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走,老太太身边的管嬷嬷替老太太捶着腿问:“老夫人好像很看重大小姐。”
蒋氏也没遮掩,点头道:“倒像是个能成事的。”
“没想到大小姐在外多年,能有这番容貌气度,竟比养在府里的二小姐看着更有当家嫡母的款儿,”见蒋氏没打断,管嬷嬷才继续说,“我见老夫人很看重大小姐,却又没太出面维护,倒像是有意借二夫人的力敲打她一番。”
蒋氏自己动手点了香,用手扇了扇待香味传来,才道:“我瞧她这性子也太有主见了些,将来嫁了人只怕不好拿捏,让沈氏敲打她一番也不是坏事。当初侯府送她走,她心里定然是有怨气的,只不知这怨气对的是谁。”
“大小姐明白事理,自然怨的是二夫人,她刚回府自然有许多不适应,老太太若这时关心一二,她必然会记老太太的好。”
蒋氏笑笑,就着丫鬟送来的水沐手,擦干后才说:“你亲自替我走一趟,送些衣物和首饰给她。”
管嬷嬷笑着领命去了。
青竹为宋朝夕捏一把汗,回到院子里这颗心才彻底放下,她第一次看到有人把沈氏驳的说不出话来,就这样老太太也没恼,可见大小姐是个厉害的。宋朝颜这脾性和京城贵女不同,可在这侯府,一个不受宠的小姐,有些脾气也不是坏事吧。
她给宋朝夕端了热茶,才笑说:“小姐,二小姐今天看到您时,脸色很难看,恐怕也没想到您的样貌气度都压她一头。”
宋朝夕看向指尖丹蔻,抿唇轻笑,这一笑让人觉得春光都明媚了几分。
她垂眸抿了口茶,本朝喝茶极为讲究,宋朝夕自己就泡了一手好茶,丫鬟泡的这茶虽然不错,但比起她的手艺还差得远,她只喝了一口就放下了。
“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你且说说,府里都有哪些跟我有关的传言,此次老太太忽然让人把我接回来,为的又是什么。”
侯府很多年没给宋朝夕送过银钱了,这次马车去扬州找到的地方也是姑母家的扬州旧宅,是以,侯府这边仍不知道姑父已经是扬州城数一数二的大户。
此时老太太把宋朝夕接回来,她不认为这是老太太忽然良心发现。
按照书中剧情,宋家人还没有找到薛神医的徒弟,并不知宋朝夕的血可以做药引,如此,为什么把她接回来便是宋朝夕不明白的。
下人间经常会偷偷议论主子的事,青竹从前只是府里不受重视的二等丫鬟,被调来照顾宋朝夕,也算是升了,虽然宋朝夕不受宠,可若是主子嫁得好把她带去夫家做贴身丫鬟,总也比在侯府好。
青竹便如实说:“听老太太手下的丫鬟议论,老太太得知大小姐已经及笄,想把大小姐召回来,给大小姐寻个夫家。”
宋朝夕手指在下巴上点了点,才眯着眼:“可有中意的人选?”
“尚未定下。”
宋朝夕这次回来也打算替原身讨回公道,只是该如何行动她心里还没什么想法,书中原身嫁给了容恒,但她不会重蹈覆辙,容恒这个世子是不能嫁了,只她是侯府嫡女,祖母和母亲都在,婚事自然轮不到她来做主。
等容恒找到了薛神医的徒弟,得知她的血可以入药,沈氏必然毫不犹豫地站在宋朝颜那边,只是沈氏如此偏爱幼女,老太太却未必如此,蒋氏既是侯府老太太,必然是以侯府为重,只要宋朝夕能给侯府带来更大的利益,蒋氏必然会站在她这一边。
这也是为什么今天蒋氏不出口偏袒沈氏。
蒋氏会给她挑选家世显赫的夫婿,只是家世好不代表对方的人好,若是把她嫁给某个傻子,抑或是七老八十的老太爷做续弦,那她还真是无力抵抗。
她必须为自己好好谋划。
悦耳的笑声传来,穿着碧色褙子的宋庭芳走进来,宋庭芳面若银盘,长相大气,性格看着也爽朗,朝夕对她的印象不错。
“朝夕姐姐,是不是扬州的美人都和姐姐一样,冰肌玉骨?”
