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路两万里——吴桑
时间:2020-09-08 09:10:10

  贝母冷笑着旧话重提:“好不容易通过结婚才改善的住房条件,你舍得搬走?你搬去哪里?!”
  “对,嫁给您的宝贝儿子前,我一直是住桥洞的。不过你放心,就算是桥洞,我也拥有好几个。这些无需你老人家操心。”
  贝母简直给气到晕厥,转而斥责她出差太多,无法照顾儿子日常起居,所以自己才不得不时时关心儿子的生活,对于她的失职,不仅自己,连贝局长都深为不满,云云。
  桃李毫不客气反击:“你们家这个宝贝实在舍不得让他独立,那就领回家捧在手心里,一辈子好好呵护着,我过日子找丈夫,不是为自己找老板和主子。”
  贝母电话挂掉,直接住院去了。医院里休养了一段时间,每天吃饱了就只管向小贝哭,向贝局长哭。为此,贝局长对桃李也颇为不满,贝母再怎么样,也是长辈,直接就把衣服铺盖给丢到门外去,做的未免太绝,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他与贝母是一体,贝母被打脸,这事传出去,他面上又能好看到哪里去。但他身为公公,不太方便掺和家长里短,不过把小贝叫去,叫他好自为之,骂两顿完事。
  自从贝母住院后,桃李这边得以清净了很多,贝母发短信来狂骂,她直接拉黑。只是苦了小贝,上班电话陪聊,下班视频连线安慰,一到周末有空,就要跑回苏州去陪伴在侧。
  某次小贝早起上班,出门时手机忘记忘带,桃李发现,给他送到门口去,刚拿到手,恰巧跳出贝母发来的一条消息,上说:“夫妻夫妻,长久连性生活都没有,法官都看不下去,很快就会判离!”
  于是桃李得知,他们母子,是连这方面的话题都是可以分享的。
  贝母每天见面就是劝离婚,小贝感觉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一方面劝贝母脾气改一改,一方面又来试探着同桃李商量,是时候要个孩子了。将来有了孩子,为了方便照顾,可去苏州家里的建筑公司管管内勤,或是叫家里通路子,随便换个清闲点的体制内工作都可以。至于她买的几套房子剩余的贷款,全都由他来还。
  小贝考虑的挺远,方方面面都设想到了,但不论他说什么,桃李都是一句:“过段时间再说吧。”
  桃李和小贝那方面的生活暂时没有,工作则一切照旧。
  某次在天津工厂出差时,她突然接到一个关系还不错的大学同班同学的电话,不过是她老公打来的,说ICU抢救了几天,人还是没了。同学生前在知名民企打拼到中层,收入非常不错,在一堆同学里说是傲视群雄也不为过,但相应的,人也非常辛苦,身体损耗得厉害。自从结婚生子后,家庭矛盾集中爆发,没多久,就查出脑子里生了瘤,人没时,还差几天到三十岁整生日。
  桃李天津工作草草结束,赶紧订了回上海的机票,回上海的当天,正好是同学大殓的日子,她一路上车子开得飞快,赶到殡仪馆,却还是晚了一步。她车子开到门口,哀悼仪式已经结束,正好看到家属捧着遗像出来。
  她去天津前,和这个同学还一起出去吃过饭,聊天时,同学有提到过自己的毛病,头经常发晕,脊椎也不好,总是不舒服,说哪天有了空,要去小贝医院里找小贝帮忙多开几个项目,做个全身检查,还说等头晕的毛病治好了,到夏天时,带她去自己海宁老家吃西瓜,买便宜皮草。
  三十岁生日都还没过,那么一个年轻的人,说没就没了。桃李过很久都接受不了,开始想很多,想自己的过去,思考自己的未来,每天脑子里乱纷纷的念头一大堆。
  又过一周,医院疗养了一个多月的贝母终于出院,出院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跑来上海,去了小贝的医院,等到小贝下班,母子俩一同乘车回家,一起跑到书房,关上门吃了顿饭,喝了点酒,说了半天的话,说着说着贝母就哭了,捉住小贝的手,开始历数自己这些年的辛苦与不易。
  小贝也喝了点酒,心疼老母亲,陪着掉了几滴眼泪,将老母亲安排住回到客房去,然后回房间,见桃李正在电脑前工作,便上前,将她电脑“啪”的合上,手才搭到肩上去,却被桃李躲开。
  小贝说:“我们是夫妻。”
  桃李站起来,走到一边去,说:“我知道,但是很抱歉。”
  “光抱歉有什么用?”
  “对不起,我今晚就搬出去。”说完,动手收拾行李。
  小贝红了眼,使劲卡住她的手腕,喝道:“纪桃李,你从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了?我问你,你从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了!”
