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浚一声冷笑,猛然自袖中甩出一封书信,掷于地上:“这是辽东太守临死前亲自送出的秘信,他与你无怨无仇,难道还要冤枉你么?”
段务勿尘慌忙上前拿起书信,颤抖着展开,愕然发出信中笔记与自己相同,还有他们段部的印信。
“不,主公切不可中了敌人离间之计,这非我所为!”
“来人,给我将段部一家拿下,听后发落!”
王浚怒道。
顷刻间,旁边屏风后埋伏的侍卫瞬间涌入,段氏一家虽然善战,但这次赴宴未带兵刃,根本无法反抗。
段务勿尘左右环视,见周围至少有数百带甲执刃的兵卒,黯然束手,不敢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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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务勿尘一家被擒的消息很快传到两个始作甬者手中。
“你什么时候假冒的信?”肖妃啧啧赞道,“居然都瞒过我去,没见你勾结什么辽东太守啊。”
两相合作时,她只看到苍秀儿去和东夷校尉联络,这个历史里有记载的脱粉回踩将领与苍秀儿一拍即合,确定消息为真后根本不用怂恿之类的程序,立刻让儿子去杀王浚,不带一点犹豫。
但辽东太守是王浚的人,根本不可能帮苍秀儿传信,伪造信件是不可能的,因为这里的将领之间都有暗语,不知道的人根本伪造了也没有用。
苍秀儿喝着茶看着消息,微微一笑,从容道:“我根本没有假冒过信件。”
肖晓晓瞬间想通其中涵义,一时不由得可惜道:“这飞鸟还未尽,便做弓藏,真是惨呀~”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段务勿尘勾结外人判乱这事,根本没有证据,只是王浚的猜想而已,但找不到证据,王浚会觉得这是自己胡思乱想吗?
不,他只会觉得段务勿尘隐藏太深,会更加戒备猜疑,对于这种用阴谋害人崛起的枭雄,宁错杀一千,也不会放过一个。
所以,信是王浚伪造的,用来平定的人心,免得属下离心而已,毕竟段务勿尘也是有大功于他。
“王浚只是抓住他们,暂时不会杀了他们。”苍秀儿笃定地道,“段务勿尘在段部威望日高,骤然杀死必定人心浮动,所以会暂时只囚不杀,而接替段部的将领将军队掌握之后,才会杀死他们。”
“但这之前,怕是要吃点苦头,”肖晓晓微笑道,“比如,屈打成招什么的~”
“呵呵。”苍秀儿笑而不语。
“你不只想杀王浚,还想要段部鲜卑吧?”肖晓晓想着对方的操作,感觉这样玩也很有趣,“胃口不小啊。”
“段部鲜卑还是很有用的,”苍秀儿肯定着他们的历史意义,“虽然都是胡人,还是有不少忠勇之士,历史书上记载西晋灭亡后,那些世族献媚于胡人,反而是这只鲜卑一直在北方帮助义士,帮着收拢汉民,尊崇东晋的召令,就是脑子太不好使了些。”
而且渤海肯定要有自己的士卒,不能总依靠冀州的丁绍来背书,否则守着一个郡的地盘,太没意思了。
“你需要我的帮助。”肖晓晓嘻嘻地道。
“不错,但是不急,火候没有到。”苍秀儿嗯了一声,“要等王浚折磨死几个段家人,再去把他们剩下的救出来,等他们走投无路,才会忠心于我。”
顺便清理一下,段氏那一家人里有几个反骨仔,但还有几个能打又忠心的,如段文鸯这种现在是少年,很快是猛将,还特别听话忠心的孩子完全可以留着自己用啊。
“那王浚一家,你要怎么收拾?”肖晓晓好奇地问。
苍秀儿眨眨眼:“我救了段家的孩子之后,当然不能阻止他们为父报仇了。”
……
于是310年的九月,幽州段氏之变很快传遍北方。
王浚以段务勿尘勾结东夷校尉李臻意图作乱为名,将其一家下狱。
东北的李臻锅从天降,莫名知道自己有这能耐,不但没有否认,反而乐得火上浇油,看他自毁长城,于是找人捉刀一篇檄文,把王浚幼年出生卑贱、青年残杀忠良、中年叛主害晋、老年割据自立等等恶事一一历数,他曾经是王浚的好友,对方干过什么事情简直说得头头是道,让人想怀疑都不行。
然后还在末尾表示,就你干这事,人人得而诛之,你杀得了段氏,杀得了天下人么?
王浚看完檄文后,气没气不知道,但立刻下令将段务勿尘一家斩首。
就在这时,王家却突然发大火,那火从王氏官邸的四面一起燃起,奇异之极,水浇更旺,极难扑灭,一时间,几乎整个蓟县的士卒都被调去救火。
待得火焰扑灭之时,狱牢中的段氏一家已然不见。
王浚大怒,立刻封城大搜,却一无所获。
……
城外商船之上,第一时间逃出段务勿尘正在接受上党医生的精心治疗。
苍秀儿一身男装,看着段氏兄弟伤痕累累,凄惨悲痛的模样,叹息一声:“你们也来上些药吧。”
段家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猛然抬头,凝视着苍秀儿,宛如一只戒备的孤狼,怒声道:“你是谁,无缘无故为何救我等,这次冤杀我段氏,可是你们所为?”
