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高精射程能到六七百甚至到一千米的弩,他是造不出来的。
造那种比普通弓箭强一点的就简单得多。
他先把弓箭踩在脚下,双手拉弦,拉至满弓,再对照满弓的距离截木头。木头制成长方形,中间挖出一个放弓箭的箭槽,再造一个最原始的机括,也就是扳扣就可以了。
想象总是容易的,但造起其实也是困难重重。
首先拉满弓的弓弦的劲很大,他预想中的那种简陋式机括根本卡不牢固,甚至还把木头崩断了,硬木也不行。他只能可怜兮兮地做出模型,问宫女能给他换成铜的吗。
宫女拿去问皇后,皇后拿去问天子。
天凤宫和天凰宫对门院子,抬脚就到了,天子也很好奇裴三郎在捣鼓什么,于是拿着木头模型找到裴三郎,问他:“你要造什么?”
裴三郎说:“长公主能胜我是因为她的力气大。”他用脚踩住弓,拉满弦,把弦踩在弩臂上,说:“我的力气不够,我可以加一个木头手臂,也能拉满弓。”
天子看看他,又看看弓,问裴三郎,“这木臂要铸成铜的吗?”
裴三郎把头摇得飞快,说:“回陛下,太沉,会拿不动。”
天子让冶炼匠给裴三郎造了铜铸的机括。
裴三郎换上铜制机括后又拿到院子里去试射,结果,力度是有了,精确度有点差强人意,脱靶到了墙上。
他又拿着弩回屋,调整精确度,然后想起是不是差个准心?
造出把能够射出箭的弩容易,造精确度能在一二百米外射中箭靶的,还是有点费事。
他天天忙着造弩调整精准度和准心,天子成天过来看皇后和孩子,没事就顺道拐过来看热闹,特别是在他试验弩的时候,经常出现。
天子问他:“还有多久造好?”
裴三郎说:“大概到能射中靶子的时候吧。”
天子鼓励他,“造好后我赐你金子,二百两。”
裴三郎假装听不懂,他想皇帝老儿肯定是瞄上了弩这种冷兵器作战神器。金子是好东西,他的眼睛都亮了,连连点头,又想起要矜持,是不是要拒绝下,会不会显得太假?
天子看那财迷样,笑笑,走了。
裴三郎忙了整整一周多时间,终于把弩精准地射中靶心,正在开心呢,就见到一群人过来,确切地说是一堆宫女宫侍簇拥着一对母子模样的人过来。
这一看肯定就是皇帝的小老婆和庶出儿子。别人家的庶子没地位,皇帝家的庶子可是生下来就有从一品公爵位置的,运气好的、嫡出兄弟都死光的又打赢其他庶出兄弟的,如今上,那还是能坐皇位的。裴三郎赶紧跪下行礼,伏地叩首,结果,那个皇帝的庶子过来,一脚踹到他的肚子上,踹到他飞起来又落到地上,整个人当场就痛得妈都不认识了。
裴三郎身后的宫侍和宫女站在稍远的地方见到这一幕,几乎是第一时间奔去找到在屋里的长公主。他俩没敢惊扰这两天就要临盆的皇后娘娘,对着长公主使了个眼神。
长公主对皇后说:“母后,我去去就回。”到门口处,问:“何事?”
宫侍赶紧禀报。
长公主刚迈出门坎,就见那羽庆元母子正迈上台阶要来见她母后,院子里还蜷着个一动也不动的裴三郎。
长公主抬手,比了个禁声及拿人的动作。
门外守着的披甲人见状,以最快的速度扑过去,捂紧嘴按住人,把那母子二人和跟随他们一起来的宫女侍从全部拿下,朝着长公主看去。
那对母子拼命挣扎,怒视长公主。
长公主抬手一挥,示意他们先押出皇后的天凰宫,又再对裴三郎的宫女和宫侍说:“传医匠,让镇国夫人莫要声张。”让人押着那队母子及其随从回到自己的天鸾宫,派人去请她父皇,又吩咐披甲人:“打,全部朝死里打。”
第65章
母子二人尽皆难以置信。
羽庆云拼命挣扎, 但被披甲人按住, 挣不开。父皇已经不再年轻,需要一个年长出众的儿子来稳固皇位。比他年幼的那些庶皇子们年幼病弱, 皇后肚子里的即使是个嫡子,也很可能和前面三个一样夭折掉。他是父皇最年长、身体最强壮的儿子,弓马骑射样样出众, 是将来要继承皇位的庶长子, 羽青鸾竟敢为了一个贱仆要打死他。
天子正忙着与三公、司马、及亲随军的十二位门郎将议事。
门郎将是亲随军中职位最高的将领, 每位麾下八千披甲人, 是天子立身天下的根本。
