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朕还有钱!
朕都没这样买过宝石!
李顺低着头不敢说话,心里飞快揣度主子话里的意思。
不过没等李顺琢磨出结果,弘德帝又道:“今年各地糖产量什么时候统计出来?”
闻言李顺明白了,陛下这是打算征糖税了!
李顺答应道:“除了两湖两广,其他州县都全了!”
两湖两广是产糖大省,弘德帝想着两位巡抚明年年底将进京述职,心里终是缓了一缓——明年是他五十圣寿,加征税赋难免有损祥和,不大合适,倒是再等一年的好。
“等到齐了,”弘德帝不着急了:“你让人细拟了各地糖产量消耗的统计说明折子来!”
……
一进腊月,便就到了满朝文武与弘德帝进献寿礼的时候。
今年谢子安升了山东右布政,主理山东境内一年两熟。他献与弘德帝的寿礼便是一大匣子象征五谷丰登的嘉禾,即一茎两穗、三穗、甚至四穗的稻穗、麦穗,外加一封欢欣鼓舞报丰收的喜报!
弘德帝早通过锦衣卫知道了山东丰收消息,见折后虽觉高兴,算不上惊喜——今年十三省布政不约而同地都给他报了丰收、送了嘉禾。
朝廷以农为本,丰收是地方官员最实在的政绩,但就弘德帝个人而言看嘉禾却是看得审美疲劳了。
作为一国之主,弘德帝理智上知道能吏们当好了差事,合该邀功请赏,而他也当论公行赏,如此方合君臣之道。
不过内心深处,弘德帝总希望官员们日常出些新意,给他找添些乐子,而不是年年月月,按部就班。
“谢尚送的什么?”
丢下谢子安的折子,弘德帝问心腹。
往年谢尚的礼都是和谢子安一道上来的!
“谢状元贡的是一对汉代青铜鎏金灯。”李顺垂目回禀道。
皇宫里存了不少起自商周的青铜器,不过都是食器、酒器、水器、乐器、铜镜、符节、玺印之类。
铜灯也有,但都是唐后,并没有汉代的。
想陛下富有四海都没有的东西,李顺心说:谢尚凭啥去了回陕西就有?
且他大部分时间还关在贡院!
鉴于谢尚出门买大米,回京买宝石以及先前各种买木器裘皮等种种暴发户行径,李顺一点也不信任谢尚看古董的眼光,所以刚刚看到礼册后还特地瞧了眼灯,然后愈加确定谢尚十成十是被人给骗了!
李顺的手心这就为谢尚捏了把汗——陛下可不是谢尚,而这灯连他都瞒不过,又如何能瞒过陛下的龙目?
现就看陛下追不追究了!
“谢尚把他在陕西得的那对青铜油灯进来了?”弘德帝闻言也是诧异,然后便吩咐李顺:“拿来给朕瞧瞧!”
他要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灯,竟然叫谢尚如此相信是个上古古董,还给他进!
看到小太监拿来的灯是一对跽坐侍女执灯形的鎏金青铜灯,弘德帝不禁呦了声,有些意外道:“竟是个人偶铜灯!”
果是少见!
不怪谢尚当真!
等目光扫到宫女手中提着的类似稻棉田诱虫灯台一样的铜灯,弘德帝恍然大悟,忍不住吐槽道:“难怪谢尚要进这个灯,原来如此!”
所以这个灯是谢尚偶然撞到,还是有心人做局?
“点上!”弘德帝吩咐心腹:“朕细瞧瞧!”
瞧瞧到底是什么古怪!
等李顺拿灯油的时候,弘德帝看灯盘有个手柄样的凸起,试探地拉了拉,不想拉动了灯盘,带动原先堆叠在一处的的弧形铜板转开,灯口瞬间变小。
“不错,”开合几回,弘德帝笑道:“这个灯转动灯盘就能调节灯光大小和方向,可算用心!”
除了假得厉害。
就是现今,能调光的灯也是稀罕——宫里也只几处正殿才有,就更别说汉代了!
李顺闻言不敢接茬。他沉默地添了灯油,拨好灯芯,点着了灯。
弘德帝背着手在一旁看着,然后看出了不对——这油灯竟然没有油烟。
这油烟都去哪儿了?
弘德帝疑惑地在灯上敲敲摸摸,然后在侍女的头肩部寻到一处接缝,拧开,发现侍女看似挡风的右手衣袖、身体、下垂的左手衣袖其实是个烟道,烟道的两端一头连着灯罩,一头连通着灯铜盆形状的底座。
所以,弘德帝心说:下面这个盆,并不只是个装饰,而是有用途的。
“谢尚的折子呢?”弘德帝拿着侍女像的右手问李顺。
李顺赶紧拿来,弘德帝两眼一扫便道:“谢尚考证了,说把这个宫女胳膊装回去,底下这个盆装上清水,能消烟洗尘,洁净灯气——李顺,你倒些水进去瞧瞧!”
