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配!
走在青石板路上,绕过一处假山,入眼是一大片碧绿的湖水,荡漾的水波映入眼帘,湖水涟涟,比之天生天长的曲江亦不差什么。
沈清姒震撼不已。见过富贵人家的园子,但富贵如斯还真是头一次,不愧是皇家气象。
可这也不过是檐牙一角,一路走到牡丹园时,沈清姒已不惊讶了,只是在心中升起一股子野心。就冲着这园子,她定要嫁入皇家,享受世间独一无二的富贵荣华。
顾绫看着她的神情,轻轻笑了笑,眉目之间一阵玩味儿。
她故意绕这么大一圈,让沈清姒看看皇家富贵,激起她的好胜心。这一世,想来她会比上一世更加急功近利吧。若能将她与谢慎二人一网打尽,也不枉她重生一回。
她最后才将沈清姒带到牡丹园,进门便喊:“三哥哥,我来了。”
几位皇子都非皇后所出,却全都养在皇后膝下,顾绫照旧喊他们一声哥哥。
看见谢慎,哪怕已做足了心理准备,顾绫仍旧恨的泣血,恨不得掐死他,将他淹死在湖泊中,将他碎尸万段。
拼命压下心中郁气,顾绫天真澄澈的眼眸含着笑意,娇滴滴的不食人间烟火,又喊道:“三哥哥,你怎么不理我?”
三皇子谢慎本在赏一朵姚黄,闻言扭脸不动声色地迎上来,笑道:“绫妹妹可算来了,再晚这花都要谢了。”
他的目光落在顾绫身上,又越过顾绫看向沈清姒,眸中的惊艳一闪而过,随即笑道:“这位姑娘看着面生,是……”
顾绫心中哂笑,他问出的话和前世一字不差。原来真的是在此时就对沈清姒一见钟情,可恨自己竟没看出来,还推心置腹对待他们。
可笑谢慎爱着沈清姒,还要用尽甜言蜜语哄着自己。
可笑自己被人骗了,还拿人当好友。
“阿姒是沈太傅的女儿,三哥哥是太傅的学生,也算是阿姒的师兄。”顾绫笑了笑,“你们师兄妹今儿见面,可多亏了我,三哥哥要谢我才是。”
谢慎的眼神温柔的能滴出水,像是看着自己心爱之人,“多谢绫妹妹。”他说话声极温柔,令人不由得沉溺其中。
原来,我前世被他骗了,不是没有理由的。
若不是早知他心怀叵测,只怕此生仍逃不过温柔陷阱。
多可笑,对一个人一见钟情,却能当着此人对面,对另一个女人大献殷勤。这就是她爱过的人,她四年朝夕相处的夫君谢慎。
她曾以为,若世间只有一件事是真的,那必然是谢慎的情。结果世间一切都是真的,唯有谢慎是假的。
一股子悲凉涌上心头。
哪怕她不爱谢慎了,心底依旧堵的难受。
顾绫偏过头,不愿将人看见她泛红的眼眸,轻笑道:“今年牡丹花开的艳,我要带两盆回府。”
“能得到妹妹垂青,是这些花的福气。”谢慎说着,目光落在沈清姒脸上,声音轻柔似水,好似怕惊了鸟雀。
顾绫不答,清凌凌的目光掠过沈清姒绯红的脸蛋儿。
沈清姒心中一突,欲盖弥彰:“这天儿太热了。”
“是很热。”谢慎附和,“阿姒看着身子骨单弱,还是小心些。”
他喊“阿姒”时的辗转缠绵,前世怎么就没发现呢?若是早些发现,是不是就没有后面那些事情了?
是不是就能保住顾家了?
第3章 谢延
沈清姒温婉道:“多谢殿下费心,民女告退。”
娇滴滴的嗓音甜的能挤出蜜来,一双眸子含情带雾,缠绵悱恻地看向谢慎,勾的谢慎心如擂鼓,哑声道:“阿姒……慢走。”
沈清姒深知欲擒故纵的道理,并不多留,转身就跟着侍女走了,顺便带走了谢慎的魂儿,谢慎直勾勾盯着她的背影,眼中是盛不住的柔情。
一见钟情,情深似海吗?顾绫一阵恍惚,自嘲般笑了笑。前世她大概是个瞎子聋子,才瞧不出这两人勾勾缠缠。落到那样的下场,实在怪不得旁人,只能怪她自己眼瞎。
顾绫看向失魂落魄的谢慎,撅起嘴恼道,“三哥哥看阿姒干什么?阿姒有我好看吗?”
“没有看她,在看花。”厌恶从谢慎眼中一闪而过,他掩饰的极好,却没能逃过顾绫的眼睛,将心上心下的仇恨都呈现在顾绫跟前。
原来此时此刻,谢慎已经在恨她,恨顾家。他对着讨厌的人卑躬屈膝数年,最终将顾家斩尽杀绝,是不是因为活的太苦了?
顾绫瞪他一眼:“三哥哥当我是瞎子吗!”
