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公公道:“昨儿晚上大概是累了,我刚才去看,还呼呼睡着呢。”
庆王听他这么说,略一想那场景,只觉着甚是可爱,竟很想亲自去瞧一眼。
当下祥公公叫了人进来,忙伺候庆王起身洗漱,伺候他喝了几口粥,才说道:“对了,昨儿晚上内务司那里发生了一件事。”
庆王抬头:“是不是钟鼓司的人?”
祥公公见他一猜就着,便说道:“昨儿晚上,有人想暗害钟鼓司新继任掌案的潘强,给人捉了正着。”
庆王道:“怎么不早些告诉我?”
祥公公笑道:“若早告诉了王爷,只怕刚才的粥也不肯吃了呢,何况心里想着事情自然也吃不好。而且这件不是什么急事,所以不打紧的。”
庆王道:“那个潘强没事儿?”
祥公公道:“倒是没有给人害死,如今给麟德殿的人接了过去……不知道以后怎么样呢。”
这会儿小吉安捧了一碗药进来,说是孙先生叮嘱的。庆王接过来喝了口,道:“咸福宫的事真的是潘强所为?”
祥公公道:“总之是跟他脱不了干系的,他虽然才去钟鼓司,但为人极为精明,如果东宫想越过他在钟鼓司办事儿,怕是不能够,他定然知情。”
庆王道:“他好好的怎么会主动要求调去钟鼓司?”
祥公公道:“之前他跟许谨总不对付,像是冤家一样见面就吵,许谨去后他竟接任了钟鼓司掌案,这件事所有人也是想不通的。可是潘强这人有些邪气,心性不正的,别人也猜不透他想什么……说来也是命,他若不去钟鼓司,这次也不会趟这浑水,弄的险象环生生死不知了。”
说完这句,祥公公打量庆王脸色:“要不要奴婢去探听探听?见一见他?”
庆王道:“不,这件事你不能去。”
祥公公有些不解。
庆王缓缓道:“此事摆明跟东宫有关,我已经跟太子闹得僵了,要还在这件事上插手,恐怕会让父皇疑心我另有所图,反而不好。横竖此事涉及太后,父皇也不会压着,就让麟德殿去处置吧。”
祥公公连连点头。
商议妥当,庆王又去瞧了眼小叶,果然看她躺在榻上,探手弹脚地睡得正香。
庆王看的忍俊不禁,却只悄悄地,也不许人打扰她。
出了珍禽园后,先去咸福宫探望太后,太后的病已经好了,见他的脸色也比昨日要强,心里也自欢悦,庆王便道:“孙儿在宫内数日,已经是逾矩了,如今太后娘娘已经康泰,孙儿也无已经无碍,待会儿去见了父皇,便要出宫回府去了。”
太后听了倒是不舍得:“何必着忙,现在上书房多歇息几日就是了。”
庆王仍是推辞不应。
直到去了麟德殿,正有几个朝臣从内往外退了出来,看见庆王来了便纷纷围上来行礼,又问道:“听闻这几日王爷也偶感风寒,如今大好了吗?”
庆王一一应答,众朝臣见他脸色颇佳,不免又问起他的腿,祥公公代为回答,只说正在治疗恢复之中。
庆王素日就跟这些大臣关系极佳,他一身才干,无人能及,且十几年来辅佐国政的所为也是人尽皆知,朝臣之中自然是众望所归,只是碍于腿疾,所以只把他当做一个能干的王爷而已,可各人的心中未尝不为他惋惜。
如今见他的腿疾恢复在望,众朝臣看待庆王的眼神比先前更加不同了,众人贺喜了一阵儿,这才去了。
此刻里头严公公迎出来,请了庆王入内殿,庆王便说起今日就要出宫的事。
其实庆王若不言语,太后跟皇帝都是愿意他留在宫内的,可庆王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如今宫中多事,他的身份微妙,幸而小叶那边的情势已经稳定,短时间内太子自顾不暇,应该也不会对珍禽园下手,而他这会儿要做的便是避嫌。
虽然如今太子岌岌可危,而皇帝曾公开说过储君之位属意于他,可越是如此越是要小心谨慎,毕竟他先前所做的已经是有些惊世骇俗,再多了的话,很容易适得其反,另生事端。
如今他不参与,不吵嚷,功成身退,按照规矩离宫,这才是正理。
皇帝果然挽留了几句,却也准了他要出宫的请求。皇帝并没有提钟鼓司的事,庆王当然也不会主动问,从麟德殿退出来,便向午门而去。
在庆王出了麟德殿后,皇帝才又冷了脸色,道:“把那个潘强带出来。”
不多时,潘公公给提溜了出来,扔在地上,潘强哆哆嗦嗦爬起来,抬头看向皇帝,带着哭腔道:“奴婢参见皇上……”
皇帝见他身上有伤,还以为是给用了刑。
何公公看出主子的心意,便在旁低声道:“这是昨儿晚上那想杀他的留下的伤。”
皇帝这才一皱眉:“哼,这样胆大妄为试图谋逆的奴婢,就算给人杀了也是死有余辜!你可知罪了吗?”