水倒上,弘德帝想起稻田诱虫灯下的水桶禁不住笑道:“像,真像!难为谢尚寻得这么个灯!”
真是又精致又有寓意。
即便不是汉代古灯,但冲这份心思也是独树一帜。
所以这到底是个什么灯?
弘德帝愈加来了兴致,由此又细看灯座上的铭文。
“建章!”
建章是汉武的宫殿,所以这个灯出自汉武?
认出铭文上的两个字,弘德帝难得的没有吐槽,而是严肃地问李顺:“这个灯你觉得有几分真?”
李顺如何敢乱讲,只道:“这灯造型别致,能自净清尘,为臣生平所仅见。”
“依臣愚见,这主意若是出自谢状元或是谢安人,多半是印图纸放甘回斋销售!”
根本没必要做假古董,担欺君之名!
“你的意思,这是汉武帝的灯?”
弘德帝这样理解。
李顺想辩,却被弘德帝摆手阻止:“罢了,朕知道你的意思。”
“谢尚到底是朕取的状元,人品学问朕还是信得过的。且他在翰林院里跟元维学习了两年。元维是铭文大家,谢尚既说这灯是汉代铜灯,想必是有些影子!”
没准这灯谢尚还请元维给看过。
“李顺,你拿了朕的放大镜来,朕再仔细看看!”
……
第654章 腊八大封赏
腊月初八清晨, 谢尚和满朝文武一起跪在御阶下听礼官宣读嘉奖圣旨。
头一份圣旨嘉奖的就是为推广营养钵育种、河泥肥田、灯光杀虫最终取得丰收的地方官员,嘉奖名单里谢子安名列头一名,获赐九宝玉带和赐匾“卓异”, 其他人都是蟒服、玉带, 并没有匾。
卓异二字是吏部三年大考时给官员评定的最高档。
谢尚闻声代父谢恩磕了三个头,心里暗暗替他爹高兴——十三省地方官的首功不算, 今后若无特别意外,他爹的大考、小考都将是卓异——圣上金口玉言,他都说是卓异了,吏部还能对着干说不是?
他爹今后的仕途都将是大路坦途!
谢尚才是个翰林,赏赐地方官的圣旨,谢尚从未想过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所以在听传旨官宣“甘回斋”的时候便有一刻的怔愣——还有他的事?
不敢怠慢, 谢尚赶紧起身出列,于丹陛上跪下,激动听封——不管怎么说都是好事不是?
……
“皇帝敕曰:国家施仁,养民为首。尔甘回斋勤国济民, 报效社稷, 嘉赐‘皇章宠锡’金匾,以洽朕意。钦此!”
君嘉臣最高优礼谓九锡。
其中锡通“赐”,九锡代表赏赐的九个等级,而宠锡还超于九锡之外——赐服赐物穿用都有日子规矩,独匾没这些忌讳,挂对地方就是一劳永逸:从此悬挂之处,文下轿,武下马,比一应其他赐衣赐物都威风, 都有效用。
且给铺子赐匾不比赐人,人有寿,而铺子,只要不出败家子就能代代相传。
谢尚听后自是大喜,连呼皇恩浩荡,磕头谢恩。
朝里其他人见状也多是各种羡慕,而打“甘回斋”主意的人则不免叹息:甘回斋有了这块护身符,还有他们什么事?
都白算计了!
磕头起身,谢尚可谓是心满意足——今年腊八又将是父子双登邸报头条的腊八!
第二道圣旨赏赐武官保家卫国的功勋。
谢尚一个文官,加上才刚得了奖赏,心里兴奋,虽在礼节上跟西广场的武官们一道跪着,神思则早飞回了家——谢尚一会儿想着媳妇听说圣旨后的高兴,一会儿又想着要准备什么礼物给他爹娘道喜,再还有家乡他太爷爷、爷爷和谢奕看见邸报的高兴以及选那天请客吃饭以为庆……
被礼官走到身边拉扯袍角示意出列磕头的时候,谢尚一脸的懵逼:怎么了?礼官寻他干啥?他跪得好好的并没违制啊?
“快,出列谢恩!”
礼官好脾气地再次提醒道,心里则装满了钦佩:原来让天下骡马加跑长途的马掌也是谢家进献的。不怪谢家父子身为文官,却能上了武勋请功名单
真正是了不起!
原来是谢恩!谢尚恍然大悟,赶紧趋步出列。
丹陛跪下后,谢尚看到偌长的御道上前后左右就他一个人,而周围所有人,连同西广场的武官看他都一脸的惊异,难得的心里打鼓:到底什么赏?
