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等来的是什么?
是谢慎跪着求顾绫原谅,字字泣血,情深似海,好似爱惨顾绫。是谢慎将所有脏水泼到她头上,口口声声说是她勾引算计。是谢慎用足力气的一巴掌,打得她清醒无比。
情情爱爱,从来都比不上权势地位。谢慎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为了所谓“爱”,放弃顾绫带来的助益。
他本就是个唯利是图的男人,可以共富贵,却不能共患难。
她望着顾绫,望着望着,忽然放声大笑。
世上最可笑的事情大抵便是如此,她背叛了顾绫,可顾绫却百般维护她,说她不是那样的人。
其实全天下数来数去,真心对她好的人,唯有一个顾绫。
从今以往,世间所有的真心实意,都离她而去了。这一生,她再也找不到下一个人,如顾绫一般赤子之心。
她拥有的东西,被她亲手毁掉。
她背叛了顾绫。所以她爱的男人将污水泼在她身上,让她背负一切骂名。
这是报应。
沈清姒看了谢慎一眼,撑着手爬起来,指着顾绫怒骂:“顾绫,就是我勾引他,就是我算计了他,你又能如何?”
“你说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你何曾真心拿我当朋友?”沈清姒冷笑道:“你总是当着我的面,吃穿用度皆是最好的,从不考虑我的心情;你带我去皇家园林,却说走就走,不考虑我是否愿意;你有最好的夫婿,却眼睁睁看着顾皇后让我给人做妾。”
“我恨毒了你,我就是要给你添堵,就是要让你不痛快!”
“我不仅要抢你的男人,我还要抢你的一切!”
顾绫猛地后退一步,慌忙摇头,不可置信地喊:“阿姒……这不是真的!”
她接受不了这种刺激,扶住门框将将站稳,一双澄澈的眸子,凄哀地望着沈清姒,“阿姒……”顾绫哀伤地偏过头,一言不发。
沈清姒心里像是开了一个大口子,浩浩荡荡将心头血流出来,所到之处无不灼烧剧痛,让她痛不欲生,痛得眼泪掉下来。
谢慎脸上泛起一抹喜色,殷殷看向顾绫:“妹妹,她承认了,都是她勾引我,我绝没有背叛你的心思。”
“妹妹,若你今日愿意原谅我,我向你保证,今生今世唯你一人,绝无二色,有违此誓,天打雷劈!”
顾绫没理他,只是转头,定定看着沈清姒,哑声问:“阿姒,你与我说实话,真是如此吗?”
沈清姒强忍着苦涩,点了点头。
她不能不承认。她将身子交给谢慎,就已经是谢慎的女人,今生的生死荣辱,都系在谢慎身上。
谢慎说是她勾引算计,若她不承认,坏了谢慎前程,日后谢慎一定会弄死她,或者让她生不如死。
不如直接承认,给谢慎卖好,让他记得今日恩情。待到来日功成名就出人头地之时,或许还有指望。
顾绫咬着下唇,声音喑哑:“我知道了。”
她看向顾夫人,眼泪落下来:“母亲,此事牵扯着二殿下,我不敢擅自处理,还请母亲请二殿下来一趟。”
顾夫人点了点头,将她搂在怀里,无声安慰。
谢慎张口欲言,顾夫人冷冷看他一眼,眼神如冰霜寒月,令人不寒而栗。谢慎的话,全都堵在嗓子眼里,只能讪讪望着顾绫的背影。
他的心却已经安定下来,沈清姒认了罪,那他就是无辜之人。
如今阿绫正在气头上,听不进去他说话,日后只消他做小伏低几次,让阿绫消了气,总不会有大碍。
侍女去前院请谢衡。
不一会儿,却带来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为首的是谢衡与谢延二人,兄弟两个尽皆冷着一张脸,黑沉沉的,让身后诸人都不敢讲话。
云诗走在谢延身边,低眉顺眼,走近了才抬起头,小步走到顾绫身侧,扶住她的手臂,忧心忡忡地看着她:“姑娘……”
另一只手,却在顾绫背上写了个“好”字。
顾绫松了口气,却泪眼婆娑迎上去,屈膝叠手道了个万福:“大殿下,二殿下。”
谢衡连忙让云诗扶住她,扬声道:“妹妹快别多礼,你今儿受了委屈,先坐下歇歇。”
顾绫摇头,低声道:“二哥哥,此事出在我家中,是我对不住你,还望二哥哥见谅。”
谢衡笑了笑,肖似生母的狭长双眸染上一抹歉疚,意有所指道:“旁人不知廉耻,怎能怪到妹妹头上?倒是幸而事情出在妹妹府中,被人撞破,才没让我受了毒妇的蒙蔽。”
他没给沈清姒眼神,只有意无意扫过谢慎,冷笑道:“三弟若喜欢她,自去求了皇后娘娘赐婚,何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我没脸。倒让旁人怀疑三弟的人品。”
“这等水性扬花的女人,三弟喜欢,哥哥岂有不让的道理,你这么做,将我们兄弟情分放在何处?”
