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程林的车走出了巷子，司文才边往院子里走边喊，“爸妈，我回来了！”
**
“唉呦，这么些东西你是自己提回来的？”司妈刚给司文按沙发上，看着司爸把第二个包袱扛进来，累的直捶老腰。
“当然不是啦，你闺女哪有这么大的力气，是和我一起从石河村来的朋友帮着扛来的。”
朋友？司爸司妈对视一眼，还是司妈反应快，连忙往外看，“人呢？大老远来的快让进家坐啊！”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朋友，但人家帮忙了，就没有把人拒之门外的道理。
“他还要去农大报道呢，今天就先不过来了，等安顿下来改天我再把他带来让你们认识一下。”司文灌了一整杯水，才说出完整话来，这A市的天也太热了，没乡下待的凉爽。
司爸司妈一听对方是来上大学的，心算是有些放下了。现在能上大学的都不是一般人，不管怎么样，至少让他们没那么担心了，不是个坏人就好。
“文文啊，你信上说的也不清楚，就说工作调动要回A市了，到底是咋回来的啊？”司爸司妈瞅准功夫赶快问，这事他们研究好些天了，能回城还安排了工作，这事怎么想怎么不可思议啊。
“嗨，这就说来话长了。”司文挑着能说的大概说了下，把程林的作用凸显出来，忽略了里面的弯弯绕绕，把老两口说的一愣一愣的。
“照你这么说这个程林还真是帮咱家大忙了，回头一定要让他来家里，咱可得好好感谢人家！”司妈说。
“感谢就不用了，都是朋友嘛，提感谢就生份了！”司文不在意的摆摆手，司妈忍不住又和司爸对视一眼，没再说什么。
等司文回自己屋里休息时，老两口才偷偷碰了头，“你说文文是不是和那个程林处对象了啊？”司妈有些忧心的问。
“我看咱闺女那样不像，倒真像是好朋友似的。”司爸可不愿意相信闺女这么快就有对象了，斩钉截铁道。
“哎，真有了也没啥，闺女都工作了咋就不能处对象了？而且这么看那个程林也挺优秀的，是大学生，还帮了咱闺女那么多忙...”
“那可不行，还是得见了人再说！现在的大学生都没啥水平，都是喊口号喊上来的，我可是看不惯这样的孩子！”司爸哼了一声，谁都配不上他的好闺女！
司妈忍不住笑，点着司爸说不出话来，这个老东西啊，就是个女儿奴！
**
司文以一个伪城里人的身份带着程林逛A市，也有搞不清楚地方直挠头的时候，都被程林忽视了。司文暗里松口气，心说幸亏男人都粗心，要不就穿帮啦。程林笑着睨她，早就发现了，就是不愿意戳穿罢了。
现在的衣服都是买料子做的多，但他们来的有点晚，给程林现做是有些来不及了，司文带着程林去了百货商店，收货员见这相貌不错的一男一女逛男装，招呼道，
“给对象买件的确凉衬衫吧，现在的小伙子穿这个最时髦了，保准人人都夸帅气！”
程林听她把自己叫做司文的对象，不由的抿抿嘴，心情大好，几乎有种人家推荐啥他买啥的意思。
司文却一口回绝，“不要，的确凉夏天又闷又不透气，来两件棉的。”
售货员撇嘴，上下打量了司文一遍，颇有些觉得她老土的意思，可见她身上穿的虽然不是的确凉，但也是好料子的衣服，且她卖衣服这些年，也少见到这么特别合身的款式，到底还是不敢轻视。
程林由着她为自己做主，只要她说好的，别管啥料子他都喜欢，就那三个洞的背心他现在不也照样每天穿着睡觉啊嘛。
换上新的衣服裤子和鞋，再带上农大的校徽，司文都忍不住捧脸了，太帅了吧！
程林根本就没想带什么校徽，司文非让他带上，说这是人靠衣装。她现在就像是儿子马上要上学的妈一样，担心孩子被同学排斥，恨不得把孩子打扮的水光溜滑，让所有人都高看一眼。
九月一号，两个人一个上班一个上学，都开始了自己的新生活，也都遇到了些不在期待之中的小阻碍。
司文碰到的都在她意料之中，小团体嘛，都排外，更何况她现在还是个从乡下调来的农村女教师呢。她能感觉到办公室里那些老师们对她打量和或多或少的排斥，但她挺无所谓，她是靠本事吃饭的，论真才实学自己顶的上一个办公室全员加起来，有什么可怕的？
