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痒从腿上传来,沈清姒垂下眼眸,脸色绯红。
当着顾绫的面做这种事,有一种格外不同的刺激。
她抬头看向顾绫,眸中便不自觉带了得意之色。
顾绫却全没注意她,叫沈清姒泄气,心下十分不悦。
此刻,顾绫正靠着桌子与谢延讲话,谢延不理她,她也说的兴致勃勃。
“大哥哥平常不爱跟我们玩,没跟我们出来过几次。”
“我跟你讲,太白楼的醉鸭子特别好吃,鲜嫩美味,比宫中御膳强了一万倍。”
“还有极好吃的小包子,用鲜菇丁,虾仁,鸡肉丁剁碎做馅,每年夏天第一批新麦磨成的面粉,极其美味,大哥哥待会儿一定要尝尝。”
谢素微平常畏惧谢延,今日谢延给她面子,让她失了敬畏之心,跟着道:“我觉得最好吃的当属荷叶饭,拿各种食材炒了饭食,再用荷叶包着上蒸笼,蒸出来的饭食既带着食物本来的鲜香,更添荷叶清香,非常非常好吃。”
两人孜孜不倦地介绍,两张嘴叭叭叭个不停,叫谢延头昏脑胀。
第18章 厮磨
此刻,顾馨忽然插嘴问:“以往我邀大哥哥出门,大哥哥总是拒绝,今日怎的出来了?”
谢延本就冷淡的神色,彷佛染上一层寒霜,越发薄凉。
倒是谢素微笑吟吟道:“大哥哥今日也不准备来,可皇后娘娘特意传口谕给他,他不得不来。”
顾绫怔了怔,看向他寒凉的双眸。
姑姑以往并不强迫谢延做他不喜欢的事情,这次特意命他前来赴约,是为了她。她不愿嫁给谢慎,那便只能选择谢延。
此举,是为了叫她和谢延多多相处,最好培养出感情,叫谢延爱上她。
明了此意,顿时有些难以面对谢延。
他、知道姑姑的意思吗?
顾绫强做镇定,继续说着太白楼的美食。
谢延脸色淡漠,不动声色往后挪了挪身子,靠在椅背上,远离她们。
顾绫声音蓦地一顿,细嫩的脸颊不期然染上一抹清浅的绯色。
饭桌下,谢延挪动的腿,不小心蹭到她腿上。
接触不过须臾,更是个意外,可夏日里衣衫单薄,轻薄的绢纱遮不住身体上散发的热意。
他身上的热气让他有些羞,腿上坚硬的肌肉,蹭的她有些疼。
她本就心中有鬼,只轻轻蹭一下,心猛然跳了跳,愈发羞惭。
长裙遮盖着双腿,顾绫不动声色移开脚,离他远一些,欲盖弥彰催促小二:“快一些上菜。”
说着话,眼神不由自主划过谢延的大腿。没有想到,他皎如明月的俊美容颜下,身姿竟这般强健。
人不可貌相,即是如此。
谢延目光微动,掠过她发红的脸,不动声色端起手边酒盏,慢条斯理小酌一口,又安安静静放下。
从头到尾,衣角未曾拂动半分。
谢素微丝毫不曾察觉暗流涌动的气氛,仍旧在叽叽喳喳,幸而有她活跃气氛,才不至于冷场。
虽各怀心思,气氛却愈发热闹。
散场已是下午。
顾绫借口多喝了几杯,无力远走,请求谢慎送沈清姒回府。
她扶着脑袋,神色晕乎乎的,像是真的不胜酒力,醉酒难支。
谢慎不疑有他,欣然答应,带着沈清姒离开。
顾绫捂住清亮明白的眼睛,唇角缓缓勾起嘲讽的笑,笑着笑着,眼泪从指缝中溢了出来。
她是世上最傻的大傻子,谢慎做的如此明显,她前世竟从未发现。
她醉着,醉的东倒西歪,分明最需要人送,可谢慎毫不犹豫选择送沈清姒回府,半分都不曾将她放在心上。
他对沈清姒的偏爱如此明显,她眼中蒙了几层脂油才会瞧不见呢?
谢延看见她指缝中的湿意,愕然片刻,抿紧了唇。
顾绫骤然松手,除却眼尾一抹绯红,再看不出流泪的痕迹。她道:“大哥哥带公主回宫去吧,我和馨儿一同回府,你们不必担忧。”
谢延沉默片刻,道:“一起吧。”
顾绫受宠若惊。谢延性情孤冷,寻常时分并不怎么搭理底下的弟弟妹妹们,更遑论主动送人。
难不成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不禁道:“大哥哥,你说什么?”