他是真的庆幸今天发现这二人的奸情。
否则若娶上一个和弟弟私通的女人做侧妃……
只要想一想,谢衡就快吐出来了。
第26章 晕倒
谢衡夹枪带棒的,句句嘲讽,直戳心窝子。
谢慎脸色青一块红一块,咬碎一口大牙,却不得不服软道歉:“二皇兄恕罪,今日之事是弟弟对不住兄长,请兄长任意责罚,我绝无怨言。”
他惨然苦笑:“今日到底怪我不谨慎,被人算计至此,伤了兄长和绫妹妹的心,纵然兄长打死我,亦是应该的。”
谢慎本就性格坚韧,能忍□□之辱,他干脆利落一撩衣摆,对着谢衡跪下,殷殷望着谢衡道:“此毒妇离间你我兄弟之情,兄长明察秋毫,定不会被她蒙蔽。”
“我做了错事,愿跪地叩首,向兄长道歉,万望兄长原谅我。”
说着,头结结实实嗑在地上。
他真诚殷切,一派赤忱,倒显得方才谢衡的冷嘲热讽过于不近人情。
顾绫冷眼看着。
谢慎一直是这样的人,舌绽莲花,颠倒黑白,一张嘴能将死的说成活的,
前世,她不就是被这幅深情款款的模样骗了吗?
谢衡摇了摇头,亲手扶起他,替他拍落身上灰尘,无奈叹了口气。
“三弟是我亲弟弟,我所有的东西都可与你分享,你却背着我奸/淫庶嫂,这等行径,教我说你什么才好!”谢衡语重心长道,“今日沈家女算计你,所求不过是你本人。可来日待你成年办差,那回鹘匈奴各地的女子为着她们的国家算计你,你还如此不长心吗?”
他极是恨铁不成钢,“三弟,你这个年岁,不该如此天真。”
“你是皇子,本该比旁人多几个心眼,如此不稳重,让父皇和皇后娘娘如何将重任交付给你。”
是谢慎自称被人蒙骗,被人欺瞒,那么他轻而易举被人算计,这样的人,怎么能担当得起储君重任呢?
谢衡冲着他微微一笑。
谢慎张口欲言,却被谢衡堵回去:“罢了,我做哥哥的,纵心中有气,又怎能为难你,你不必自责。”
顾绫靠在顾夫人身边,拍了拍顾夫人的手背。
顾夫人冷声打断兄弟相得的场景,淡淡问:“二殿下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
谢衡连忙拱手,朝着她作揖:“舅母容禀,这沈家女做出丑事,本该一死了之。可她毕竟是太傅之女,有师生情分在,不好如此无情。”
“再者……”他沉吟片刻,犹豫不决看谢慎一眼,“三弟喜欢她,我们总要考虑三弟的心情。”
谢慎想说自己不喜欢沈清姒。
话到嘴边时,顾绫颤声开口:“二哥哥有这份心胸,我代阿姒多谢你。”
她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神情,只听到声音颤抖且沙哑,想必是哭多了,“阿姒毕竟是我好友,多年感情不可抛舍,如今二哥哥愿意原谅她,我便放心了。”
谢衡道:“妹妹尽管放心,我亲自去求皇后娘娘,将沈氏另赐给三弟为侧妃。皇后娘娘仁慈,定会答应我。”
顾绫勉强笑笑。
谢衡便道:“妹妹今日受了委屈,若是倦了便去歇着,这里有我在……”
他心底,升起别样的心思来。
顾绫是个受不了委屈的性子,顾皇后对她万般宠爱,发生这样的事情,她断然不肯再嫁给谢慎。
那么……
他已定亲,靖远侯府的婚约不能毁掉,那么皇家便无适龄皇子与她婚配。
可清河崔家还有几位未婚的嫡出子弟,个个都是人中龙凤,貌比潘安,才比子建的人物。且清河崔氏百年望族,门第相当,并不辱没顾绫。
她若嫁入崔家,来日顾家权势,自然而然为他所用。
如此一想,谢衡的态度更为热切:“妹妹有什么要求,只管令侍女告诉我,你我犹如亲生兄妹,千万不要客气,我总不会让旁人欺了妹妹去。”
“上次崔家给我送来几块玉壁,说是有安神的效果,回头我让人送来,给妹妹压惊。”
顾绫不语,只福身道:“有劳二哥哥,妹妹先告辞。”
辞别顾夫人,顾绫扶着云诗的手,虚弱不已朝着亭外走去。
此刻,谢延正站在门口,一脸漠然,对这场闹剧视而不见。
可他毕竟亲眼看着云诗在百岁亭中逗留,此刻想必已经猜到事情真相。作为唯一的证人,若留在此处,谁知会不会生出变故……
万一他忽然想说些什么呢?
