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王唇角微动,却突然道:“好看。”
小叶暗中深吸一口气,情不自禁地瞪向庆王:这位殿下是怎么了?看着绝不像是品味奇差的样子,为什么忽然自甘堕落,难道是故意嘲讽?
四目相对,庆王的目光略略停滞,继而又蜻蜓点水地向着旁边掠开了。
小叶惊奇于这个意外的发现……庆王这细微的动作,显然代表他有意回避自己,可是她有什么可让庆王“回避”的?
心里突然想起了祥公公的叮嘱,小叶定了定神,又拉了拉自己那娇俏的粉红袖子:“王爷,我、我没想到今儿竟会出宫到王府……一时也忘了问,可替我向宫内报备了吗?”
庆王听她问起这个,便“嗯”了声。
如此言简意赅,让小叶不太满意:“我怎么没留意呢?我当时还以为只是出宫来送王爷的……稀里糊涂的就上了车了。”
“你平日里也是这么稀里糊涂吗?”庆王淡淡地问。
“啊这倒不是,我平日里还算是挺机灵能干的,只是今儿……今儿的事儿有点多,”小叶诚实地回答,又一本正经地说:“王爷、王爷当然知道我的。”
“你倒是半点儿也不自谦。”庆王垂着眼皮道。
小叶忍不住笑了。
庆王瞟了她一眼,那笑容明丽中透着天真,略多了一点可爱至极的小小狡黠,实在叫人挪不开眼。
他的喉结忍不住明显地动了一动,却又垂眸看着桌上的书:“你是做了什么事情让许谨生气的?你同本王说说。”
提到了许谨,就像是戳到小叶的痛楚:“起因、我觉着自然是先前跟皇商孙公子的那件事,然后我又跟干爹说了猞猁逃走的那件……”
“哦,当着本王的面你一再隐瞒,对着许谨,倒是招认的很快。”庆王冷哼。
才洗过的头发还有一点点湿,小叶抿了抿一根散开的碎发:“那、那毕竟是我的干爹啊,我知道他是为了我好。”
庆王冷笑之色越发明显:“只有他是为了你好,本王是会害你的?”
“当然不是!”小叶立刻否认,“只是王爷、王爷虽对我好,但毕竟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你的干爹?”庆王的眼神有些暗沉。
小叶哭笑不得,大概是不再紧张,竟鬼使神差地说:“这、这就算我有心要认,也高攀不起啊。”
庆王的脸色微僵,微微眯起眼睛:“你还真的想认?”
小叶瞅着他,奇怪的是,虽然此刻庆王的脸色不太好,但她竟觉着他不是真的生气,也没有动怒。
当下便放心大胆地笑道:“要能的话当然是求之不得。”
那是当然了,从在珍禽园说起庆王的时候,老乔等就念叨着没机会跟庆王攀关系,假如能认了他当干爹,那自然可以在宫内横着走了。
虽然明知不可能。
庆王也知道她是玩笑,轻哼:“你是越来越放肆了。”
小叶躬身道:“王爷恕罪,只是玩笑罢了。仗着王爷不会认真怪罪我而已,王爷若不喜欢,我再不说了。”
庆王的手搁在桌上,并没有搭腔。
一阵风从敞开的窗户里透进来,才下过雨的夜风,有些潮潮润润的,好像还带着淡淡夜合花的味道。
小叶转头,轻轻地嗅了嗅:“好香啊,是什么这么香?”
夜风偷偷地掀动庆王月白色的袍袖,就像是画中人活了过来。
庆王道:“是合欢花,你那园子没有?”
“啊……”小叶想起来:“怪道觉着这香味有些熟悉的,我记得珍禽园先前曾有过,只是太难操弄了,不太好养活就都死了。王爷喜欢这种花儿?”
庆王道:“谈不上喜欢与否,只是一直都在那,习惯罢了。”
小叶扭头看向窗外:“夜合花,栀子花,茉莉,这些我倒是挺喜欢这些香花的,又香又白,叫人看了心里喜欢。只是没空闲去摆弄这些,所以如今园子里有的只是桂花,紫荆,碧桃,玉兰树……对了,还有几棵腊梅,平日里没细想,这么一说也挺多的。”
她说话的时候,目光望着窗外,借着灯光,果然看到有几棵夜合花树在夜色里隐约可见,未开的白色花苞鼓鼓的,满抱清香。
只是小叶没留意的是,在她看花的时候,庆王的目光却不知何时已经落在她的脸上。
跟素来的面无表情不同,此刻的庆王,神情是三分喜悦,两分伤感的,他的手已经悄然地从桌上滑落,最后落在自己的膝头,手指用力,无声地握紧了些。
小叶又嗅了会儿,忽然察觉庆王很久没说话了,忙回过头来。
庆王却仍是那副垂眸静坐不动如山的样子,似乎毫不在意她说了什么或者是否走神。
小叶暗中松了口气:“王爷,我听祥公公说,您会替我想法儿……我斗胆问一句,您能够让我仍是留在珍禽园吗?”
