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子风拳头紧握住,咬牙恨道:
“她那样好的女孩子,你怎么能趁她失忆后给她编造那么些糟心的过去,这不是欺负人么。”
“好好好,这事也算我错了。”
陈南淮笑了笑,道:“你放心,从此以后我一定好好待她。”
“不行。”
谢子风打断陈南淮的话。
“那你要怎样?”
陈南淮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她是被你父子设计蒙骗,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才同你成的婚,咱们必须要医好她,让她重拾记忆。”
谢子风斩钉截铁道。
“三哥,你过了吧。”
陈南淮冷笑了声,翘起二郎腿,懒懒地窝在靠垫上。
“我怎么过了,是她今儿,”
话到口边,谢子风生生住口。
梅姑娘既然私底下求到他跟前,肯定是和南淮过不下去了,又被这小子控制住,万般无奈才出此下策。所以,万不能让这小子知道梅姑娘联络过他。
“她不能这么稀里糊涂过一辈子!”
“呵。”
陈南淮转动着小指上戴的翡翠戒指,淡漠道:“哪对夫妻不是稀里糊涂过日子,你以为天下夫妻都和你爹娘一样亲密无间?你让她恢复记忆又如何,她有了我的孩子,这辈子都和我撇不清关系。”
“她如果想和离,我会帮她!”
谢子风气的胸脯直起伏。
“你?”
陈南淮斜眼看向子风,鄙夷一笑:“我好歹和她还有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上床是迟早的事,根本不存在什么凌.辱,换句话说,我就算强要她怎么了,我是她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她不想给也得给,可你又算什么。”
陈南淮皱眉细思了片刻,忽而恍然,不屑道:“是啊,您是痴情种子,端着幅画跑遍大江南北地找人,结果呢,在曹县相逢却不识。”
说到这儿,陈南淮身子前倾,轻轻拍了下自己的侧脸:“我都替您臊得慌。”
“你说什么!”
谢子风气得脸通红。
“没听明白?”
陈南淮摇头一笑,尖刻道:“我是说你假风流真好色。”
陈南淮舌尖轻舔了下唇角的伤,不再愧疚,更不再给子风留面子:
“如果我是她,我就觉得你就是个怪胎,疯子,而且很可怕,跟块牛皮糖似得,粘上就甩不开。你也不问问她,愿意被你喜欢么。”
“你找死是不。”
谢子风大怒,一把揪住陈南淮的衣襟。
谁料眨眼间,陈南淮猛地甩开他,一拳打向他的侧脸,他感觉鼻子里似乎有股热热的东西流出来了,一摸,是血。
“老子忍你很久了。”
陈南淮起身,手抓住茶盏,紧紧咬住牙关,闷哼了声,趁着谢子风分神之际,猛地一下砸向谢子风的头。
只听咚地一声,茶盏应声而碎,谢子风登时就见了红,血从男人黑发中流出,蜿蜒而下,瞧着十分的触目惊心。
“来人呐!”
陈南淮连退了数步,警惕地盯着已经在狂怒边缘徘徊的谢子风。
这小子从小在军营里摸爬滚打大,若真动起手,吃亏的绝对是他。
“陈南淮,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谢子风抹了把额头,毫不理会半边脸已经被血染红,他愤怒地盯着陈南淮,这就是这小子的真面目吧,人前永远是善解人意又斯文多礼的公子,可私底下呢,就是条满口谎话,阴险又狠辣的毒蛇!
“老子今儿和你没完。”
谢子风怒极,刚要去揍人,陈家的护卫就从外头闯了进来,将自家大爷护在身后。
“你让她出来,我有话和她说。”
谢子风按住头上的伤,怒喝。
“不可能,你这辈子都甭想见她。”
陈南淮双臂环抱住,冷冷道:“我是看在国公爷的面子上,才不同你计较。你若是再觊觎我妻子,老子绝对和你磕命!”
谢子风知道自己在陈府讨不到便宜,今儿已经和南淮撕破了脸,是绝对见不到梅姑娘的,帮她医病这事,还得好好谋划。
“我的画呢?”
“烧了。”
陈南淮故意挑眉一笑:“她烧的。”
“不可能,她不是那种人。”
谢子风啐了口:“陈南淮,别像个孬种似得敢做不敢当,你究竟把我画怎么了。”
“烧了,我烧的。”
陈南淮眼皮猛跳了下。
画没烧,他收起来了。
他绝对不会让任何男人再看到衣衫不整的她,哪怕是张画。
“你好大的胆子!”
