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果子,余曾氏原是干熟了的,红枣告诉她一句就是摘这个红果子,她便即就干得极好。
傍晚,李满囤回来,见红枣带余曾氏摘了刺棘果,自不会有啥不满。工具房里拿出秤来一称,见余曾氏一个下午竟摘了有十斤出头,李满囤当即就笑了––这枸杞卖了钱,他可是大头。
晚上蒸枸杞,就更简单了,连红枣都会,她只是搬不动蒸笼而已。所以,王氏不过示范一次,余曾氏便即就会了。
等余庄头来接余曾氏的时候,余曾氏把一切已经都收拾好了。
至此,红枣家算是掐了把今年枸杞收入的最后尾巴,半个月左右又多收了70来斤干枸杞,得了四吊五串钱。
参照老北庄得利六四分,李满囤与了余曾氏1吊1串还外带25文。
拿着这些钱,余曾氏哭了,今年家里人都能有套新衣过年了。
枸杞的收益让余庄头震惊,他特地跑来问李满囤老北庄能不能种枸杞。
李满囤听了也是动心不已,不过枸杞苗却是没听说哪里有卖的––枸杞挣钱,也就今年这四个月的事,之前,这玩意就是连当柴火,都被人嫌扎手,又哪里有人想过买苗卖苗?
思索良久,两人都不得方法,便即就只能搁着,慢慢打听罢了。
一进入十月,这天说冷就冷了。李满囤不敢耽误,家里的事一安排好,就赶紧去林地收果子。
李满囤的林地里有三十来棵果树,品种有枣、桃、苹果、梨、橘子、柿子、杏子、李子八个品种。其中,桃、李子、杏子早让红枣给吃光了,昨儿,李满囤又打好了枣子,故现要摘的,也就是苹果、梨、橘子、柿子这几种能放地窖存着过冬的果子。
一般村人摘果子,都得两个人––男人上树摘、女人在树下接。
李满囤家今年只他一人去摘果子,不过他不急,因为他有摘果神器。
要不怎么说红枣这孩子聪明呢?红枣打小就知道,树顶上,离日头最近的果子最红,最甜,最先熟,而她人小摘不到,她爹娘也不会为她每天爬树给摘果子。
于是,某一天,红枣便捡了家里一个废弃的毛竹水桶,来找李满囤,让他在这段竹筒中间掏了个倒葫芦形的洞。
当时,李满囤当孩子爱玩,不知在哪里看到人家孩子的玩具,让他也给做一个。
李满囤虽没钱给孩子买玩具,但当孩子要他做个简易的玩意儿时,只要他得闲,他还是乐意满足的。于是,李满囤就依言给竹筒掏了个洞。
掏完了洞,李满囤也不放在心上,结果,晚上回房,便即看到屋里多了好几个表皮完好,内里却熟透了的桃子。
李满囤奇怪之余,问了王氏,方才知道,他那才四岁的女儿,下午就拿竹杆绑了那竹筒,自己个儿举了从树顶套来的。
李满囤看那竹筒粗陋,想不出怎么摘果子,便即就让红枣给他示范了一下。结果,这一看,李满囤就拍了脑袋,这么简单的事,他竟然都没想到,简直白活了。
所以,这两年来,李满囤和王氏、红枣来林地摘果子,基本都是各摘各的––红枣嘴馋,夏天只要来林地,都要挑最好的果子摘着吃,以致到了秋天,家家摘果子的时节,他家树上都只剩下些稀疏的歪梨裂枣––一棵树上就没剩几个能摘的果子,当然只能分头摘了。
这两年,为了摘回家的果子少,于氏也没少阴阳怪气,李满囤也都没理:先前果子都摘回家的时候,于氏一个冬天也没给红枣几个果子,现红枣愿意夏天吃,就吃了吧,他又没别的能耐,难道孩子馋几个果子,也要不给吗?这林地原就是族里给他的私财。
不过,今夏因为盖房,加上又不养猪而不需要天天打猪草,故王氏林地来得少,连带的红枣也没来摘果子––家西边山头的果树就够她糊嘴了。所以,今年李满囤林地的树上,也和别家一样,挂了不少果子。
李满囤刚走进林地,就见李贵银惊喜地自树后钻了出来,兴奋叫道:“满囤叔,你也是一个人啊。”
“我也一个人。”
“咱们结伴摘果子吧。”
“我先帮你摘,然后你再帮我摘。”
李满囤看一眼李贵银,心地盘算:家里这摘果子的法子,原先不说,不过是为了给红枣多弄口果子,现分了家,家里的果子就随便红枣吃。那这法子也就没再藏着掖着的必要了。
毕竟,爬树摘果子也是有风险的,每年都有人从树上摔下来。
若是往后,因为这法子,村里摘果子少摔几个人,也是自家的阴德。
“喏,拿着!”李满囤自筐子里拿出一个备用的竹筒递给李贵银:“把这个绑你带的竹杆上。”
李贵银看着手里开了洞的毛竹筒,一脸茫然:“这是啥?”