啧,这直觉可真准,苍秀儿微微一笑,正要说话,便听那榻上猛然传出一阵咳嗽。
奄奄一息的段务勿尘嘶声道:“文鸯,不可对恩人无礼。”
苍秀儿叹息道:“将军想明了?”
段务勿尘惨然道:“自然,这世间,能拿出那种铁证,除非吾等真做过,就只有王浚能做到了。”
苍秀儿点头,随即正色道:“吾乃渤海苍秀,救下将军,只是想给王浚添些麻烦,让他勿要上心渤海之地罢了,将军不必记恩。”
“听过先生大名,”段务勿尘断断续续地道,“你是上党之人,不过年余,便将渤海治下安定足食,王浚亦称你大才,当为国士无双。”
“国士算,无双可算不上,”苍秀淡定道,“将军身受重伤,难受车马劳顿,若想回辽西,还要三思,王浚在蓟县至辽西一带广布人手,危险重重。”
段务勿尘强打精神,供手道:“还请大人相助吾儿,若能夺回段部,吾族必唯上党马首是瞻。”
“将军言重了,”苍秀儿叹息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您不说,我也会相助的。”
她虽许诺了,但段务勿尘并未放心,他疲惫的眸光仍然紧紧盯着她,仿佛还在等着什么。
“将军安心歇息,吾已有舟船准备,会顺海河面入渤海,绕过王浚重兵,自海路而至辽西,”苍秀正色道,“侍得将军重掌段氏,再做打算不迟。”
段务勿尘这才垂下眼帘,表达感激。
苍秀话已说完,便不再打扰,告辞离去。
“陆眷,你过来些。”段务勿尘低声道。
段氏长子悲泣而来:“父亲,您先歇着……”
“不了,我提着一口气,就是放心不下,”段务勿尘叹息道,“局势纷乱,你等年轻气盛,吾段部崛起不过四十年,根基尤浅,陆眷你为我段部世子,又素有威望,回去必能夺回权位,只是……咳咳、这王浚势大,你切不可妄动,一切,都听那位苍公子的吩咐,可记住了?”
“父亲,这是为何,那人年轻位卑……”段氏长子有些犹豫。
“我段氏根基太浅,切不可独成一势,否则必然灭亡,”段务勿尘勉强道,“如今,北方能投奔的,除去丁绍,便是上党,他拓拔家都能附得,吾段氏为何附不得?”
这理由太有说服力了,想到日渐强盛的拓拔氏族,段日陆眷陷入沉默。
“眷儿,吾这伤,不定到得了辽西,”段务勿尘声音渐渐弱,“你等兄弟定要守望相助,可记得……”
诸子顿时放声大哭,段文鸳上去探了鼻息,发现还有气,顿时又哭得更大声。
……
船舱外的苍秀儿听着房中的鬼哭狼嚎,叹息着的世道艰难,一边听着属下汇报。
这次计划非常顺利了,在历史书的加持下,她只花了一点消息,还有一点利益,就离间段氏和王浚,段氏鲜卑在失去王浚这颗大树后,基本就没选择的余地了,选丁绍和选上党没有区别。
等收服段氏,再联合肖晓手中拓拔鲜卑、冀州丁绍。
灭掉王浚,便可以安心发展渤海经济圈了。
再拿个第一名,毫无难度。
第102章 准备起飞
苍秀在帮助段氏一家的事情上,可以说是想人之所想,急人之所急。
对于段家这种大包袱,不但收了件,还包邮。
她带着准备好的船,顺着北京的海河直下天津——虽然这时天津港还没有被冲出来,可是大致路线还是在的,船上不但有吃有喝,还有来自上党的神奇药品。
止血药是双氧水,除了痛一点找不到缺点,发炎了有青霉素,在各位医生药师的倾力合作下,去过毒的青霉菌种过敏率已经降到20%,可以说是很大的进步了。
段家的孩子被随行医生一个个收拾得惨叫连连,但对效果却是赞不绝口,段家长子还悲伤的表示,要是小弟末波再坚持些日子就好了,必然能活。
其他人也一起大力喷了王浚忘恩负义,团结一心表示必报此仇。
如果说还有什么不好的地方,那就是海船太过颠簸了。
可能是被到拷打后身体虚弱,这些骑马可以两天不下马的勇士在船上吐得天昏地暗,个个都滩成一张人饼,根本扶不起来。
不过苍秀儿没放过这个宣传药品的机会,找来医生,一剂苦涩的茶汤灌下过,效果立杆见影,虽然还是有些不舒服,但至少不吐了。
只有十七岁的段文鸳就很好奇,想知道是什么药物如此有效。
“这个啊,是藿香正气水。”速成医生就很骄傲,“我上党人识药辨药,这藿香生于南方,还是我们专门找人去采收的药物,甚是昂贵呢。”
