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恒一直在猜“意外之财”有多意外,最大的可能是中奖,但他从来没参加过类似的活动,今天更是竭力避免。
走在路上,更是眼风都不往地上扫一下,省得半路捡到钱。
方钧觉得十分有趣:“张轻絮给你的占卜,你可没这么上心,怎么言真真说你就信了?不对,你是想信,还是不想信?”
“当然不想。”凌恒否认。
方钧摸着下巴:“可你很在意,很少看到你这么在意一个女生哦。”
“有吗?”
“废话。”方钧勾住他的肩膀,压低声音,“李贞琳本来找你想说学生会的事,你倒好,完全没看她眼色,和妹子聊得那么开心。”
凌恒翻了个白眼:“你从哪里看出来我很‘开心’的?”
“两只眼睛都看到了。”方钧伸出两根手指,对准自己的眼珠,“你和我们说话的时候,老是会走神——不是说你不认真,就是感觉隔了一层,明明你和我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人——可今天你和她说话,四个字,专心致志。”
凌恒自己完全没有察觉,纳闷道:“有吗?”
方钧肯定地点点头,顺便爆料:“以前不少人说你目中无人,就是因为这个。”
“噢。”凌恒没有丝毫想知道是谁的意思。
方钧也没打算讲,只是说:“说真的,我一直都在想,你什么时候才肯对我说心事。”
他们这群人在一起玩,最初的最初,必然是因为家庭的缘故。然而,那么多年相识下来,玩不来的早就分道扬镳,能一天到晚黏在一起的,他以为算得上是真朋友了。
但凌恒和他们隔了层纱。
原以为是性格的关系,就没多在意,可今天看到他和别人的相处,别说是李贞琳了,就算是方钧自诩是个大老爷们,心里也难免吃味。
“凌恒,你是知道我的,和你做不做朋友,都不影响我咸鱼。”方钧认真道,“我纯粹是觉得你值得交朋友,才和你一起的。”
“谢谢。”凌恒顿了下,拍拍他的肩膀,“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有你这句话就成。”男生大多心思简单,性格粗疏,方钧得到了想要的认可,不再追问,反而笑道,“我看占卜这种东西也是信则灵,不信就不灵,意外之财哪那么好拿啊。”
凌恒没说话,忽然掏出了手机。
有一条新消息:[凌恒(heng ling)同学,你在高二学年期末考试中排名:第1名,荣获我校一等奖学金。奖金将直接汇入您的学生账户,请注意查收。春和国际高中。]
后面跟了条转账提醒,学校向他的账户汇了1000$。
“我知道了。”方钧打了个响指,自以为想明白了关键,信誓旦旦地说,“她肯定知道你去年考了第一名,发奖学金也是这两天的事,哎,给她蒙对了。”
凌恒没应,直觉她不是蒙的。但这仍然不能解释她是怎么安全脱险的,脱身是结果,不是原因。
周一上午,杨晓之要上课,言真真独自在图书馆里闲逛。
春和的图书馆共有八层,不仅收藏了世界各地的图书,还自带了个博物馆,展出许多有趣的收藏品。
她偶然发现了这个,一时兴起,便进去逛逛。
校内博物馆不对外开放,兼之是上课时间,偌大的展厅里看不到人。中央空调“呼呼”地吹着冷风,大理石地板光可鉴人。
她好奇地观赏着玻璃柜里的展品。
最外面的很常见,都是些书画、古董、陨石之类的,但到了后面,多了些看不懂的手稿、剪报和木石碎片。以前的技术有限,所以哪怕是照片,也呈现出了一些暗影憧憧的鬼魅感。
言真真越看越入迷,走着走着就逛到了最里面的展厅。
这个展厅有门,旁边立着“珍贵藏品,非请勿入”的牌子,她运气很好,里面有人在参观,门没关紧。
谈话声飘了出来。
“这是我母亲的作品?”居然是冉染,“我第一次看到。”
与她同行的是老校长,他说:“艾琳的作品很少,也很难被轻易理解,喜欢她的人很喜欢,不喜欢她的人觉得她的精神状况出了问题。”
“艺术家总是这样。”冉染淡淡一笑,没有深入这个话题,转而道,“没想到学校收藏了她的作品。”
她在套近乎,然而,老校长并没有顺着回答,反而问:“你看到这幅画的时候,有什么感觉?”