谢子风大怒,他想揍人,就现在。
正在此时,陈府的管事姑姑李良玉跑了进来,左右看了圈,立在原地,哪位爷她都不敢劝,都吃罪不起,只能说:“快别闹了,国公爷和老爷刚说完话,眼瞅着就要出来了。”
听见父亲要来,谢子风暗骂了声晦气。
他重重地甩了下袖子,拧身离去,在出门槛的时候停下,微微回头:“我绝不会就这么丢开手,陈南淮,咱们走着瞧。”
“行啊,那就走着瞧啊。”
陈南淮双臂环抱住:“等我女儿满月时候,谢三爷可千万别忘了给她包个大红包!”
第116章 烧刀子
雷声越来越密集, 冷风怒号了,似乎在憋着一场大雨。
谢子风怒气冲冲地从陈府正门出来,离得老远就瞧见自家的马车停在石狮子跟前。
赶车的老赵一看见他, 忙不迭地跑了上来, 点头哈腰地陪着笑:“我的爷,您终于愿意出来了, 国公爷呢?怎么不见他。”
说话间, 老赵提起手里的小白灯笼,不看则已,一看吃了一大惊, 舌头都打结了:“爷爷爷, 您的头怎么了。”
“你你你, 你管得着么。”
谢子风气呼呼地顶了句。
忽然, 背后传来阵热闹的寒暄。
谢子风扭头一瞧, 看见爹爹和陈砚松两个一边谈笑风生, 一边往出走,若仔细听, 仿佛还能听见他和南淮的名字。
“别对我爹说我受了伤。”
谢子风皱眉, 将腰间的玉佩解了下来, 赏给老赵,皱眉道:“我今晚不回去了, 心情不好,去瓦市喝会子酒。待会儿你拉着我爹回去的时候,记得在小李面馆买个长寿面, 让店主打五个荷包蛋,给我娘带回去。”
说罢这话,谢子风猫着腰, 趁着夜色跑的没影。
今儿母亲五十大寿,他不孝,生出这么大事端,晚上又任性赖到陈家,着实不好意思见娘亲。
一阵闷雷响起,天开始下起了雨。
谢子风仰头,任由这冰凉之物打在他脸上。
今儿闹出那事后,爹爹将他捆了,让下人把他抬回屋里。
好么,二老屏退下人,逼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他没敢瞒,一五一十地将发生的所有事给父母大人说了。
还记得母亲当时坐在床边,一个劲儿地摇头,用帕子抹着眼泪,重重地叹了口气,说:“我就说瞅着这姑娘眼熟,原来是陈砚松和玉珠妹妹的骨肉,造孽呦,他怎么舍得这么坑害女儿,这不是误了两个孩子的终身么。”
爹爹站在窗子跟前,沉默了良久,亲手帮他解开绳子,十分严肃地叮嘱他:“这是人家陈家的事,你别掺和进去,趁早断了对大奶奶的痴心妄想,我和你母亲也权当不知道此事。还有,千万别与左良傅接触,这可是个薄情寡义的狠毒之人,以后也少和南淮往来,这小子,真是越来越像他爹了。”
他听了这番话,当时就恼了,冲爹爹吼:“当年母亲同她前一个丈夫成婚,被冷落虐待,您救她出了火坑,休了她那个丈夫,最后头上顶着万千钧压力娶了母亲,怎么到我就不成?哪怕是个不相干的女人,我也没有袖手旁观的理,更何况是她。”
父亲气得吹胡子瞪眼,扬起手要打他,忽然噗嗤一笑,深深地看了眼母亲,说:“梅姑娘是个仗义善良的好孩子,该帮,只不过陈砚松可不是个善茬,他教出的儿子更是豺狼一般的人物,还是那句话,尽量别掺和人家的家事,否则老子立马把你送到边陲,让你大哥操练你,天天喂你吃沙子儿。”
别管?
那可是他心心念念,找了一年多的画中姑娘啊。
谢子风只觉得头越发疼了。
如今他和南淮撕破脸了,想要见她怕是不可能了,更遑论帮她恢复记忆。
雨越下越大,如瓢泼一般。
正在此时,只听一阵车轱辘碾地声从身后响起。
谢子风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回头一瞧,看见从小巷深处驶来一辆马车。
车上悬挂着盏琉璃无骨灯,在这雨夜里甚是扎眼。赶车的人穿着蓑衣,戴着雨笠,瞧不清样貌,只能看得出来是个个头甚高的男人。
马车行到他跟前时,忽然停下,里面传来个惫懒好听的男声:
“敢问是谢公子么。”
谢子风皱眉:“是又怎样。”
“是的话,请公子上车一叙。”
男人有礼貌地邀请。
“你是谁?”
