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桃——张不一
时间:2020-09-08 09:12:07

  她担心小奶糕以后再也见不到自己的爸爸了。
  程季恒明白了,是他的戏演过了,所以这颗傻桃子已经开始考虑着带女儿来见他最后一面了。
  他不得不向她保证:“我一定会从这里面出去。”他语气虽然虚弱,但是笃定,一字一句地说道,“为了你,也为了小奶糕,我一定会活着出去。”
  ……
  陶桃一走出重症监护区的大门,就看到了苏晏。
  他一直在等她。
  但是她现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程季恒替他挡了一刀,这一刀挨在了程季恒的身上,同时也在她和苏晏之间劈开了一道鸿沟。
  她跨不过去这道沟,就像是四年前,苏晏说要带她离开云山时一样。
  在当时的情况下,如果她没有怀孕,说不定真的会跟苏晏走,因为那时她的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最爱的人又抛弃了她,她绝望又无助,而苏晏是唯一一个愿意对她伸出援手的人。
  可是她有了程季恒的孩子,所以不能答应他,不能跟他离开,因为她不想拖累他。
  那时,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他们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
  现在这道鸿沟变成了挨在程季恒身上的那一刀。
  他豁出命去挡在了苏晏身前,只因为她的一句谎话,所以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对他视而不见、置之不理。
  程季恒以命相抵,再次闯入了她的生活。
  更何况,他还是小奶糕的爸爸。
  所以她没办法继续以一种朋友以上恋人未满的形式与苏晏相处。
  她做不到前进一步,因为无法忽略程季恒挨的这一刀,也无法忽略程季恒与小奶糕的关系。
  她也不想原地不动,更不能原地不动,这样对他们俩谁都没好处。
  那么她只剩下了一个选择——后退——和苏晏回归普通朋友的关系。
  感情这种事情说不清道不明,但必须要对自己和对方负责。
  她的心不大,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不可能同时对两个人负责。
  虽然她还没有原谅程季恒,但是,她无法再忽视他。
  程季恒这个人就是这么的讨厌,和四年前一样的讨厌,无论是出现还是消失,从来不会提前通知她,他总是能以一种强势的姿态闯入她的世界,从来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所以她只能,拒绝苏晏。
  病区外的走廊幽长、安静,只有她和苏晏两个人。
  又是一次相顾无言,如同四年前一样。
  许久后,她打破了这种死寂,无奈又愧疚地开口:“谢谢你喜欢我,也谢谢你对小奶糕……”
  苏晏似乎猜到了她要说什么,面不改色地打断了她的话:“我送你回家。”
  陶桃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无力地长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些苦涩,却很直接了当:“苏晏,我们还是算了吧。”
 
 
第44章 
  苏晏从未想过, 程季恒竟然会为他挡刀。
  他应该感激程季恒,如果不是他替他挡了一刀,现在躺在ICU里面的人应该是自己。
  但是他宁可现在躺在ICU里面的人是自己, 也不愿意让程季恒替他挡这一刀。
  这一刀夺走了桃子的心。
  从程季恒被推向手术室的那一刻起苏晏就有了种预感:桃子会回到他身边。
  现在这种预感成了真。
  他明白她的那句“算了吧”是什么意思,但是他不能接受。
  他们两个自幼相识, 却总是错过彼此, 兜兜转转了许多年, 现在他好不容易重新遇到了她,终于要牵到她的手了, 她却又收回了她的手、退回到了原点。
  他接受不了这种结局,也不想就这么轻易地放弃。
  因为她是他喜欢了许多年的姑娘。
  她的那声“算了吧”如利刃般刺在了他的心头,他不由攥紧了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拳,迫使自己忽略掉心头的刺痛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努力地使自己保持冷静, 不置可否道:“我觉得, 我们都需要先冷静几天。”
  他的语气也十分平静,听起来真的很理智, 但是他的眼神出卖了他。
  陶桃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无助与惊慌。
  那一刻她心里很难受,也很愧疚,觉得自己对不起他,辜负了他这么多年的喜欢。
  她是真的想过和他在一起。
  如果程季恒没有出现的话,说不定她真的会和苏晏在一起,因为他很合适当一名丈夫。
  对于现在的她而言,爱情已经是次要的了, 主要的是两个人是否合适。
  苏晏很温柔,很体贴, 对小奶糕又好,可以让她们母女依靠,完全符合她理想中的丈夫形象,所以即便她不爱他,也愿意和他在一起,因为合适。
  但是程季恒出现了。
  程季恒就像是一个破坏狂,霸道又猖狂,搞破坏之前从来不会跟她商量,总是擅自闯入她的生活中,肆无忌惮地破坏她的感情世界。
  过去的人生中,她失去了太多东西,经历过太多次的绝望与无助,所以她很想要一种安安稳稳的人生,苏晏能给她一种安全感,但是程季恒不能,他能走第一次,就能走第二次,所以即便是他为苏晏挡了一刀,她也不会再轻信他的承诺,不会原谅他当初的所作所为,更不可能与他重修旧好,但是……她无法将他从自己的世界驱逐。
  他太强势了,强势到令她的世界动荡。
  她讨厌他的这种强势,却又无法抵抗。
  她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欠了程季恒的债,还是那种杀人放火、灭他满门的血债,不然这辈子怎么会被他缠上?