第19章 奇怪的画
感觉?冉染看向了悬挂在墙壁上的油画。
画很大, 占满了半个墙壁,上面用浓郁的色彩晕染了大量色块,蓝色、灰色、黑色、黄色……色块交叠在一起,笔触杂乱无章。
冉染考虑了下, 将之前在网上搜到的评价英译中, 变成自己的话说了一遍, 大意就是什么流派的新尝试,视觉与心理的映衬,等等。
老校长认真地听完, 笑了一笑:“确实是这样。”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冉染略微尴尬, 脑海中又浮现出了曾经的怀疑——老校长作为剧情中的重要配角, 人设和表现却有不少矛盾的地方。
常理来说,国际高中的校长见多识广, 应该不乏手段和看人的眼光,可却频频为女主提供帮助。
若说他发自内心, 真心令人怀疑, 一个凭眼缘喜好做事的人,真的能创办下春和吗?她更倾向于别有目的。
冉染希望找出背后的线索,将这张牌握在自己手里。
可惜的是,虽然老校长和汪艾琳有渊源,但她学不来女主的做派, 迟迟无法进一步拉近关系。
看来今天只能到此为止了。冉染遗憾地想, 礼貌道:“谢谢您今天带我过来, 我第一次看到了母亲的作品。”
“不要紧, 顺手的事。”老校长笑呵呵的,犹如寻常人家的祖父。
两人往外走。
言真真闪身避到了一座雕像后面,躲开了他们的视线。等冉染离开后, 她压制不住好奇心,轻手轻脚地溜了进去。
她一眼就看到了汪艾琳的画。
“你觉得这幅画怎么样?”背后传来老校长和蔼的声音。
言真真皱起眉头,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仿佛画里的东西是“活”的,正藏在错乱的色彩块后面窥视着他们。
然而,她故意说:“我不懂。”
“这幅画叫《怪物》。”老校长解释,“大部分人看到它,都会产生很不舒服的感觉,好像被引出了内心深处最可怕的怪物,所以,很多评论家都觉得,这个怪物就是人性恶念的共同体。”
言真真又瞅了眼,沉默不语。
“你看起来并不赞同。”老校长笑了笑,鼓励她,“说说你的看法,觉得这怪物是什么呢?”
言真真本不欲回答,但转念想起那天冉染的截胡,不由起了三分较劲的意思,想了想,说道:“我不太懂艺术,只觉得挺真实的。”
“难道你认为这是真实存在的?”老校长满面讶然,“大胆的想法。”
言真真说不好,干脆不予回答,反问道:“我瞎猜的,不过,老先生能不能告诉我,你和这幅画的作者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的学生。”
“你是春和的老教师?”
“不不。”老校长笑了起来,“我不擅长教书,只是创办了这所学校而已。”
“原来是校长先生。”言真真印证了此前“大人物”的言灵,起了兴致,“你为什么要收藏这样一幅画?”
老校长注视着墙上的画,缓缓道:“不是收藏。”
不是收藏是什么?
言真真满腹疑虑,但不知为何,下意识地摁住了追问的念头,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继续观赏展厅里的其他藏品。
除了这幅画之外,这里还陈列了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比如,沾着血迹的手绢、燃烧过的香料、布满了刻痕的石板、怪异的木雕、样式古怪精美的金冕……确实不像收藏。
言真真徘徊其中,恍惚间产生了寒栗之感。她不动声色,佯装自己只是个好奇的学生,转了圈满足好奇心便愉快地离开。
下午有一堂数学课,这是言真真目前最能跟上进度的一门了。但由于口语还不是特别流利,她仍然选择龟缩在后排,老老实实当个透明人。
平时没什么人会来关注她一个陌生面孔,可今天有些不一样。
两堂课的时间,言真真已经感觉到十几个人在看她了。而且是女生扎堆对她指指点点,嘴唇动个不停,一副背后讨论她且不怕她发现的样子。
发生了什么?
言真真心下好奇,做出一副要走的样子收拾书本。
对方果然按捺不住,三三两两围拢过来,其中领头居中的女生抱着手臂,打量了她会儿,笑了:“你叫言真真,是新转来的留学生?”
“是的。”言真真不闪不避,饶有兴趣地观察她们。
这群女生的家境应该都很好,衣着看不出来,饰品却都是鼎鼎有名的奢侈牌子,颜值有高有低,但在化妆术的加持下,没有一个不好看的。
肤白貌美的有钱大小姐们,找她一个普通学生,还能为了什么?
