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但控制陈留与荥阳交会之地,西边卡住了关中平原东出的要害,东边可以顺黄河与其支流,向北可轻易进入渤海、海河水系,向南则可以顺着济泗二水入淮进江。
可以说,控制了这里,北方的粮草运输就能非常容易地支持南下的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当年就是这里失守,粮草不济,困死了洛阳,也连带困死了西晋王朝。
陈留郡原本的郡守早就被石勒所杀,兖州大战之后,石勒兵败身死,他的部下孔苌带残部退到陈留,在谋士张宾的指引下,虚晃一枪后,让石勒的妻舅带兵断后,把路上想要袭击他们的王虎部引开,大部则再渡过黄河,顺着黄河北岸逃到了匈奴在山西平阳的驻地。
当时王虎拿下了断后部队,顺便也占据了陈留。
这里的民生比较惨烈,他在这里清点了户口时发现,西晋时,陈留郡是膏腴之地,下辖十一个县,有三万户,如今,这里接连被八王之乱、王弥军、石勒军折腾了十三年,竟连一万户都不到了。
这种大郡当然不能轻放,在苍秀儿的要求下,王虎暂时当了陈留郡守,白天出去领兵打仗,顺便一个县一个县的清点户口,晚上还要做报表统计。
“我一个武将,居然这么能打算盘。”王虎对此很有意见。
好在他也不是转不过弯来,本地很多能写会算,前来投奔他的寒门,他也能顺手收着用了,组了个不小的幕僚团。
好在这些人不找他要工资,混口饭吃就行,如果能被安排个缺,就更棒了。
因为他太忙,有些剿匪论功的同僚,直接就剿到他的地盘上来了,但这问题不大,因为他也经常勒不住马,杀到邵君的地盘上去,唯一让他很郁闷的就是,他打不过邵君那女人——一定是因为我小时候没吃好,他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兖州被他们这些年轻人如梳子一样梳了几次,几乎可以说是非常安宁了。
就在他们以为可以安心处理政事时,更麻烦的事情出现了。
兖州平定后,北方的商人们便感觉到好处,开始向兖州各地派出商队,这时,穷山恶水的刁民们便开始搞事了,他们会在就近的官道上挖出各种大坑,等车马过进陷入其中,便一拥而上,抢掠财物,等官兵过来,便又是良民一个,个个宛如无事发生。
王虎怒了,当他没见过世面么?
在上党他可是亲自参与过类似事件的。
为此,他派出了自己麾下精锐,装成一个十来人的小商队,徘徊在官道上,不远处就有数百士卒悄悄跟随。
这种钓鱼执法瞬间就网上蠢鱼无数,凡是参与了抢劫的村民都会被拖进修路工程队,修补被他们破坏的官道,只要道上还有一坑,他们就别想回去,吃的东西更不可能好,基本都是七分糠三分面的饼子,同时还会每天晚上听北方的教育课,让他们知道路为什么重要。离开时还要考试,过不了的,那就得继续干活到考过为止。
王虎当年在考试中洒下无数泪水,如今一朝翻身做主人,看到别人为考试所苦,不但没有一点共情,反而还美滋滋的,充分展示了人的悲欢不能相通。
这么来了几次后,良民(?)们不上当了,王虎则又修改诱饵,有时是男卒扮成妇人,有时是车子坏了请周围的村人帮助……
这种恶心的花招来来回回搞了大半年,王虎邵君还有士卒们都兴致勃勃地推陈出新,但那些良民们纷纷被弄出了PTSD,看到有商队来了,皆退避三百米再说其它。
甚至有好事者将这些视频发到网上,笑疯了一干玩家和云玩家。
在陈留基本平定后,他们又一股脑把泰山郡的一波强大贼寇洗劫了,如今的兖州,只剩下东南边一个叫郗鉴的东晋官吏还占着鲁郡那块。
不过苍秀儿并没有让他们和东晋起冲突,所以没有动。
但秀儿手下的虎子也好,君妹儿也好,甚至是鲜卑家小伙们,都觉得得了强迫症,看着地图上没能占全的兖州,总想把剩下那块抠掉。
苍秀儿被手下们烦的简直不想上线,只能悄悄透露他们快了,多积粮,你们懂的。
她的手下们立刻像打了鸡血一样,冬前把所有开垦的土地都种上了冬小麦,并且为此弄了好些东西,有的地方种子不够,也都各想办法,甚至从私人的账户里先出钱,向北方购买了大量种子。
为此,各地县令坞主们都接到了命令,谁要耽搁了农事,别怪他们这些年轻人不懂事,不客气!
……
所以,当渤海公的调令过来时,苍秀儿把这些年轻人召集起来,他们简直要炸了。
这次的命令,是调整了他们编制,给了他们募集兵丁的权力,同时,他们的驻地都被调整到沿黄河南边一带的边境,其意图,昭然若揭。
吾辈大有可为也!