潘强像是吓得不轻,身子抖了抖,颤声道:“皇上恕罪,奴婢没有那么大胆子谋逆……奴婢原先在内务司干的好好的,最近才到钟鼓司,谁知道就摊上这样大事了……奴婢的运气真是不好,现在还心慌着呢。”
皇帝看他哭唧唧的样子,哼道:“你慌什么?你在咸福宫装神弄鬼的时候就该想到今日!”
潘公公淌眼抹泪地:“奴婢冤枉,皇上,奴婢只是听人吩咐才这么做的,哪里想到反而弄巧成拙地吓到了太后,”
皇帝皱眉:“你说什么?”
潘强道:“回皇上,前些日子太后娘娘病倒了,是东宫的一个执事找到奴婢,说是找个跟许谨唱腔相似的过去给太后解闷儿,免得太后因为许谨不在了而一直的闷闷不乐。奴婢因想着这可是个大好的机会,可以在太后跟前出风头的,正好奴婢也会几句唱,这种好事哪里能交给别人,所以才自告奋勇的去了。谁知才唱了两句,就听到太后说有鬼,奴婢知道闯了大祸,慌得没法儿,只能赶紧溜了……毕竟是奴婢唱的不好,行事冒失,奴婢已经知错了,可是这本来也是一番好意,求皇上不要杀奴婢的头。”
皇帝瞪着他,匪夷所思:“你……”
何公公在旁低低道:“这个潘强以前就跟许谨不对付,接手了钟鼓司后,只怕要出风头,所以才……”
潘强抽噎了会儿,竟又道:“许谨去前,排好了中秋的戏,奴婢还督促着那些人好生排练,就是预备着太后想听,免得他们临时不备演砸了,奴婢可是一团忠心孝心,只想让太后娘娘高兴的,让太后知道就算没了许谨,可还有我潘强伺候着呢,本是想露个脸的。谁知道急于求成反而坏了事,早知道就不听别人的话了,是奴婢耳根子软,如今悔得肠子都青了,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说着,潘公公竟左右开弓开始打自己的脸。
皇帝喝道:“住手!”瞪了潘强片刻:“事发后你怎么不主动说明?”
“奴婢哪里敢,本来以为东宫太子殿下的孝心,也成全奴婢在太后跟前的体面,如今反而吓到了娘娘,太子没怪罪奴婢、只命人吩咐奴婢封口已经不错了,自然是不敢再露出一点风声的,不然的话一来连累了殿下,另外殿下恐怕也、也不会放过奴婢。”潘强满脸的委屈跟无辜。
皇帝哼了声,片刻后又问道:“那昨晚上要杀你的是什么人?”
潘强眨了眨两只小眼睛,道:“那个是奴婢在内务司结仇过的,恐怕是看奴婢落难,要落井下石吧……只是没想到他的手那么狠!”他心有余悸般摸了摸受伤的手臂,又道:“皇上,奴婢把知道的都说了,求皇上恕罪,保奴婢这颗脑袋,奴婢才接手钟鼓司,还没正经在太后跟前露脸呢,奴婢自忖唱得不会比许谨差……”
听他此时仍惦记这个,皇帝不耐烦地:“行了,带下去吧。”
旁边内侍过来提了潘强下去,皇帝想了会儿:“这个潘强竟像是丝毫不知内情的,他是真傻还是假装的?”
何公公道:“这个人向来擅长钻营,一门心思地往上爬,恐怕觉着钟鼓司没了许谨,正是他出头的时候,所以才想法儿跑去了那里,若说是为了在太后跟前露脸而鬼迷心窍了,也说的过去。”
说了这句何公公道:“皇上,这人该怎么处置,留还是……”
皇帝想了会儿:“他唱得既然有几分像是许谨,倒是不必杀了。且他才接手了钟鼓司,若连死两个掌案也不像话。既然他说的像是个不知情的,暂且留他一条命吧。何况太后跟前也得有个奉承着的玩意儿,他伺候的不好再杀不迟。”
何公公领旨。
皇帝又冷笑了声:“只是他虽然是个糊涂人,东宫却该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连太后也能下手……”皇帝摇了摇头,又想起庆王:“可惜啊,能胜任的偏偏不肯听话,这胜任不了的又实在太不堪大任。”
何公公本不敢插嘴,听到最后才道:“皇上……是说庆王殿下?奴婢听祥公公说,庆王殿下早上起来,腿已经能蜷些了,完全恢复只怕指日可待。”
皇帝叹道:“朕当然知道他一定会好起来。可惜他心里眼里只有善怀郡主。”
何公公迟疑片刻:“这……奴婢愚钝,王爷是情深一往,这个难道不妥吗?”