  她无法摆脱程季恒,所以只能远离苏晏。
  他说她需要冷静几天,但她心里清楚,自己冷静不下来了,从程季恒说出“因为你爱他”这句话起,她就冷静不下来了。
  虽然她不想承认,但是她欺骗不了自己——在他被推进手术室抢救期间,她想起来了他所有的好。
  他会给她准备早餐,喊她起床,接送她上下班,替她去医院照顾奶奶,帮她分担琐碎又繁重的生活。
  她在云山寺烧香的时候不小心烧伤了手背,他紧张又担心,直接将她搂在了怀中,护着她离开了人群,焦急不已地带着她去找水龙头,小心翼翼地给她冲伤口。后来下山的时候,他们俩单独坐在缆车中,他为了缓解她手背上的疼痛感,还将她的手抬到了他的唇边,轻轻地给她吹伤口。
  自从父母去世后,他是除了奶奶以外唯一一个对她这么好的人。
  他曾在她最孤苦无依的时候牵起了他的手,陪她一同面对奶奶的死亡。
  在奶奶的灵堂内,他陪着她一同披麻戴孝,陪着她一同给所有他不认识的长辈们一个个下跪磕头。
  他将她背上了云山,背了两次,和她一起在月老树上系上了结发扣……
  守候在手术室门口的那段时间,这些记忆一一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深刻清晰,如同昨天才发生过一般。
  她用了四年的时间来遗忘这段记忆,回想起来却只用了一个瞬间。
  她再也忘不掉程季恒了,所以她再也冷静不下来了。
  “对不起。”面对苏晏,她真的很愧疚,愧疚到自责,感觉自己伤害到了他。
  在这个世界上,她最不想伤害到的人就是苏晏。
  他对她而言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存在,他是她整个青春的仰望。
  但她需要果断一些,因为她心里清楚自己无法再付出与他对等的感情了,如果不果断一些,只会将他伤害的更深。
  
  陶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迫使自己的语气变得决绝:“我冷静不下来了,也没办法……”
  然而她的话还未说完,又再一次的被苏晏打断了:“我送你回家。”
  这次,他的神色和语气中多出了几分固执,也带上了些哀求。
  陶桃的眼眶红了,她心里很难受,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气氛陷入了死寂。
  好在这时有人来了,帮助他们打破了僵局。
  来人是程季恒的主刀医生:“小苏,院长让咱俩一起去一趟办公室。”
  不消多想,肯定是因为今天的医闹事件。
  陶桃松了口气,对苏晏说道:“你快去吧,我自己回家。”说完,她没再多停留,快步朝着电梯走了过去。
  回家的路上,她的心一直很乱。
  今天发生的事情完全出乎她的预料,彻底打乱了她平静的生活。
  回到店里的时候已经三点多了,小家伙午睡还没有醒,那对老夫妻也没有离去,老爷子在看报纸,老太太在缝东西。
  陶桃回来后,老太太停下了手中的针线活,问了句:“怎么才回来?”她的语气中带着点着急,又带着点长辈惯有的审问,丝毫没有见外的感觉,像是在问自己亲女儿似的。
  老爷子也放下了手中的报纸,接了句:“我们小奶糕刚才想你想的睡不着觉,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也不接?”