李满囤想了想,便即将李贵银领到自己的林地,拿出另一个竹筒,用草绳绑在自己带来的竹竿上。
固定好竹筒,李满囤举着竹竿走到一颗梨树下,看准枝头的一颗梨,一套,一拉,就见那枝头立时就空了。
一连摘了三个梨,李满囤放收回竹竿。
李满囤一边把梨从竹筒里倒出来,一边问:“贵银,看明白怎么摘了吗?”
问完没听到声音,李满囤奇怪地回头,正瞧见李贵银瞪眼瞅着自己手里的梨,嘴巴张得老大,整一个傻样。
李满囤心中得意,拍拍李贵银的肩膀笑道:“看明白了,就自己摘去!”
李贵银回过神,立满口赞叹:“满囤叔,这法子,你都是怎么想到的?”
“真是太聪明了!”
李满囤心里舒坦,嘴里抑不住地说:“这不是我的主意。”
“这都是你妹子,红枣想出来的。”
“我红枣妹子,就是聪明!”李贵银改口转赞红枣,不带一丝犹豫。
李贵银全身上下,就数这点直爽,最招李满囤喜欢了。
有了新武器,李贵银一个人果子也摘得飞快,转眼就摘了一担梨。
这竹筒正是太好用了。李贵银依依不舍地把竹筒收到果子筐里,把果子担回了家。
孙氏瞧见李贵银回来,当即奇道:“咦?咋是你先回来了?”
“你哥和你嫂子呢?”
李贵银放下担子,另拿了两个空箩筐后方说道:“娘,我哥跟嫂子还在地里摘果子呢。”
“我摘得快!呵呵。”李贵银反身把摘果子用的竹筒拿过来,放进空箩筐。
说话间,李贵银担着空箩筐,又出门去了。
“哎––,贵银!”孙氏眼见叫不回李贵银,便即与院子里蹲着的李满垅抱怨:“这孩子,还是这么急脾气。”
“眼见要做爹了,也不改改。”
“我这儿话还没说完呢!”
“行了,”李满垅不愿听孙氏唠叨,站起身道:“我去地里看看。”
其实,地里的活都已经干好了,李满垅大门口站了一刻,便即就去了林地,他决定给小儿子帮忙去。
小儿子虽然干活快,但肯定比不过两个人一起干。
进了林地,李满垅经过大儿子李贵金的林地,便即先进去瞧了一瞧,然后便看见大儿子李贵金站在树梢上摘果子,他媳妇周氏站在树下,一叠声提醒道:“当家的,你看着点脚下,小心啊。”
李满垅没出声,自退了回来。老大李贵金做事细致,摘果子都是一棵树摘完,再摘下一棵。不似小儿子李贵银,做事只一味求快。
进了李贵银的地,李满垅吃惊地发现李贵银竟是连树都没上,就站在树下,拿根竹竿举了几下,便即就摘下三个梨来。
贵银,啥时候会了这个?
吃惊过后,李满垅走过去问道:“贵银啊,你这摘果子的法子,哪儿学的?”
李贵银回头看见他爹,立咧嘴笑了:“爹,您怎么来了?”
“这法子,是满囤叔教我的。”
“可管用了。”
“爹,你看,我摘的快吧?”
“这又有半箩筐了!”
李满垅看着李贵银喜滋滋的脸哭笑不得,摇头道:“你既有这个法子,咋不告诉你哥呢?”
“刚我来时,瞧到你哥站在树梢上,怪吓人的。”
“是呦!”李贵银终于恍然大悟道:“我咋忘了告诉我哥了呢?”
“不过,”李贵银抓住竹竿道:“这个筒,我就一个。”
“一会儿还得还给满囤叔。”
“还是等今晚回去,我找两个竹筒,做了,给我哥一个。”
“明儿,他就能用了!”
李满垅道:“那个筒,你拿下来,我瞧瞧。”
东西实在简单。李满垅拿过竹筒看了看,然后又上手摘了几个梨,便即就明白了道理。当下道:“我瞧明白了,这就回去替你两个做去。”
将竹筒还给李贵银,李满垅又转回家去做摘果子的竹筒。
傍晚,李贵金和媳妇周氏担着两箩果子回家时,瞧见院里摆放的三担六箩筐的果子,不禁一愣,问他娘孙氏:“娘,这许多果子都哪里来的?”
孙氏笑道:“都是你弟贵银给摘回来的。”
李贵金一怔:“贵银摘的?他不是一个人摘果子吗?”