庆王淡淡道:“许谨既然想让你出宫,你敢不听他的话?”
小叶道:“我当然不想惹干爹生气,但、但我觉着干爹可能是在气头上,当然,如果他是当真的,我还想求王爷帮我想法子留下。”
庆王问:“为什么要留在那里?出宫不好吗?”
“王爷,”小叶略有点着急,忙走前了一步:“出宫好不好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的是,我得留在珍禽园,那上上下下的我不能就这么舍手……”
她心里乱糟糟的,想到答应了金点点今儿搬迁又失约了,自然不能让花豹失望,还有猞猁教主,如果教主知道自己离宫,恐怕会暴跳如雷骂她是个大骗子吧。
另外自己冒然离宫,老乔跟程家他们不知何事,也不晓得怎么替她担心呢。
庆王看着她忧急的神色:“你放不下那里的人?还是动物?”
小叶道:“当然是都有了。”
庆王道:“你是怕你若不在了,继任的人不会好生对待那儿的人跟飞禽走兽?”
继任的人?小叶微微一怔,却只当庆王是随口一说,于是犹豫地点点头。
庆王却道:“那么,若是本王答应你,本王会另外派个可靠妥当的人前去管理园子,保证不比你在那里的时候差。你觉着如何?”
什么?小叶愣住了。
她从没有想过这个可能!
小叶愣愣地看着庆王:“王爷、王爷怎么忽然这么说?我、我……”
“有了可靠的继任者,这样安排的话你总能放心了吧。”庆王不等她问完就说。
“放心?啊,放心是有点儿的,但是……”小叶有些语无伦次,庆王这几句像是突袭,让她乱了阵脚,奇怪,难道庆王这么快就选好了代替自己的人?难道也是要她离开?
不不不!
就在小叶尽量想要镇定的时候,庆王徐徐说道:“但是什么?许谨是你干爹,他的决定也有他的道理,毕竟这些日子你在珍禽园里所犯的过错不少,只怕许谨也替你提心吊胆所以才做这决定,你若不想惹他生气,那不妨就从了他的意思,及时止步,保全自己也保全他,以后彼此仍旧有来有往。你所不放心的无非是没人替你看好园子,若本王为你找到了合适之人,这个问题自然迎刃而解……或者,你是担心你出宫后何去何从?”
小叶的耳畔嗡嗡地响,庆王的话一句句传了进来,句句缜密,合情合理,雪上加霜。
给他打断思绪,小叶更忘了自己该说什么,像是溺水的人,只能胡乱挣扎。
直到听到庆王最后这句,小叶像是捉到了救命稻草:“不错,我若不在宫内,又要去哪呢,我根本……”
本来,她是想说自己出宫后无处可去所以只能留在珍禽园……这点做借口的。
但小叶哪里知道,此刻她所说的所反应的,早都在庆王的算计之中呢。
“这个你也放心,”庆王淡淡然:“本王已经给你找了一个好的去处。”
“找了……”小叶更加无法相信,身不由己地问:“王爷说的是、是什么地方?”
庆王的手指轻轻地往桌上敲了敲:“这儿。”
小叶盯着他的手指,又瞅瞅那张桌子:“什么?”
他指着桌子上是什么意思?让她住在桌子上?不会吧?
等等!他的意思难道是……不会吧!
“庆王府,”庆王直视着小叶惊疑不定的目光,神色端肃沉静:“以后你就留在王府。”
作者有话要说: 翅膀: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圈起来再说
小叶子:你哪里是王爷,你之前一定是跟孙大夫合伙抢劫的!