  “自从出差离你妈十万八千里,还是会时不时地感觉恐惧和烦恼的时候。”
  桃李还想告诉他说,有一次自己半夜醒来,打开台灯,一回头,却发现枕边睡着的是婆婆的脸,当时就惊出一身冷汗。从那个时候起,自己就不行了。那以后,明明面前是小贝的脸,可她总感觉是婆婆在自己面前晃。
  她心中有很多怨气,可小贝无辜,她便努力克制住自己,尽量不发恶语,只是低头抱歉说:“对不起,无论心理还是生理,我都没办法和你在一起了。”
  小贝勃然变色,一拳打到墙上,仍不解恨,扯起桃李笔记本,往地上就是狠狠一摔,力道之大,以至于笔记本在地上四分五裂。他再怎么爱她,对她再怎么好说话,可骨子里却有着他的骄傲。这一晚,桃李拎上行李箱出走,他第一次没有去拦她。
  两个人办离婚手续的这一天,桃李是独自过去,小贝却是母子二人都在。
  等着拿离婚证书的时间里,小贝望着她,脸色冷冷道:“爱是一种能力,桃李,这种能力你不具有。”
  “也许你有,请你继续好好的爱她,爱你那位高需求的母亲吧。”
  小贝被她一刺,心里一疼,无言以对。沉默片刻,看桃李一脸明显解脱了的表情,再度不甘心起来:“你本来就没有像我爱你一样,把百分百的心思都放在我身上,你根本就没有那么爱我!因为你纯度不够的感情,一旦婚姻中有那么一点点不顺和矛盾,马上就会被无限放大,最后你对我和我身边所有人的包容度就会无限降低,就会马上以最决绝的方式去伤人伤己!”
  桃李说:“我是抱着和你共度一生的念头才结婚的,我们这种出身家庭,我们这种谨小慎微的人,是没有本钱也不会拿自己的婚姻去开玩笑的。结婚以后,为了配上你们家,配上你的身份,我也已经尽自己最大可能去努力了,可是人生当中,总有很多再努力都无可奈何无济于事的难关。”
  “不,你根本就没有,你拿出对付工作十分之一的精力,你拿出应付你老板和客户十分之一的心思,我们就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贝母冷笑接口:“你应该问问她,她心里到底有没有过你!”
  出了民政局大门,各奔东西前,小贝最后还问了她一句:“桃李,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们母女都会选择离婚?是没家教?还是环境教育和家风不好?”
  桃李被深深刺痛,以至于脸色瞬间变白,哽咽着问他:“相爱的时候,可以舍身拼命,不爱了,就一定要我人格毁灭么?”
  “先不爱的是你,提出离婚的也是你。”小贝冷冷的看着她,“还有,你对我所说的话,比我又好在哪里?”
  桃李昂起了脸:“每个人都有自己对婚姻的期待和标准,有很多人为了面子和生存而死守一份鸡肋甚至恶臭的婚姻,至于我,我生下来都是靠自己,我没有你那样体面高贵的家庭,可是我有手有脑和能力。钱和面子我自己会挣,所以根本不需要看人脸色,甚至受人委屈!我有能力说不,也有魄力离开不幸福的家庭和婚姻。怎么这件事情在你那里,就成了没家教了呢?坚守婚姻怎么就高人一等了呢?”
  因为她的这番话,贝母受了莫大的刺激,感觉她每一句,每一个字眼都意有所指,都是在暗讽自己。都上了车,仍然打电话到她手机上来,破口骂:“没家教的女人!你和我儿子离婚,应该自觉去600号报到!”
  “婚姻一点都不幸福,却又始终不离婚,原因无非就两种:没能力没魄力,或者二者兼有之,请问钱老师您属于哪一种?”顿了一顿,又说,“钱老师,你心里其实很羡慕我,对不对?”
  ***
  放弃小贝,一起重回起点。
  她住进了自己为自己买的别墅里面,门口后院种满了鲜花与绿植。最初有两只燕子看中她家后院的环境,跑来垒了窝,然后通过燕子们的口口相传,吸引了更多的大鸟小鸟携家带口来停留筑巢。因为她家的优良待遇,除了鸟们,每天还有大批蝴蝶和蜜蜂勤劳996和711。
  某一天,她在路边又捡了一条流浪狗。
  她从小没有养过宠物,也没有养宠物的想法,所以看那脏兮兮卧在路边的小狗,嫌弃得绕开老远。然而走开老远后,无意回头一看,那狗还在望着她。
  狗是小小一只土狗,花色皮毛,生了皮肤病,身上脏兮兮,瘦弱得肋骨都根根分明,然而看她的眼神却温柔动人,有一种即便是人类也能轻易读懂的善良和可怜在里面,她被狗看了那一眼后,回到家中很久,一直心神不宁,过半天,出去再看,小狗还在。她便将它领回了家。从此一人一狗,开始了真正的独居生活。
  小狗非常非常爱她,也非常非常爱家。隔壁别墅院子只要门一开,邻院的哈士奇一叫,它感觉自己的主人被威赫了一般,心道那怎么可以!于是不甘示弱,马上跟进,然后就是很长一段时间隔空对骂,偶尔出门,走老远了,还不忘回头冲关在邻院内的哈士奇吼两下。如果哪天状态不好,被哈士奇压了一头,落了下风,它就会踩到后院里的花盆和矮树上去,脑袋从栅栏里伸到邻院去,努力啃咬邻院的花与草。
  桃李的新家距离学姐家不远,偶尔出差,她舍不得把狗关在家里,便会把狗送到学姐家去。学姐家就在几条马路之外。
  学姐是第一个知道知她离婚的人,听说的时候,愣怔片刻,才问出一句话:“这么快?”
