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寄宿生。”凌恒瞥了他眼,“别打坏主意。”
朋友吓了一跳:“你们家还有寄宿生?”
凌恒平静地问:“很稀奇吗?”
“呃,那倒也不是。”朋友挠了挠脸。很多富豪都喜欢培养年轻学生,有的专门招待吃饭,有的带到公司参观,甚至还会接受学生社团的采访。
凌家接受留学寄宿生,一样的文章,少见是少见了些,本质并没有什么变化。
凌恒结束了话题:“走了,吃饭去。”
朋友顿时把言真真抛之脑后,追上去嘀咕:“我真不明白了,老师们都说你不用再上什么课了,直接升大学就行,你不肯,可留下来又一堂课不上,天天在学校里晃悠。”
“这不挺好。”校园是最朝气蓬勃的地方,凌恒比在家放松了很多,慢悠悠地踱步在树荫下,“时间大把,什么都不用急。”
朋友呵呵一笑,视线停驻在不远处的几个女孩身上:“那你还缺个女朋友。”
凌恒也看见了,颇为无奈地撇了撇嘴角。
“咦,我们凌少又翘课了?”迎面打招呼的女孩笑靥甜美,顿时吸引了不少路人的注意。
“李大小姐,麻烦别用这么恶心的称呼。”凌恒的言辞一如既往地不客气,然则不见厌恶,透着熟人的随意。
李贞琳抿嘴而笑,又和另一个朋友打招呼:“方少也在,你们干什么去?”
方钧朝凌恒使了个眼色,笑了:“吃饭呗,还能干啥。”
“一起吧。”李贞琳顺势与他们并肩而走,闲话家常,“过几天是轻絮姐的生日宴,我知道凌妍肯定会去,你去不去?”
凌恒淡淡的:“我姐去了,我就不去了。”
“看来这次张轻絮又要失望了。”旁边一个高挑的女孩笑嘻嘻地说,“凌少可是我们这群人里最难请动的。”
“就是说,次次聚会都缺你。”李贞琳的抱怨里透着亲昵,“知道你爱清净,但轻絮姐十八岁成年宴,一辈子也才一次,你也不给面子?”
凌恒转过头,阳光下,他乌黑的发丝变成了漂亮的金棕色:“哪个生日不是一辈子一次?”
方钧大笑,拍着他的肩膀,揶揄道:“我们凌少爷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张轻絮要请他,得亲自出马才行。”
李贞琳故作失望:“好吧,我的面子不够大,让轻絮姐亲自来。”又气鼓鼓地看着凌恒,“寿星亲自出马,看你怎么办。”
凌恒不作声,食堂已经到了。
春和的食堂是出了名的好吃,开发菜色的都是大厨,中西餐都做得很好,但不对外公开,只有学生才能享受,价格也不贵。
凌恒、李贞琳等人虽是天之骄子,在学校里却不摆谱,和大家一样自己取了餐盘挑选食物,随意找地方坐了。
然后,接连不断的人路过这里,和他们打招呼。
“贞琳下课了?下节课是什么?”
“你们有没有油画作业?我们美术课的期末考就是交一副油画,真要命了。”
李贞琳的人缘极好,她也好脾气,能招呼的就招呼了声,笑盈盈的,一点架子都没有。
方钧挑着碗里的面条,小声和凌恒耳语:“怎么样,这个女朋友不错吧?你不爱说话,正要个能说会道的。”
凌恒说:“你喜欢你上。”
“配不上配不上。”方钧很有自知之明。
他是方家三子,头顶上还有个大姐和二哥,姐姐已经结婚进了家族公司,二哥明年就要剑桥毕业,多半也是回家里做事。等到他能插手家族事务,估计上面两个已经各占了半壁江山。
一言以蔽之,除非他有大本事,大能耐,否则就只能做个富贵闲人了。
李贞琳是李家的大小姐,自然看不上他。
“我喜欢比较懂事乖巧的女生,比如寄宿你家的那个。她是日本人吗?听说樱花妹性格都很软。”方钧对言真真印象深刻,这会儿又提起她来。
凌恒拿叉子的手微微顿住,拧眉道:“别闹。”
“安心啦,你说的话我什么时候不听过。”方钧摆摆手,“举个例子而已。”
凌恒不作声了,心里却道,这例子也不准。
言真真给他的感觉很奇怪,看着乖巧无辜懂事柔软,但本能地让他认为,没事最好别去招惹她。
能和他父亲同桌吃饭,并且吃得那么香(还打包)的人,不是神经特别粗,就是天生不一般。
他们俩窃窃私语,难免吸引了女生的注意力。
李贞琳好奇地看向他们:“你们在说什么,凌恒讲了什么话你要听?”