如今京城里数量庞大的暗甲人、野人与公侯士族豪商暗中勾结,私造兵甲器械,形成很强大的地下势力,已成急需解决的朝廷之患。
天子听说庶长子母子二人被长公主堵住嘴押走, 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便挥手让披甲人下去了。
他一手养出来的女儿是什么性情,他当然知道。皇后眼看就要生了,而他的第一个嫡子就是皇后动怒, 孩子早产, 出生几天就没了。第二个嫡子,养到半岁,病逝了。第三个嫡子,天花, 也没了, 后来发现嫡三子的衣服里有另一位天花病殁的庶皇子的衣服。
眼下不要说是对嫡子最有威胁的庶长子母子过去, 就是跑只老鼠过去,都会被他的嫡长女灭了。
他是庶子继位,知道有多难,再让庶子的庶子继位,天下会乱的。他需要一个嫡子,只有嫡子继位才能得到贵族们的真正认可,才能让贵族们真正觉得嫡长尊卑会继续从他这里延续下去。
没谁愿意自己的嫡女带到夫家去的家财最后成全了玩意贱仆的儿子。贺武侯那样的人,谁都怕。
他若是嫡子,不会有朝武侯府的二十年耀武扬威。庶子继位,天生矮人一头,哪怕是天子。
至于庶长子,既不占嫡,也不长脑子,再让嫡长女揍上百次也不会长记性。
又有内侍来报,这次是附耳低语,禀明天凰宫里发生的事,以及长公主要打死他们母子二人及其随从。
天子说道:“传医匠去医治裴三郎,再传口谕,皇贵妃贬为宫人,大皇庶子禁足长庆宫无旨不得离开半步,若再违旨,斩!”他说完,便又坐回去继续议事,对义公挥挥手,让他去传诏。
义公当即赶往天鸾宫传达天子旨意。
这么一会儿功夫,从大皇庶子、皇贵妃到一众随从们都被打得半死,屁股、后背都打烂了,血渗透衣服流到地上,天鸾宫里已经血流遍地。
他如果再晚来一时半刻的都不用传旨了。
义公朝长公主行完礼,赶紧传达了天子的旨意。
长公主起身行礼,道:“领旨。”她指指大皇庶子和皇贵妃,说:“把这二人抬回去。”
大皇庶子和皇贵妃被像拖死狗一样拉了出去。他们的随从则继续挨大棍,直到全部被打烂彻底断气才被披甲人拖走。
长公主踩过满地鲜血,出了院子,去到天凤宫,见到天子,叩首行礼,“皇贵妃带着大庶皇子在天凰宫行凶打晕母后的客人。母后生产在即,不宜受到惊扰,我做主擒下二人及其随从,施以惩戒。今遵父皇旨意,已令人将皇贵妃和大庶皇子送回去。”她顿了下,又说道:“父皇曾下旨,后宫不得打扰母后养胎,后宫诸众无宣诏不得踏足天凰宫。我朝律例,抗旨不遵者,诛。”
天凤殿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看着端端正正地跪地叩首的长公主。她是在请旨斩杀皇贵妃和大庶皇子,但没有任何人觉得有什么不妥。皇贵妃虽是身份尊贵的公府嫡女出身,却为妃妾,正室生产,哪有妾室带着庶子上前的份。皇后生产,关系到的是江山社稷安稳,再是谨慎都不为过。
天子说:“大皇庶子年方九岁,不满十二未成丁,可赦其死罪,故罚其禁足。皇贵妃为朕生育子嗣有功,故留其性命贬为宫人。你护母有功,朕自有重赏。”
长公主叩首:“儿臣告退。”起身,昂首挺胸地走了。
她回到天凰宫去看望裴三郎。
裴三郎已经醒了,捂着肚子蜷在榻上。
镇国夫人、医匠和宫女、宫侍陪在旁边。
众人叩首行礼。
长公主抬手示意众人起身。
她站在距离床榻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对镇国夫人和裴三郎说:“母后待产,现今天凰宫的大小事务由我掌管。皇贵妃带着大庶皇子在天凰宫行凶,已受严惩。”她吩咐身后的宫侍:“去抬一百两金子来。”又嘱咐句医匠这几日好生照看裴三郎,转身离开,去找她母后。
她刚到门口,便顿住,低头见到鞋上沾有血,又去换了衣服和鞋子这才去到她母后的宫里,把之前发生的事告诉了她母后。
皇后轻轻地“嗯”了声,自是没有意见的。她的肚子突然疼了下,紧跟着便是一阵阵的疼。
长公主见到皇后神情有异,问:“母后怎么了?”
