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同样在救治着各位负伤的群众,原本横滨水火不容的两个组织的人,在共同的敌人面前竟放下成见和谐相存。
“是爸爸!还有贤治跟与谢野她们——”发现三人安然无恙,阿砾怔然的眼神蓦地染亮了几分。
趁她转头的那刻,旧日支配者就像是渴望着生食祭品那般,触手再次追随着天边这两个同样娇小的人影而来。
而先前说了‘下不为例’的赭发青年身体快过意识地挡在她面前,将那触手击碎。
“不行,这家伙无论如何削弱,它都能迅速再生,根本打不死。”
眼见那被折断的截面再次鼓动起脓包,涨破后生长为崭新的触手,中也烦躁地唾了声,“想要打倒他必须要用那个‘东西’吗,可恶,要是太宰在的话就能……”
而这时阿砾折返回身,半蹲下身形俯视着下方的庞然巨物。
“但是,只要让祂再生的速度赶不上被破坏的速度,就可以了吧?”
她沉静说道,中也因而低头往身旁的少女投注视线。
“你有办法?”
阿砾一时没有作答,细微的不安与忐忑几不可察地染上她的心间,就在这时,底下遥遥传来了贤治的声音。
“砾小姐——与谢野小姐说让你放心飞——”
听见这把声音的阿砾微微一震,不由回头往他们的方向望去。戴着草帽的淳朴少年笑得灿烂,朝她用力挥手,英姿飒爽的短发女性则蹲在伤员旁边进行着治疗,侧脸微微含笑。而站在他们中间,穿着竹青和服、如松柏般挺直腰板而立,将双手拢于和服袖中的银发男子,正仰头目不转睛地直视着她。
继而轻轻颔了首,仿佛给予着一层沉默的鼓励。
一瞬,她的内心被注入了莫大的勇气。
阿砾朝他们扬起充满甜美光辉的笑容。
“当然有办法啦。”她接着转头去对旁边的赭发青年说,“中也,你帮我将底下这个家伙定住!”
“哈?少来指挥我,你这个侦探社的女人——”
中也粗鲁地嘀咕道,可手里却诚实的展开了动作。
‘旧日支配者’尽管一直在不停输出,可祂自身实则是在往某个方向进行着移动。阿砾知道祂想要去哪,那便是祂在失去人形控制前得到的指令——晚香堂的位置。
砰砰砰砰——
所有被中也操控住的物体,纷纷如骤雨般下落。
石块,电线杆,甚至是路旁的汽车,都在他的操控下悬浮到了空中,而后簌簌砸落在那庞然大物的身上,将祂的树根狠狠压在灌注了千百倍重力的物体底部。
而少女踩踏住脚下的石块边缘,一跃跳至了半空,旋手飞扬的刀影仿佛在陪同着她的身姿共同飞舞一般,透出极端美丽的光晕。
无论何时,她的背后总会有温柔的推手,有坚强可靠的后盾,也有自己想要真挚守护的存在。
既然异能特务科以避免暴走为由不让她大规模使用异能,那么她就要让这些人见识一下什么叫做‘小范围’的精操。
“接下来,我可不会让你再前进半步。”
身形逆转于空中的阿砾对那被钉在原地的‘旧日支配者’说出这句话,随即反手持住‘扬沙’将之平行移至自己脸侧,另一只手抵在刀托上。
狭窄的刀身朦胧映照出她的侧颜,附着在刀面上的异能颗粒悄然进行着抖动,而后竟然如同沙砾般一块块脱落,被牵引着旋转于那罕见恢复得雪亮本体的外围。
金色的光芒愈发强盛,让人分辨不出那究竟是否另一轮灿烂的艳阳。
所有人在这一刹那顶住了呼吸。
最终只见那凝聚于刃面上的异能实体突破了刀尖,化形为一道炽金光柱瞬息间毫无停滞、锐利而激烈地笔直朝着旧日支配者的头顶激射。
“给我滚回你的快乐老家——”
‘轰隆’巨响,以那凝缩的一束为圆点,隐藏在整个灰绿色庞然巨物的核心在那宛如灭顶之灾的可怖一击中,被精准炸成了漫天的金色齑粉。
第69章
笼罩在横滨街头的触手阴影,逐渐沐浴在金光里消散成了风沙。
被触手的残渣给扑了一脸的群众们怔然地看着恢复到了和平的街道,好半晌,那干涸的喉咙才涌出了话语。
“这是……将那个怪物打倒了?我们赢了?”