皇帝冷笑:“情深一往当然不是过错,可是他明跟朕说了,他只要善怀郡主一个,言外之意是裕妃给他挑的那些人他都不肯接受。你几时见过一个帝王身边儿只有一个女子的?就算朕破例,那子嗣如何算?何况庆王摆明了是要美人不要江山,难道要朕求他接着?”
何公公听了这话不由也苦笑了:“这、这王爷实在是、是太不拘一格了……就算是换了天底下任何人都不会如王爷一般啊。”
就在此时,有内侍从外进来,跪地道:“皇上,退思宫那里的看守内监来报,说是废后恳求面见皇上。”
皇帝眉头紧锁,他正为太子的不争气而恼怒,哪里还有心思见废后,当即喝退。
不料是日午后,忽然内侍来报,说是退思宫方向有烟雾腾空!
皇帝急命内侍去打探,才知道原来废后竟以焚宫为要挟,定要见皇帝一面,太子先前听闻消息已经紧急赶了去了!
第151章
皇帝闻言眉头紧锁,那内侍又道:“先前裕妃娘娘听说消息,也先去了退思宫。”
“裕妃?”皇帝一怔,继而点头道:“也罢,希望她能够说服那个糊涂之人。”
退思宫。
裕妃是在往咸福宫的半路听说这消息的,又看退思宫方向有烟尘滚滚,当下便命转道。
这会儿宫道上许多的宫女太监、以及路过的后宫妃嫔们,都望着那道黑烟,震惊而惶恐的,看见裕妃驾到,才忙退避。
一行人来到退思宫,太子这会儿却还没有到,里头隐隐传出激烈的犬吠声音,门口的内侍们正急得团团转。
见裕妃来到,众人急忙跪地迎驾,裕妃当即命把宫门打开,却见殿门口放着一个大铜盆,里头点燃的像是一床被褥,这才引得烟尘冲天而起。
小狗儿安安就在这大铜盆旁边,汪汪乱叫,像是着急地要去扑灭,却又不敢靠近火。
听到门开,安安回头,见是裕妃,便又叫了两声就停了下来。
裕妃不动声色地迈步入内:“这是在做什么?”
正要叫人拿水来把这盆里的火浇灭,却见废后从殿门口走了出来。
安安见废后走出来,便奔到她的脚下,仰头望着主人。
“我以为是谁来的这么快,原来是你。”废后却不理安安,只看着门口的裕妃。
裕妃道:“难不成姐姐以为是皇上来了?”
废后冷笑道:“我当然知道皇上不会轻易来见我。只是你又来做什么?这儿可不是你裕妃娘娘该来的地儿。”
“姐姐言重了,”裕妃打量她的脸色:“咱们好久也没见面了,自然可以趁着这个机会说几句体己话。”
废后冷笑:“我跟你有什么体己话,你也不用在我跟前炫耀,我只想见皇上,跟你无话可说。”
裕妃也笑了笑:“姐姐这话古怪,我又有什么可炫耀的?”
“你如今手握六宫权柄,而且都说庆王的腿恢复在即,你难道不是很得意吗。”废后冷哼道。
裕妃笑着摇头,她环顾这退思宫内的情形:“姐姐真是把我看的太轻了,你如今虽然是废后,但这宫内并没有出第二个皇后,何必多言,所谓手握权柄,不过是多出些力气多操些心罢了,有什么可炫耀的?至于庆王的腿,说句不中听的,若是太子的腿从小儿折了,现在又好了,难道姐姐就很得意吗?就巴不得的要跟人炫耀吗?恕我见识浅薄,我是半点儿没觉着。”
“你……”废后在口舌上仍旧是不如裕妃,给她一堵,便道:“你不用拐弯儿咒太子,你很知道我的意思,皇上跟太后本就偏爱庆王,这下自然更该是明目张胆的偏宠了。”
裕妃道:“但凡当长辈的,哪个愿意看小辈儿是个残疾之人?何况庆王实在是从小儿受了很多的苦痛折磨,皇上跟太后就算略偏爱他一些,也是应该的。姐姐毕竟也曾是给庆王叫过‘母后’的,也算是他的长辈,难道你不替他高兴?”
废后给她一再的用言语噎堵,微怔之后才喝道:“行了裕妃,你这些甜言蜜语动听的话别跟我说,也不必跟我再搪塞了,我如今是个废人,不值得你这样费心……只是我虽然在这里,但也不是聋了瞎了,皇上最近所做屡屡针对太子,只怕早看太子不顺眼了,将来……找人取而代之当然也是有的,是谁会渔翁得利你难道不清楚?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
裕妃轻轻一笑,摇了摇头:“原来姐姐人在这儿,竟还是这么多心多想的。”
她往旁边走开两步,看着那一棵凋落的石榴树,片刻才轻声道:“第一,是太子行事不妥在先,皇上才叫人追查的。应该算不上什么针对。第二,姐姐说的若是立储这些事情,我却不敢操心多想,横竖看好谁,自然还是皇上决意,轮不到别人插半句嘴。什么取而代之渔翁得利,不过是子虚乌有的,很不必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