  她知道学姐是说自己婚姻只持续了半年一事,却故意开玩笑岔开来:“离婚手续半个小时办完,领证前又签过婚前协议,也不是什么皇室贵族,还需要请律师和会计来清算,几根鸡毛还理不清?不过是整理几件衣服的事情,还有一部车子,他不要,我就继续开了。分分钟搞定。”
  桃李结婚时,学姐欧洲出差,没能赶回来参加,但她父母与桃李很熟,便委托父母包了厚厚一只红包,代表自己出席。桃李婚礼上的那出闹剧她都从父母那里听说了,但小贝那段结婚感言也令她印象深刻,加上认识小贝其人已久,心里认定他是难得好男人,因此叹气,不无惋惜道:“生活不是童话故事,也从来没有什么完美婚姻。”
  一向淡定的学姐极为罕见地为一件事情流露出如此明显的惋惜,桃李也为此反省了自己。
  自己读书是靠死读书读出来的成绩,工作则是靠自己实打实的能力,所有表面的风光,都建立在平时一丝不苟的细节与吃苦耐劳,还有对人的真诚与善良之上。但唯独做人,却动辄就钻牛角尖。而且,和所有从小没有得到父母善待的孩子一样,她骨子里有着难以磨灭的自卑与敏感,同时也有着过分的骄傲与自负。
  对于自己身上的这些优点以及缺点,她自己能够意识到,也一直努力去克服,可是太难摆脱。所以这一段失败的婚姻,固然有别人的问题,但她自己容易钻牛角尖的性格,也是感情不顺的一个原因。
  但是,对于她这种没有背景关系,有的只是自己一双手,以及一点能力的人来说,与外与人厮杀,抵御腥风血雨已经很不容易,回到家里还要忍气吞声,亦或是斗智斗勇,以换取外人眼中的体面与光鲜。这样的生活,根本不是她想要的。
  人生苦短,生命在一呼一吸间流逝,她不要像早逝的女同学那样活得那么累。她这短短一生,已经很苦很苦,她想要自己在余下的人生里,能够随心所欲一点。
  关于未来,她现在再也不觉得惶恐与担心,一辈子遇不到对的那个人,那么自己就和狗,和后院的花草树木们共度余生。
  诚然,一个人有一个人的烦恼,可也有一个人才能拥有的快乐。总之未来,她决定顺其自然,遵循自己的内心。
  独居生活没开始多久,她某一天开始收拾衣橱,把这几年所买的漂亮贵价衣衫都整理出来,丢掉绝大部分,只保留了几件平时健身穿的运动内衣,然后跑去优衣库与无印良品买了一堆便宜却舒适的衣衫。
  下次和安妮约饭,见面时,安妮赞她气色好很多,同时惊异于她风格的转变,问她为何突然又要改头换面,她说:“人在不同年龄段,人生的不同时期,会有不同的想法。现在可能是因为年龄到了,不想再勉强自己,只想对自己更好一点,穿自己觉得舒服的衣服,和不累的人相处,把家里布置成自己喜欢的样子,过内心真正想要的生活。仅此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桃李是领证结婚,并非非法同居哈哈。
★这几个月保持一周工作七天,身体超负荷运转。今天码字干活儿,坐在椅子上就睡着了,醒来发现已过去两个小时,心疼地抱紧了虎背熊腰的自己。
★下几章预告《人有生老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医》《阿诗玛》《大李子,小李子》
 
 
第78章 
 
  公司里面, 副总监alicia也离了婚,和桃李差不多时期。
  桃李的婚姻因为婆媳关系恶劣,只坚持了半年, alicia则是七年之痒,在结婚七年多, 八年不到点的时候, 她的投行高管老公外面有人了。
  alicia老公有点胖, 面目忠厚到有几分乡土气,全身上下跟帅字不沾边,但人却很有魅力, 因为身居高位, 见多识广,言之有物,总之是那种, 一开口,人家就会知道, 这人特别有文化。
  Alicia是急性子, 她老公则恰恰相反,特亲和, 特好说话,有时候到公司来接alicia下班, 心情好了,会请一个办公室几十上百号人喝星巴克, 搞得公司附近那家星巴克一接到订单, 就晓得“那家女老总的有钱老公又来接她下班了”。
  在外人看来,两个人看向对方的眼睛里都是有光芒和小星星的,就是这样彼此交付了真心的一对神仙眷侣, 男人还是一样出轨了。
  对于alicia来说,他的圈子太乱,诱惑太多,一时的鬼迷心窍尚可原谅,但她在察觉他心已不在自己这里的同时,家中财产也被转移的七七八八这一点,才是真正的罪不可恕。
  对方出轨在先,有预谋有计划地转移财产在后,过错无可推卸,alicia家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对男方一家门进行了无情而又严厉的批判,每一次争吵都占尽了上风。可有什么用,两人在离婚时,除了一套自己也出资的房产以及些微的存款以外,alicia连多一分钱的利益都没能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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