谢延的目光落在她眼尾,未曾说话,站起身,将目光落在谢素微身上。
谢素微起身,傻乎乎道:“是啊,你们两个姑娘家不安全,让大哥送吧。”
顾绫笑着摇摇头:“护卫在呢,大哥哥不必担心。”
说完摆了摆手,拉着顾馨离开,护卫浩浩荡荡跟在两人身后,确是不需人送。
可她那颗心越来越难受。冷若冰霜的谢延尚且知道关心她一二,可谢慎呢?
顾绫想掉眼泪,不为情爱,只为自己愚蠢。
若是她聪明一点,哪怕只有一点点,是不是前世的悲剧,便不会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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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平平淡淡过去,又是一旬。
四月二十八这日下了课,顾绫照旧去顾皇后宫中请安。
顾皇后今日难得没有处理政务,坐在窗下纺织,一台小巧的织布机,纺出的布料稀松平常,不见精巧。
顾绫凑过去摸了摸,含笑道:“姑姑有什么烦心事?”
顾皇后贵为国母,每年都会亲自养蚕采桑,捻线织布,以为天下表率。全天下人都说皇后娘娘温婉贤德,乃古今第一贤后。
唯有顾绫知道,每当姑姑搬出这架织布机时,总是因为有了烦心的事情。
很小很小的事情,太医诊脉后断言皇后不能生育,顾皇后坐在窗下,一整日都在纺织,随后懿旨诏谕六宫,将所有皇子公主都记在她的名下。
再后来皇帝身子骨越发虚弱,无法处理朝政,朝野人心惶惶,顾皇后又纺织一日,很快说服皇帝,接手朝纲。
还有一次,黄河决堤,尸横遍野,朝中争吵不休,都认为赈灾会导致京畿贫困,应顺其自然。顾皇后以女子之身摄政,朝中很多人不服她,她便搬着织布机坐在朝堂上,沉默了一整日,那样悲悯的沉默,最终让满朝文武都闭了嘴,才得以开了国库赈灾。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零零碎碎的小事,顾绫已记不清了。
顾皇后手一顿,轻叹道:“阿绫来了?”
顾绫依赖地靠在她肩上,“姑姑若不开心,可以与阿绫说,阿绫虽无能,却也能帮姑姑出些馊主意。”
“今日早朝,中书侍郎张屹然上书,要求本宫立储。”顾皇后唇边扯出一抹冷笑,“他说三皇子性情贤德,高山仰止,敏而好学,乃储君的不二人选。”
顾绫垂眸,“张大人的姑祖母嫁的是二哥哥外祖父的堂弟。”
张家女嫁给崔氏郎君。
亲缘关系已是远了,可亲戚关系本就不重要,只不过是借着姻亲,好方便来往罢了。张家借着联姻,早已与清河崔氏结成联盟。
今日此举,不过是借着抬举谢慎,试探顾皇后是否有立储之心。
但凡皇后漏出半分心思,他们就该各处使劲,送谢衡登上储君之位。
顾皇后赞许地点头,道:“阿绫长大了。”
顾绫抬头问:“那姑姑准备怎么做?”
“谢衡与谢慎皆是本宫抬举起来的,本宫不愿立储,他们若敢轻举妄动……”顾皇后莞尔一笑,摸摸顾绫毛茸茸的脑袋,柔声道,“阿绫等着看吧。”
第19章 侧妃
顾绫弯唇一笑,“姑姑睿圣英明如煌煌烛光,肯定不会让他们得逞。”
笑着笑着,她忽然怔住。
她记起来,前世亦有这么一遭,中书侍郎请求立三皇子为储君,实为试探上意,顺便将谢慎架到火上烤。
可结果却出人意料,顾皇后非但未曾疑心谢慎,反而将谢慎送去中书省历练。美名其曰“顺从爱卿请求”,令对方有苦说不出。
谢衡一脉偷鸡不成蚀把米,从此再不敢放肆。因谢衡入朝办差得来的风光张扬,一夕成空。
姑姑的手段自是高明,轻轻松松斩断谢衡的野心。可却叫谢慎拿走全部的好处,今生,顾绫断然不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顾绫眉目微动,搂着顾皇后的手臂,娇声问:“姑姑准备怎么教训他们?”
顾皇后低眉,温柔一笑:“他既盛赞谢慎,便叫谢慎去中书省给他做个助手,满足他的心愿。”
果然。
顾绫心下叹息,蹙眉道:“姑姑可否听听我的主意?”
“你说。”顾皇后对她极有耐心,也不嫌她烦,笑道,“若说的有道理,姑姑有赏。”
“三哥哥才十七岁,还未到入朝办差的年纪,若就这样让他进中书省,难保郑妃一族不会生出别的心思。”顾绫抿唇,“到时打压崔氏,却捧起一个郑氏,反倒不美,姑姑觉得呢?”
