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可是关要?”刘琨疑惑地问。
这种砖石价值不菲,能在此地建立据点,想是非常重要。
“你说这个房子吗?”其中一位女玩家微微脸红了一下,“呃,这是我建的客店,专门供应来往客商休息的。”
“未知如何称呼?”刘琨一惊,上下打量着对方,“此等偏远之地,何来客商。这里上无水源,又无耕田,若有兵匪来之,岂不是要束手就擒?”
“我叫林琳,你就不懂了,”她傲然道,“此地是去壶关之要道,离潞城不远的三岔路,左边去河东,南边去壶关,北边去潞城,将来必定是物流集中之地,我当然要早做准备,再说了,有兵匪前来才好呢。”
女神设定是抓一个乱兵就当一个贡献点,她这小地方守株待兔还是很抓了些想来捞一把的乱兵,别的不说,换套时装可是够了,这套小城还是她亲自去找黄宗钦和游析瑜要的投资呢,将来得还的。
想到这,她盛情邀请刘琨前去坐坐,喝杯水,烤烤火。
刘琨周车劳顿已久,自然应允,剩下的人也纷纷走进去,一次进不了那么多人,就先进一波,后一波轮换着来。
院子有一千多个平方,入内便是花园和平坦如湖的地面,那地面仿佛一整块石头雕成,光是这手笔就惊到了刘琨与两个侄儿。
“这是停车场,牛车停在这就好。”林琳热情地邀请他们进来,“那边的炉子有热水,姐妹,快去招待一下。”
水龙头这种没有技术技术含量的东西早就被做出来了,最近雪多,也不用去井口打水,大炉子一边烧水一边供应旅店的地暖,进去的瞬间,温暖如春。
“没什么好东西,热汤和肉饼,这是价目表,您看需要点什么?”第一波外地客人,林琳自觉应该把潞城的名声打出去。
“吾等未带株钱,可否以帛布付之?”刘琨看着上边几十钱几十钱的价格,随口问。
林琳有点为难,最近布可滞销了,但毕竟是第一个外地生意,她还是勉强道:“当然可以,我们这里是百钱一匹,你们愿意的话,就这么算吧。”
刘琨同意了,于是众人便享受起热汤、肉饼,还有热水沐浴等款待。
他对铺了整个大厅的地暖大加赞赏,又对加了味精的汤水非常喜爱,买了一大罐。
还有那种可以背在身上的铁水壶也买了好些,一番折腾下来,发现用了一百多匹布。
而林琳也这才发现,刘琨付钱的不是麻布,是绢!是丝绸做的绢。
这可是发了!
他们早就想做飘逸的时装了,但是苦于上党桑树不多,丝绸特别少,基本只有那些士族之家才有存货,有钱也无处买,这下好了,好看的衣服有料子了!
于是她喜悦地去论坛上炫耀了一把。
云玩家们立刻沸腾了。
“抢了吧!不用犹豫了。”
“他带来的货肯定是潞城需要的,你们做好准备。”
“有肥羊了,历史记载,这位刘琨大人虽然知道节俭,但总是三分钟热度,对钱财一点没逼数,把东西放他手里浪费了,骗走、我们帮他保管吧!”
“就是啊,姑娘快上,机会难得!”
“我觉得你们可以派人去通知其它玩家,你一个人吃不完……”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这么好的一个好人你们怎么能这样欺骗他,放着让我来!”
林琳当然没有这样做,她只是怜悯地看了一眼这位并州最高长官。
心想他的麻烦可能会很大呢。
……
汤饱饭足后,刘琨上了牛车,继续向潞城前行。
然后便觉得不对。
路太平稳了,简直没有多少上下颠簸,是一种——可以在车上看书的舒适感。
他和侄儿都忍不住伸头出窗外,看着下方的道路。
路上的雪被压出辙印,辙印之下,却不见黄泥地应有的深辙,而是一种细碎的岩石,车轮滚上去,只有一点轻微的起伏,这是洛阳都城的大街都没有的平整,让人震惊。
两岸的田地里,枯黄的麦苗被积雪覆盖的只有一点叶尖,但就算如此,也可以看到平整如尺量的播种——这是只有士族门阀的上田才会用的镂车播种,而这里一路行来,居然全是镂车播种?
这得是有多富庶?
他甚至怀疑这真的是豺狼横行、胡人遍野的并州么?
走了大约半日,天快黑时,他看到了远方渐渐显露的城市轮廓。
让他震惊的无法言语的是,这城没有城墙!!