宋朝夕笑得慵懒,“那是不是京城的豪门闺女都和庭芳一样可爱大气呢?”
宋庭芳噗嗤一笑,用帕子掩住嘴,“那当然不是,这京城比我可爱的人可找不出几个来。”
“哦。”你高兴就好。
宋庭芳偷偷打量她,“姐姐你还记得我们曾经一起堆雪狮子吗?”
原身的事宋朝夕不很记得了。
“我们好不容易搭了个雪狮子,谁知次日起床一看,雪狮子却被人弄倒了,当时我们失落了很久呢,你还扬言要追查凶手的下落,只可惜不久后你就被人送去扬州,后来我才知道,那雪狮子就是宋朝颜弄坏的,可家里人都不信我,觉得我污蔑好人。”
宋朝夕笑笑,那些旧事她并不回味,侯府给原身的印象不好,哪怕是幼年回忆,也不值得留。
“你离府以后,你那位病歪歪的妹妹,动不动西子捧心,谁惹她生气她就泪水涟涟,害的我们根本不敢靠近她,省得被人告状,自己还要受罚,现在你回来了,我总算松了口气,大姐,谢谢你回来陪我一起做宋朝颜的活靶子。”
宋朝夕哭笑不得,她还是第一次见人这么实诚的。
她挑眉揶揄:“看来妹妹你很怕她啊。”
“哎,侯府姐妹少啊,其他人都不敢靠近她,我就成了这侯府最大的替罪羊。”
她摇头晃脑,模样有趣,明摆着取笑宋朝夕成了新的替罪羊。
第4章
宋朝夕在扬州的姑母家很有话语权,平常除了哥哥们,谁敢取笑她?她倒是第一次被同龄的小姑娘打趣,也觉得新鲜。宋庭芳很活泼,因为宋朝夕不喜欢宋朝颜,她更喜欢宋朝夕这个大姐姐了。
大姐姐漂亮,大姐姐言谈举止风流潇洒,大姐姐还不瞎呢!这可太难得了!
宋庭芳便拉着不瞎的宋朝夕去她院里坐坐,算是认路了。
庭芳的院子里种了不少花,宋朝夕对草药花木都很熟悉,见庭芳有一株西域进来的花养的病蔫蔫的,便询问了她种植方法,指点她一二,俩人都喜欢养花弄草,很有共同话题,短短一个时辰的功夫,便成了闺中密友,感情甚好。
宋庭芳难得有个伴儿,很是腻歪,等宋朝夕要走时,她坚持要把宋朝夕送回院子中,宋朝夕便随她去了,俩人走了不远,宋庭芳忽然一拍脑门,想起送给朝夕的礼物还没拿,便折回去取了。
侯府这园林景观远远比不上江南,宋朝夕进府后一直不甚喜欢,可这一处拐角却十分幽静,对面木架上挂着如瀑紫藤,似梦幻仙境。
容恒到来时看到的就是这番景象,穿着桃红色褙子的少女站在紫藤前,仰头看着什么,她身后是大片的紫藤,盛开的紫藤那般夺目,却丝毫无法夺其光彩,阳光落在她侧脸上,让她神色柔和,面如白玉,那丹青难绘的容貌竟让他盯着看了许久。
回神后,容恒嘴角含笑,又不是第一次见了,怎么还被她惊到了?不过,朝颜身体柔弱,这是他第一次看她穿这般鲜艳的颜色,这样的她也好看极了,光彩夺人,摄人心魄。
宋朝夕看紫藤看得入神,等察觉到人走近时,她才防备转身。
与他四目相对的瞬间,宋朝夕面色惨白,猛地心口抽疼,被容恒囚禁在湖心小筑的梦境扑面而来,梦中容恒一次又一次把巴掌长的针刺入她胸口。
钝痛再次传来,她下意识后退一步,捂着胸口,眼睛湿润地看他。
她防备而怨恨的目光太过明显,容恒吓了一跳,“朝颜,你怎么了?又不舒服了?要不要我去请太医?”