校长先对所有老师介绍了下她，“这位司文老师大家可能都听说过，前段时间报纸上轰动的新闻就是讲她的事迹，学校很高兴司文老师能回到A市，希望她把这份坚韧的品质带到工作当中！来，咱们大家欢迎司老师！”
新同事们象征性的拍了拍巴掌，对于这个还没来就充满了话题性的司文，他们早就讨论过八百遍了，所有老师的意见出奇的统一，这又是一个凭着投机取巧走上来的人，没什么水平，简直侮辱了教师队伍！
现在一看到本人，本来想着说一句果然相由心生的人说不出话了，这司老师长的还真不是他们想象的奸恶刁钻样儿，反而还挺顺眼的。长相清纯干净就不说了，站在那就有种不卑不亢的气势，还挺...不一样的。
在长相上挑不出毛病的人只能转而去挑她的打扮，这下算是能找到点话头了，啧啧，现在能买的确凉的都买的确凉了，他们办公室的女同志管家里情况怎么样的，谁不穿一件的确凉啊，可这姑娘，还是全套棉布呢。
这村里来的就是村里来的，就是跟不上档次！
女老师们噘嘴，但又忍不住多看了司文好些眼，她那深蓝色的裙子是咋做的啊，那么些褶打的可真漂亮！还有那衬衫，怎那么特别呢？穿着真好看！
**
程林那边则要惊悚的多，第一天先是开了个班会，来自五湖四海的同学们总得先认识认识吧。当程林说完自己的来处时，看过所有同学档案的辅导员来了句，
“红星镇石河村？这还真巧了，咱们班还有个同学好像也在那做过知青啊！”
程林一愣，转头过去看，大概扫了一圈也没看到认识的人。这时，角落里慢慢站起一个女同学，能看出她面色有点尴尬，但还是作出爽朗开心的样子来，
“程林！还记得我吗？我是冯艳红啊！”
那个顶了司文、回了城的冯艳红？
程林这辈子第一次有震惊的感觉...
第40章 再见冯艳红
教学主任对怎么安排学校新调来的这个司老师很是头疼, 一方面她来是引起轰动的，估计全市人民都盼望着她能在学校里一展所长，发光发热呢，可她又确实是从偏远农村小学来的, 不是他瞧不起, 而是他真怕她水平有限, 撑不起课来反而更难堪。
如果给她个闲职的话...
那报纸要是来后续跟踪报道可怎么交代啊！这个典型不能不用！
教学主任狠了狠心，开了个全体老师的教学会议。
“同志们，咱们都知道老师队伍里加入了新鲜血液, 我代表学校对司老师表示欢迎。同时，学校决定让司老师担任学校的语文老师, 同志们有什么意见吗？”
在教学会议上征求过意见了, 那以后合适不合适的就是所有人民主的决定，不是他的个人行为了。
老师们听了教学主任的话互相交头接耳，本来就存了些不满的心思, 在这一刻终于憋不住了。
司文在办公室见过的一个高个大姐直接站了起来，“主任, 我说两句哈。”
“说, 说！”教学主任巴不得讨论的越激烈越好呢, 越激烈才越能把他摘出去，“孟老师是老教师了，学校也很想听听你的想法。”
孟老师先看了司文一眼, “司老师，我可不是针对你, 只是这教学可不是随便的事, 这是牵扯着孩子们的学习问题，往大了说那就是关系到祖国的未来！咱们小学一直都是A市的重点小学, 教学质量全市靠前，这么草率的任命老师，我认为是对学生的不负责任！”
底下的老师纷纷点头，教师队伍是最不该有走关系的，别的不说，知识能通过走关系取得吗？你一个没什么水平的知青，要来教学生知识，这不是误人子弟吗？
“那依你看...”教学主任心里高兴，面上却做出为难的表情来，引着孟老师继续说话。
“依我看应该先试课！语文这门学科最是考验长期的积累，根本不是一时的饿补能补上来的修养，如果司老师通过了公开试课，我们自然都没什么说的，但要是确实能力欠缺，就该让司老师负责些其他的工作，这也是对学生负责任！”
“就是！”
“说的是！”
司文一直像局外人似的看着她们在那激烈讨论，心想这职场果然都是剑拔弩张的，自己上辈子没正经进过职场，这辈子倒是能看到这世间百态，也算是难得的体验了。
“司老师，这是同事们的意见，你看...”教学主任状似为难的说。
“我没问题。”司文干脆答道，她一个高学历知识份子还怕小学语文试讲吗？让她去大学当老师，她都不带发怵的。
“那好，那就试讲语文五年级...”
