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枣打量两个女道的时候,对方也在打量红枣。
道家追求长生,推崇养生。世人多以容颜年轻实际年龄的多寡来评判道士,特别是女道修为的高
修真、守真两位坤道已年近半百,外表却只是三十来岁的模样,所以方得这一带武勋家妇人的信任,日常出入官帽子胡同。
修真、守真每每也以驻颜有术自居,但现在修真、守真看到红枣的姿容,不觉吃惊:这位谢安人竟是位在家修行的女道不成
不然可如何解释这周身的光华瑞气?
第498章 海眼和泉眼
进得堂屋分宾主落座,丫头上茶。
口热茶落肚,回过神来的修真、守真瞬间便留意到身遭的正宗老挝红酸枝桌椅以及红枣脖颈上的七宝项圈。
不愧是甘回斋的东家!修真、守真感慨:谢安人这一副身家气派比起京里公侯家的奶奶太太也是不逞多让。
修真、守真都知道甘回斋
甘回斋的喜糖新颖别致,花样百出。京里富责人家办喜事都爱用。修真、守真两个串门转户,着实吃了许多。
谢安人,"修真说明来意:“先前谢淑人在京的时候贫道也常来府上请安。只当时安人还在家乡所以一直未曾谋面。
红枣笑:"我在家乡的时侯也听家婆母提起白云观知道是天下第一大观,香火极旺!来京前云氏确是和红枣提过白云观,但只说是皇家道观,京城的达官显贵们全都去烧香。但并未提及里面的仙师名姓。
红枣摸不清修真、守真的底细,便只管顺着她的话说。
修真、显真日常出入公侯爵府,原不得暇去云氏一个六品安人处请安。她们和云氏的所谓交情不过是在白云观法会上照过两回面罢了。
修真刚如此说不过是仗着礼多人不怪,伸手不打笑脸人的习俗罢了。
修真没想到看似年轻的红枣听到她的示好后竞然没有打蛇随棍上的攀附交情,一时间便有些发愣
京里官家夫人竟还有人不想和她们交好?她们可是连宫里都去得的。
修真、守真今儿一早进城原是来为来给一条胡同里住着的两侯三伯五家武勋女眷请安,并没有来谢家的打算。
只因去的头一家忠勇侯府的老夫人有跟她们提起谢家挖出泉来的事,修真、守真方才动了来谢家的心思
修真、守真之所以得官家女眷们欢迎除了善于讲经说道外,还会陪聊一一比如讲些京城里的越事给快闲出病来的贵妇们解闷。
谢家挖出泉可说是件少有大新间。贵妇们身在深闺不得见,修真、守真便就得作为她们的眼耳去打听瞧瞧。
这才是修真、守真来谢家的目的。
红枣可不知道两个道姑登门是奔她家的泉来的。她只以为对方攀交情只为化缘便道:“明日是慈航道人出家日,白云观想来是有圣诞法会。我有心随喜,就不知有什么说法?
俗话说“入乡随俗。红枣头回来京还不大清楚这京里布施的尺寸。
无量天尊,“守真看一眼修臭稽首道:“安人有心向善,贵在诚意,并不论多寡。
看着守真一副眼观鼻,鼻观口的端庄模样,红枣无奈:啥都没说!
那我就出八两吧!
这世的道观收养孤儿,承担部分孤儿院功能:红枣愿意掏钱,但对于白云观以及头回见面的修真显真,红枣在摸清楚情况前决定还是按雉水城的旧例来。
无量天尊!“修真、守真连着她们带来的四个小道姑一起行礼:“安人慈悲!"她们原不是为钱而来,自不太在意多寡。
红枣看几个道姑没有嫌少,起码脸上没有带出来有些高兴,又道:“两位仙姑,我有心替我家老爷在慈肮道人跟前点盏长明灯,不知要如何做?
守真笑道:“这有何难?安人要点多大的长明灯都容易。只要按月关了灯油来,再大的灯观里都给点。
红枣笑道:“那我便点个一天一斤油的吧!
盏油灯一个月大概需要耗费一斤油。不过这世人睡得早,一天也就用一两个时辰。
长明灯日夜不歇,算下来一天得要四两油。一个月三十天便是十二斤。
多出来的便算是给庙观的酬谢。
红枣不差钱,原没必要算得这么精细。但这世民生艰难,红枣想着有钱烧着玩远不如救济孤儿来得实惠,便想着有个亮哄谢尚就成,并不味求大。
守真闻言自是赞好,修真也乘机笑道:“看来安人信的是慈航道人!
红枣恭敬道:“慈航道人救苦救难,大慈大愿。是少有的由女身修得神通的大士。
修真笑道:“确是如此!