“妹妹不要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顾绫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居然这么说我!谢慎,你居然这么说我!我要去找姑姑告状,让她罚你!”
“我不看了,妹妹别生气。”谢慎柔声哄道,“都是我的错,妹妹要打要罚尽管来,好不好?”
前世的顾绫碰到这种情况,大约就会转怒为喜,快快乐乐地原谅他,并不会多心。可是这一次,她一直看着谢慎的眼睛,那双眼睛里盛着的不是爱,不是讨好,而是满满的屈辱与恨意。
在他心中,卑躬屈膝讨好顾绫,是件屈辱的事情,折辱他的风骨与气节。
可是,这都是他自愿的,并没有人逼他。讨好她,利用她,借助顾家的权势,都是他上赶着做的,他的风骨和气节是自己丢掉的,而不是别人夺走的。
前世被放置在冷宫中,顾绫听洒扫的老婆子讲过一句话,此时用来形容谢慎再合适不过。
当了女表子还要立牌坊。
顾绫真想直接问一问他,凭什么这么恨顾家,顾家哪里对不住他。可打草惊蛇不是个好主意,她忍了忍,嗔道:“那三哥哥不许再看别人,阿姒也不行,只许看我一个人!”
谢慎温柔似水:“好。只看你一个人。”
顾绫这才转怒为喜,不理会忍辱负重的谢慎,独自一人走开。
谢慎看着她的背影,眼中的厌恶凝结成实质,黑沉沉的如同山雨欲来。
若不是父皇信重顾皇后,他也犯不着卑躬屈膝讨好顾绫。真是可笑,他堂堂皇子,竟被顾绫威胁,被顾绫欺压至此。
什么视如己出,只不过是说的好听,顾皇后若当真对他视如己出,为何要叫顾绫踩在他头上撒野!
顾家只是一家子伪君子。
有朝一日,顾皇后,顾问安,顾绫,一个也别想跑。
逸翠园种了近万株牡丹,绕着假山溪流,围栏画廊,处处都是盛世美景,顾绫绕过一处假山,忽然瞧见池塘边的男人。
京城四月的天还有丝丝凉意,他却已身着夏衣,坐在池塘边一动不动,手中握着一根钓鱼竿。清风带来阵阵凉意,他却一无所觉,好似不怕冷。
是谢延。
顾绫脚步一顿。前世,她飘在皇城上的那些年,亲眼看见谢延带兵杀入皇城,登基为帝。彼时他容颜消去少年气,强硬冷肃,一身战场磨砺出的血气,不怒自威。
而此刻,谢延才二十岁,身为皇长子,却是宫中的透明人。
他生母是梨园的一名戏子,生的姿容绝代,却早已嫁为人妇。皇帝酒醉后强迫于她,十月怀胎拼死生下的谢延,一张脸和皇帝像了八成,不用多想便知这是皇嗣。
他母亲难产死了,顾皇后便做主将孩子接入宫中教养。皇帝认为这个孩子是他的污点,见证着他的不堪,向来不待见他,颇有冷落,因此连带着宫中奴婢们都对他多有欺压。
小时候,顾绫倒是极喜欢这个哥哥的。无他,只因谢延生的着实好看,他容颜肖似皇帝,却融合了生母的国色天香,正如山间明月,人间明灯,俊美清贵,恍惚是仙君青郎。
此刻,他握着钓鱼竿一动不动,便宛如一幅画卷。
可谢延打小就对她不假辞色,说句见面不相识都是客气的,他恨不得一脚将她踹出十米远,那种讨厌一点都不掺假。
算起来前世谢延算是为她报仇雪恨的人,可她还是不太敢跟他讲话。
她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存在感太足,谢延偏头看她,冷厉的眼神叫人心惊肉跳。
顾绫怂兮兮朝他招了招手,“大表哥,我就是路过,先走一步。”
谢延这样的人,能不招惹就不招惹了吧。
前世他被送去蜀中这种穷地方做王,尚能练得精兵铁甲,谋朝篡位,委实不是普通人。说不定此时此刻,谢延正想着怎么连兵造铁甲呢。
有的人你看着他像是俊美公子,其实他是个杀神。
有的人你看着他静若处子,其实人家心里正奔过千军万马。
她连谢慎都斗不过,何况谢延呢?