咦,怎么还有这么多的其它麻烦小事?。
“还不是东边的那个荥阳太守,他们黄河南边闹饥荒,他向渤海公求援,”苍秀儿有些无奈地道,“主公宅心仁厚,于是同意了他们的要求,给了他们一些粮食,结果豫州那边有两个坞主,向渤海公陈情了自己遇到的饥荒,求我们救助过冬。”
说是豫州,但其实不远,是靠着兖州的边境带。
“不光是如此吧。”邵姑娘一身戎装,英武非凡,笑道,“这些粮草并不是很多,但能让一些人勉强过冬,想是愿让我等拍人去查查这些坞堡虚实?”
“不,是让你们手下去打探虚实。”苍秀儿果断道,“你们就别去……”
她看着手下们乖巧听话的模样,不由叹了口气。
“算了,反正你们也不会听的。”
她的手下们纷纷委屈起来,反对上司的无由诽谤,他们什么时候没听过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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兖州最南边,是鲁郡。
东晋的官吏郗鉴是晋元帝亲自任命的“兖州刺史”,他在这里招揽了大量人丁,抵抗王弥石勒等匈奴汉国部队。
在王弥败亡于石勒后,他就抵挡着来自石勒的威胁。
在石勒败亡于苍秀儿手下后,他就抵抗东边泰山郡的流民徐龛部的威胁。
而当徐龛败亡于苍秀儿手下后,这位后世东晋的国之柱石骤然发现,周围已经没有人能帮他挡住北方的威胁了。
这就很尴尬。
天快塌了,他环顾周围,似乎没有比他更高人了,但郗鉴还是想再抢救一下。
但人总要将目光放长远一点,他把目光拔高,发现旁边的豫州,有着一个非常有名的流民将领,战斗力强,且好像更能吸引火力。
这个人叫祖逖。
他是流民统领出身,也是在南方朝廷内被排挤、发现晋帝不愿北上后,带领家将来到了都城不远处的淮阴铸造兵器,招揽人手,想要收复故土。
但这时,北方淘汰的廉价兵器流入,他发现铸造还不如直接抢,于是很快有了兵器,进驻豫州,靠几千人,打败了周围的坞主们,占据了大块地盘。
但因为晋帝并没有给他们一兵一卒,一草一粮,所以,祖逖的粮草军用,都是从南北的商队中抢过来的。
郗鉴思来想去,决定给祖逖一个指点。
按他从北方世族那收到的一个消息,豫州的坞主用钱向北方购买了大量粮食,想要渡过饥荒,如果他记得不错,祖逖如今的部队,也在饥荒之中,这一点,他可以大作文章。
……
于是,在新年的第二天,祖逖收到了东边数百里的同僚郗鉴来信,相约一起出兵,从坞主的商队中,缴获粮草以过冬。
祖逖没有什么好犹豫的,这封信可以说是及时雨,非常有用了。
这一年来,他在豫州打开了一点局面,算是帮朝廷收复了大量豫州地盘,但朝廷只是给了个空头衔,全靠他抢掠周围,才能支应起局面。
那位坞主是他平定豫州的大敌,肯定不能让他们获得如此大波的粮食。
必然要前去掠劫。
这事他们已经轻车熟路。
只有一点,不能越境,先前他弟弟一时不察,不小心抢到陈留郡内,他的弟弟祖约被那个陈留王虎追杀至了豫州内数百里,只有他一人趁乱躲入草丛中,才险险逃脱。
所以,这个计划绝对要小心进行。
第203章 第一杆起
冬季的粮草很难运输。
但在苍秀儿的手下看来,这都是小麻烦,并不难解决。
尤其是王虎,在他看来,陈留周围封冻的冰河就是天然的平坦大道,顺着河道送过去就行了,他兴致勃勃地准备改装一些雪橇车出来,再把马蹄铁下边加上锯齿,让马不容易在光滑的河道上打滑。
陈留古属魏国,而这里最有名的工程就是鸿沟运河,这条河连接和黄河与淮河,将整个东南的水道都连接起来,是洛阳一带的交通运输大动脉。
后世人对鸿沟可能很是陌生,但在唐朝之前,鸿沟运河的重要性,甚至超过了郑国渠、长城之类的工程,可惜后来黄河的含沙日渐增高,到宋朝时,就将整个鸿沟淤平,加上京杭大运河的开凿,鸿沟就渐渐消失在历史之中,只留下一些不起眼的遗迹。
有这种条件,王虎当然不会客气,征发了一些车,就准备上路。
反正冬天用车的时间不多,正好利用了。
不过他的治下农户们一个个都委屈的不行,和自家车分离时,看他的目光都充满了幽怨。
北方强大的生产力在渤海公治下越发凸显,王虎人脉不错,在当上郡守后,就从渤海郡调了一些木料零件和轴承,在这里成本价出手,来支援这里的农事。
直接的结果就是,如今在陈留郡治黄县,木板车几乎是十户就有一辆。那些在后世看来非常劣制、甚至要靠长期运输来自动磨圆的铁珠轴承是绝对过不了安检的,但在如今,这些铁制的轴承对木车的提升是梦幻的。
这些庄稼人对车这种大件爱惜至极,平时自己都舍不得的吃的油,都会抹在车上,平日里推几车土回来补补房子,推一车粮去县里换些布匹,从河滩里推几车石头,在后院垒口井……
这郡守征了车去,要是弄坏了,就算会赔,也要耽误农事啊!