当下言讲一回慈航道人的出家故事后修真又道:“安人,实不相瞒,贫道今日原是慕名而来。红枣闻言有些意外:“怎么说?
修真道:“贫道原不知安人的新居在此。还是今早听忠勇侯老夫人说起时方才知晓,所以才赶着过来问安。
红枣想着邻居老太太闲话时提到自家这个新搬来的邻居也是人之常情,随口恭维道:“原来道长还识得忠勇侯家老太太。
修真谦虚道:“忠勇侯老夫人最是恤老怜贫,乐善好施。老夫人和贫道闲话时说安人家的园子里瓷出了泉
间言红枣真的诧异了:“忠勇侯老夫人都知道了?
修真笑了:“看来是确有其事了!
谢尚都请人来家瞧过了,红枣觉得再没啥好瞒人的,点头认道:“是有这事。
安人好福气!“修真不眨眼地夸赞道:“京师水少,偏安人家独能挖出泉。只不知这泉可否绐贫道
原来是为泉
红枣终于醒悟,转即点头应道:"看是可以,只这泉池还在修造,现场有些凌乱。
修真自是连说无碍,红枣便领着几个道姑去了花园,然后又叫小厮打去泉水,露出了塘地的泉水
修真等人自幼生长在白云观,这辈子就没出过京:而白云观虽说离玉泉水近,但都还是头回看到这种能喷尺高的泉水,不免啧啧称奇。
这该不是挖到了传说中的海眼吧?“修真惊奇道。
海眼?
红枣心说这是什么?
"传说京师有海眼直通大海。"修真道:“比如东直门大街的上的锁龙井,传说里面便锁了一条从海里来的恶龙。
这事很多人都知道。
一口泉而已,还能钻出龙来?红枣的下巴砸地上了一—这想象力也太丰富了
红枣想了想,叫晓乐舀了一碗泉水给两个道姑道:“这水清冽甘甜,不似海水苦涩一一你们尝后就知道了,这是个泉跟,而不是什么海眼
海都是跟龙联系在一起的,红枣可不想家里这么好的一口泉跟海沾上边。
修真、守真依言尝后笑道:“喝起来倒是眼玉泉水一样!
是吧!“红枣笑道:“喝过的人都说这泉跟玉泉水一个味!
"所以我琢磨着这泉怕是从玉泉山给移过来的!”
想要证明这口泉不是海眼,红枣以为最好的方法就是论证出另一个可信来历一-比如玉泉
修真、守真一听话里有话,赶紧问道:“怎么说?
红枣笑道:“你们看圣上御赐给我们老爷的这个宅子花园还是蛮大的,每日都得不少水来浇。不过这宅子里没甜水井,而管家接连新打的三口井,水都是苦成。我便和我们老爷商量修个水窖存雪水雨水来浇园子
结果刚安排人来这竹林挖,结果没想受命的两个人,就是你们刚看到的给你们打水的晓乐和显真,就看到了两只狐狸
狐狸?“两个道姑对视一眼,心里八卦之火熊熊燃烧:“然后呢?”
红枣挺胸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巨。此宅乃是陛下所赐,我们老爷生为臣子,如何能放任外道在家里作祟?
我们老爷当即放话叫狐狸走。
为了维持贤贵淑德的女德人设,红枣没甚犹豫地便把自己干的事安在了谢尚身上
几个道姑则听得瞠目。
圣人说:无知者无畏。
京里不是没有不信神的官,但从谢状元的反应看:他不是不信狐仙的存在,而是信而不畏。这胆就不是一般的大了
说来也怪,“红枣给道姑们讲故事:“自我们老爷放话后,家里就再没人见过狐狸。两位道长,我琢磨着必是那狐狸听了我家老爷的话后自知理亏悄悄搬走了。
而且搬走前这俩狐狸还撥了玉泉山的泉水给我家老爷赔罪!
这世流行狐狸报恩的故事,红枣眨眼便致敬了一个。
你可真敢想!
修真、守真看着红枣生无可恋,心说:若是世人都似谢状元和你一样。她们吃什么
不过看看红枣的面容,修真、守真到底啥也没说一一自古夫妻一体,但看这谢安人身上的福德瑞气就知道那位谢大人气运冲天,不畏邪门外道
眼看唬得几个道姑都已说不出话来,红枣觉得可以收尾了,又道:“我家老爷见狐狸这般识趣便给这泉冠名二狐以告诫自己时刻铭记有教无类的圣人教诲一一即便是狐都能被教化,更况于人乎
故事讲完,红枣暗想:还得升华一下谢尚的道德情操才算圆满。可不能只叫人提到泉就只想着狐狸而没有谢尚。
谢尚才是整个传奇故事的大男主。
事情的经过竟然是这样!“闻言修真直咽了好几口唾沫方才勉强笑道:“贫道多谢安人告知详情。
道长客气!“红枣眉开眼笑道:“我是见两位道长都是修行人方才详细告诉。
¨我曾在古籍上读过得道狐仙协助天师编撰《道藏》的故事,以致现在的天师府还设有专门的狐
仙堂
白云观就在城西,离玉泉山不远。那两只狐有灵性,我琢磨着它们既然从玉泉山搬泉水,现必是就在西山依傍白云观修行,跟道长做邻居。
以后道长若是遇见它们,倒是记得替我带声谢!
