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指责已经很严重了,圣上推崇以德治国,推崇孝道,如果他在朝为官时被人弹劾,严重了是要丢官的,若这事被放大,以后他想入仕可就难了。
容恒眉头紧蹙,“宋姑娘你说话注意点!”
“我说的难道不对?国公爷为国出战,得百姓爱戴,听说近日寺庙香火旺盛,百姓们自发为国公爷祈福,世子爷不在家衣不解带地伺候就算了,竟然有心思花前月下,真是让我开了眼界,国公爷那般正直无双的人,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她的嫌弃很是明显。
容恒面色一白,他没觉得自己哪里不对,父亲昏迷,可国公府上百号人,自然不需要他衣不解带,他只需要白日关心几次即可,宋朝夕的指责实在让人一头雾水,可他却一点挑不出错,毕竟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生死难测的人是他的父亲。她这指责是为了替他父亲打抱不平,还是别的?她好像很崇拜他的父亲。
纵然容恒从小到大听惯了别人拿他和父亲对比,可这次更让他不舒坦。
“这好像跟宋姑娘无关。”
“是无关,谁又能管的了世子爷你啊,”宋朝夕嗤笑一声,很看不上他的样子,“我只是觉得世子爷整日读着圣贤书,满嘴仁义道德,却做出这样不堪的事,实在虚伪的很。”
“宋姑娘!你慎言!”
宋朝夕蔑他一眼,鄙夷的目光看得容恒青筋直跳,双手紧攥,他满心不平,可他却一句话说不出口,莫名的他有种错觉,好像宋朝夕知道了取血的事,他摇摇头,觉得自己多想了,薛神医的徒弟刚到京城,从头到尾都是他亲自接触的,旁人是根本不可能知道的。
而他有什么错?他只是希望自己的人活下来,这有错吗?
宋朝颜为了避人耳目,故意比容恒迟出来,因得知自己身体有救染了红晕的脸,在看到站在一起的宋朝夕和容恒时,却陡然煞白,松枝扶着她,心里也是咯噔一下,宋朝夕和宋朝颜本就长得一样,从前宋朝颜跟容恒站在一起,一个柔弱一个英俊,倒也相配,可换成了宋朝夕她才发现,这种般配和旗鼓相当,一下子就把宋朝颜压了下去。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才是一对呢。
原来女人不柔弱地依附男人,也有另一番风采。
宋朝颜勉强笑了笑,走上前拿着侯府嫡女的款儿,柔声问:“姐姐跟世子爷聊什么呢?”
宋朝颜眼中的防备显而易见,宋朝夕同为女子,太明白这防备的含义了。她挑眉笑了,原来宋朝颜也会害怕,怕自己仅有的这些东西被她一点点抢走,既然如此,她不做点什么实在对不起人家。
她眸光潋滟,抿唇轻笑:“聊什么?当然是聊一些不能让妹妹知道的话题,我不得不说,妹妹眼光不错,世子爷真的是一表人才呢。”
容恒面露震惊,他什么时候跟她聊过不能让朝颜知道的话题?这女人变脸的速度实在太快了点,他过来的时间太长了,不适合再待下去,为了避嫌便看了宋朝夕一眼,转身跟宋踪明一起走了。
他走之前竟然没看自己。
宋朝颜手攥紧,要笑不笑,等他走,眸色才凉了几分,“姐姐过奖了,我和世子爷从小便认识,关系自然不一样,如姐姐所言,世子爷一表人才,是空中皎月,不是谁都可以肖想的。”
宋朝夕嗤笑一声,搞得跟容恒是个香饽饽似的,那种货色送她都嫌辣眼睛,肖想?宋朝颜真以为谁都跟她一样没见识?
“那我肖想了又怎样?”
“宋朝夕!不是你的东西,你不该碰!别人的东西就那么好?”
宋朝夕弹着指尖丹蔻,“当然,男人之类的,总要抢别人的才好玩,所以妹妹一定要把你的容恒哥哥看好了,千万别落到我手里了,你说你除了他还有什么?要是连他都没了,妹妹你岂不是好可怜?”
