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轻轻抿了一口茶,面容古井无波:“妹妹这是什么话,传了这么多年的规矩,难道要在本宫手里毁了不成?”
文妃没再说话,之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皇后,呼吸慢慢变的急促。
谢令从在一边坐着,见此状眉梢微蹙,默默地往皇后身边坐了坐。
皇后察觉到她的动作,安慰性的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不用担心。
却不知这个场景更加刺激到了文妃,她双眼通红,垂在地上的双手紧紧地握成拳,死死地看着母女俩交叠着的双手。
文妃在宫里众人警惕的目光下慢慢站起来,然后猛的抬头,露出那有些腥红的眼眶,她声嘶力竭地喊道:
“——沈问筠!”
“你当真就一点都不恨?”
“你父亲被迫上交兵权做一个闲散富贵人;你哥哥战死沙场,死无全尸——你当真就不恨?”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做了什么我都还没说呢,那么迫不及待地要皇帝下线吗?(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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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御书房
皇帝黑沉着张脸,看着桌案上如雪花般的弹劾三皇子的奏折,气得胸膛飞快地起伏着,然后猛地一挥衣袖,将案桌上的所有东西都挥到地上——
“混账!”
御书房伺候的宫女太监瞬间跪了下去,匍匐在地,大气儿都不敢出。
“混账东西!混账东西!”皇帝怒不可遏,一张英挺的面容上满是阴沉之色。
他的好儿子!他的好儿子!
枉他平时觉得他是个老实的,现在看来,就是老实成这样?
皇帝眸子中仿佛蕴含着汹涌波涛,墨色深沉,冰冷得紧。
“陛下,”身边伺候的德公公小心翼翼的上前,试探道:“陛下息怒,别气坏了身子!”
“朕怎能不气?”皇帝气急,一把将手中的奏折扔到地上,怒吼道:“他都干了什么好事?私藏龙袍,偷制龙椅,还暗地里同文武百官接触,朕还没死呢!”
德公公讷讷地往后退了两步,没敢再吭声,皇帝却是越说越气,若是三皇子在这儿,怕是就要指着他的鼻子骂了:
“自己没点能耐,还被魏北王世子把事儿捅了出来,他是嫌皇室的脸丢的不够大还是怎么样?!!”
“他把自己当成个什么玩意儿?当真以为自己能上天?”
“也不看看他是个什么东西,不过读了点书,真当自己才高八斗了能跟他外祖一样了令天下人敬佩了不成?”
皇帝越说越气,恨不得现在就把那个儿子拉过来打死,眸中满是狠厉。
他当初给魏北王施压让他送世子进京,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就是想拿捏住魏北王的把柄,让他在朔北那边不会轻举妄动。
——毕竟魏北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就算再怎么样,也得顾及着他的性命,这也算掣肘魏北王的一个手段了。
自从人来了京城后,皇帝派了不下于三波人去密切关注世子的一举一动,结果到最后人家意图谋反的证据没拿出来,反而是主动告了上来,将三皇子揭发了!
皇帝如何能不怒?
德公公战战兢兢,擦了把冷汗,颤颤巍巍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皇帝猛吸了一口气,重重地坐回龙椅上,揉着脑袋,深深叹了一口气。
德公公何等的会察言观色,见状连忙凑上去,一手给他按揉着额头,一边小心翼翼地道:“陛下,大公主进宫了,正在皇后娘娘那儿,您可要去看一眼?”
皇帝动作一顿:“天依进宫了?”他询问出声。
德公公连忙应是,笑得一脸谄媚:“是是,方才进宫没多久,陛下要是想,奴婢这便让人摆驾景仁宫?”
皇帝只觉得心累,挥挥手:“去吧。”
“诶!”德公公顿时一脸高兴地退了下去。
德公公小步往后退了两步,转头收回了脸上谄媚的笑,面容冷静的吩咐一旁小太监,让皇后那边做好准备。
德公公动作很快,不过片刻,便备好了龙辇。
皇帝满脸倦色,撑着脑袋,半阖着眼坐在龙辇上,迷迷糊糊正要睡在睡着,就听见德公公小声地唤:
“陛下,陛下,景仁宫到了!”
