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伯, 替我去我的院子里拿伴手礼,一会儿给几位客人。”
凌霄跟在封易身边这么多年,很快听出了画外音。
封易在她求助之后,明目张胆地吩咐张伯给他去拿东西,是在告诉她,在场的人都知道他住在恕园里的事情了。
所以, 苏朝颜也刚刚知道了这个事情。
凌霄没有告诉苏朝颜封易也住在恕园,一是因为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说这件事情,特地提起反而显得她太在意,二是因为她真心觉得这件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不过苏朝颜显然不是这么想的,被好友隐瞒重大消息的事实已经让她逐渐丧失了理智。
凌霄转头看苏朝颜。
苏朝颜听到封易的话,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也明白了过来。
她点了点桌子上的上汤双菜,浓稠鲜美的汤汁里包裹着鸡肉和火腿:“这道菜我给她想了个新名字,暗度陈仓,宋怀安,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不错。”宋怀安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这名字不吉利。”言老太太觉得凌霄和封易两人默契地传递消息,还挺有趣,结果被人打成了“暗度陈仓”,不是太开心。
“我觉得叫‘情意绵绵’挺好。”
凌霄原本以为这就是一次普通的宴会,现在看来——鸿门宴啊,可怕。
她默默低头,也不理会几人之间的官司。
苏朝颜看到好友一个劲儿地吃菜,连忙cue她加入战局:“岁岁,你觉得哪个名字好?”
“我也想听听你的看法。”听到苏朝颜的话,宋怀安应和。
苏朝颜、宋怀安战队已经发起了攻击,另一个战队自然也不甘示弱。
言老太太已经放下了筷子,正和蔼可亲地看着她,等待着她的答案。
连封易也擦了擦嘴角,垂眸看向凌霄。
被八道目光注视着,凌霄觉得她好像是炉子里的烤鸭。
进京赶烤都没有这么难的。
忽略掉两个惹是生非的男人,一边是正在生气的好友,另一边是给予她颇多恩惠的长辈,真是此事古难全。
“我先尝尝。”
凌霄叹了口气,找了个借口拖延时间。
餐食是每人一份的,凌霄那份上汤双菜正好还没吃。她先是喝了口汤,然后用娃娃菜叶包裹住汤内的火腿送到嘴边。
火腿的鲜香混合着娃娃菜的微甜在味蕾上炸开——如果上面没有一个让她头痛的难题,这还真不失为是一道好菜。
凌霄咀嚼了一会儿,发现众人落在她头顶的目光越来越炙热。
她沉吟了片刻,突然灵光乍现:“你们起的都太文艺了,叫小猪拱白菜怎么样?”
小猪拱白菜?
正在等答案的几人面面相觑,随即纷纷有了各自的理解。
苏朝颜和宋怀安觉得凌霄在讽刺封易——就你这头猪,还想拱水灵灵的娃娃菜?做梦吧。
言老太太大致满意——自己家的猪会拱别人家的白菜了,能不让人满意吗?
只有封易,淡淡地看了凌霄一眼。
——她恐怕只是随口这么一说。
凌霄却是是随口一说的,想要两方都不得罪,最好的方法就是从固有的套路中跳出,寻找一个新的解题思路。
还好,她赌赢了。
这顿饭在凌霄的灵机一动中有了个圆满的收尾。
原本以为一切都该结束了,但是事实证明,她想得太简单了。
项庄才舞了一遍剑,随时可以来个回马枪。
饭吃完了,还可以喝个茶,聊会儿天。
言老太太一早叫人收拾了湖上的水榭,吃完饭正好可以坐着消遣。
水榭里放了张圆桌,不像饭桌,有明显的上首。
和刚刚一样的座位,凌霄却莫名觉得压力更大了一些。
现在她的左手边是苏朝颜和宋怀安,右手边依次是言老太太和封易,这压迫感,和刚刚在答送命题时一样一样的。
“苏家丫头,你有男朋友了吗?”