上辈子宋朝颜把原身送到了容恒身边,这一世,宋朝颜已经怀疑容恒对她有感情,她倒要看看宋朝颜还会不会放心让容恒娶她。
宋朝颜气的发抖,如若只是寻常姐妹,她也未必会这样生气,可宋朝夕跟她长得一样,却比她健康比她肤色红润,比她身材妖娆。容恒会不会也喜欢宋朝夕这样的女人?会不会也在心里比较过她们,就像幼时一样,别人夸她善书善画善女工,之后总要夸一句宋朝夕活泼可爱,让努力了许久只为了得到长辈夸赞的她,瞬间气得说不出话来,好像她的努力在宋朝夕的活泼可爱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宋朝夕回到房里也是气,虽然宋朝颜可恶,可说到底助纣为孽,娶原身,取原身心头血的人都是容恒!要不是有容恒,宋朝颜一个连瘦马都不知为何物的闺阁少女,怎么可能寻得到薛神医?世人总下意识把罪责全部怪在女人身上,殊不知这棒槌一样的男人,更可恶!
宋朝颜十有八九已经知道了她的血可以治病,她不能再束手待毙了,只是她要怎么做?是见招拆招,指望老太太权衡利弊之后,发现自己的价值,扶持这个嫡孙女,还是如壁虎一般,断尾求生?
第11章
次日一早,宋朝夕起床给老太太请安时,便听说宋朝颜病了。
蓝氏和谢氏但笑不语,宋朝颜每次生病总要有事发生,谢氏还给宋朝夕使了个眼色,要她自求多福。宋朝夕不动声色地扶着老太太坐下,没过多久沈氏进来了,她没好气地瞪了宋朝夕一眼。
“你一回来,你妹妹就病倒了,事情怎么会这么巧?你还敢说不是你克的。”
她说完,老太太没表态,蓝氏和谢氏在一旁伺候老太太用茶,也没搭腔,屋里安静得有些尴尬,沈氏蹙了蹙眉头,继续训斥:“我不求你为家里带来好运,但你总为家里带来厄运,心里该有点数才对,你妹妹比你小,你平日要对妹妹好一点,要多让着妹妹,别那般自私,什么事都想着自己。”
宋朝夕倒也不气,只挑着眉头笑了:“母亲,你总说妹妹比我小,要我让着她,可我听府里人提起过,当年母亲生我和妹妹,这边我刚生出来,那边妹妹就出来了,双生姐妹,她比我小又能小多少?一盏茶的功夫都没有,也值得母亲拿年龄说事。”
沈氏一愣,在她心里,宋朝夕是姐姐,朝颜是妹妹,什么事都该迁就朝颜,可要是细想,这俩人是双生姐妹,年纪确实一般大,但那又如何呢?姐姐就是姐姐,妹妹就是妹妹,大一口水的功夫也是大。
“你妹妹身体羸弱,人也善良不爱争抢,她这种性子很容易吃亏,你这个当姐姐的不能只顾自己,什么事都要想着妹妹才对。”
宋朝夕觉得好笑,摇了摇头:“母亲,她的身体弱,所以母亲把我送走,事事顺着她,凡事以她为主,这些年母亲一颗心都扑在妹妹身上,从未理会过我这个大女儿,而这一切不过是因为她身体弱,我身体好而已,我想问母亲一句,难道身体好也是一种罪?”
沈氏一滞,气道:“你妹妹身体差,我疼她有什么不对?你连这点都要跟我计较?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要不是你被你克的,你妹妹怎么会病的躺在床上起不来?”