“主任，我看还是别讲教材了吧，教材我们天天讲，司老师可能也烦了，不如今天讲这个！”
孟老师从会议室后面的书目陈列台上拿了本杂志出来，“这是最新一期的《学生园地》，我看他们专栏有位作者写的很好，就拿他最新一期的作品来试讲吧。”
拿教材讲有什么难度，听别人讲过一遍也能说个大概了，还是临时抽讲好，这样才能真正看出一个人的水平呢。
“行吧，那就听孟老师的，咱们现在去个自习的班级？”教学主任向司文的方向作出询问的表情，司文点点头，一行人全部离开会议室，往教室走去。
所有老师把教室后面塞的满满的，别说要讲课的老师了，就连听课的学生都忍不住紧张的直抖腿。
有那心软的忍不住为司文捏了把汗，这还哪能讲好啊，别说她一个刚参加工作的年轻人，就说教龄十几年的老教师让临时拿一篇文章去给学生讲，连备课的时间都没有，还面对着这么多的同事，也是讲不下去的啊。
孟老师把杂志递给司文，“司老师，不急的，你可以先看看文章准备准备什么的。”
司文拿过文章扫了一眼，说了句，“不用了，就现在开始吧！”就走上了讲台。
孟老师一愣，年轻人口气还挺大，够狂的啊！谁都要年少轻狂的时候，但生活总会教他们学会做人的。
司文从容的走上讲台，笑着对学生们开口，“同学们，你们见过盛夏的山村吗？有的同学说有，有的同学说没有，老师今天要和大家共同学习一篇新文章，咱们一起走进作者描写下的盛夏山村。”
说完引导词，司文转身，拿粉笔在黑板上板书《盛夏山村》四个字。学生们没在课本上见过这篇文章，本就很感兴趣，再加上司文开头和别的老师都不一样，因此都一个字一个字的跟着司文的笔画读了起来，
“盛-夏-乡-村。”老师的字可真漂亮啊！
别说学生了，就下面坐着的多年的老教师也被司文这一手字惊住了，都是吸了一辈子粉笔灰的人，没有谁比他们更知道粉笔字写的好有多难。字些的好的人不一定能写好粉笔字，而粉笔字写的好的人字一定不差！
看这姑娘这几笔字，肯定是下过苦功的，可以说在坐的老师没有比她写的还好的！
教学主任松了口气，看着手好字，就算能力差点当不了老师，去出个墙报总是没问题的，怎么说也算是给她找到出路了。
司文的声音继续传来，她从作者的写作手法、表达方式、语言特点等方面分析了这篇文章，让学生们从不同角度来欣赏，这种讲法让学生们耳目一新，也让底下听课的老师忍不住互相对视，讲的真好！
她的讲法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其他人都是按一代代的老教师传承下来的讲法往里套课文，几乎所有的课都一个套路，谁讲都一样。可她却走出了一条完全不同的路，相比之下，他们太老了，而她，正年轻。
等到一节课讲完，学生们依然意犹未尽，听课的老师们也忍不住拿起笔纸来记了好些领悟，这节课无疑是相当成功且让人印象深刻的！
教学主任早就忘了刚才想要把司文调去画黑板报的主意了，他现在是真觉得学校捡了个大宝贝，等学生都走了之后，他忍不住带头鼓起掌来，
“好啊，司老师，讲的太好了！”
听课的老师们也都跟着鼓掌，这次的掌声听着可比初次见面时的欢迎掌声响亮多了，第一次时，司文简直都想上去发表获奖感言，“感谢同事们的鸦雀无声”了。
司文打开自带的水杯，喝了几口金银花茶，才笑着点点头，“主任过奖。”
这金银花是程林亲自上山给她摘的，细细挑了晾干之后带了过来，说是每天泡些对她的嗓子好，怕她不喜欢味道还买了好些冰糖，加进去之后果然味道好多了。
“没过奖，司老师果然如推荐信上写的一样，学识丰富，善于钻研，是个难得的好老师！”
教学主任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他原来看到推荐信上的这些话时还忍不住嗤之以鼻，心想一个农村老师再丰富能丰富到哪去，现在看来，真是人外有人啊。
“让司老师担任语文老师的事，大家都没意见了吧？”教学主任问。
大家都赶快摇头，就这水平谁敢有意见啊，回头再让有意见的上去讲去，跟人一比不等着丢人呢嘛！
“孟老师，你呢？”
“主任，我也没意见，司老师讲的很好。”孟华扯了扯嘴角，她可真点背啊，谁知道这个农村来的还真有点东西呢？可她好歹也是工作多年的老教师，就这么服软了也太丢人了，于是轻咳了声，
“对于司老师当任课老师这事我是没意见，但我觉得老师还是要对文章了解的再透彻些，这样才是对学生负责任。”
孟华指着文章的一处拿给所有人看，
“就比如说，刚才司老师讲的这里我觉得值得商榷，\"漫山的绿浓浓淡淡...\"，我认为作者的意思应该是新叶和老叶的交错辉映，给人以视觉上的浓淡冲击，而司老师却说是不同品种的树，即便都是绿，也绿的不同。”
孟华噗呲一笑，“司老师也把作者想的太肤浅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