谢子风拳头紧紧握住,问。
“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
男人笑了笑,道:“本官是夜郎西。”
※
雷声轰鸣,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地打在车顶上。
车内很宽敞,可是坐了两个身量高大的男人,就显得有些挤了。
谢子风冷冷地瞥了眼夜郎西,这个人穿着身靛蓝色燕居常服,外头套了件薄如蝉翼的纱衣,头上戴着方巾,手里拿着把钢骨折扇,貌相清俊,倒是有几分儒雅,只不过眼神却含着抹狠厉,不是良善之辈。
脸上和头上又是雨又是血,谢子风想用袖子去擦,谁知衣裳全他娘的湿透了。
“三爷若是不嫌弃,可以用本官的。”夜郎西笑着将自己的白色帕子递过去。
“不必了。”
谢子风冷冷拒绝,用手掌抹去头上的血。
“三爷真是条汉子,不拘小节。”
夜郎西笑着赞赏,同时,细细打量谢子风,心里暗暗喝了声彩,云州谢氏果然是世家大族,谢老三年纪虽轻,可举手投足散发出的贵气和文质风流,让人心生喜欢。
“本官在长安时就听说谢公子是个文武全才,公子写的律诗连陛下都赞不绝口,本官特特买了本公子的诗集,闲时饮酒,常翻来吟诵,只觉得口齿生香,让人爱不释手。”
“哦?”
谢子风斜眼觑向夜郎西。
先前他游历长安时,听说过夜郎西大名,风流但不下流,很是讨女人喜欢,但做起事来也是个辣手无情的主儿。
“那大人最喜欢我的哪首诗。”
谢子风直接问。
“这,这……”
夜郎西大为尴尬。
他不过是奉承两句,正常人顺着台阶就下了,没成想遇见这么个轴货。
夜郎西赶忙岔开话头,笑道:“今儿令堂大寿,我家大人本来想着和公子说几句话,谁知总不得空,这不,大晚上的还要处理政务,便让本官同公子见一面。”
“怕是左良傅那孙子不敢见我罢。”
谢子风眼中的厌恨甚浓,破口大骂:“甭以为我不晓得他那点腌臜心思,也是个不让陈南淮的下三滥。”
“三爷好口才。”
夜郎西偷摸瞥了眼赶车人,忍住笑,从食盒中取出一瓶上好的烧刀子,递给谢子风,笑道:“公子喝点,暖暖身子。”
谢子风接过,仰头猛灌了数口,将酒壶扔给夜郎西,示意他也喝。
酒上头,谢子风索性把憋闷全都吐了出来:“既然喜欢梅姑娘,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在曹县被陈南淮欺负,这下好了,让她嫁给那么个混世魔王,如今他没法子了,又开始私底下算计,还指望我去帮他对付陈南淮。”
越想越气,谢子风夺过酒,又灌了十来口,瞪着夜郎西,喝骂:“是不是左良傅废了长宁侯家四少的手脚,太毒了吧。”
“公子觉得是我家大人?”
夜郎西笑了笑,哗啦一声打开钢骨折扇,眉一挑:“这话谁说的,陈南淮吧。”
夜郎西深深嗅了口烧刀子的甘醇,鄙夷道:“虽然左良傅那老狗浑身的毛病,小气、抠门、阴险、毒辣,可倒也算条光明磊落的汉子,他还不至于为了争风吃醋,和个毛都没长全的小孩子过不去。”
“那是南淮?”
谢子风重重地锤了下大腿,咬牙恨道:“他又骗我。”
“还有好多事你不知道呢。”
夜郎西摇着折扇,冷笑了声:“您的这位发小忒能干,怕来日魏王起兵连累到他,屡次用梅姑娘要挟大人帮他做事,前两件倒罢了,这第三件着实过分。你当梅姑娘为何冒险让荷欢联络你,但凡能和陈南淮过的下去,那她肯定就忍了,可是那小畜生触犯到梅姑娘的底线了。”
“发生什么事了。”
谢子风忙问。
“陈南淮想要个由朝廷荫庇的新身份,还要云州今年两税的三成,他竟舍得让梅姑娘陪左大人睡。”
夜郎西凑近了几分,挑眉一笑:“陈南淮有多贪婪阴毒,想来公子此番回洛阳,在路过曹县时,必定听过同行说过一两句罢。”
谢子风头垂下。
原来在洛阳亦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梅姑娘当真可怜。
谢子风拳头紧紧攥住,思量了半响,道:“我自会尽全力帮梅姑娘,不过我希望等梅姑娘病好后,左良傅能彻底地远离姑娘,还她一份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