只有真正晕过车船的人才知道那是怎么样的一种感受,这样的神药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天降天正义,对苍秀儿的怀疑与戒备都消失大半,愿意真心交流了。
苍秀儿也时常出入段务勿尘的病榻,询问病情。
只是段务勿尘毕竟年纪大了,这次又在牢狱中去掉大半条命,可能是伤到了脏腑,时常咯血,一日大半时间难以醒来,苍秀派来医者热心探看,尽量减少对方的病痛。
敌意放下了,趁着在海上的机会,段务勿尘便催儿子们去向苍秀讨教学识。
这种输出意识形态的机会,苍秀当然不会客气。
当段家的小伙子们围在她身边一起讨教时,就顺便和段氏的这群年轻人讲起了上党的情况,上党的愿景,以及渤海发展的困境。
“……所以,若人能聚而为商,互通有无,则物产丰足。”苍秀儿大方地传授了上党富足的奥秘。
“可是,书上言商人不事生产,囤积居奇,”做为世子的段疾陆眷有些困惑,他虽然是鲜卑贵族,但他们一向仰慕中原文化,教育并不放松,平时都王浚家子弟一起学习,“当年齐纨鲁缟,田氏代齐,都是翻覆国家社稷之举,是以举世卑商,不得为官穿丝。”
齐纨鲁缟就是战国之时,齐国名相管仲禁绝本国织布,全从鲁国订购布,然后在鲁国大量织布后单方面撕毁订单,导致鲁国破产,不得不称臣于齐国的事情,这种国家执行、毫无诚信的事情牵连了商人,更让法家警惕,只要是说起商人不好,就把这事拖出来鞭尸。
至于田氏代齐,就是田家当丞相后长年用大斗借出粮食,小斗收回之类的手法连续几代继续收买人心,然后杀了姜太公的子孙称帝,虽然时间长了一点,但田家因此获得了一个强大的国家。
苍秀于是从容地解释了一番:“你们是不是觉得,只有如庄稼这种实实在在从地里面长出来的才是有价值的?商人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提价,所以一定是窃取了人家的财富?”
众人对视了一眼,纷纷点头。
苍秀于是问道:“一颗药品,从辽东送到蓟城,危险重重,可别人千里迢迢送来时,并未变成两颗,可价格翻上两倍,是否应当?”
众人点头,说是应该的。
“所以,并不是所有付出,都是看的见的,你没见过别人千里辛苦,并不意味着不存在,上党之地,繁华如今,货物昂贵,代价却是被几次三番攻掠,这些,难道不是付出么?”
众人纷纷点头,当然是付出。
“所以,劳动产生付出,付出相互交换,又有什么不对呢?”苍秀浅浅一笑,“我们上党繁华,只是减少了没有价值的付出。”
“什么没有价值的付出?”段文鸳好奇地问。
“比如天旱时,农人一桶桶浇水入地,我们将他们聚集一处,开掘水渠,一次辛苦,便能十倍于平常之劳作,这算不算付出的更有价值? ”苍秀儿笑问,“他们节约体力,又可以多出的体力用来种田,产出更多粮食,那么,税收是否便增长了?”
段氏兄弟如获至宝,段疾陆眷更是击掌赞道:“原来如此,之前的先生总是讲轻徭薄赋,讲要如何的善待百姓,我素来听了,却从未曾想做。哪能如先生讲的这般通透。”
“不错,如果上党在辽西建立一座城市,广购牛马,纺织丝品,收拢流民,便能让治下安稳,还可换得钱财,”苍秀拿出一张地图,对着段家兄弟画起大饼,“此地名为‘碣石’,因当年秦始皇于此地度海求仙,又名秦皇岛,如今做港口,既可与我渤海郡商船来往,又可守望相助,共抗王浚淫威……”
这里如今是个小渔村,有港口,虽然不是大连天津那种可以停十万吨级巨轮的深水浪港,但这年头她也变不出万吨级的船来,有个几十吨的排水量就已经是了不起的大船了。
辽西一地物产还算丰富,离渤海郡又不远,完全可以把棉花送到辽西去混纺成布,再开些技术含量低的劳动密集产业,就是一个贸易点。
有了贸易点,就能从这里发展起海运雏形,可以算是为后边的培养水手探路,以渤海郡与辽西两地做为辐射点,可以将货物蔓延到辽东、朝鲜半岛、甚至是日本去,要是能像地中海样的搞出个贸易三角路线,比如从渤海郡送石蜡去辽西,再从辽西织品去辽东高句丽,再从高句丽换人参、皮毛之类的物产回渤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