朝颜?他把自己认成宋朝颜了?从噩梦的场景中脱离,宋朝夕心口疼痛渐渐平复下来,许久后才敛住心神,抬头认真打量容恒。
作为国公爷容璟唯一的儿子,有父亲在战场上的威名,容恒一出生便备受瞩目,而他的长相也极为俊美,眼下正穿一件蓝色长袍,玉冠束发,端的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只可惜做的却不是人事。
国公爷英明一世,却生了个棒槌!一想到他前世的所作所为,宋朝夕恨不得弄死他!
好笑的是狗男女说的那么情深,容恒却能把心上人认错,这得多瞎啊!
宋朝夕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容恒蹙了蹙眉,“你这么穿很是好看。”
宋朝夕本想离开,却忽而脚步顿住,她有些想笑,容恒竟然夸她好看?
她嗤笑一声:“我知道我好看,这用得着你说?”
容恒垂下视线,“朝颜自然什么样都是美的。”
宋朝夕细长的指尖把玩着一个粉色香囊,漫不经心,“有的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这种人,你一定过的很开心吧?白天不用拉门帘,晚上不用点灯,反正对你来说,有没有这双眼不重要。”
容恒蹙眉:“朝颜,你这是什么意思?”他没想错的话,她是在骂他眼瞎?
她不咸不淡:“你是宋朝颜的心上人了,可惜我不是你的朝颜,也不喜欢被错认为别人,你这么说我,我并不是很高兴,你的朝颜要是听到你夸我好看,恐怕也要醋的。”
容恒感应到什么,猛地回头,只见一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正站在不远处。
“朝颜?”容恒终于明白过来,这是双生子,可他和宋朝颜认识多年,竟完全不知宋朝颜有个双生姐姐。
宋朝颜在短暂失态后,扯着唇角,重拾笑意:“世子爷,这是我的双生姐姐宋朝夕,从小就养在扬州了,这是她第一次回来,你不认识也是正常的,我们姐妹乍看之下有些像,但你细看就会知道,容貌、身材、气度相差还是很大的。”
宋朝夕哪里听不明白她的言外之意?这些内宅女子弯弯绕绕可真多,她笑了起来:“是呀,差的不是一般的大呢,大到你的恒哥哥见到我都惊呆了呢,啧啧,这差距得有多大呀!”
宋朝颜差点掩饰不住内心的怒火,面上却依旧温婉大气:“姐姐说笑了,世子爷他眼光又不差的。”
“他眼光怎么就不差了?他不是喜欢你吗?”
宋朝颜完全笑不出来了,可容恒还在场呢,她只得表现得温婉大方。只是这宋朝夕怎么这般伶牙俐齿,每次跟她说话都说不赢。
容恒出言安抚:“朝颜,这是意外。”
意外?可是你不仅认错人,你还夸宋朝夕这么穿好看,也就是说你心里认定了宋朝夕更好看?
宋朝颜回过神,提醒自己不要上了宋朝夕的当,她和宋朝夕多年未见,按理说根本没有任何嫌隙,可她们仿佛从一出生就注定了会成为对头,这种敌意是深入骨髓的,她不待见宋朝夕,宋朝夕也不待见她,可无论如何,她不能在容恒面前失了气度。宋朝颜温声问:“世子爷,你怎么来了?”