皇帝慢慢睁开眼,清醒了过来后,顺着德公公的搀扶慢慢走了下来,看着大气庄严的景仁宫,眸中有一瞬间的恍惚。
“陛下?”德公公疑惑开口问道。
皇帝回过神,轻叹一口气:“进去吧。”
皇帝甫一进景仁宫,边上的宫女太监呼啦啦跪了一地,他随意的挥挥手,说了句不必多礼,便径直朝着正殿那边走去。
刚靠近正殿门,守在门前的宫女见着他就是一惊,连忙想要下跪行礼,皇帝制止了她们的动作,正要直接走进去,便听得殿内传来一声尖利的叫声:
“沈问筠!”
“你当真就一点都不恨?”
“你父亲被迫上交兵权做一个闲散富贵人;你哥哥战死沙场,死无全尸——你当真就不恨?”
身后跟着的德公公心里一咯噔,心下不妙。
——坏事儿了!
皇帝原本抬起来的脚步也是瞬间停了下来,立在原地,看着殿内,容色晦涩莫名。
殿内沉寂了好长一段时间,久到德公公忘记了时间,才听到里面传来一低低的笑声:
“不恨?怎么能不恨?”
德公公眼皮子一跳,下意识地往身边那位爷看了一眼,就见他负手站立,面无表情。
殿内
皇后终于收了一贯的温和,慢慢走到文妃身边,蹲在她面前,轻笑道:“我怎么能不恨?我的哥哥,还未及冠,便战死沙场,连个全尸都没能留下来,父亲母亲得到消息,宛如老了十岁,身子大不如前——如此这般,我怎能不恨?”
文妃眼睛顿时一亮,她屈膝往她面前走了两步,急切开口:“那你、那你就更应该帮我!毕竟——”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皇后冷冷地打断:
“我为什么要帮你?”
皇后如葱根般纤长白皙的手指慢慢勾住她的下巴,精致的凤眸满是厌恶:“你是不是,真把本宫当傻子?”
文妃愣在了原地,一脸茫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只听皇后冷冰冰地问道:“我哥哥为什么会战死沙场?这不是拜你们裴家所赐吗?”
文妃眨了眨眼,怎么都没想到得到的会是这么个答案。
拜裴家所赐?怎么可能会是拜裴家所赐?
文妃哑然失笑,正要说什么,却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一白,什么话都开不了口了。
她神情恍惚,裴家所赐?
是、是了!
皇后死死捏着她的下巴,目光带着不顾一切的偏执,声音中带着难言的恨意:
“若不是你们裴家从中作梗,我哥哥又怎么会因为粮草不足而死守城门,最后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沈家为将军世家,家中的男子皆是优秀的将领,不怕生不畏死,在大启和周边国家中享有赫赫威名。
当年哥哥出征,本可以凯旋而归,去无奈关键时刻粮草不足,只能撤退不能更进一步。
而当时,负责粮草的,便是裴家的人!
若不是、若不是裴家为了削减沈家的势力,让自己的女儿在宫中能够得到更多的圣宠从而胆大包天的对哥哥下手,以哥哥从小就在战场混迹、被誉为小战神的能耐,又怎么可能全军覆没?无一人生还?
她传承了数百年的沈家,又怎么会面临如今这种没有继承人的境况?
“不、不是的!”文妃猛然意识到什么,拼命摇头道:‘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你哥哥的死跟我裴家无关,你要是怨也该怨——’
“该怨什么?”殿内忽地传入一道冷沉的声音,二人齐齐往外一看,就见皇帝一袭明黄龙袍,双手负于身后,慢慢走了进来。
他面容英挺中带着十足的威严,显得不怒自威,此时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文妃,声音冰冷:
“朕要是没记错,文妃现在不该是在自己宫殿里禁足,来皇后这做什么?”
他视线转向皇后稍稍柔了几分,看向文妃时却是更加冰冷:
“还在那一派胡言!”
“陛下——”文妃身子微颤,却也顾不得平日里的骄傲,她跪行至皇帝身旁,拉着他的龙袍,哀声祈求道:“陛下,陛下怀儿定然是遭人嫌害的,怀儿一心只有诗书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来?还望陛下明鉴啊!”她失声痛哭,一下又一下磕着那冰冷的地面。
“陛下——”
“遭人陷害?”皇帝怒不可遏:“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还说什么遭人陷害?他是遭谁陷害?皇后吗?”
