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校尉连忙摆手,说:“大爷快起来。”
说话间,李校尉让出条道儿,将陈南淮往花厅里迎,颇有些惊慌:“大爷,出大事了。”
“什么事,难不成越人打来了?”
陈南淮皱眉,回头略瞅了眼。
花厅外站着六个粗壮凶悍的兵,瞧着都是上过战场的老鬼,眉眼间杀气甚浓。
“这倒不是。”
李校尉将花厅的门关上,确定跟前没别人了,急道:“你知道么,高亦雄方才遇刺,被人把驴.鞭给剁了,系了根绳,一箭给射到了公堂匾额上,命都去了半条。现在曹县乱哄哄,到处在抓刺客。”
“我当什么,原来是这。”
陈南淮淡淡一笑,并不意外。
这的确是左良傅的手法,先是把表妹和盈袖擩进登仙台,挑拨他恨高亦雄。随后再刺杀姓高的,叫高县令以为是他怀恨在心,暗中报复。
真真好心计,好手段。
“你怎么一点都不意外。”
李校尉摸了下侧脸的刀疤,疑惑地看向陈南淮,蓦地瞧见大爷脸色甚差,下裳有好些血点子,右掌也重伤,忙问:
“难不成是你做的?”
“不是我。”
陈南淮摇摇头,携李校尉坐到四方扶手椅上。
他从桌上翻起两个茶杯,倒了两杯烈酒,抿了几口,细思了片刻,凑过去,低声将登仙台发生的事告诉了李校尉,但没有说陆令容和左良傅暗中苟且,也没有提盈袖。
只是说左良傅居心不良,派人掳走表妹,让表妹在登仙台受辱,紧接着又刺杀高县令,想来是要嫁祸给他,目的就是要挑起陈家和王府对立。
“那你这样说,我就懂了。”
李校尉又给自己添了些酒,皱眉问:“那你打算怎么做?去找高亦雄解释解释?还是立马写信给老爷,叫他拿主意。”
“不用。”
陈南淮皱眉,他最反感这些人开口闭口就是老爷,总不把他当回事。
“既然左良傅这奸贼敢设计我,那我就不能束手待毙,咱索性就帮着高亦雄捉拿刺客,顺手把左良傅的老底儿给掀了。”
“妥么?”
李校尉有些犹豫:“我听说左良傅可不是好惹的,再说了,咱们在明他在暗,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
陈南淮微怒,按捺住脾气,笑道:“平叔,富贵险中求呀。左右谁都不知道左良傅来了曹县,若咱们能暗杀了狗官,魏王会更倚重你我,若来日王爷能……”
说到这儿,陈南淮抱拳,朝京城的方向拜了拜,笑道:“你就是开国大将军哪。”
“这……”
李校尉已经有些心动,连喝了好几口酒,皱眉:“可咱们现在很被动啊,左良傅在哪儿都不知道。”
“我知道。”
陈南淮斜眼,觑向墙跟前修的暗门,低声道:“慈云庵肯定有问题,竹灯就是头一个贼主,另外我还捉了个细作回来,现就关在地牢里,拷问拷问她,看能不能吐出点东西。”
说话间,陈南淮便带着李校尉往暗门那边走去。
因曹县与越国接壤,十几年前越国骑兵常来侵扰,老爷子就在别院下修了个地窖,作为族人和童仆暂避刀兵之处,后来两国讲和,地窖就变成了粮仓,后因朝廷忌惮魏王,多派暗桩细作,这地窖就渐渐修成了地牢。
陈南淮摸索着按动墙上机关,只听咯咯一阵声响,地上豁然出现个黑洞,一股阴森森的冷风从里头吹出来,叫人不寒而栗。
他率先沿着台阶走下去,定睛瞧去,甬道两侧每隔一丈就有盏油灯,在这无穷黑暗中,就像恶鬼的眼睛,注视着来人……
没一会儿,眼前豁然开朗。
陈南淮朝前瞧去,这地牢不甚大,可各色刑具应有尽有,甚至还有铁做的木驴,上头沾着有了年头的血。
此时地牢中站着两个陈家养出来的暗卫,见大爷和李校尉来了,赶忙上前见礼,给两位主子搬了椅子,敬上热茶。
地上躺着两个女人,一个是尼姑,早都死透了;另一个是个穿着纱衣的貌美童女,黑发披散了一身,双臂各有条血痕,若细看,还能瞧见胳膊上有颗小小守宫砂。
“那个童女就是?”