宋朝夕心里嗤笑,起不来?跑得不比谁快?宋朝颜或许是比平常人要弱一些,可也没弱到那个地步,说到底就是知道生病是一件利器,能为自己带来利益,才会动不动装病,看吧,她一病沈氏就来找自己的麻烦了。
宋朝夕看向十指丹蔻,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其实妹妹没母亲说的那般羸弱,无非就是脾气大了点,动不动就跟母亲撒娇歪缠,躺在床上要母亲去安慰,说起来妹妹已经及笄,到议亲的年纪了,像妹妹这样每天躺在床上享福像什么样子?要是病弱的名声传出去,谁家还敢来提亲?要我看,母亲可不能再惯着她,否则,谁敢娶咱们侯府这位娇滴滴的二小姐?”
这话说完,沈氏暴跳如雷,恨不得要打宋朝夕,话里话外都说她嫉妒妹妹,又说她不懂谦让看不得妹妹好。蒋氏眉心直跳,心里却有了算计,宋朝颜跟容恒的事她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容国公府是京城最显赫的人家,尊贵无俩,就是亲王郡王也比不上,宋朝颜嫁给容恒是最好的选择,可宋朝夕说的没错,这些年,没有任何人上门给宋朝颜提亲,说到底是因为沈氏太惯着女儿,一有个风吹草动就让人去找大夫,宋朝颜体弱的消息就这样传了出去。
宋朝颜身体不好是真,但有几次,宋朝颜为了跟庭芳抢封赏,故意装病,蒋氏也是看在眼里,原想着,有容国公府这个亲家,骄纵就骄纵点,左右侯府将来还要指望她,可如今国公府形势不明朗,沈氏还这样惯着女儿,若将来跟容恒的亲事不成,有谁还敢来娶一个病弱的,有可能生不出孩子,也没有主母款儿的女子?
沈氏还想骂,蒋氏却不耐烦了:“我看朝夕说得对,你也不能事事顺着朝颜,天天躺在床上算怎么回事?这些年一个上门提亲的人都没有,你这个做母亲的心里就一点想法没有?”
沈氏才不怕,反正容恒被她闺女吃的死死的,嫁入国公府不比什么都强?再说朝颜是病了啊,病了躺在床上有什么不对?
“母亲,世子爷他……”
“世子爷?这话你也说得出口!正经闺女又没有正式上门提亲,说出去平白污了自己闺女的名声,让人笑话!”
“但是……”
“行了,等他容国公府正式提亲你再跟我提世子爷,我也乏了,你就先回去吧!”
宋朝夕走在长廊上时,沈氏追出来:“你这坏心的,就看不得你妹妹一点好,还在你祖母面前说三道四。”
青竹和冬儿对视一眼,都暗暗着急,宋朝夕却一点不气,只笑着打了个哈欠:“母亲,我也是及笄的人了,马上就要嫁人,为人妻为人母,你对我说话最好好听一点,否则妹妹身体不好,说不定能活到哪一年,弟弟年幼,又有谁能做母亲你的依靠呢?”
沈氏一愣,再抬头,宋朝夕已经走远了,沈氏气的不轻,指着宋朝夕的背影说自己生了个孽畜,竟然咒自己的妹妹。
孙妈妈虽然跟沈氏一样,偏疼宋朝颜,也因为冬儿的事,记恨宋朝夕。却不得不承认,沈氏要想为自己打算,宋朝夕这样健康的身子更能为侯府带来利益,反观宋朝颜就算嫁入国公府生不了孩子,后续也十分麻烦,若是因为生孩子伤了身子没几年就去了,沈氏还得靠宋朝夕和宋嘉良。
孙妈妈委婉劝道:“夫人,大小姐虽然脾气大了点,但也是您的女儿,她在侯府也住不了几个月,万一能找个不错的夫家,将来也能成为夫人的仰仗,您不该在这时候跟大小姐闹的太僵,应该想法子笼络住她的心才对。”
沈氏嗤了一声,不以为然:“我有儿子可以仰仗,有这女儿没这女儿,我都无所谓。”