外围的农田里还有稀疏的土房,而越靠近内里,在道路两边,便全是砖房,青砖灰瓦,连成一片,行人如织,妇人牵着子女,男人挑着担子,从城中道路缓缓走出。
地上的积雪被铲得干净,缕缕炊烟飘在小城上空,叫卖声远远传来,他都记不得多久没看到如此祥和的景象了。
有七年了吧。
大司空张华执政时,尽忠国事,辅佐朝政,弥补缺漏,救济灾民,平定胡乱,哪怕今上痴愚、贾后残暴,但天下总还是安宁的,那时洛阳城里,也是如此热闹。
但七年前赵王政变,张司空一家尽被族诛,天下便再无宁日,处处是凋敝之景。
这里,真像张司空在的时候啊。
可怜司空一家,留侯之后,竟然只剩下一个十来岁的孙儿逃脱大难。
他心中难免有些触景伤情。
不由得从牛车上走上来,漫步在这繁华的街景中。
糖铺、铁铺……还有各种挑着担子的小摊,天色渐渐晚了。
夜幕之中,却没有少去几人,却听着他们在说什么晚上有烟花爆竹。
他轻轻摇头,买了些肉夹饼,又听着到医馆里新生儿嘹亮的啼哭,不由自主便微笑起来。
一时间,并州的危局、家国的动乱,仿佛都远去了。
精神仿佛融入了这热闹的城市,与他们一起享受这繁华与安宁。
……
“将军,郡守已经在等你了。”崔悦看着将军在一家医馆面前怔忡着不动,忍不住推了推他,“这是来接你的人。”
刘琨猛然回过神来,看到当先的郡兵将领,便忍不住赞叹一声。
虽然识此人,但那属于军人的森厉之气,他却是绝不会认错,这种气质,他只在名将苟希身上见过,却不知这潞城魏娘是何等人物,竟然能收服这等猛将。
“卑职徐策,见过刺吏大人,”那将领只是简单的一报拳,并不下跪。
崔悦皱眉道:“怎不行礼?”
“回上官,潞城并无跪礼。”徐策冷淡道,“请吧,又或者你们也再吃两个饼?”
躺枪的摊主王二莫名道:“嗯?我可没有想宰羊,你别给我找事。”
刚刚系统都报了,新剧情进行中,乱搞事的统统封号一个月。
不然这刘琨半路上就能他们骗个干净。
两个侄儿气得半死,但也不能怎么着,倒是刘琨爽朗地笑道:“那便请徐校尉领路吧。”
在他看来,能来接他的,应该是郡尉官的档次。
只是小兵的徐策没有否认,他带人去就好,没必要多说。
一行人便在徐策带领下,走入坞堡。
这堡外的平地,竟然也是一整块,甚至比先前山外看到的大百倍。
不认识水泥的几人又被惊到了。
他们招募来的几百人被留在堡外,只崔悦和刘琨进入坞内,温峤留守。
没有人来迎接,让崔悦越加不喜。
这种态度,连刘琨也神色凝重,担心这魏郡守不配合。
然而,所有想质问的话,都在见到郡守本人的那一刻,随风而去了。
简单盘起的发髻只用一只绒花点缀,灰白狐毛披风包裹着纤长的身躯,那女子在烛光下的抬眸,便仿佛穿过了时光,回到了那家国尚且平静的岁月。
“张家六娘?”刘琨几乎惊呼出来,“你还活着?”
他几乎有无数话想问,但又问不出来,半晌,终是神色复杂:“难怪你能造出这样一片基业,张司空在时,便总叹你非儿郎之身,果然是不负名相之后。”
张家祖上出张良这种济世能臣,又能出张华司空那样的名相,那能出张怀瑾这样的女子,便是常理之中。
只是……
“你为何不回家?”刘琨叹息道,“可知你弟张舆,一人撑起家业,何等煎熬。”
魏瑾轻声道:“这是张氏儿郎应负之责,旧事休提,将军不如与我一道,看看我你们准备的迎贺。”
对面两人一脸困惑,哪有人都见面了才开始看接风礼的?