李校尉轻声问。
“应该是左良傅派去杀表妹的。”
陈南淮翘起二郎腿,懒洋洋地窝在椅子里,端起香茶抿了口,给暗卫使了个眼色。
那暗卫会意,立马端起盆冷水,朝那童女泼去。
“咳咳。”
童女受了激,缓缓转醒。
她害怕极了,紧紧地环抱住自己,喉咙里发出呜咽声,眼珠惊惧地微微转,看见了陈南淮,尖叫了声,浑身抖如筛糠,连声说着不要过来,放过我。
“你叫什么。”
陈南淮柔声问。
那童女吓得不敢说话。
陈南淮给暗卫使了个眼色,暗卫会意,走过去,抓起童女的头发,扬手就是一耳光,登时就把女孩给打得流了鼻血。
“叫什么。”
陈南淮笑着问。
“胭…胭脂。”
那个叫胭脂的童女哇地大哭,连声求:“求老爷放过我吧,求求您了。”
“好姑娘,别哭。”
陈南淮喝了口茶,笑着问:“我可在登仙台看见了,你对我表妹下了死手啊,哥哥问你,你是不是左良傅的人。”
“我,我……”
胭脂慌乱地摇头,否认:“谁是左良傅,我,我真不知道。”
女孩挣扎着跪倒在地,咚咚磕头:“在那个地方,如果我不杀人,就活不下去,我真的不想死,阿娘还在家等我回去啊。”
“装得真好。”
陈南淮皱眉,难不成是表妹猜错了?
不可能,那会儿在登仙台,他也瞧得真真儿的,这丫头身上是有些武艺在的,差点掐死表妹。
“这位姑娘瞧着不老实,你们体贴体贴她,把她的手指甲拔了。”陈南淮冷笑不已。
暗卫领命,一个人按住胭脂,另一个人拿着铁夹子,用力地往出拔女孩的指甲。
惨叫声响彻地牢,叫人心底发毛。
“这下想起什么了没?”
陈南淮笑了笑,轻抿了口茶。
正在此时,他瞧见那胭脂紧紧闭住口,舌头好像在口中找什么。
“快,掰开她的嘴,别叫她吞毒。”
陈南淮一惊,赶忙站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他的暗卫一把捏住胭脂的下颌,同时手伸进去,将米粒般大小的红色毒丸从女孩口中掏出来。
“好个忠心的烈女!”
陈南淮居高临下地盯着胭脂,狞笑了声,问李校尉:“平叔,您老是军营里的人,想来这些年遇着不少这样的人,您老教教侄儿,怎么叫这位姑娘开口。”
李校尉冷笑了声,从腰间解下马鞭,丢到地上,道:“先打一顿,在用薄如蝉翼的小刀千刀万剐,若逢着手艺好的,剐到最后一片肉时,人还活着呢。”
只见那胭脂身子猛颤了下,但仍然死扛着。
“好,真倔强。”
陈南淮轻轻拊掌,懒懒地坐回椅子中,笑道:“把她绑在木架上,先把牙拔了,以免她咬舌自尽。”
那些暗卫闻言,立马动手。
瞬时间,男人的狞笑声和女孩的惨叫声,充斥在整个地牢。
等拔了五颗牙的时候,胭脂已经疼晕了,可有人源源不断给她灌吊命的参汤,一盆冰水迎头浇下去,醒了后又得接着受酷刑。
“不急,哥哥有的是时间。”
陈南淮笑了笑,给自己和李校尉斟了杯酒,又叫百善去弄了几道精致小菜,一边谈笑风生,一边看着胭脂受刑。
这才只是个开始。
一个时辰后,打人的刽子手换了一波,胭脂也没了半条命。
“给她灌点春.药。”
陈南淮莞尔,微微打了个哈切,折腾了这么一宿,他也有些累了呢。
他瞧见暗卫捏住胭脂的口,给胭脂灌了药;
瞧见胭脂的药劲儿上来了,呜呜咽咽地呻.吟,几近半裸的身子痛苦地扭曲着,她的精神已经开始涣散,那坚守的底线,要被冲破了。
“你是谁的人?”
陈南淮笑着问。
“左,左大人。”
胭脂此时如同一条离了水的鱼,身子不断起伏,口里发出异乎寻常的哼叫声。
“来做什么。”
陈南淮冷声问。
“杀,杀陆令容。”
胭脂浑身都是汗,手脚有些抽筋。
“左良傅在哪儿?”