顾绫匆匆踩着小碎步逃开。
谢延目光冷淡如冰霜,不带一丝感情,投在池塘上,恍若越过碧绿的池水,看到池底的风光。
顾绫绕了一圈,才瞧见热闹的人群。今日逸翠园中有六位皇子三位公主,还有顾绫的堂妹顾馨。
看见顾馨,顾绫心底滋味儿复杂难辨。她和这个堂妹关系不甚亲近,顾绫是长房长女,顾馨是二房嫡女,两人都是娇养长大的姑娘,一个比一个骄纵任性,平日里一朵花都要抢着戴,出门怕被对方压了排场,死活都不肯一起。
可就是这个水火不容的堂妹,前世顾家败落后,她被休弃回娘家,独自一人将家人的骨灰从火场中扒出来,散尽嫁妆立了俭薄的坟茔,最终一头撞死在午门外,向天下人申诉顾家的冤屈。
那时她对顾绫说:“顾家几百口人的性命,全放在你手上。”
可顾绫最终也没能帮顾家申冤。
她耗尽心血联络朝臣,却全都石沉大海;她找顾家旧部翻案,才发现那些人贬的贬死的死;她找姑姑留下的人,却被沈清姒拦截了信件。
是她无能,没能护着顾家,连死后声名都不得伸张。
顾绫的心,宛如被撕扯着,万千钢针扎进去,让她痛不欲生。
前世她最后一次看见顾馨,她瘦骨嶙峋,形销骨立。而今瞧见她牡丹花一样娇艳的脸蛋儿,顾绫只觉鼻子酸的难受,快要控制不住泪腺。
她缓步走过去,走到顾馨身边,生平第一次低头,主动打招呼:“馨儿。”
顾馨“噌”地后退一步,一脸戒备地盯着她,杏眼瞪的极大,“顾绫,你想对我做什么!”
她这幅活泼戒备的模样,顾绫不仅不觉得伤心,反而像是看到了阳光破开乌云。她想要顾馨一辈子都这样怀疑她,一辈子都不要经历后来的伤痛。
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扑簌簌落下来,顾绫压抑不住心中的苦闷,哽咽出声。
顾馨惊呆了,双手紧紧环着胸膛,绕到脖子后面,昭示自己的无辜。“我什么都没干,你别诬赖我。”
顾绫眼泪簌簌掉个不停。
顾馨揉了揉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不至于吧,我不就问问你想干什么坏事儿吗,又没打你。”
第4章 推开
顾绫双眸泪水涟涟,哭的伤心至极。
一众人都手足无措地瞧着她,不知该如何安慰,唯独谢慎笑着走过来,递给她一方帕子,笑着安抚:“绫妹妹快别哭了,吓到馨妹妹,回家要挨骂的。”
他顺带瞟了一眼顾馨,眼眸温柔带笑,钩子似的。
顾馨却完全没搭理她,用力点着头:“对,你再吓我我就去找大伯父告状!”
“我竟不知馨儿胆子这样小?”顾绫噗嗤一笑,“我不哭了,求馨儿饶我一次吧。”
顾馨像是见了鬼,盯着她,眼珠子一动不动。
“你什么表情?”
“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求饶。”顾馨摇着头,“你是不是有所图谋?”
顾绫莞尔一笑,眉眼间盛尽温柔。
能再见着你天真活泼的模样,真好。若能永远这样,我宁可吃一辈子的亏。
她这模样的确过分惊悚,顾馨微微蹙眉,便跟着沉默了,眉宇之间亦化开几分锐利,变得柔和了些。
气氛凝滞,安静极了,谢慎在旁笑道:“你们姐妹竟也有和睦相处的时候,真叫人吃惊。”
“我们亲姊妹,哪有解不开的仇怨,三哥哥说这话干什么?”顾绫埋怨道。
“是我之过,说错了话,妹妹罚我吧。”谢慎从善如流,作势将脸凑到顾绫跟前,言笑晏晏,“妹妹舍得吗?”
顾绫舍得。她不仅舍得,甚至还嫌自己力气小,不能把他的脸给扇烂了。
一阵唏嘘,她笑嗔:“三哥哥快别闹了,你是天潢贵胄,我哪儿敢打你。”
“够了啊你们。”顾馨大声嚷嚷道,“当着我的面干什么呢,顾绫你是不是又想打架了?”
顾绫顺势推开谢慎,笑道:“三哥哥你离我远一点儿,馨儿若生气,我可哄不过来,到时你又不能替我挨罚。”
谢慎的气息近了,一些不好的回忆就涌入心头。
顾家大火的那一日,谢慎俯身捏着她的下巴,猩红的眸,狂热的呼吸,不屑的冷笑。
“顾绫,顾家没了,你高兴吗?”
若可以,她希望谢慎永远离她远远的。
永远,永远。
“若能替妹妹挨罚,我求之不得。”
谢慎笑着移开脑袋,一抹阴沉从眼底划过。
不仅顾绫骄横跋扈,这个顾馨亦不遑多让,对他大吼大叫,真将她自个儿当成个人物了。
顾家,什么东西!
顾馨牙酸地后退一步,“罢罢,我不跟你们玩了,我去找别人。”
她转头跑远了,青春活泼的身姿,宛如一只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
顾绫眸中带着笑意。
谢慎又要靠过来,她摸着一朵姚黄的花瓣,慢吞吞道:“姑姑最喜欢姚黄,这盆花开的娇艳,叫人送进宫吧。”
“好。”谢慎招手,喊来自己的随扈,“高诚,将这个奉给皇后娘娘,那盆赵粉送去给陛下。”
顾绫眼波流转:“三哥哥不给郑妃娘娘送一盆吗?”
谢慎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