几个道姑
第499章 定稿的传说
拿着八两银子从谢家出来, 守真忍不住问修真:“师兄,你说谢家那眼泉真是两位胡仙从玉泉山搬过来的?”
作为道士,守真自然是信奉神仙鬼怪的。
何况红枣说得有鼻子有眼, 由不得守真不信。
修真也有些相信。但作为师兄, 修真觉得得讲出些可信道理。
显真念了一声天尊,沉吟道:“那水确是跟玉泉水一个味。”
“说是玉泉山移来的泉水也算有些影子。”
“谢状元咱们虽说没见过,但那谢安人天人之姿, 一身福德都外化出来了,鬼神辟易不说,怕是退避三尺也是有的。”
“俗话说‘趋吉避凶’。谢安人福德这么高, 别人问起时咱们只管顺着她的话说就没错。”
福德高的人能够心想事成,可转幻为真, 转真为幻,是为逍遥。
她们遇上谢安人这样的福德大能, 顺着就好!
晓乐目送几个道姑进了隔壁的至诚伯府后回来告诉红枣。
红枣听后不觉啧了一声——看来, 红枣心说:这世的八卦传播就靠这些姑子了!
思了好一会儿刚刚的话,红枣自觉没啥漏洞方又继续看干菜。
看秤的碧苔却道:“太太, 看来白云观的香火不是一般的鼎盛。”
红枣:?
碧苔解释:“太太,刚我留意了。两位道长进来时看都没看咱们院里晒的干菜一眼。想来是不愁过冬的菜蔬!”
碧苔说得在理,红枣认同道:“是啊,似咱们雉水城的城隍庙也从不愁吃喝。这白云观地处京师, 来往的都是公侯将相,供奉就更不消说。”
“倒是叫树林打听了这周遭的贫庙穷庵,送些过冬的棉花布匹干菜面粉去吧!”
似锦上添花的事随大流就好, 倒是雪中送炭的事要用点心。
傍晚后谢尚下衙来家,红枣乘机说了白日里两个道姑来访的事。
谢尚转即吩咐显荣道:“你这便带人去东直门大街瞧瞧有没有什么井?”
显荣领命而去,谢尚方握住红枣的手叹息道:“幸而有你!”
因为天子的图腾是龙,京师这地界便把皇城周围的湖都称为海以养龙气。
和红枣想的一样,谢尚可不想自家的泉沾上海字。
“但有一样,”谢尚批评道:“你不该把你做的事安在我头上!”
骄傲如谢尚可不屑抢占媳妇的声名。
“难道老爷不觉得故事这样改更合条理逻辑?”红枣轻笑道:“外面人要听的原就是个热闹,谁又关心事情的到底是谁做的?”
“似《梁山伯与祝英台》这个戏咱们都知道这戏里原型的祝英台是南北朝人,梁山伯是前朝人,他两个成亲无异于秦琼娶貂蝉,但看戏淌眼泪的人有谁关心?”
“他们只关心故事好不好看!”
“老爷是明白人,何须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再说老爷和我夫妻一体,咱们俩荣辱与共,咱们谁做的都是一样!”
谢尚搂着红枣的肩不高兴道:“红枣,我知道你是为我打算,但我不高兴你编的故事里只有我没有你。你也知道夫妻一体,怎么说故事时就不想着当有自己的戏?”
“我可不要几百年后的人似对梁山伯一样给我硬安一个其他人做媳妇!”
红枣……
红枣为谢尚天马行空的脑补镇住了——这就论到几百年后的事了?
不过反应过来,红枣又心生感动:谢尚倒是时刻想着她。
先前《四书纲要》如此,现在编故事也是这样。
眨眨眼,红枣把头偎依到谢尚肩头,温柔道:“要不,我这一段戏就由老爷替我编?”
“以后细究起来,就说我当着外人不好自吹自擂!”
谢尚一想也是,终于展颜笑道:“不错。正好我的《二狐泉记》还没写,就现在写了吧!”
“不急,”红枣阻止道:“老爷,咱们现吃饭。饭后我替你研墨!”
显荣出去了足有一个多时辰,直等天黑透了方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