顾皇后点头。
这一点她早考虑过,可郑妃一向顺从柔婉,郑氏又无官员在朝为官,除却世家大族的名声,手中并无半分实权。
她不怕郑氏张扬,可阿绫小小年纪能想到此处,已殊为不易。
到底是长大了。
顾皇后轻叹口气,心底弥漫上一股难言的滋味儿。
她没有孩子,亲手养大的侄女儿如今聪明机灵,蓦然击中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这一生,幸而有阿绫相伴,比之真正的儿女亦不差半分。
顾皇后揉揉她的脑袋,笑问:“依照阿绫之见,可有别的法子?”
“姑姑不如给二哥哥赐个侧妃。”顾绫弯唇一笑,“二哥哥留着两个侧妃的位置,不外乎是寻求联姻,以姻亲拉拢势力,如今占掉一个位置,既可敲打他,折断他一条羽翼,又能让正妃娘家生出不满。”
“如此一石二鸟,这个法子好不好?”
“是不错。”顾皇后沉吟,看向她黑葡萄似的眼眸,“阿绫有人选?”
“沈太傅有个女儿,正当妙龄。”顾绫托腮,笑容狡黠,“她和我关系好,一心想要嫁得高门贵婿。二哥哥侧妃是三品诰命,让她嫁过去,亦不算辱没。”
顾皇后带着华丽护甲的长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沈家女儿……是你以前同我提过的那个,叫阿姒的?”
顾绫点头。
顾皇后笑了笑,“沈太傅自个儿就喜欢攀附权贵,他的女儿倒是极合适,身份也很合适,不高不低。”
托沈太傅的福,顾皇后未曾疑心顾绫话中的真实性。
”阿绫果真是长大了,已经可以为姑姑分忧。”顾皇后慈爱地捏捏她柔嫩的小脸,“姑姑这就下旨赐婚。”
顾绫弯唇浅笑,“阿姒接到圣旨,一定很高兴。”
她一个人戴绿帽子,没得叫人尴尬,若拉上谢衡,那尴尬的就是谢衡了。
至于谢衡是否乐意,她并不在乎,甚至认为自己做了一件好事。
前世,谢衡大婚之后,很快请旨册封两位侧妃,一位是清河崔氏的嫡女,他嫡亲表妹,另一位则是太尉之女孟氏。两个侧妃皆出身高贵,导致王妃在府中独木难支,行动艰难,很是受罪。
今生给他指一个出身低微的侧妃,对王妃亦是一件好事。
若是这个侧妃再红杏出墙,那王妃在府上腰杆子就更硬了。
顾绫弯唇浅笑,眉眼如画卷,美不胜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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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一道圣旨出宫门,至沈太傅府上,沈家焚香沐浴,跪听圣命。
“……赐沈氏长女于二皇子衡,为侧妃,加封三品淑人……”
沈清姒腿一软,整个人瘫在地上,脸色苍白如纸,不可置信地盯着那明黄色的圣旨。
小黄门皮笑肉不笑:“沈淑人怎么了?”
沈太傅忙道:“公公切莫见怪,小女见识粗陋,未曾经此大场面,一时高兴无措。”
“那就好。”小黄门阴阳怪气道,“淑人欣喜,传到皇后娘娘耳中,说不定会有嘉奖。”
换言之,若有所不满,皇后雷霆之怒,非沈家能承受。
沈太傅便道:“还请公公在皇后娘娘跟前美言几句。”说着,从衣袖中递去一个荷包。
小黄门推开,正色道:“皇后娘娘不许咱们收钱,你们别拿这些阿堵物玷污本公公的手,只提醒你们一二,圣旨在这儿,可别起不该有的心思。”
“是是是。”
小黄门十分看不上沈太傅谄媚的神情,好歹是个太傅,哪里用得着这般卑微。一挥拂尘,冷哼一声:“走吧。”
须臾,室内只余沈家诸人,沈太傅手足无措地走来走去,对沈清姒发怒:“不是三皇子吗,怎的成了二皇子?二皇子能成事吗?”
举世皆知,顾家女意欲嫁给三皇子为妻,三皇子的储君之位板上钉钉。沈清姒哪怕是给他做个侍妾,将来也能熬个皇妃当当。
嫁给二皇子有什么用处?嫁进去是三品诰命,不出意外,一辈子都是三品诰命!
沈太傅怒骂:“没出息的东西,你怎么还没能跟三皇子有些首尾!”
沈清姒咬着后槽牙,脸色阴沉,好似能挤出墨汁来。
她的心,不期然想起在定昆池那日,顾馨阴阳怪气提起谢衡的侧妃之位。
今日才解了惑,顾馨并非在讽刺她,而是提前宣告她的命运。
那个时候,顾皇后肯定就已决定让她给谢衡做侧妃。
给二皇子做侧妃……
顾绫早知此事,却半点口风都不曾透露给她。口口声声当她是最好的朋友,如亲人一般,结果事关终身,她却闭口不言。
真是好一个闺中密友!
顾绫!顾绫!
沈清姒恨极,冷声道:“后天爹爹去上书房上课,为我送一封信给三皇子。”
顾绫,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