陈南淮手紧紧抓住椅子扶手,问。
“不知。”
胭脂痛苦地呜咽了声。
“再给我灌药。”
陈南淮坏笑了声,对站在木架跟前的一个暗卫道:“你把衣裳脱了,在美人儿跟前把你的宝贝儿好生亮亮。”
李校尉此时已经喝高了,斜瞅了眼陈南淮,笑骂:“真他妈的坏,手段忒多,日后谁要是做了你老婆,那可不被你折磨死。”
陈南淮莞尔。
莫名,他想起了盈袖,那个冰肌玉骨,对他冷冷淡淡,还骗他的女人。迟早有一天,他要把这贱人驯服。
“真…真的不知道。”
胭脂已经撑到了极限,没法再撒谎,一边哭着,一边呻.吟,她控制不住自己,两眼死盯着那暗卫的下边。
“我,我只是奉命做事,没见过左大人。负责我的上官,是曹县城北卖豆油的苗掌柜,把我送进登仙台的,是,是高亦雄的心腹韩唐。”
胭脂的浑身抽搐,口吐白沫,哀求:“求你了,求你了。”
陈南淮得到了自己想听的答案,起身伸了个懒腰,垂眸看向李校尉,笑道:“平叔,您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大爷放心。”
李校尉手握住刀把,狠声道:“只要打开个缺口,全都别想活。”
“那就好。”
陈南淮缓步往外走,忽然像想起什么似得,回头,对李校尉道:“叫你的人都下来,好好给这位姑娘解解渴。”
……
此时天已蒙蒙亮,晨曦的微光还带着点凉意。
陈南淮从地牢出来后,张开双臂,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只感觉通身舒畅,活了这么久,还从没这么得意过。
现在应该去找高县令,告诉姓高的,刺杀他的是左良傅,然后借着高县令的势力,把左良傅所有的暗桩全都拔除,砍掉左良傅的狗头。
陈南淮不禁莞尔,兴奋之余,手都开始颤抖。在地牢中,胭脂异样的叫声让他有些心痒。
忽然,他想起了盈袖,那个被他用铁链锁在藏书楼的丫头。
“天还早呢。”
陈南淮唇角噙着抹坏笑:“去瞧瞧她。”
第41章 狐狸
北疆的冬夜, 总是漫长而又凄寒。
藏书楼里依旧黑乎乎的。偶尔有几只肥老鼠跑过,它们噬咬着堆在地上的废旧纸书,妄做着满腹经纶的梦。
盈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只感觉头很疼, 眼睛也酸胀得厉害。
她虚弱地睁开眼,此时天微微亮, 寒气仍肆无忌惮地从纱窗里涌入, 而她正躺在张软塌上,腕子颇沉,垂眸一看, 呵, 陈南淮竟给她上了枷锁, 这条铁链极长, 另一头固定在墙上, 瞧着有了年头, 上面锈迹斑斑,味道也难闻得很。
盈袖揉了下发痛的太阳穴, 记得昨晚上, 陆令容佯装投缳自尽, 正巧被赶来的陈南淮瞧见,陈南淮嫌她坐视不理, 更恨她刺伤他的手,把她的头磕在凳子腿儿上……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为何,她总感觉昨晚有人在抱着她睡, 还在她耳边说了好多话。
女孩凄然一笑。
梦魇了吧,谁会心疼她。
忽然,她感觉腿硌得慌, 手伸进暖和的被窝一摸,摸到个硬.邦邦的东西。拿出来一看,原来是个男人戴的白玉扳指,上面用小篆刻了个左。
原来不是梦魇,左良傅真的来过。
盈袖紧紧地攥住那枚扳指,默默掉泪。
她好似明白了些东西,他一直在暗处,注视着所有人所有事,在谋算着什么,在事情未成功前,他不会现身。
他不是口口声声说要娶她么,怎么明知道她身陷囹圄,却不带她走;
柔光是他的妹子,死在了登仙台,他怎么能视若无睹!
可是,这就是左良傅啊。
盈袖凄然一笑,她不知道自己的心为什么这么疼,当憋屈到极致时,终于没忍住,又吐了口血。
正在此时,外头传来阵脚步声。
盈袖下意识把手伸进衣襟里,将扳指塞在两.乳间。刚藏好,就瞧见木门被人吱呀一声从外边推开。
许是这两日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了,盈袖视线有些模糊,微微眯眼,这才瞧清楚来人是谁。
陈南淮。
他并未换衣裳,还穿着昨夜那套锦袍,下裳有好些干涸了的血点子,黑发稍稍有些乱,可却为他增添几许不羁的魅力,越发显得面如冠玉,俊美飘逸了。
这男人提着个食盒,身上的酒味儿甚浓,面颊也带着微微潮红,瞧见她吐在地上的那摊血,眉头微皱,食指按在鼻下,仿佛觉得有些无礼,佯装揉了下鼻子,装模作样地给她见了一礼,笑道:
“梅姑娘,昨晚睡得好么。”
“呵。”
盈袖冷笑了声,抬了下胳膊,抖动腕子上的铁链,讥讽道:“这就是大家公子的做派,民女真是涨见识了。”
“呦,这你可误会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