第60章
如果说前一个“不会吧”,是略觉搞笑之中的疑问,那后面这个,就是震惊中带着不祥的预知了。
偏偏这个预知竟成了真。
“王……王王王府?”小叶又惊又急,都结巴了:“王爷、您说什么?您……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庆王的脸,真像是高手用妙笔耗尽心血描画出来的绝色容颜,尽善尽美,无可挑剔。
莫说是玩笑,其他杂色的表情一概都没有。
小叶如坠雾中,却知道庆王的确是当真的。
果然,庆王镇定自若地说道:“本王极少跟人玩笑,只问你愿不愿意留在王府。”
“可……为、为什么?”小叶完全混乱了。
“什么为什么。”
小叶尽力地想了一想,问出心中疑惑:“王爷、王爷身边自然是能人倍出的,自然不需要我这种……为什么王爷会想到让我留在王府呢?”
庆王垂眸道:“没有原因,兴许,是跟你投缘罢了。”
“投缘?”小叶喃喃,没来由地想起在猞猁山的时候,猞猁教主碎碎念的那句话——因为有缘才相聚。
庆王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怎么,莫非你不愿意?”
平心而论,宫中裕妃娘娘的势头几乎跟皇后娘娘并肩,庆王又是个不管是太后还是皇上都甚是宠爱的人,而且在朝堂上也具有相当的威望。
庆王府当然是个不错的去处。
如今又是庆王亲自开口,对于任何人而言,只有受宠若惊的份儿,简直没有给人拒绝的余地,最好是立刻跪倒在地山呼庆王殿下千岁感恩戴德就是了。
但是小叶显然不是上述所说之人。
“我以为、我以为王爷会替我想法儿让我留在宫内,”小叶喃喃的,“我从没想过……会留在庆王府。”
庆王道:“不打紧,你从现在开始可以想。”
小叶的眼睛睁大了几分。
她看着庆王淡定的脸色,忽然看见自己这鲜亮的袍子。闭上眼睛想起来祥公公对她说的那些话……什么在王爷跟前不必紧张,什么自己是对王爷而言特殊的人?
对庆王来说,要什么能干出色的人没有?哪里轮得到她?
难道……
小叶的脸慢慢地开始涨红,她忽然想到了孙丞勋。
虽然没有办法把那个猥琐的家伙跟面前的庆王联系起来,但小叶仍觉着心里咕咕涌涌的难受。
“王爷……”
“嗯?”
“王爷……”小叶不知怎么开口好,身上这娇嫩欲滴的粉红像是一团火,让她恨不得立刻脱下来:“对了王爷您大概不知道呢,上次我跟那个孙公子会面,他、他居然有那种下流的癖好……”
庆王听她忽然开始说孙丞勋,眼中透出些许疑惑:“怎么?”
小叶的喉咙发紧,赶紧清了清嗓子:“呃……那个,他对我无礼,但我可不是好欺负的!”说到这里,她挺了挺胸,试图让自己显得威武雄壮些:“我我就用茶壶狠狠地砸了他一下,差点儿把他打死呢。”
庆王更狐疑了:“这件事本王知道,怎么了?”
小叶见他竟然还不明白,生生地咽了口唾沫:“我是说,我不是好欺负的,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她找不到合适的言语解释,便又重复了一遍。
庆王打量着她,起初仍是疑惑,可看着她鼓着腮帮子咬着牙,又故意架着双臂的样子,眼中还隐隐地透出警惕跟愤怒,庆王总算是明白了。
他差点笑了出来。
然后庆王咳了声:“是吗,你莫非也想给本王头上也‘狠狠地’来那么一下?”
“我当然不敢,”小叶见他居然悟了,松了口气,又赶紧的给他戴高帽,“我当然知道王爷不是那种下流无耻的人,王爷、王爷圣明仁德,超凡脱俗,过目不忘,万里挑一的……”
她正翻箱倒柜搜肠刮肚的想些赞美的话,好把庆王捧到神台上去,提醒他千万注意自己高贵矜持的身份,别干那些不上台面下三滥的事儿……
谁知庆王对那些溢美之词不屑一顾,只道:“如果,本王是呢?”
“什么?”小叶觉着有人给自己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庆王瞧着她呆呆萌萌的样子,却不忍心捉弄了,便冷哼了声:“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以为本王也是那种货色,你不仔细瞧瞧,就算本王是那种人,我要如何动手?”
他拍了拍轮椅的副手,斜入鬓的如画长眉挑动:“或者……是你愿意自己来?”
过了很长时间,小叶才算消化了这句话,她的脸陡然涨红:“你、王爷你在说什么!”
庆王冷冷地说道:“本来没想说的,是你先挑起的,想不到你的脑中藏污纳垢这般不堪,还是说你常想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