  陶桃也不知道该怎么讲述今天发生的事情,但她也没打算隐瞒这两位老人,因为他们对她来说和亲人没什么区别。
  他们对她像是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当初她刚生完孩子,坐月子期间,老两口只要有时间就会下楼照顾她,还经常给她顿鲫鱼汤喝。老太太说,鲫鱼汤下奶。
  如果没有他们两个,当时她说不定真的会崩溃到直接从楼上跳下去。
  但如果直接告诉他们小奶糕的爸爸出现了,还被人一刀捅进了ICU,老两口可能会被吓到。
  想了想,她尽量用一种能让他们接受的方式说道:“今天上午有人医闹,伤人了,我刚好就在旁边。”
  老爷子吃惊不已:“医生受伤了么?”
  老太太追问:“伤着你了么?”
  陶桃摇头:“我没事。”顿了下语气,她又补充道,“医生也没事。”
  老太太:“那伤着谁了?”
  陶桃沉默片刻:“小奶糕的爸爸。”
  老爷子和老太太震惊不已。
  老太太:“他上午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忽然去医院了?”
  老爷子:“医闹怎么会伤到他了?”
  这回震惊的换成了陶桃:“他上午来了?”不过问完这句话后,她的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微信昵称:月饼供应商禾先生。
  程,禾……
  那一刻陶桃忽然有些哭笑不得。
  还地推,亏他想的出来。
  老太太回道:“上午隔壁饭店的那个坏小子又欺负小奶糕了,被她爸发现了,教训了那个小子一顿,还连带着把他妈也收拾老实了。”
  老爷子接道:“我估计他一直守在附近呢,看到小奶糕被欺负了才出来。”
  陶桃没说话,心里却有些动容。
  
  隔壁的那个明明,一直欺负小奶糕,她发现过许多次,也教育过那个小孩许多次,但是完全没有用,他根本不怕她。她也曾不止一次的去找过他妈,但是那个女人的态度更是蛮不讲理,不但不教育她的儿子,反而谴责她跟一个小孩子计较。
  她对那对母子束手无策,只能让小奶糕离明明远点。
  但是现在她再也不用担心小奶糕会被欺负了,因为她的爸爸会保护她。
  她束手无策的事情,程季恒全都能解决。
  她忽然间想到了奶奶在世的时候曾对她说过的话:“你太软了,他比较硬气,能够护着你。”
  奶奶是对的。
  不论程季恒对她怎么样,但他一定能护着小奶糕。
  老太太可能从她的神色中察觉到了什么,犹豫了一下,说道:“我看奶糕她爸条件应该挺不错的,就跟他提了一下孩子上幼儿园的事,他也答应了,还说要让孩子上全东辅最好的幼儿园,我觉得他应该没骗人,不论你们俩之前感情怎么样,现在还是应该多为孩子考虑考虑。”
  老爷子补充道:“也不是非要让你和奶糕爸爸怎么怎么样,不和他搞得太僵就行,你可能会委屈,但不能委屈孩子。他能力强,有本事,能给孩子带来更好的条件。咱们奶糕才三岁,以后要用钱用人的地方多了去了。”
  陶桃明白老两口的意思。
  在今天之前,她可能会很抵触这番说辞,因为她不信任程季恒,觉得他就是个只会撒谎的人渣,也害怕他会跟她抢女儿。
  但是现在她不会了。
  那块小银锁向她表明,他没有骗她,最起码在这件事上没有骗她,他真的回去了。
  所以,她轻轻点了点头,回道:“我知道,我明白。”
  老太太舒了口气:“你明白就行。”
  老爷子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奶糕爸爸怎么被伤了呢?”
  老太太也想到了这件事,连声追问:“严重吗?”
  挺严重的,现在还躺在ICU呢,但为了不让老两口担心,陶桃只能回道:“误伤,不太严重。”
  “那就行。”老太太边说边收拾东西,“那我们就先回家了,一天了,猫还没喂呢。”
  老爷子也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陶桃见状立即说了句:“我、我等会儿可能还要把孩子送上楼。”
  老太太:“又要出去?”
  陶桃不能说实话,只好编了个谎话:“我、我今天早上去交学费的时候看到幼儿园旁边的蛋糕房开了个烘培培训班,就去报了个名,每天下午四点到五点上课,准备、准备以后自己烤点饼干卖。”
  老两口不疑有他。
  老太太回道:“行,到时候你把孩子送过去就行。”
  老爷子问了句:“要上几天的课啊?”
  陶桃也不确定程季恒要在ICU待几天,只好回道:“我先报了一个三天的速成班,先体验一下,行的话继续上,不行的话就算了。”
  曾经的她是个说谎话就会脸红的姑娘,但是被生活蹂//躏了四年之后,她不但说谎不会脸红了,还特别的顺理成章了。
  这大概就是,社会的教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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