“陛下,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您是看着怀儿长大的,您是知道的,他不是那样的孩子,您……”文妃拼命摇头,瞧着皇帝正在气头上,又转身跪行至皇后面前,哀声恳求着。
皇后转过头,高高扬起脑袋,眼眶却是掩饰不住的通红,一滴晶莹的泪珠自那精致的面庞上滑下,落在地上。
原本就深怀愧疚的皇帝此时更是心痛无比,谢令从捏着杯子的收紧了紧,却还是强忍着,没有打断母后的计划。
文妃见皇后那一副表情,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眼睛一亮,凑近了道:“皇后娘娘可是因为沈小将军的事对我裴家有所误解?那件事是个误会,臣妾可以解释——”
“够了!给朕闭嘴!”她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皇帝的怒吼声。
她茫然地回过头,就见皇帝深吸一口气,气得面色发红,沉声道:“来人,把文妃送回寝宫,三皇子的事情解决完之前,不准她出来!”
殿外很快就涌进了一些侍卫,文妃几乎没有任何还手之力的就被他们强行拉了起来,她死命的挣扎,可又哪里能挣脱那些习武的侍卫?
她知道这个时候皇帝是不可能听她的解释了,只能将目光放在了皇后身上,却是忽的一愣。
只见原本怒气冲冲的皇帝正柔声细语的安慰着哭得梨花带雨的皇后,神色间满是心疼之色。
文妃不蠢,几乎是瞬间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她扒着门框,忽然癫狂大笑道:“沈问筠,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
皇后从皇帝的怀中抬出头,看着被侍卫强行拉下去的文妃,眸中异色一闪而过,面上却是依旧痛恨,一双白皙的手紧紧握着皇帝的手,似乎在汲取安全感,她一字一顿坚定地道:
“本宫不会后悔!”
“本宫知道现在在做什么!”
文妃却仿佛没听见,仍是在哈哈大笑:“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认贼做……唔唔唔……”
谢令从一直在一旁坐着没说一句话,此时她看着被侍卫强行捂住嘴拉下去的文妃,又看了眼被父皇拦在怀中小意安慰着的母后,慢慢低下头,借着喝茶掩住了眸中的神色。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区的都是聪明人,蠢作者果然是个蠢作者(点烟.jpg)
第25章
“筠儿——”
闲杂人等都离开后,皇帝看着泪流满面却坚持背对着他,肩膀还在不住抽动的皇后,手无足措。
“筠儿,筠儿念念,你别哭,你哭得朕心都疼了。”他手忙脚乱,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哄。
在他映象中,他的皇后是一个大气骄傲、端庄贤淑的女人,成婚这么多年来从未跟他红过脸,将后宫料理的井井有条,从未出过什么岔子。
她在他面前永远都是温和端庄的,何时有过如今这般脆弱娇啼的模样?
皇帝强行把皇后的肩膀掰过来,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仿若雨中清荷、不复往日优雅高贵的模样,顿时一阵恍惚。
——他是真的爱这个姑娘啊。
皇帝心底越发柔软,动作轻柔地把她拥进自己怀中,大手安抚性的抚着她的后背,安慰道:“是朕的错,是朕的错,别哭了,筠儿别哭了。”
皇帝不安慰还好,他这一安慰,皇后仿佛要把十几年的委屈发泄出来一样,哭得肝肠尽断:
“陛下,宣郎——”她哭着唤着十几年没唤过的称呼,泪如雨下:“臣妾知道臣妾不该如此,臣妾身为一国之母合该大度忍让。可每次臣妾见到文妃都忍不住想起哥哥,想起哥哥还那么年轻却死于非命……于是就忍不住心生怨怼。是以听到文妃落难的消息,臣妾心中竟是荒唐般的欣喜……”
她靠在皇帝的胸前,晶莹的泪珠子精致的面庞滑落,浑身上下写满了绝望颓废:“陛下,臣妾不愿变成臣妾最讨厌的那种人,可臣妾控制不住,臣妾真的怕,怕以后会活在怨恨中,怕以后会变得连陛下都不认得臣妾了……”
她瘫在皇帝怀中,眼泪浸湿了皇帝的前襟,那一双染上了水光的漂亮双眸看着他,满是无力,又满是希冀。
那一字一句犹如锤子,敲打皇帝的心扉,令他心中酸涩无比。
“是朕的错,是朕的错啊!”多少年未流过泪的皇帝此时也是红了眼眶,自责道:“当初裴家大权在握,问之的事,的确是朕对不起沈家,对不起你!让你受了委屈啊!”
“陛下——”皇后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声音里满是哭腔。
皇帝咬咬牙,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坚定道:“你放心,这件事,朕一定会严惩!给你,给问之一个交代!”
皇后的眼眶瞬间红了,看向皇帝的目光中复杂无比——
那夹杂着感动,憧憬,希冀和渴望的目光,看的皇帝心中一紧,搂着皇后的手也不自觉地紧了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