“是啊,一个人。”孙氏想了想,又补充道:“好像今儿个,贵银遇到了你满囤叔。”
“你满囤叔给了贵银一个什么竹筒。”
“贵银拿了这个竹筒,摘果子就特别快。”
“对了,你爹在后院做这个竹筒呢。”
“明儿,贵金也能有。”
现在的李满囤几乎已经成了族里的神话,李贵金一听是李满囤给的,立刻去后院找他爹去看究竟。
周氏不好跟去,便即洗了手,过来帮孙氏做事,心里则暗暗埋怨爷爷偏心,当初满囤叔家修房,派了二房去,结果自家替了二房的活计,满囤叔哪里得脸的却只一个二房。
埋怨间,偏心的爷爷李春山牵着牛和挑着担子的李贵银一起进门。
李贵银,竟又摘回了一担果子。
李春山已经听了一路李贵银夸赞满囤叔与他的竹筒,现又亲见了李贵金只一担、李贵银足四担的果子对比,不觉叹了口气。
这两年于氏没少与族人抱怨李满囤秋收往家里担的果子太少,话里话外都暗指李满囤两夫妻偷卖果子藏钱––先李春山也以为于氏是胡说,这果子从林地担出村会没人瞧见?但瞧见这个竹筒,李春山便即知道,李满囤确是藏了私。即便他没私卖果子,但也确是给孩子偷了嘴。
俗话说“猫生的猫疼,狗生的狗爱”。李满囤为了给他闺女红枣弄口吃的,硬是学会了藏私。
若非已经分家,李满囤这摘果子的法子想必还不会告诉人吧!
想了一刻,李春山也去后院找了正在忙活的长子李满垅,说道:“回头,这竹筒你多做两个,然后给你三叔家送去。”
“啥?”李满垅一愣,转即也想起
三叔家的无头公案,点头答应道:“我知道了,爹!”
第54章 风水轮流转
不过几天, 村里家家都用上了李满囤家的摘果竹筒。
看着院里一担担由李满仓、李满园担回来的果子。忍了两年的于氏终于抓到了李满囤的把柄, 与李高地抱怨道:“我先前说满囤偷摘果子卖,你总不信。”
“现在, 看到这竹筒,你总该信了吧?”
眼见李高地蹲地上吸烟,不说话, 于氏又道:“满囤,打小,就心思重。”
“一天到晚阴沉着脸,性子特别独。”
“他和我不亲,也就算了。横竖我是个后娘。但他和你, 你可是他亲爹啊,也全没个笑脸。”
“原以为长大了性子会好一些。结果你看, 他都干了些啥?”
“咱祖祖辈辈, 谁不是老实摘果子?”
“他呢,为了偷卖一点果子, 竟是连这种法子都想出来了。”
明明是为了偷果子, 于氏最气不过的就是这一点:但村里人却众口一致的夸赞李满囤巧思。
眼见李满囤在族里、村里名声越来越响,存在感越来越强,于氏的内心也越来越焦虑。
自古都是雪中送炭君子少,锦上添花小人多。先前于氏敢蛊惑李高地那样分家,不过是欺负李满囤没钱没势,故而没人替他说话罢了。而现在李满囤时来运转,发了财, 这族里村里的风声可就渐渐地变了。
以前,村里谁知道李满囤是谁?但现在,村里是个人都知道。连带的李氏三房分家的事也被越来越多的人议论。这些人不分青红皂白就一口咬定她是后妈,苛待了继子。
第一次,于氏感受到了舆论的压力。同时,于氏也深刻地体悟到李满囤的长子排行在别人口里是多么的神圣而不可犯。
由此,于氏想到了一种最坏的可能。现家里房契地契都还是李高地的名字,若是哪一天李高地有了长短,这李满囤以长子大义,夺了她亲子满仓的房地,那可如何是好?
日益加重的危机感让于氏越说越气:“当家的,你说满囤这是得多防着你这个亲爹和我这个后娘,才藏这么严实啊!”
“偏外人不知道,还直夸他。”
“当家的,这你得出来给族里说句话。”
“不然,由着他,把族里的小辈给带歪了,可不好!”
虽然阻止不了李满囤发财,也阻止不了李满囤成为里甲,于氏想:那她就得尽力阻止族里人心向大房的靠拢。不然,往后的李满囤有钱有人,这李氏三房可就没她两个儿子的地了。
近来为李满园的没出息和李满囤的离心气得上火的李高地,耳听于氏左一个偷,右一个偷,终是怒了。
“闭嘴!”李高地恨道:“一天到晚就知道瞎咧咧。”
“你没事瞎咧咧把这家都给咧分了,还不满意?”
“现你又要咧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