当然是凌恒。
“你从哪里来的?”领头的女生语气挺和善,完全看不出霸凌的意思。然而,她眼中的不屑与轻蔑同样显著,分明没把她放在对等的位置上。
言真真反问:“你们找我有事吗?没事请让让。”
“我们没有恶意。”另一个高挑的女生开了口,“只是作为老人,想给你一点建议。”
言真真:“比如说?”
“牧野杉菜的故事只出现在漫画里,现实世界里可没有这么美好的幻想。”女生慢悠悠地说,“我们不鄙视好学生,前提是她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言真真抿嘴一笑:“你和我打哑谜,我听不懂,有话请直说。”
姑娘们倒也干脆:“离凌恒远点,他不是你能接近的人。”
人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言真真加倍直爽:“不行。”
“你初来乍到,还看不清形势。”一个戴豹纹眼镜的女生开口,声调清冷,“如果你做不到该做的事,在这所学校里,必将举步难行。”
“我相信你不是危言耸听。”言真真惋惜道,“但我的答案不会变。”
她对凌恒抱有好感和善意(谁叫他长得好看又嘴硬心软),也是必须争取到的助力,于情于理都没有理由放弃——哦,当然了,就算有,只有她自己不要的,没有被人逼着放手的。
言真真慢条斯理地把课本收进书包,微微笑:“不管是你们自作主张,还是有人幕后主使,专门跑来警告我,看来是认为我很有威胁了?”
她拎起书包,从容不迫地穿过人群:“眼光不错,我等着她。”
其他女生:“……”
和她们想的不一样,没有害怕畏缩,也没有愤怒咆哮,这接战书的架势是怎么回事?她们要怎么办?都是文明人,不能学小太妹把人堵住不让走吧??
一个迟疑,人就不见了。
女生们面面相觑,半晌,有人小声说:“要不要和那边说一声?”
“蠢货,这就要打招呼,还要我们干什么?”豹纹眼镜的女生冷嗤了声,掏出手机,“先查查她的底细,再给她找点事做,我就不信她不急。”
然而,言真真确实不急。
她秉持着“今日事今日毕,有仇当场报”的准则,出门就送了她们一个“干啥啥不成”的debuff。
搞事可以,随便表演,反正你们搞我怎么都搞不成。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查线索。
她用手机软件打了辆车,推了本该有的补习,打算去一趟城西。
玛格烈城,东有海,北靠山,风景独家,为权贵所喜,房价极高,而西南两区属于工业区和居民区,集中了大量平民。
言真真今天有此一行,主要是为了查一件事。
丁湘有记账的习惯,每月的每一笔支出都会认认真真记下来,有的甚至还夹了小票,非常严谨。
其中有一笔支出引起了言真真的注意。
每个月,丁湘都会去一家何记海鲜粥吃粥,有时一月一次,有时一月两次,总之去的非常频繁。
她在网上查过这家粥店,在玛格烈城小有名气,不少游客都会专门去打卡,据说味道极佳,深受本地民众的欢迎。
丁湘经常去那里消费,没什么值得注意的。估计就算翻过账本,也看不出来个中问题。
只不过,言真真却恰好听她舅舅说过,丁湘并不喜欢喝粥。
过去家里穷,时常喝稀粥,据说年幼时,她母亲曾放过豪言,以后一定要顿顿吃干饭,绝不再喝粥。
当然了,小时候的话当不得真,偶尔吃一顿粥很正常。
可一个不喜欢喝粥的人每个月都要去喝粥,怎么都有点不对劲。
言真真决定去看看。
但在此之前,必须防备被人黄雀在后。
她先打车去了商场,新买了体恤短裤和鸭舌帽,在试衣间里换上后,把书包、旧衣服和手机全都寄存在了超市的柜子里,只带了一个未拆封的备用机。
这点防跟踪的手段固然算不上高明,可加上言灵的干扰,基本万无一失。
言真真坐上了公交车,按照地图提示去何记海鲜粥。
下午四点多钟,不到下班的点,粥馆里的人不多,上座率只有一半。桌椅整齐地排列着,柜台上方贴着巨大的菜单。
空气里飘着海洋的腥鲜气。
“一碗招牌海鲜粥。”言真真看向老板娘,嗓音柔和,“再加一杯绿豆沙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