王虎被他们看得有火,怒喷道:“不愿借的把车拉回去,明年我调牛马过来时,可就没有优先了!”
唰地一下,刚刚还幽怨的车主们瞬间就不见了,那速度,跑得比马还快。
王虎哼了一声,让人调集库里的存粮,慢悠悠地带齐兵马箭矢弓弩,向南方而去。
陈留今年的粟米勉强算是丰收,这两年粟贵麦贱,他做主将粟米卖到北方,换成更多的麦面,如今就不用从苍秀儿那边调粮,节约时间,也节约运输成本。
……
同一时间,在离王虎三百里外的豫州大城里,也有人期盼着他们的来到来。
洛阳失陷后,豫州无主,一些大的坞主聚众自保,他们大的有兵数千人,盘踞县城,小的,则有数百人,盘踞在乡里,宛如一盘散沙。
王虎这次要送的,就是张平的坞堡主,他治下有三万多人,两千多兵,本来还在得过且过,奈何这个冬天太冷了,以往都不会结冰的淮河,从永嘉年间开始,就有了浮冰,至今年,河面已能过人。
寒冷的天气加上雪花,让很多老人死在冬天,霜降的提前更是让淮河一带的作物减产严重,因此,张平担心粮食会不够用。
好在渤海公仁义无双,愿意给他治下数万人食用一月的粮食。
这太珍贵了,加上存粮,一月的粮食足够他们坚持到开春,到时掺些野菜,性命便算留下来了。
“坞主……”张平的属下一脸沉重过来问道,“有粮食的消息了么,今天又饿死了几十口人。”
张平拿着信,给他,喜悦道:“来了,来了,你看,他们已经走鸿沟过来,再过三五日,就能到了。”
现在只是小规模,因为吃得太少而抵挡不了寒冬而死,若是再耽搁时间,等到粮食耗尽那一天,每日都能死上几百上千人,这种事情,在前几年,张平见得太多了。
“恭喜坞主!”他的属下也十分喜悦,感慨道,“有救了,大家都有救了,我去通知大家这个消息。”
“去,快去。”部众饥寒,自然人心不稳,部下去安抚也是理所应当。
他的属下匆忙走出,转了几个转角,便走到一处酒舍,给其中一人耳语几句。
很快,便有人连夜走出坞堡,消失在风雪里。
……
三日之后。
风雪之中,一只队伍在河滩附近安营扎寨,同时派出斥候,每日都在上游探听消息。
他们是祖逖招募的士卒,足有两千余人。
在这风雪里依靠炭火勉强生活,每日用河滩芦苇加厚帐篷,猫在其中,久了便忍不住聊了起来。
“老焦,你看起来不像是南方人,怎么也到祖将军手下了?”
“北方青州逃难来的,在淮阴过不下去了。”
“听说青州是渤海公治下啊?你怎么不留在那边。”
“嗨,我四年前跟主主公南逃下来的,谁知道青州就归渤海公管了呢?早知道,我就留下了。”
“小声点,南边军中不许提的。”
“怕什么,现在有几个不提北方的?可惜如今北上的船票那是买不到啊,好多的船都只要贵人家里的老仆当船员。”
“咱们这次抢哪个。”
“肯定是哪个寒门小坞吧,大的人家,能抢么?”
“就是,这年头,祖将军带咱们,还是能抢到的,你看那些互抢的坞堡们,日子哪有我们过的滋润。”
“对啊,上次抢了一个商队,那是整整一车皮毛啊,抢到的每人分了一张,那暖和得!”
“嗯,还有上上次,抢那个船队,一船的好酒啊,那东西,喝上一口,身子大半天都不带冷的。”
“要我说,还是上次去兖州那次,抢的那车铁器,那才是大物件!”
“那车铁器我知道,听说叫什么轴承的东西……但那次去的人可都没回来啊,也不知道什么东西那么值钱。”
“没回来铁器是怎么回来的?”
“听说是丢水里,后来悄悄找人捞上来的……”
一群人嘀嘀咕咕,还说起了上次抢的什么布,什么盐……这就是他们生活里的日常,祖将军别的水平不高,但指挥兵马却是出奇的厉害,抢起来基本没有失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