孙妈妈还要劝,沈氏却不耐烦了,孙妈妈只好闭嘴不说。
蓝氏走出来,免不了要看笑话,自打宋朝夕回来,看到沈氏吃瘪,她吃饭多了,睡觉香了,恨不得日日大笑三声!想当初她也想跟沈氏好好相处,奈何这个妯娌说话不经大脑,蓝氏第一胎之后小产过一次,沈氏怀着身子各种炫耀,这仇她记了十多年。
她也看不惯沈氏把宋朝颜当宝一样,却不顾大女儿死活,这世界上没这么当娘的。
“妹妹,你看朝夕长得水灵又漂亮,我怎么就没有这么标致的女儿,我真是羡慕你啊。”
蓝氏摇着手中小巧的的刺绣轻罗团扇,以团扇半遮笑脸。
沈氏咬牙,恨道:“用不着你看笑话。”
“妹妹这话就不对了,谁家不想要朝夕这样标致的闺女呢?可惜我没这福气有个双生女儿,我要是有,肯定舍不得像妹妹这样,把女儿送去扬州那么远的地方游山玩水。”
她畅快地讽刺完,不顾沈氏铁青的脸色,下巴一抬,走了。
青竹回去后忍不住为朝夕捏了把汗,近日晌午陡然热了,她拿了把绢丝扇子给朝夕扇扇。
“大小姐,要么以后让让夫人得了,毕竟是您的母亲,婚姻之事媒妁之言,万一她把小姐您嫁给那些不中看的人家,这可怎么是好?”
冬儿板着小脸,也十分担忧,看来以后不仅要每日感恩大小姐数十次,还得为大小姐求求菩萨庇佑,“大小姐,夫人不看重您,万一您惹恼了她,她在背后使绊子……”
青竹瞪她一眼,她反应过来,赶紧闭了嘴。
朝夕站在槅扇旁抬头看去,院内的这颗柿子树不生多余枝蔓,阳光穿过不甚茂密的枝桠透过来,好像要把人溺在这春光里。
这方小院虽不如蘅芜苑气派,却还算雅致。
宋朝夕想到宋朝颜装病,忍不住想笑,她见过不少宋朝颜这样的人,有婆婆年纪大了想给儿媳妇气受,就装病做给儿子看,也有妻子爱装病吸引丈夫的注意力,更有小儿想装病逃避课业。人总是同情弱者,怜惜病人,大部分人都能靠装病博取同情,可这一切并非没有条件的。
好比那些装病的妻子,你装病时漂漂亮亮那叫病弱,若是你头发杂乱,形容枯槁,就算装病也没人理你,宋朝颜如今年轻,还能靠这一招来博得关注,可次数多了,难免大家会不耐烦。
宋朝颜装病无非是为了坐实了宋朝夕克她的名声。
不能再坐以待毙了,总得做些什么,这对狗男女能圈禁朝夕,不过是因为国公府没人管着他们,要是国公爷不死,绝不会允许自己的儿子这般荒唐!有国公爷在,容恒算个屁?做别人儿子的,必须尊崇孝道,孝顺父亲,有他父亲看着,他绝不敢乱来!
宋朝夕想明白,便转身去了屋里,从柜中翻出一条裹胸。
她坐在圈椅上,冲冬儿招招手,把裹胸扔给冬儿,“过来帮我裹平点。”
冬儿眨眨眼,“多平?”
“男人那么平,马路那么平,懂了?”
手里的裹胸仿佛有些烫手,冬儿红着脸瞄了眼宋朝夕胸前,声音低若蚊蝇:“小姐,这恐怕有点难度,你这不是难为我吗?我真的做不到……”
宋朝夕:“……”
第12章
青竹含笑走过来,接过裹胸,和冬儿一起,强行给宋朝夕裹上,宋朝夕这些年一直坚持针灸胸前穴位,发育的很不错,只勉强裹的稍稍平整,裹好后她跳了跳,满意地从柜子的抽屉里取出一件刺了竹叶纹的月白色苏绣直裰套上,衣服是她从扬州带来的,她在扬州时就爱穿男装,量身定做的衣服不若外面买的那般宽大,系上带子,倒衬得她的腰堪堪一握,头发没有用发冠,只用同色的系带绑在头顶,看着十分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