言老太太虽然时髦,但是免不了有长辈的通病。
今天这四个年轻人往这儿一坐,怎么看怎么像两对。
苏朝颜一边剥橘子一边回答:“没有啊。”
苏朝颜两年前谈了一段,很伤,之后一直单身。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奶奶我看看,以后给你介绍一个。”
身边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没有对象,是对每一个热心老人家的侮辱。
凌霄一听话题朝着这个方向发展,开始担心苏朝颜要作妖。
果不其然,下一秒,她听见苏朝颜嘿嘿笑了一声,祸水东引:“我呢,一时半会儿是嫁不出去了,因为我连自己喜欢什么样的都不知道,不过我们岁岁不一样啊。”
苏朝颜笑着揽了凌霄的手臂:“岁岁,你喜欢什么样的,让言奶奶给你介绍一个呗。”
凌霄温柔地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
她算是看出来了,苏朝颜一时半会儿是消不了气了。
凌霄有些头疼,暗地里踹了她一脚。
对面封易看了凌霄一眼,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
这一脚凌霄没用什么力气,苏朝颜看起来毫无反应,继续喋喋不休。
“岁岁害羞不肯说,那我替她想一想。”她装模作样地看了凌霄片刻,然后回头瞥了封易一眼,一本正经地道,“配得上我们岁岁,那一定要长得帅,另外重要的,得是大方吧。”
这两点倒是很中肯。
言老太太看了看自己的外孙——长的帅、大方,正好两样全占。
然而下一秒,苏朝颜的目光就转向了宋怀安。
“我记得怀安哥哥在岁岁18岁生日那天送了她一套房子,算是够大方了。”
宋怀安是送过凌霄一套房子,在寸土寸金的港城。
只是现在凌霄都在南城,那房子也有些年头没住了。
言老太太原本以为苏家的女娃娃和她站一头,现在看来根本不是。
她摇了摇手中的绸扇,正想着该怎么扳回一城,余光瞥见了凌霄的耳坠子。
凌霄戴的还是昨天那副蓝宝石耳坠。
品质极好的蓝宝石被打磨成水滴的形状,镶嵌在白金底座上,周围绕了一圈云纹,挂在凌霄耳间,像是坠了两滴泪。
“岁岁你这耳坠子看着有点眼熟。”
言老太太微眯了眼,像是思忖在哪儿见过。
凌霄抬手摸了摸耳坠。
她首饰太多了,除了极少数特别珍贵或特别有纪念意义的,基本都很难想出个确切的来源。
“可能是随手买的吧。”
“也可能是哪个大方的男人送的。”苏朝颜继续插嘴。
还没完没了了!
凌霄又踹了苏朝颜一脚,用以泄愤。
大概是这一脚的动作有点大,坐在凌霄对面的封易看了她一眼。
而被踹了一脚的苏朝颜浑然不觉。
她也仔细看了看这幅耳坠子:“我记得岁岁你挺喜欢这幅耳坠的,那天你从港城回来,戴的就是这幅耳坠。看来这个男人不仅大方,送的礼物还挺合你的心意。”
“真的吗?”凌霄并不记得这些细节,有些怀疑。
“是真的。”
回答她的不是苏朝颜,而是封易。
“当时我还夸了一句。”封易抬手,理了理袖口,露出了腕间的蓝宝石袖扣。白金底座,云纹环绕,和凌霄的耳坠显然是出自同一系列。
凌霄见过这幅袖扣,当时就觉得有几分眼熟。但是她万万没想到,封易的袖扣和她的耳坠竟然出自一个系列,更加没有想到的是,这幅耳坠还是封易送的。
封易当初夸她耳坠漂亮难道是在赞美自己的眼光?
不对,封易还送过她耳坠?
凌霄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质疑,那边封易已经温柔地笑了笑:“我送的礼物,难得你珍藏了这么多年。”
苏朝颜:???
我是在给谁做嫁衣裳?
“我们家阿易,可真是不仅大方,送的礼物也很合岁岁的心意。”
言老太太笑开了花,原本以为今晚要输了,没想到这么快扳回一城,完美。
现在这场面,凌霄竟然一时说不出是好是坏。
但是顶着言老太太的目光,她觉得颇有压力,于是发了微信谴责封易。
凌霄:【整个晚上没见你说几句话,一开口就给自己搞了个高光时刻:)】
封易:【不是你要求的吗?】
凌霄:【???】
封易:【刚刚那么用力地踹我,难道不是在让我多说两句,救你于水火?】
嗯?封易这是要救她于水火吗?
不对,刚刚她那两脚都踹得封易?