“没什么!”两个男生异口同声。
整桌女生都笑了起来,空气都染上了校园恋爱文的粉红色。
言真真没去食堂吃午饭,春和食堂的平价是针对一般留学生来说的,算起来也要五六十块钱一顿,偶尔吃一顿无妨,天天吃,花销就大了。
她不太在意钱财,可也没打算乱花,免得被人发现端倪,午饭都是在学校旁边开的赛百味之类的快餐店解决。
今天,她就一边啃着三明治,一边在教务处附近晃悠。
她注意到了两个人。
一个是四十多岁的女子,只有眼角有些皱纹,身穿香奈儿的套装,挽着一个铂金包,听别人叫她“主任”。
她说话柔声细语,不疾不徐,但眼神敏锐,语速很快,和她说话的人都不自觉地带有一份恭敬,显然是个厉害人物。
另一个则是老头,穿得平平无奇,仿佛学校里看门卫的老大爷。
言真真看不出他有什么特别的,可他却是她在做出“碰见学校里的大人物”的言灵后碰见的。
她心里就有了数,悄悄缀在了后头,等待机会。
老头穿过小径,离开了绿荫,走向校内有名的铜像。这铜像既不是人,也不是书本,而是抽象的圆球,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晕,仿佛星辰璨璨。
他不由停下脚步,抬头欣赏。
言真真心中一动,立即低语:“春和里的大人物在看校门口的铜像,因为年纪大了,太阳又大,觉得有些不舒服。”
按照言灵的规则,具体的姓名非常重要,但她已经摸索出了解决的办法,只要加上具体的情况,范围便能大幅度缩小。
因此,大人物不止老头一个,可年纪大了又在看铜像,便一定会定位到他。
果不其然,老头看了会儿,抬头捂住了胸口。
她正准备拔腿上前,眼前却突然冒出了另一个窈窕的身影,不慌不忙地扶住了老头,在一旁的长椅上坐下:“老先生,你还好吗?”
声调婉转,语带关切,正是冉染。
她出现在这里,当然不是巧合。
剧情已经开始了,冉染记得非常清楚,言真真刚进校的时候遇到了麻烦,可就和所有的灰姑娘女主一样,她也遇到了一个贵人——春和的老校长,也是这所学校的创办人。
有了对方的帮助,言真真一个平民少女,才在这个学校里立稳了跟脚,有了和女配们斗智斗勇的底气。
冉染暂时和女主没有矛盾,但不妨碍她早做准备,为自己避开原本悲惨的命运积攒筹码。
老校长是个重要配角,出场描写得十分详尽:中午时分,门口的铜像下,看起来平常的老头……足以让她在此守株待兔了。
“没事没事,就是有点晕。”老校长笑呵呵地摆了摆手。
冉染微微一笑,将包里没开封的矿泉水递了过去:“您喝点水,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我坐一会儿就行了。”老校长看着她,仿佛很不好意思。
过犹不及,冉染怕太过热情惹人疑窦,关照了几句便离开了。
不远处的树荫下,言真真立在那里,表情有些微妙。
第10章 花园里
凌恒去学校,享受的成分大于学习。他本来有一门课要到晚上六点,但出于不可明说的目的,还是决定提前回家。
因为早了一步,晃悠到停车场时,正好碰见言真真和张笠说话。
凌恒清楚张笠的来历。他是林管家堂姐的儿子,本来有个美满的家庭,可是妻子后来染上了赌瘾,一口气输掉了所有家产。
他不堪忍受,想和妻子离婚,妻子愤怒又伤心,当天晚上就从楼上跳了下去。
债务由此转移到他的身上。
林管家当时帮了张家不少忙,甚至帮张笠的儿子安排了新的学校,算是张笠的大恩人。
他抬起眼睑,悄无声息地靠近。
张笠的声音变得清晰:“真真,学校里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什么样的算困难?”言真真的嗓音轻柔悠扬,犹如一管笛音。
“这里和国内的教学方式不一样,你习不习惯?”张笠关切地问,“跟不跟得上进度,听得懂吗?”
言真真顿了顿,轻描淡写:“听不懂。”
张笠的面色便严肃起来:“春和的期末考很严格,如果挂科了明年还要补修,可你都高三了。”
“是啊。”言真真托着脸,愁眉苦脸的样子,“要是在国内,我明年六月份就要高考了。”
张笠斟酌了下:“你有什么想法?”