一股热流涌出,像是羊水破了。皇后叫道:“要生了。”
随侍女官、宫女和宫侍们早有准备,当即把皇后挪去房产,有条不紊地忙活起来。
长公主当即派人去通知天子,再派人守好天凰宫大门,以免有不怕死的在这时候来添乱。
她父皇是庶子继位,后宫里的那些成天变着法子想让她母后生不出嫡子,也好像她父皇那样庶子继位。可她们都不看看,她父皇的庶出兄弟们现在还有没有在世的,就连她父亲的嫡亲叔叔、以及叔叔家的嫡子们如今也一个不剩了。庶子继位,注定是血雨腥风。
皇后要生了,不仅宫门被重兵守得严严实实的,就连宫殿门口都增派了披甲人,护得水泼不进。
天子匆匆赶来,焦急地坐在产房外等。
裴三郎原本想去看热闹,但他们母子的房门都让披甲人封住了。
皇后宫里的披甲人、宫女和宫侍全都不能随意走动,那些负责打扫的宫女、宫侍全被赶到屋子里关起来。
镇国夫人吓出满身冷汗。
如果今天这事不是被长公主妥善处置,一旦闹到皇后那里去,又恰好赶上皇后生产,万一有点闪失,他们母子俩还能不能活着出宫都难说。皇后肚子里的孩子关系到太多人的生死,包括镇武侯府。
她拉着裴三郎在屋里叩求天神保佑皇后顺利产下嫡子。
屋子里的其他人见状,也诚心诚意地向天神祈祷。
好在皇后到现在已经是生第五个孩子,不到半个时辰就生出来了。
裴三郎听到婴儿哇哇的大哭声,都傻眼了:生孩子这么快的吗?
那婴儿哭声吵得他脑仁疼。这嗓门也太大了!
紧跟着又有内侍大声喊话,皇后娘娘产下嫡皇子,天凰宫上下全都有赏。
镇国夫人感激万分地感谢天神,又求天神保佑天子的嫡皇子长命百岁。
裴三郎:“……”皇后生孩子跟我们家有很大的关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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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全程陪产,坐在她娘的产房里亲自坐镇守护,直到孩子生出来。
她母后生产非常顺利,母子均安。
嫡子,哭声嘹亮有力,重六斤六两,看起来就是个身体强壮的。
长公主长松口气。好了,有个嫡出弟弟占位置,没后宫那些庶皇子们什么事了。她一边让人去向守在外面的天子报喜,一边跟皇后商量,“你可千万别把弟弟再给父皇带。”
她爹每天忙于国事,天凤宫里的人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偶尔还留宿妃妾,有很多给人下手的机会。她能平安长大,很大一部分是占了嫡女不能继承大统的便宜,现在后宫不知道有多少人暗自咬牙悔恨没能早点把她夭折了。
皇后轻轻拍拍长公主的手,示意她安心。
宫侍把嫡皇子抱过来给皇后和长公主看。
长公主:“……”这嘴巴张得真大,好丑。嘴巴大才哭得那么响的吗?她没想到期待了这么久生出来竟然是这么丑、这么小、这么娇嫩的一坨。
皇后哪能不知道长女是什么性子,轻轻拍拍她的背,说:“很好看了。”
长公主心说:“亲娘!”娘不嫌儿丑。
算了,一母同胞,丑就丑吧。
长公主又看了眼自家弟弟的大嘴巴,有点不忍直视。她真的要带这么丑的孩子吗?
她瞟向她娘,很想说要不把这丑孩子给父皇带,又想起她父皇带孩子是真让人担心。
她父皇带孩子,都是扔给奶娘照顾,等孩子吃饱睡足不吵不闹了,抱到他跟前玩耍。她有好玩的有趣的,她父皇就总喜欢来陪她玩,陪着陪着就变成了父皇自己玩,她都插不上手。她无聊到自己拿根绳子捆在腰上又套在柱子上,爬上房梁,她父皇居然都没发现。
后来她上房顶了,她父皇还问她:你怎么上去的?
当然是做个套绳挂上绳子自己爬上去的。
她的亲弟弟,还是她自己带吧。母后近年身子总不太好,她照顾母后是照顾,再多照顾个弟弟也是照顾。
长公主嫌弃完这丑娃,抱着小小的一团出去让她爹起乳名。小孩子要等到年满三岁以后才正式起名入牒谱、排齿序,有些人家会到七岁才起名排齿序。
天子在产房外徘徊,见到长公主抱着嫡子出来,问:“你母后如何?”
长公主说:“生产顺利,尚有余力。”
天子点头,心头的大石落地。皇后安稳才是最重要的,嫡子没了还能再生,皇后若是有什么闪失,且不说几十年患难夫妻,后宫就得先乱,嫡长女没了母亲护佑也会处处艰难。如果正宫元后没了,再立后也是继后了,那又得差一截。母子均安,好,好。
元后嫡子,好,好!
天子看过嫡子,满意了,就让长公主把嫡子抱回去。
长公主说:“还请父皇给弟弟起个乳名。”
天子说:“让你母后起,你的乳名就是你母后起的。”他起一个死一个,不起了。
皇后生产完挪出产房,回到自己的寝宫,天子便跟了过去。
天凰宫的正殿寝宫里榻上躺着正宫元后,旁边睡着又胖又壮的嫡子,还在嫡长女陪在侧,天子又觉得自己浑身都是劲了,坐在寝殿中舍不得离开。
皇后睡着了,天子都还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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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三郎母子俩等到第二天,天凰宫里一切恢复井然,后宫妃子们都来向皇后贺喜了,他们才去见皇后,准备回府。
母子俩刚见完礼,协后来了。
这是裴三郎进宫这么久,第一次见到协后来皇后的宫里。他当即跟着镇国夫人跪地叩头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