说到后面,人人由不敢置信到激动,不过是经过了十几秒,而后便一起展开了劫后余生的欢呼。
“那个女孩子也太厉害了吧!是武装侦探社的人吗——”
在这欢乐飘浮的海洋中,天空刚射完一炮的茶栗发少女因反冲击力向上荡了一段距离,然后停滞半秒,又由于重力急速下落。
眼看着那娇小的身影要如坠落的幼鸟那般疾速下降,当事人却发现自己忽然身子一轻,距离地面还有好几米那刻,自己的质量好似变成了一根无比轻盈的羽毛,最终飘飘摇摇地安稳落在了地面。
圆皮鞋踩踏到实处,背着剑袋的阿砾双手抚压着裙摆‘嘿’了一声,接着才直起上半身,抬眼望向了不远处,方才在暗中操控了异能的赭发青年。
他先前在接住阿砾时触碰过她,顺势有将异能覆盖到她的身体。看来刚才就是他默默地调整了阿砾落地的速度。
两人就这么大眼对小眼瞪视了好一会儿,结果是男方先冷淡地移开了视线。阿砾正打算上前一步,而那赭发青年却转身往部下的方向踏去,背后的外套衣摆在她的视野内划出一抹不带感情的弧度。
两人的身份立场本来就相悖,为了避嫌,还是不要再过多牵扯为好。
中原中也原本是这么想的,结果阿砾毫无介怀地在后方冲他大声喊:“谢啦中也——你果然跟我一开始想的那样是个大好人!”
在阿砾的心里,虽说对港口黑手党那帮人还是颇有微词,不过单独将中原中也这个人拎出来说,她还挺有好感的。
于是中也辛辛苦苦营造出来的抗拒表象,就这么被她一句话击破。估计他怎么也没想到,对方居然是这么难缠的一个人。
“笨、谁让你这么大声喊出来的——”中也难以置信地炸开了毛,当即捏紧拳头,分不清究竟是否恼红了脸,通红地回头跟她用声音较量了起来。
——这家伙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喊话,就一点都不感觉到羞耻的吗!
堂堂港口黑手党干部的形象都要被她搞得荡然无存了!
可阿砾完全没有这样的顾虑,只有在特殊的时候她才会被少女心支配。正常情况下的她和脸皮薄的中也不一样,厚颜无耻得让人惊呆。
这个世界上只有抛弃了羞耻心的人才能很好的活下去啊。
以道谢来扯平人情的阿砾,转眼就抛下了港口黑手党那帮人,背着剑袋赶到他们侦探社的同伴那边。
“砾小姐,你刚刚那一招好厉害呀!”
一来到三人面前,贤治便按捺不住内心的崇拜,星星眼双手握拳望向她。
而与谢野亦放下了手中的伤员,起身迎向她,指尖一挥,异能形成的飞舞的蓝紫色蝴蝶消失在空中。
“那个怪物就这么被你收拾掉了吗?”
阿砾先是扑到了自家社长的身前,被他的大掌抚弄着肩后的秀发。
她摇了摇头说:“我击碎了他的‘核’,看来他的本体应该是消失不见了。可是我认为他并没有彻底的死去,有可能的话,他应该会在某个地方再次出现,就像一种特殊的生命体一样。”
与谢野挑起眉毛,高看她一眼。
“不过撇开结果不提,你刚才还挺帅的嘛。”
那么大一个能够毁灭横滨的怪物,在她一击之下就灰飞烟灭,这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而这也从侧面反映出来,异能特务科那帮人对她的能力是有多么忌惮。
“是爸爸在,我才敢放心大胆地使用异能。”
阿砾回头望着社长的眼神里满是柔软与孺慕。而福泽谕吉冷峻的外表下,也藏匿着一颗纵容的心。
“说起来爸爸,乱步他……”
阿砾正想追问关于自己竹马的事情,可惜他们两父女温存的场面没能维持多久,在这句话的中途周围忽然传来了吵闹的动静。
“快看,上面那是什么东西?!”
顺着那话里的意思,所有人都在此刻仰头往天空上看,发现迢迢的天际,某个地方正出现了一个不断放大的黑影。
——是白鲸,它正在不断坠落!
“怎么会这样,难道花袋他们没有取得白鲸的控制权吗?”事态突然发生,阿砾不由快速掏出联络工具,想要与太宰那边取得联络。
可是就跟之前联络不上乱步一样,他那边也失去了信号。
这时候福泽渝吉提醒了她。
“因为先前那异物的肆意毁坏,街道附近的通信设施尽皆被摧毁,连同晚香堂在内,周围的收信设施亦遭到了破坏。这便是信号无法接收的原因。”
所以她才无法联络得上乱步。
“但不出所料,乱步他现下应该……”福泽谕吉想安抚她明显外露的焦心,可阿砾着急起来,已经不管不顾,听不进去太多话语了。
“爸爸,我要去找乱步,他应该还在等我。”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白鲸即将坠落到这座城市,可以想象,那庞大的重量一旦砸毁在地,整个城市都会在瞬间化成一片焦土。
那是一片宛如末日降临的场景。
可是阿砾相信她的同伴会将这灾难扼杀于摇篮,如果不能,最终哪怕是拼尽全力,她也会以一力逆转这个结局。
因为在这座城市里,她还有一个无论如何也想要守护的人。
“乱步——”
阿砾奔跑到晚香堂上方的铁道附近大声喊着,“你在哪里?”