刚陛下不是已经赏过他爹和他的甘回斋了吗?
难道说是为他前儿送的汉代青铜鎏金灯这个寿礼?
摸不着头脑的谢尚脑子飞快转动,转来转去还真叫他得了个理由,然后便镇定下来:那对灯虽说得的偶然,但他请他师傅元维,周掌院还有孟辉三位当世青铜器名家鉴定过了,都以为是真货。
周掌院更是告诉他这灯举世罕见,连陛下的私藏都没有。
所以他才自信满满地贡上。
现今看来却是送对了,只不知陛下宣他会赏些什么?
“忠勤伯……安定伯……”
出了列谢尚不敢走神了,专心听传旨官宣名,谁知接连两位伯爵的武功,谢尚终于咂摸出了不对——他一个翰林跟着武官们排在一处领赏算怎么回事?
谢尚转头看向同僚,希翼从他们身上得些启示,结果看到元维、艾正等人都望着他笑,文明山更是垂着手悄悄冲他挑大拇指——显然都觉得他实至名归,替他高兴!
看来,谢尚告诉自己,得从武功上想!
有了方向谢尚很快便想到了十年前他爹上贡的马掌——他一家子文人,干过的唯一和武将沾边的且又上达天听的也就这么一桩。
只没想过去十年都没动静,今儿会突然冒了出来,谢尚心说:这是陛下终于想好要如何嘉奖他爹了吗?
以他爹现今的官阶和今儿的“卓异”的嘉奖,以及叫了他出列,谢尚听着大殿方向传来的传旨官大声呼喝的一个接一个朝廷伯爵名字,不免心生预感:陛下这是要给他爹封爵了吗?
且可能是个伯爵!
封爵必将荫子,所以特意叫了他出列!
心念转过,谢尚激动得手都抖了:这要是真的,哪怕只是个流爵,也是了不得荣耀!
封爵,谢尚暗暗祈祷:一定要是封爵啊!
……
对于谢子安、谢尚父子的名出现在五军都督府保举的请功折子上,且一个排名第五,一个排名第六,元维、艾正、文明山最初的反应无不是震惊,意外、难以置信,所以就没能第一时间提点走神的谢尚出列领赏。
直等礼官来提醒后他们才确定自己刚没有听错——谢尚父子真的上了死对头武官们的请功折,方开始消化折子里提到的功劳:十年前谢子安进献的万寿节礼是谢尚做的马掌。
由此元维一下子便明白了过去几年谢子安青云直上的缘故,愈加的心平气和——果然,元维心说:没有无缘无故的封赏。
只十年前马掌这一桩就足已奠基谢子安父子的平坦仕途,何况谢子安、谢尚父子还特别努力,士农工商行行建功,年年建功,把文治武功占了个全!
现适逢陛下五十圣寿,圣上论功行赏,大赦天下,一个伯爵必是有的。
历来文臣难封,没想谢子安父子做到了!
这真是老话说的世间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艾正闻言也是恍然。
翰林院跟元维学习,同谢尚、文明山共事两年,又参与一回乡试,艾正已然明白国家科举取士,固然要看文章,但也不仅仅是看文章,还要权衡各方面的考究——越是名次取前,考究越是多。
他能取榜眼便跟他出身寒门有莫大关系——朝廷需要他这样一个门面来鼓励寒门学子!
单论个人才情机变,他们三个人中原是明山最强。
文名山满脑子则是满满的惊叹疑问——马掌竟然是谢尚首创的!
他是怎么想出来的?
这里面有谢嫂子的功劳吗?
若是有,那真是太厉害了,这都能想到!
不过,谢尚有点不够意思啊,我跟他这么好的交情,这做马掌的事竟然都没告诉我!
对了,谢尚跟谢伯父今儿要是封了爵,以后算是文官,还是武官?
谢尚还会留在翰林院吗?
……
孟辉站在礼部的官列里捏紧了拳头——比起入阁,他更想的是封爵。
只本朝先没有文官封爵的先例,但现在谢家父子做了初一,他孟辉必然要做十五,如此方不堕他孟家的名声,辱没祖宗!
……
等谢尚身前也跪了二三十个人后,传旨官终于开始念旨。
谢尚垂首倾听,待听得给国公、侯爷的封赏莫不是提爵、赐恩田、荫儿子,谢尚忍不住愈加激动:这架势,陛下真是要给他爹封爵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德懋懋官,功懋懋赏。山东右布政使谢子安器怀沈密,功兼文武,论道经邦,任维勋德。兹封尔为诚意伯,赦造诚意伯府,赐免死铁劵,世袭罔替,永锡天宠。钦此!”
诚意伯!
世袭罔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