作者有话要说: 封总:拍拍裤腿,深藏功与名。
*
昨天我家狗丢了,一晚上没找着,今天早上自己回来,睡在了门口。
服了。
之前说想帮我养狗的人还在吗?狗送你了。
第二十四章
言老太太年纪大了, 精神相对而言差一些,坐着陪年轻人聊了会儿也就回房休息了。
主角走了,在场诸人也没有要继续畅谈下去的意思, 又坐了会儿也散了。
凌霄和封易作为主人负责送客。
苏朝颜看起来仍旧不是很开心, 和凌霄道别的时候,脸色看起来也很不好。
凌霄有心哄哄她,将她拉到了一边。
“你都要走了,还不能给我一个笑容吗?”
凌霄伸手戳了戳她的脸。
“哼。”
苏朝颜冷哼了一声,表明自己的态度。
凌霄拉着她的手,左右晃了晃:“笑一个。”
苏朝颜被晃晕了,伸手一把揪住了凌霄的脸:“卖萌救不了凌岁岁,说吧,为什么不告诉我?”
苏朝颜在一开始知道自己被好友隐瞒了这么重要的信息时, 真的气到爆炸。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没找到机会就没说。”
凌霄叹了口气:“反正我也住不了多久了。”
“说到这个, 你到底准备什么时候搬家?”
“等言奶奶走了之后。”
“那老太太什么时候走?”
问到这里, 凌霄就有些犹豫了。
“大概一个月的样子?”
“……”
苏朝颜翻了个白眼,忍了好久才没有当场暴走。
“我不是非要你搬离恕园或是怎么样。”苏朝颜深吸了一口气,半晌后才说道, “岁岁,我是不希望你再陷进去了。”
当初凌霄有多喜欢封易, 苏朝颜最清楚不过。
她也知道,但凡一个女生真心真意地爱过一个人,有多难割舍。
苏朝颜眼睁睁地看着凌霄亲手将自己和封易割裂,怎么可能看着她再次和对方纠缠不清?
“脑子拎清楚一点,没有一只笨兔子可以在一棵树上撞死两次,人也不可以傻到在同一个坑里跌倒两次。”
苏朝颜紧了紧身上的风衣, 最后叹了口气。
“我知道。”
在知道封易的心思后,凌霄已经在第一时间给了最果断的拒绝答案。
她早不去设想她和封易之间可能有的未来——他们之间能有什么未来?
另一头,封易和宋怀安也在谈话。
宋怀安双手插兜:“你觉得她们两个在谈什么?”
“很好猜不是吗?”封易轻笑了一声,“无非就是岁岁什么时候搬走的事情。”
“是啊,岁岁什么时候搬走呢?”
宋怀安已经不是第一次和封易谈论这个话题。
“到了时候自然就走了。”
封易也不是第一次打马虎眼。
到了时候——神噩梦时候能算是该走的时候?没有人知道,只要有新的理由让凌霄留下,那么那个时候的到来就可以无限推迟。
“封总,你不适合岁岁。”
宋怀安深知第一个问题在封易这里很难得到答案,于是换了个思路:“何况岁岁现在也不喜欢你了,强扭的瓜不甜。”
“小宋总这话说的真有意思。”
封易抬头看了看凌霄和苏朝颜所在的方向——苏朝颜正捏着凌霄的脸,而凌霄也开开心心地让她捏着。
从前凌霄对着他的时候,笑容总比对着别人的时候多,连脾气也比对着别人的时候好。
可是现在,一切都像是反了过来,她在他面前,很少有真的笑得开心的时候,对着他说话也总是带着刺。
封易垂落在裤缝边的右手食指和大拇指捻了捻,片刻之后又松开。
——那又如何,一切总会恢复原状的。
“你有什么立场站在这里和我说这样的话,我不适合岁岁难道你适合?”
封易的语调突然变得凌厉了起来:“岁岁不喜欢我了,难道她现在就喜欢你?”
宋怀安倒是没想到封易会这样直接地将话都还给他。
是啊,他也不一定适合凌霄,最重要的是,凌霄也并不喜欢他。
他和封易在同一条起跑线上——不,封易至少曾经接近过终点,而他一直在起跑线上。
看着宋怀安沉默,封易猛地觉得刚刚堵在胸口的郁气消散了不少。
那头凌霄和苏朝颜已经说完了话,正在往回走,封易扯了扯嘴角:“强扭的瓜虽然不甜,但是解渴。”
凌霄走回到恕园大门边的时候,正好听见封易说了这么一句话。
有点耳熟。
凌霄蹙眉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当初也说过这句话。
那个时候她追着封易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是丝毫没有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