这里因为战斗的波及而变成了一坍废墟,到处都是横倒下来的废铁,行人不见多少。
她在纵横交错的障碍物上到处窜跳,企图能看见一抹自己心心念念的身影。
“那个笨蛋,该不会还傻傻地待在里面吧。”
地铁口已经被东倒西歪的障碍物给淹没,而阿砾的内心非但没有眼前堆积的事物所集满,反而空空落落。
她把手搭在了刀柄上,想要用刀将障碍物全部砍开一条道路。可在即将出刃的那一刻,生怕乱步待在里面会被刀锋所伤,阿砾仍是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而用手来亲自挖开那些铁泥。
“乱步——”
她一边大喊着,一边徒手搬运着铁块。
铁块硬邦邦的,有些被折断的棱角还很尖锐,可是阿砾完全没有任何顾虑,左右两只手不断翻开阻挡在眼前的障碍物,每一个被她丢出去的东西都化成了原子般的沙砾消逝。
不知不觉,她的手指逐渐染上了污渍,可是阿砾全无所觉,只专注于挖开眼前这条道路。
“你个超级大笨蛋,到底跑到哪里去了?赶紧给我回话!”
迟迟找不到人,阿砾忍不住这样愤慨地大喊。
突然这个时候,背后的方位传来了一道熟悉的、拖延得散漫的嗓音。
“竟然敢把世界第一名侦探称作‘大笨蛋’,阿砾你要为此付出代价哦。”
阿砾立马循声转头,那位她一直在不断寻找的名侦探先生正站在她的背后,沐浴着即将颓落的夕阳,贝雷帽底下的柔软黑色发梢被勾勒出一圈烫金边缘。
完好无损的清俊青年半眯着眼看她,还一手拿着一盒纸杯雪糕,用木勺挖着吃。
通常情况下,他如果动用这种语气来跟青梅说话,对方肯定会不服气地冲他的傲慢与无礼驳嘴。
可是那位少女在得见他出现的那一刻,却抛下了身边所有的事物,朝他的怀中奔跑了而来,展开双臂紧紧抱住了他。那丝失而复得的力度,用力到他的衣物都泛起褶皱,消灭了彼此身躯之间的所有空隙。
雪糕杯子与木勺因为这股撞击,啪嗒落在地面,朝外滚了一圈,沾染上灰尘。
“你就是大笨蛋!竟然还傻傻地待在这里等我,还不笨吗!”
她不管不顾地埋首在竹马的怀里喊道,像是要把自己的所有担忧与难过通过这种方式发泄出来。
因她主动袭来的拥抱,江户川乱步意外得张开了手臂,跟尚未收敛翅膀的企鹅一样笨拙。名侦探自持的高傲与沉稳,都伴随她突如其来的攻势,而跟摔倒在地面的雪糕那般融化。
‘变得不复冷静的名侦探,太逊了……’
那戴着贝雷帽的黑发青年想要在这战局中掰回一城,却发现自己说话的声音显得很是局促。
“我才不笨。”
他仿佛背后有什么事物追赶般快速地说道:“可别太小看名侦探大人的智慧了,包括你会出现在这里,都算在计划里喔。”
一旦开了这个头,乱步便也有了足够的底气坚持着自己说下去,给自己的立场站稳脚跟。
“早在一开始,我和太宰君就知道那位绑架过来当人质的梶井君口风不好。他会向敌人泄露我们据点的消息,不失为万千猜测中的一种可能,我让阿砾你过去回收就是为了确认这一点。不管那份猜测会不会实现,针对即将可能在横滨掀起的混乱,你都是最后一张能够绝地反击的底牌哦。”
“我知道你会在关键时候赶回来的。太宰君说过,‘假如当他不在的前提,面临到某种无法退让的必要时刻,选择去动用不属于我们的力量,那是一种下策’。想要赢得漂亮,那当然必需是我们武装侦探社亲自动手。”
“你是这起泛滥着混乱的制约,也是清除所有威胁的底牌。最后你果然做得很好,不是吗?”
手拿剧本的那位名侦探说到这里,偏头往一侧海港边的方向看去。
“而太宰君阻止白鲸下落的计划也成功了。”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天际已无限放大的那艘白鲸飞行船终于降临到一种可怕的高度,而在所有人不安的视线中,它忽然轰地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一架外来的飞机撞击在了它的机翼,偏移了飞翔方向的两艘机船双双坠落到了海里,激出十几米巨大的白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