言真真想了会儿,不怎么有底气地说:“再看看吧,真跟不上,我就回国去。”
“说什么傻话,你现在回去,也跟不上国内的进度了。”张笠道,“我会帮你想想办法的。”
她问:“有什么办法?”
张笠道:“或许可以帮你换个学校。”
“那怎么行呢。”言真真侧过脸,瞳仁里闪过一丝奇光,却转瞬湮灭,“凌家好心好意送我来春和,我不争气,什么都听不懂,已经辜负了他们的好意,再说要换学校,太得寸进尺了。”
张笠笑了笑:“本来就是送你来读书的,当然要考虑到你的实际情况。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我替你去问问就是。”
“我要再考虑一下。”言真真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
张笠只当半大的孩子要面子,不急着逼她表态,说了两句便按住了话题。
过了片刻,凌恒和冉染接连过来,三人准时回到了庄园。
晚饭后,言真真再次使用言灵,确定了房间里没有监控,这才打开随身的笔记本电脑,开始考虑下一步的计划。
换学校是不可能换学校的,和冉染同时进校,人家没事她不行,丢脸。
对于一个“天老大我老二”的中二少女来说,低调是为了伪装成普通人,可丢脸等同于扒皮,比杀了她还难受。
她绝对不肯低这个头。
何况,张笠莫名其妙那么好心,她怀疑别有用意,更不可能给他们机会。
现在该怎么办呢?她本来打算接近学校里的大人物,想办法让人家给她开个后门,然而运气不好,居然失败了。
唉,这种事虽然不常有,但也不稀奇,除非言灵事无巨细排除一遍,否则意外早晚会发生。
可惜,同样的戏码重复一次,效果将大打折扣,还是放一放。
难道只能努力学习?
言真真不太情愿地打开了课表,明天要上地理、生物和音乐三门课。课件已经上传到了学校的内部网站上,用学生账号就能登录下载。
她下了个课件,word文档,密密麻麻的英文字。
努力看了三十分钟,放弃。
饭要一口口吃,这不是靠勤奋就解决的问题。言真真“现实”了一把,心安理得地关掉电脑,上床睡觉。
她睡眠质量很好,一般躺个十几二十分钟就能入梦。
今天亦不例外,身体在黑暗中慢慢放松,意识渐渐下沉,零星的梦境涌上来。
她坐在教室里,老师叽叽呱呱说着鸟语,一个字也听不懂,急得满头是汗,低头翻课本,方方正正的汉字变成了扭曲的蝌蚪文,像是一条条扭曲的小蛇,没完没了地往眼睛里钻。
不要点我的名,我不要点我的名。她暗暗祈祷,可平日里的言灵居然失了效,老师的视线穿过人群,准确无误地落到她的头上。
她赶紧别过头,不想和老师对视,目光由此落到了窗外。
与一双邪异的眼睛不期而逢。
心脏猛地收缩跳动了一下,惊悸感瞬间唤醒了身体的保护机制,让言真真立即自梦里惊醒。
她几乎是弹跳着从床上坐了起来,静谧的房间里,心脏砰砰的跳动声响若擂鼓。
言真真赶紧做了两个深呼吸,捂着汗津津的脖颈,尽力平复下来。
噩梦毕竟只是噩梦,理论上来说,苏醒后马上就能意识到现实与梦境的区别,身体或许会慢半拍,可恐惧的情绪会飞快消退。
这次却没有。
言真真坐在床上,只要一想起梦里的那双眼睛,恐惧便自心底涌来,冷汗一层又一层往外冒,好像那双眼睛还在看着她。
念头一起,身体下意识地做出了反应,眼球转动,望向四周。
窗帘被吹起,露出一个隐隐约约的影子。
言真真愣住了。
她明明关了窗户!
什么鬼?!
一霎间,惊讶、恐惧、害怕的负面情绪,与好奇、不甘、跃跃欲试的对立情绪同时出现,占据了她的身体。
言真真咬了咬嘴唇,立即道:“接下来十分钟内,没什么能伤害到我。”
时间越精准,这次言灵的威力越大。
她定了定神,掀开被子走了过去,猛地扯开了窗帘。黑影反应迅速,几乎在她动作的同时便闪开了。
言真真只来得及捕捉到一个奇怪的残影,就看见它没入了茂密的花园里。
她考虑了下,假如当做没发生过,当然就可以回去睡觉了,但既然对方能来窥视一次,就能有下一次。
为什么不去看看呢?十分钟才过了三十秒。
她打定了主意,踩进球鞋里,顺手抄起一把美工刀藏在手里,蹑手蹑脚地推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