下,比想象中大件一点……凑近了闻闻,好像还残留着他上一任主人身上的味道。
  使人难受。
  夜色。
  路遥等了许久谢云才姗姗来迟,不同于往日的妆容精致,这个下楼倒垃圾都要化妆的女人今日连口红都没涂,面色苍白的像鬼,头发也被外面的风吹得有点凌乱。
  她还穿黑色裙子,只是上半身穿得不是大小姐标配的貂皮,而是一件宽松、样式普通、看上去极其不合身的黑色羽绒服。
  她走过来,带着外面的冰雪气息冷嗖嗖地挨着路遥坐下,拿过她放在桌面上的烟点燃抽了,昏暗的光线里火光亮起,照得她本来就白的指尖近乎透明。
  挺翘的鼻尖也被烟火照亮了一点点,她的双眼还是匿藏于黑暗之中,看不清楚情绪。
  “大厅禁烟。”
  “哦,”谢云让那烟过了肺,薄荷烟,凉的她要流出眼泪,她夹着烟慢吞吞转头瞥了好友一眼,“罚款好了,要多少?”
  女人的嗓音沙哑,带着一点点湿润,就像方才在外面被雪淋了,这会儿进屋冰雪消融,她的睫毛上都是湿的。
  路遥没见过谢大小姐这样的,她坐起来了一些,扫了她一眼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你知道你现在看上去像什么吗?”
  “什么?被高中生骗了还耍得团团转的老女人?”
  “……”
  路遥不笑了。
  她平时总笑话谢云老草喂嫩牛,但是那只是开玩笑,在她看来谢小姐年轻多金长得美,二十来岁站在了多少姑娘拼搏一辈子也站不到的人生终点,还搞了个高中生小弟弟……
  堪称人生赢家好么?
  眼下听她这么说,就知道她真的是不行了,是真的伤心,她都没见谢云这么伤心过,当初许湛吃里扒外勾结谢三叔的时候她都没有。
  伸手替她整理了下有些乱的头发,又扫了眼她身上的黑色羽绒服,特别想说,确实挺颓废的,这羽绒服你又从谁身上扒下来的啊?
  “李子巷的事我都听说了,”她淡道,“我还以为你多少猜到陆鸾是陆坤的儿子,毕竟陆容一个上层圈的大少爷,怎么可能无缘无故跟个街边的小混混熟呢……两人又一个姓。”
  谢云瞥了她一眼。
  “你也没提醒我。”
  被谢云这么凉嗖嗖的一眼看了,路遥就挺无辜,她也不确定啊,人家又没给她看户口本……而且谢云一直跟陆鸾挺好的,前段时间那流言蜚语传的,都说这小子被谢大小姐养了,一时间传的到处都是,场子里有以前被陆鸾修理过的人背地里笑话他,还有一些鸭鸭,没事干就用羡慕的目光看着他……
  搞得他好像得了什么大造化一步登天。
  路遥看在眼里,把这些人喊过来骂了一顿,因为知道这些无论是嘲笑还是羡慕的目光,对陆小爷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曾经她还以为他坚持不住就撤了。
  可是人家愣是一声不吭,该怎么地还怎么地……苍天有眼,人只是一个高中生啊,这么能扛得住事儿愣是一句委屈都没说的,那时候路遥就觉得,如果这都不算爱。
  陆鸾看着是个品行正当的小孩,身份不身份的有什么区别,这种无关痛痒的事儿,她又何必去多嘴多舌坏人家姻缘。
  没想到“无关痛痒”却还真成了一颗雷。
  “陆鸾呢?”路遥问。
  就见身边的女人停顿了下,烟雾之中微微眯起眼:“被我赶走了。”
  路遥顿了顿,露出个犹豫的表情:“阿云,你应该知道陆鸾他哪怕没有立刻跟你说清楚自己是什么人,他同你在一起,也不是图你的钱……”
  “我知道。”
  “你知道?”
  “嗯,”谢云把没剩多少的烟草扔进杯子里熄灭了,“你少摆这种‘你知道个屁‘的表情,他要图我的钱,我能不知道吗?”
  “那你在这气什么?”
  “遥遥,李子巷三分之二的楼都是姓谢的,今日陆容被李子巷的人团团围住,闹着要与他同归于尽,我原本应该和李子巷的人站在一起,”谢云说,“直到陆容突然点了阿鸾的名,问他作为这个拆改项目的最终负责人,有何感想。”
  她说话的时候声音听上去很冷静。
  路遥噎住,她是真不知道这其中还有这么一茬。
  “他是不图我的钱,但我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别的想法,他说没有,”她停顿了下,“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人说什么我都信。”
  留下李子巷,是谢国平的遗愿之一,如今他刚走,没道理就为了一些儿女私情,就这样摆出“人走茶凉”的不孝女。
  要拆李子巷,在陆家与市里看来却是板钉钉上的,只是时间问题。
  他们一开始就站在对立面了,这问题甚至没有协商解决的余地。
  谢云说着,又有点难受,想了想又斩钉截铁:“更何况,我也没那么喜欢他,就是玩玩而已。”
  她说着,拎过路遥喝了一半的酒,仰头一饮而尽。
  喝过了酒大概是酒精上头才发热,她终于脱了外面的羽绒服。 路遥低头看了她一眼,大冬天的,她里面就穿件比睡衣厚不了多少的吊带裙,哪怕是黑暗里,两条雪白的胳膊也晃人眼睛。
  目光再往下,就看见裙子的水洗标。
  目光顿了顿,路遥伸手,顺着那水洗标往下一摸,就摸到了裙子凸起的内缝线……她衣服都穿反了,三岁小孩都知道分衣服的正反面。
  “阿云,你怎么过来的?”
  “嗯?打了个车。”
  她喝了酒,语气变得挺乖,路遥松了口气,心想魂都不在家的人是不该开车上街,这姑娘好歹心里还有点逼数。
  使了个眼神,让走上来想要帮把手帮谢云把羽绒服找地方挂上的鸭鸭用眼神逼退,她指尖勾了勾那水洗标,漫不经心的语气,又问:“你来之前就喝酒了?”
  “什么?”谢云茫然道,“没有。”
  她说着,把脱下来的羽绒服团了团抱在怀里,身体蜷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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