顾绫低着头,慢慢走到谢延身边,冲着他漏出个和善的微笑。
谢延一怔。
下一个瞬间,顾绫纤长白嫩的手指,轻轻抵住太阳穴,哑声道:“云诗,我头疼。”
云诗尚来不及反应,她便松开云诗的手,朝着另一侧晕过去。
不偏不倚,正倒在谢延身上。
谢延下意识伸手接住她柔软的身子,愣了片刻,手足无措站在那儿。
顾夫人慌张走过来:“阿绫……”
听那语气,紧张担忧,虚弱得下一刻就要和顾绫一样撅过去。
顾绫拧了一把谢延的手臂,不知何时握在掌中的金簪,紧紧抵在谢延小腹上,以做威胁。若谢延说错一句话,她就敢戳进去。
谢延顿了顿,淡声道:“夫人不必担忧,她应当是疲惫过度昏睡过去。”
多余的话,一个字都不肯说。
顾夫人捂着胸口,颤声嘱咐:“快,你们快去请太医。阿延,还要劳烦你送阿绫回去……”
这百岁亭中并无家中健壮的仆妇,那些个柔弱无助的小丫头哪里扶得动顾绫,外头那些陌生男人更是不行,思来想去,唯有谢延可用。
谢慎从人群中挤出来,主动献殷勤:“我送妹妹回去……”
顾夫人冷笑:“当不起三殿下大驾。”
她握住谢延的手臂,哀求道:“阿延,你就应了舅母吧。”
顾绫又拧了谢延一把。
谢延默了默,点头答应,打横抱起顾绫,目光看向云诗。
云诗忙道:“我带殿下去。”
顾绫松了口气,紧紧抵着谢延小腹的金簪子,慢慢松开来。
谢延垂眸看她一眼,神色愈发冷淡,眸中冰霜结了一层又一层,寒意沁骨。
顾绫一无所知,紧闭双眼,躺在他怀中。
一刻钟后,谢延抱着顾绫进了画熙堂,干脆利落将人放在地上。
顾绫睁开眼,一个踉跄,站稳后冲着他甜甜一笑,“多谢大哥哥。”
谢延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当着她的面撕碎,冷淡至极:“你不必疑神疑鬼,此事我不会说出去。”
“大哥哥的人品我是相信的,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顾绫认出那是刚才自己所写的信,松口气,认认真真道:“但我信中所言,字字句句都是肺腑之言,若大哥哥有需要,我定会倾尽全力相助。”
“顾绫。”谢延喊她名字,淡淡问她,“你想做什么?”
顾绫傻笑:“大哥哥在说什么?”
“你百般设计,是想要摆脱谢慎,嫁给我吗?”谢延冷淡道,“总不能是已订婚的谢衡。”
顾绫心惊肉跳,被戳破心思,让她一时失语。
谢延果真聪慧,轻而易举便猜出她的心思,此等智慧才是储君的最佳人选。
最重要的是,他心知肚明,顾绫一定要嫁给皇家子弟。显然,谢慎与谢衡都未曾想到这一点。尤其方才,谢衡还在暗示她可与崔家联姻。
那二人,连谢延半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为何?”谢延问。
谢慎对她极好,堪称百依百顺,她有什么不满,乃至于用迷香让谢慎乱情,坐下丑事。
他当时没想到那香料会是这种作用,事发后才明白过来。那迷香的效用极强,他只吸了几口便生出反应,更何况谢慎意志力远不如他。
可她到底为何,要做出这样的事情?
顾绫默默低头。因为谢慎不是个好皇帝,更不是个好夫婿。而你不一样。
可来自于前世的记忆,她却无法说出口,更没有别的理由说服谢延。他聪慧冷静,不像阿娘无条件纵然她。若对他说假话,不过是多说多错。
谢延寒沁沁看她一眼,“我不会娶你。”
“为什么?”顾绫不解,“你应当知道,娶了我之后,你i想要的东西,我全都可以帮你得到。”
不论是皇位或是权力,有顾家女为妻,全部唾手可得。
她不懂为何谢延弃之不顾。他并不是云淡风轻的人,分明就野心勃勃,有捷径不走,非要如前世那般百炼成钢吗?难道受苦是件好事?
谢延没回答,只道:“你好自为之。”
说罢,转身离开。
望着他的背影,顾绫紧紧蹙起眉头,心慢慢沉下去,
云诗轻轻叹口气,道:“姑娘,我就说不该威胁大殿下,你看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