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也太露了。”
盈袖紧紧抓住衣襟,她有些迟疑了,害怕了。
“我们这儿的姑娘都这么穿。”
牡丹掩唇轻笑,道:“若不是活不下去,谁天生下贱,非要出卖色相过日子。姑娘你好生想想,到底要不要穿,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天已经黑了,我待会儿要出去陪李公子用饭,这位爷家里是皇商,而今在曹县与越人做着买卖马匹的生意,随手打赏咱们,都是五十两一张的银票呢。”
“真的?”
盈袖忙问。
“那是自然。”
牡丹不禁得意,低声笑道:“他家可不输咱们少东家,若是妹妹被他看上,买去做妾,一辈子不愁吃穿,就是年纪大点,三十五往上了。不过这两日他常带一个年轻英俊的公子来用饭,我听了一耳朵,那公子姓谢,好像是洛阳荣国公家的三爷。”
“哦。”
盈袖淡淡地应了声。
她四下看了圈,确定没有人在外头偷看,这才敢宽衣解带。
现在这个境地,城门封了,左良傅不肯露面,陈南淮铁了心折辱她……
女孩眼圈红了,强忍住悲痛。
柔光被杀的画面历历在目,原本该死在登仙台的是她,是陆令容,可偏偏是柔光,别说陪人吃酒耍乐,哪怕叫她死,只要能给柔光风风光光把后事办了,她都肯。
盈袖含着泪,将抹胸换上,这衣裳有些小,会稍微挤出一点乳.沟,忽然,她的胳膊被那牡丹抓住。
“你做什么呀。”
盈袖有些恼,这女人抬起她的胳膊,瞧她的腋窝。
“看看干净着不。”
牡丹瞅了眼包袱里的剃刀,笑道:“咱们穿得少,万一抬手,叫人看见了毛,多不雅观,会坏了客人的兴致。不过妹妹瞧着是讲究人,非但干干净净的,身上还有股子怪好闻的冷香,真真是个尤物。”
盈袖白了眼牡丹,将披帛披在身上,尽量遮住胸口,忍住怒,微微给牡丹福了一礼,道:
“待会儿还请姐姐照料。”
“客气了。”
牡丹白了眼盈袖。
这样冷着脸,就算是个天仙,哪个男人喜欢。
牡丹抱起琵琶,笑着带盈袖出了大屋,穿过后堂小院,进了前厅,一路不住地说:
“按照规矩,我算是前辈了,带着你出局子,你的赏钱里也该抽一成。待会儿入了李公子席面,尽量说软话,实在不会说就笑,笑你总会吧。男人嘛,都贱,你哄哄他,什么公子英俊无双、公子好温柔体贴,他听顺耳了,自然大把银子赏你,懂了?”
“嗯。”
盈袖点点头。
她此时浑身发抖,既然走出这步了,没有退缩的理。
其实,她想报复,她真的想看看陈砚松知道她在自家酒楼陪酒是什么脸色,她想知道,左良傅是不是真的铁石心肠到这种地步。
刚一进正堂,盈袖就感觉一股香暖之风迎面扑来。
酒楼是两层,不似普通食肆,这升云酒楼倒像个雅致的亭台楼阁。
一楼正中间有个台子,三个舞姬正在上头跳胡旋舞,各个饭桌用屏风隔开,几乎每桌都有三两个妓.女陪酒。
“瞧,李公子在东北角那桌呢。”
牡丹将抹胸往下拉了下,踮起脚尖瞧,兴奋道:“呀,国公爷家的谢公子也在,快走快走。”
“好。”
盈袖紧张极了,手心直冒汗。
刚走两步,眼前忽然一黑,前面挡了个瘦高的男人,抬头一瞧,呵,是百善。
“小姐,咱们又见面了呀。”
百善装模作样地给盈袖见了一礼,他偷摸瞧了眼小姐,竟给怔住了,他好像明白大爷死乞白赖住在义庄的缘故了。
“正好,咱们大爷饿了,过来吃顿便饭。”
说话间,百善抬头,看向二楼,笑道:“一个人吃饭无聊,大爷就想叫个陪酒的,小姐,请吧。”
盈袖顺着百善的目光,朝二楼瞧去。
果然看见了陈南淮,他半弯着腰,趴在栏杆上,面上春风得意,笑得十分愉悦,挥动手里的折扇,朝她招手,叫她上来。
“你告诉他。”
盈袖冷笑了声:“我看见他恶心。”
说罢这话,盈袖径直朝东北角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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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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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子风,我很早之前就写过他了,在春画那章。
我就问,这章肥不肥!