魏瑾微微一笑,缓缓走出厅堂,提起一盏纸灯,走入院中。
刘琨与崔悦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缓缓走上坞墙时,他们看到下方火光中黑压压的人群,却都只是很小声的说话。
雪停后的天幕深邃如海,暗云如鲸。
魏瑾伸出手中的橘色灯盏,向墙下轻轻一敬。
骤然间,一声巨响。
地上火光如彗星逆起,冲上天空,声响中,化成万千繁星,零落坠下。
刘琨等人一时被如此景色镇住心神,几乎呼吸不能。
而就在这种震惊中,又是一道道火光从雷起中而起,冲入云霄,化为繁星,层层而下,飘落如雨。
声声,入人心魂。
在这漫天繁星之下,魏瑾悠然道:“这就是,我准备的,盛大开场。”
不仅仅是迎接他,还有,迎接这个世界。
第36章 大幕杀机
这场盛大的烟火晚会在玩家看来,是非常寒酸的。
烟花炸开只有两种颜色,一共十二响,炸完就没有了,哪怕玩家们放下头盔去小卖部买一盒回来,也至少是二十四响啊。
但对于上党那些第一次见过烟花的百姓而言,这就是天降神迹,庇佑万民。
一时间,城楼下的百姓们纷纷跪拜,言尽感激,其心之诚,其气之壮,让刘琨等人为之色变。
魏瑾微微扬起唇角,对着众人颔首示意,便在持着这盏小灯,转身离去。
刘琨二人在城头默然半晌,终于回过神来,有些神魂不守地跟了上去。
坞堡的大厅里已经换上了水泥板的地暖,所以并不寒冷,在连续三招下马威后,魏瑾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便终于和他们坐下谈起国事了。
刘琨品尝着侍者端上来的菊花茶,先赞了一下清雅,才缓缓道:“晋阳之事,六娘当已知晓。”
司马腾不等他交接,就带着大半个晋阳的人们跑了,这实在是打了他一个闷棍,刚刚开局,老家就没了,刘琨也是难受得想死,但事情已经如此,怨怼司马家于事无补,他必须招集人手,夺回已晋阳,这一点,光靠他自己,太困难了。
“我有一支劲卒,人有一千,可护你前去晋阳。”魏瑾倒没在这件事上讨价还价,她需要时间,也需要刘琨来暂时抗起并州之主的大旗,吸引火力,才能从容发展。
“一千略少了些,此家国生死存亡之迹,六娘你不妨……”一千人对抗五万匈奴,刘琨觉得不太靠谱,“上党有户口七千,青壮者众,六娘不妨多征些军士,以护并州安宁。”
“将军说得是,”魏瑾微笑道,“然您初来并州,不知此地虚实,匈奴不足患,患在朝中矣。”
刘琨微怔,神色便郑重起来:“六娘此话何意?”
“东海王之举,与当年贾后杀太子何异?”魏瑾语带嘲讽,“他一疏族,如何能安天下人心,大好局面,被他此举尽废矣。”
“先帝之死因尚未查清,东海王礼贤下士,必不会……”毕竟是自己的上司,刘琨还是想遮掩一下。
魏瑾打断他:“我敬你是长辈才直言罢了,若你还与我绕弯子,就不必谈了。”
这天简直没法聊,但刘琨最强的便是交际能力,他面色不变,只是以茶相敬,笑道:“是世叔错矣,当罚,六娘有话尽可直说。”
魏瑾轻哼一声:“除非他一心辅佐新帝,任贤用能,否则,天下谁会服他,新帝非幼儿也,安能甘心为傀儡耶?帝相不合,他东海王是要再杀一个皇帝,还是与皇帝内斗?”
刘琨倒吸了一口冷气,当然不可能再杀一个皇帝,否则天下司马肯定又要群起攻之,但若与皇帝相斗,那眼下糜烂的天下大局,怕是止不住啊。
“但这与你我又有何关系?”崔悦终于忍不住道,“你便说帮不帮将军。”
魏瑾淡淡道:“按吾之意来,帮。若不愿,你大可自在上党招兵,吾绝不阻拦。”
见对方意见坚决,刘琨立刻缓和气氛:“六娘言重了,想来是你手中士卒有限,一千已是极限,如此好意,吾先谢过,至于招兵之事,也望六娘多助些才是。”
也就是说两个他都要抓,魏瑾的士卒也好,招兵也好,都不能放过。
魏瑾不至可否,只是低头轻啜茶水,轻叹一声。
“话说至此,倒是六娘你,竟然不声不响,便打下这样的一片基业,此能比之张司空,怕也不差了,”他谈起当年旧事,又打起感情牌,“难怪你弟张舆这些年来常叹若阿姊还在,绝不至于家族凋零至此。”
魏瑾笑了笑,没答话。
“太安二年(303年)时,帝下诏为为司空平反,恢复职位与官爵,退还所有被没收的家宅财物,还派使者专门吊祭,你弟张舆承袭了司空的壮武郡公爵。然以他之才,张氏一门能否留于士族,可是艰难啊。”刘琨继续劝道。
士族与寒族并不是完全固定的,连续数代担任显职高官,寒族就能崛起为上品士族,同样的,士族长期失势,就会跌落为寒族。
比如袁绍四世三公,是士族高门,但在三国时一通乱战,家族已经没什么气了。
再比如名士陈群,定了曹魏的九品中正制,连事曹家三位皇帝,但随着司马篡曹的历史车轮一碾,也安静如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