“听说元晦病了,我来看看他。”
元晦是大房蓝氏的嫡长子宋踪明的字,宋踪明今年16岁,是容恒好友,容恒经常打着看望好友的名号来看宋朝颜。
正好庭芳出来,目光扫视他们一眼,怕他们欺负自己的大姐姐,拉着朝夕就要走。
离开前,朝夕要笑不笑,狠狠剜了容恒一下,容恒蹙眉,只觉得莫名其妙,他好像并没有得罪过宋朝夕,只不过是认错而已,可对于双生子而言,认错应该是常事吧?为何对方看他的目光仿佛带着恨意?
容恒略微回神,他这次来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我派去找薛神医的人回话,说虽然没找到薛神医,却在江南一带发现了薛神医的徒弟,我已经命人把他带回京城了。等我父亲回来,我请他出动部下去寻薛神医,父亲他人脉广,手下有许多搜集情报的暗卫,有他帮忙,找薛神医不是难事。”
宋朝颜转悲为喜,她脸色苍白,平常没什么精神,笑起来倒是生动了几分,容恒莫名想起宋朝夕方才那狡黠的的笑。
“阿恒?”
容恒回过神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想宋朝夕,他失笑,主要是这俩人是双生子,长得实在太像了。
“没事,我先去看元晦了。”
宋庭芳一路上都在给宋朝夕讲宋朝夕和容恒的事,病弱的宋朝夕无意中撞见了堂哥的同窗,惊为天人,俩人一来二去瞄对了眼,府里的老太太和二太太都知道这事。
“你说男人是不是都犯贱?都喜欢这般会作戏的女人,就连容恒这个国公爷世子都难逃例外,简直让人唏嘘。”
容恒对她何止是喜欢?为了宋朝颜他可以罔顾礼法,做出那些丧尽天良的事,良心简直被狗吃了!若是庭芳知道容恒囚禁她取血救宋朝颜,不知道会怎么想。
宋朝夕笑:“人之犯贱,常态也。”
宋庭芳惊呆了:“大姐姐,你还会说这么文绉绉的话呢?”
庭芳对她的文学素养有何怀疑?她从前行走江湖,经常装成文绉绉的书生。
两位穿青色褙子的丫鬟走过来行礼:“二小姐,二夫人让我把琉璃阁新出的衣服头饰,以及这盒糕点送给二小姐。”
宋庭芳正要提醒,被朝夕拦住,宋朝夕抿唇,要笑不笑,送上门的东西怎么能往外推呢?这可不合她的性子,不过沈氏还真舍得给宋朝颜砸钱,丫鬟们手里捧着的衣服都是上等面料,染色也是最新的,配套的珠宝首饰皆是镶了上等珠宝的新款式,就连糕点都是来自京城最有名的糕点铺。
宋朝夕勾了勾唇:“既然我看到了,你们就不用特地往我院子里跑,这些东西留下,你们走吧!”
丫鬟对视一眼,放下东西走了。朝夕让庭芳的丫鬟把东西送到自己院里去,庭芳简直服气了,她一直以为宋朝夕是个被欺负的小可怜,谁知却是个小土匪?宋朝颜要是知道自己的东西被打劫了,恐怕得气死吧!
“双胞胎互相冒充对方是不是很好玩?”
是很好玩,好玩到宋朝颜书中顶替了原身,成为国公府的女主人。所以她决定收取利息。
宋朝夕吃了两块糕点,抿了口茶,果然,东西还是别人的香。
她刚放下茶盏,宋朝颜便带着丫鬟进了院子,一向肤色苍白的宋朝颜因为跑得太快,气喘吁吁,宋朝夕看笑了:“妹妹总说自己身体不好,怎么我瞧着你跑的还挺快的?”
宋朝颜顾不上她的讥讽,急得蹙眉:“姐姐,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方才丫鬟告诉我,你劫了我的衣服首饰和糕点?”
宋朝夕听乐了,不认同地摇头,“妹妹这话就不对了,什么叫劫?自家的姐妹能叫劫吗?姐姐我刚回来,你这个做妹妹的不该有点表示?亲姐姐就拿了你两件衣服,你这是什么态度?传出去平白让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