第46章 老梅先生
还没走两步, 盈袖又被百善拦住了。
她瞧见百善忍着怒,却又不敢发火,眼珠子左右转动, 压低了声音:
“小姐, 别拗了,咱们若是在这儿拉拉扯扯, 不好看。”
说到这儿, 百善噗哧一笑,半威胁半哄:“他也就是玩闹一下,还真叫你去陪酒?其实他是真的好心, 也敬重你对朋友的仗义, 所以冒着天大的风险收留那个尸首……不怕告诉你, 如今慈云庵被端了, 满城都在抓和尚尼姑。”
“得了吧。”
盈袖剜了眼百善, 冷笑不已:“他什么人, 你清楚,我也清楚。你敢说, 他从没想利用我捉拿那个人?若真好心, 真尊重我, 会刻意让我穿成这副德行同他吃饭?会在马车上对我……快算了。告诉你们,谁帮我, 谁辱我,我心里有本账,把我逼到如此境地, 还要我对他感恩戴德。我连命都敢不要,更何况脸面了。”
说罢这话,盈袖绕开百善, 咬牙朝前走。
瞧瞧吧,酒楼有好些人在看她、指她、对她评头论足……不重要了,全都不重要。
“你认识少东家?”
牡丹小心翼翼地问,她方才在跟前,听了几嘴。
“你和他……是不是那种关系。”
“不是。”
盈袖立马否认。
“就说嘛。”
牡丹摇头笑笑,暗骂自己太过疑心。
少东家是什么人哪,他的妻子,那必是名门淑女,即便姨娘,也肯定身家清白,断不会叫自己喜欢的女人陷入如此难堪境地。
牡丹回头,往二楼瞧去,发现少东家此时站直了身子,两眼死盯着她身侧的这位神秘姑娘,他起先不可置信,随后脸色逐渐阴沉了下来,手紧紧地攥住折扇……
牡丹打了个寒噤,不敢再看少东家,对盈袖低声道:“你瞧见了没,东北角那桌三个人,戴着金冠的是李少,他可是咱们今晚的金主;他左手边坐着的男人是曹县的吴县丞,高大人遇刺,他现在就是老大;对面那位最好看的公子,是谢三公子,哎呦,三公子怎么躺席子上睡了,别呀。”
盈袖顺着牡丹的目光瞧去。
见东北角这个隔间口摆放了两盏仙鹤铜灯,地上铺着掺了金丝编成的蔑席,案桌上摆着几道做得极精致的菜肴,五六壶酒。
那个李少三十余岁,相貌还算周正,鼻下留着胡须,穿戴甚是华贵,正拿筷子夹鱼脍,他旁边坐着的吴县丞年纪稍长,留着花白胡须,面色颇为沉重,不晓得在说些什么。
而这两人对面的席子上睡着个瘦高的男人,身上盖了大氅,瞧不清相貌,想来就是牡丹口中的谢三公子罢。
“妾来迟了。”
牡丹满脸堆着笑,抱着琵琶给三位客官欠身福了一礼,随后,将盈袖引到人前,笑着给李少介绍:
“今儿给爷带来个新妹妹。”
“呦,好俊的丫头。”
李少上下打量盈袖,目中没有狎昵,只是笑笑。
他叫牡丹坐到吴县丞跟前,让盈袖坐在他跟前,随后,吩咐外头伺候的小二把屏风移过来,说不想瞧见其他食客,会坏了他用饭的兴致。
“子风,醒醒。”
李少笑着唤对面躺着的男人,随手拿起只空酒杯,轻轻地打向谢子风的胳膊,柔声道:“吃了再睡,哥哥给你找了两个好看的姑娘,专门陪你吃酒。”
“滚滚滚。”
谢子风并未搭理,懒懒地挥手,很不耐烦道:“吃饭还要女人陪,你们这些做生意和当官的毛病忒多。”
“这货。”
李少无奈地摇摇头,扭头对吴县丞笑道:
“大人快别理他,他不是故意轻慢你。这小子就这么个秉性,天生狂傲不羁。你晓得么,他去年满云州地在找心上人,乖乖,云州二百一十三县,他竟走了大半,连过年都没回家呢,也不给家里写封平安信,我姨夫,也就是老公爷,又气又拿他没法子。可巧,我过年也没回家,就留在曹县等着谈生意,正好遇着他。”
吴县丞捻须一笑,道:“不知三公子要找的那位姑娘,找到没?若是在曹县,下官还可帮着寻寻。”
“好像没有。”
李少叫牡丹给他添了杯羊羔酒,凑到吴县丞耳边,促狭道:
“咱们这位三爷去年在南边游玩时,偶然买到幅美人图,一见倾心哪,发了疯似的找画上的姑娘,皇天不负有心人,千方百计打听到了名字。”
说到这儿,李少摇头笑笑,饮了杯酒,笑道:“我看是人家哄他,否则这么久了,怎地还没找到。我活了大半辈子,还头一次听说爱上画中人的。”
吴县丞目中闪过抹不屑,可坐在跟前的,一位是屈指可数的大皇商,另一位是在边陲手握重兵的荣国公爱子,都比他来头大。
吴县丞陪着笑,叹道:“三公子是痴情人啊。”
“我看他就是中邪了。”
李少扭头,看向一旁跪坐着的盈袖,笑着问:“你说呢?谢三公子是不是撞上邪祟了。”
“我,我……”
盈袖一紧张,竟给磕巴住。
她原本想着陪酒,这些男人定要对姑娘上下其手,肆意羞辱的。
可没想到,李少竟规规矩矩的,还特别有风度,给她多拉了个厚软坐垫。
想来是家教甚好吧,生意人,多在风月场中游历,什么样的国色天香没见过,未必就贪她这口。再者吴县丞也在,那位老者瞧着挺面善,不是近女色之人。
她方才听李少说话,竟给出神了,一直以为那些个大家公子都似陈南淮般恶毒虚伪,没承想还有谢三公子这样的痴情人。
“妾觉得三公子是性情中人。”
盈袖懦懦道。
“哈哈哈,这姑娘有意思。”
李少大笑,给盈袖满了杯酒,笑道:“你叫什么?怎么在升云酒楼从未见过你。”
“我……”
盈袖低下头,紧张极了。
“她叫陈盈盈。”
牡丹笑着替盈袖解围,抱起琵琶,调弄着琴弦,笑道:
“她今儿头一次出局子,难免有些紧张,爷可千万担待些。”
“原来如此。”
李少饮了口酒,斜眼觑向牡丹,用筷子轻轻敲打碗沿儿,笑道:“前儿叫你练《梅花三弄》,会了么?咱们吴大人最喜欢听这首曲子,今儿好不容易才请他老人家出来,你可得伺候好。若是弹得不错……”
说到这儿,李少从袖中掏出张银票,按在桌上:“赏你!”
“会是会。”
牡丹拨弄了几个音,身子扭向吴县丞,笑道:“要大人见笑了,妾弹得还不是很熟练。”
“我,我会。”
盈袖大着胆子,抢先说了句。
“你会?”
李少看向女孩,来了兴致。
“嗯。”
盈袖忙点头,怯懦道:“以前学过。”
“妹妹,你可别逞强。”
牡丹颇有些不悦。
她好心好意带着这贱人出局子,没想到竟被反咬一口,抢她的赏钱。
“这曲子难着呢。”
“我真的会。”
盈袖定定道。
她现在只想要赏钱,因为柔光得赶紧入棺了,不能再拖了。
“行,你弹罢。”
李少何尝不知道这些妓.女为了赏钱,争先恐后地在客人跟前露脸,明里暗里什么招数都能耍出来。
何苦拆穿呢?人生如戏,看笑话就是。
李少从牡丹手里夺过琵琶,递给盈袖,坏笑:“若是弹得不好,可是要罚酒的呦。”
“好。”
盈袖咬牙点头。
她这会儿还是紧张,手一直在抖。其实《梅花三弄》以前是学过,但她嫌指法有些繁复,学了一半就弃了……
盈袖拼命想那首曲子,可这会儿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索性弹了段《昭君出塞》,女孩脸窘得通红,急得都快掉泪了,最后低着头,咬唇说了句:
“对不起公子,我忘了怎么弹,要不然我换首罢。”
“把我们的兴致吊起来,这就完了?”
李少嘿然一笑,全然不在意。在他看来,这就是种情趣,叫妓.女陪酒,不就图个乐子么。
他打开瓶羊羔小酒,满满倒了一大樽,在损盈袖的同时,不忘奉承吴县丞。此番高亦雄遇刺,城门封锁,单他李家还能进出城与越人做买卖马匹和粮食的生意,全靠着吴县丞斡旋。
“若是你逢着我,兴许还能蒙混过关,可吴大人是行家。”
说罢这话,李少故作生气,逗道:“得,赏钱我可收回去了。”
“我能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