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夫人见冬羽坚持，心里也大概明白她在顾忌什么，再一次默默地叹了口气。
冬羽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算了，随她吧。
于是，温雅道：“那算了。但是我们说好的，熠熠平时还是放在我这里，你呢，平时晚上要是下课早，也来我这里住，你不用忌讳昊楠，他不怎么到我这里来的，等到你放假的时候，就陪陪熠熠，好吗？”
其实这样的做法，一来是温雅确实舍不得自己的孙子，二来冬羽也正处在学业和创业的关键时期，所以这样把秦熠放在温雅这里，冬羽也不用再向以前那样因为避讳秦家人而不太敢来看秦熠，而温雅又可以继续和秦熠生活在一起，两全其美。
***
第二天，因为要和秦昊楠一起去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冬羽早早就起床了，而秦熠则还趴着呼呼大睡。
秦熠的烫伤已经在慢慢恢复，除了最开始两天比较疼外，后面几天，只要秦熠不让伤口碰到东西，就一点事儿也没有。
秦熠在知道冬羽和秦昊楠要离婚的时候，虽然嘴巴里没有抱怨什么，但是在冬羽看来，秦熠还是有点不开心的，甚至冬羽能感觉到秦熠也舍不得秦昊楠，这表现在秦熠睡觉的时候，偶尔说梦话都会喊“爸爸”。
但这也没办法，她是不想再和秦昊楠在一起了，而她也的确不敢再把秦熠单独交给秦昊楠，即使对于秦熠被烫伤这件事，秦昊楠也很自责，但冬羽还是无法不怪他。更何况，以秦昊楠的家庭背景，他不可能单身一辈子，如果他再结婚了，她的熠熠就会处在一个极其尴尬的位置，所以这也是她坚持把熠熠放在自己身边的原因。
就这样吧，即便和秦昊楠分开，不代表秦熠没有爸爸，如果秦熠以后想秦昊楠，她不会阻止秦熠去见他的。
大概早上八点刚出头，门铃响了，保姆去开门，冬羽一看，果然是秦昊楠。
比起前些天看到的时候，秦昊楠的确如温雅所说，瘦了不少。
他进屋后，便没再动，而是站在原地，用一双明显带着疲乏的眸子望着冬羽。
冬羽呼吸一窒。
秦昊楠的神情看上去太难过了，他那平时微挑的凤眼此时似乎都耷拉下来，眸中仿佛盛满了忧郁，他就这样默默地看着冬羽，那双满是哀伤的眸子险些就让冬羽溺毙其中。
他现在这个表情又是做什么呢？就好像被抛弃了一样……
冬羽别开眼，没再看他。
这时，温雅也带着秦熠出来了。
也许是客厅内的氛围太过压抑，连秦熠都察觉到了，他没有像以前那样扑到秦昊楠怀里，而是默默叫了声：“爸爸，早上好。”
秦昊楠把视线从冬羽身上移开，他走到秦熠面前，单膝跪地蹲下，摸了摸秦熠的头：“熠熠也早上好。”
这些天虽然秦昊楠一直躲着冬羽，但是他也一直在通过温雅关注着秦熠的情况，现在见秦熠恢复得不错，心里也踏实了点。
秦熠听奶奶说过，今天妈妈要和爸爸去办离婚手续，所以他心情还是有点低落的，他小声道：“爸爸，你以后也要经常来看我的，不然熠熠要是把你忘记了该怎么办呀？”
秦昊楠一愣，随即一个浅浅的笑出现在他嘴边，他道：“会的，就算熠熠把爸爸忘记了，爸爸也肯定会来看熠熠的。”
“说好啦！”秦熠伸出小手指，勾住秦昊楠的，“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否则爸爸就要变成小狗！”
看到秦昊楠和秦熠的互动，冬羽心中泛起一股涩意，她强忍住这情绪，开口道：“熠熠，你先和奶奶去吃早饭吧，我和你爸爸先出去把重要的事情做完了，之后再回来陪你，好吗？”
秦昊楠侧身对着冬羽，搂着熠熠的手臂力气不自觉加大，他的呼吸此时有点急，他一点也不想面对即将要和冬羽离婚的事实，可是——
“昊楠，你不能用强硬的方式困住冬羽，那样只会让你和冬羽都陷入痛苦的境地……冬羽很倔强，只要是她认定的事情，她不会改，就如同她一喜欢就喜欢了你那么多年一样，所以这次她想和你离婚也是认真的……你想要追回冬羽，就必须得让一切重新开始，所以你必须得和她离婚，离婚后，你再以一个全新的秦昊楠的身份去追求她……”
温雅的话浮现在耳边，秦昊楠心里再怎么不愿意，他也只能接受，因为他没有办法，他现在只能听他母亲的话。
他一直都知道，自从他害死了他的爸爸后，他的心理就出现了问题，他用冷漠把自己武装起来，在还没有冬羽和熠熠的时候，除了对温雅外，他甚至感觉不到任何过多的情感波动。
温雅说他爱上了冬羽，他不知道她说得对不对，但他能肯定的是，他不希望冬羽离开，他想一直看着冬羽，想让冬羽一直待在他身边……但感情缺失了那么多年的他根本无从下手，所以他只能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着温雅，他把希望放在温雅身上，希望他那睿智的母亲可以给与他最好的帮助……
***
“啪——”一声脆响，顾敏之手中的玻璃杯摔碎在地上。
当看到手机里发来的冬羽资料上的照片时，顾敏之脸上的神情顿时有一瞬间凝固。
这个女孩，这个女孩……她怎么会和莉娜长得那么像？
不，不不……与其说是长得像纪莉娜，不如说是像顾敏之和纪琼宇！
顾敏之在昨天晚上已经来到B市，这份资料是私家侦探找来的，因为顾敏之觉得除了要和秦家道歉外，更应该和秦昊楠的妻子冬羽道歉，毕竟她的女儿纪莉娜对人家做了那么过分的事。
可是这照片上的年轻女人……
顾敏之勉强安耐住激动的情绪，连忙一目十行地把私家侦探查到的资料看下去，当看到“她幼年被一对支教教师收养”的时候，顾敏之再也忍不住地站起来！
不会那么巧的！绝对不会那么巧的！
顾敏之连忙连早餐都顾不上了，快速回卧室收拾了一下，拎起包就准备出门。
纪莉娜此时刚刚起床，她脸上还敷着面膜，一想到自己一会儿要去和秦家人甚至冬羽道歉，她心里就一阵不舒服。
不过，还好，她说服了顾敏之不要跟着她一起去，否则要是顾敏之见到冬羽的长相那还得了？
第26章 离婚
纪莉娜走出卧室时, 就看到拎着包准备出门的顾敏之，顿时奇怪道：“妈，你这么一大早去哪里啊？”
本来因为乍一看到冬羽的照片而震惊的顾敏之没有时间去细想这件事, 但现在在看到纪莉娜时, 顾敏之突然反应过来了：既然纪莉娜去找过冬羽，那她肯定也知道冬羽和她长得像，那她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呢？
这样想着，顾敏之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她审视地盯着纪莉娜。
虽然感情上她不想去把纪莉娜想得那么糟糕，但理智上告诉她，纪莉娜也许真的存在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
纪莉娜见顾敏之没回答她的话，甚至还用一种让她浑身不自在的目光打量着她，顿时有点迟疑地问道：“妈, 你怎么了？”
顾敏之是典型的江南女子的长相, 平时无论是开心还是生气, 都是那一副温婉的表情, 即使是怒极，也不会太过失态，但是顾敏之此时脸上的神情却显得十分犀利, 一双眼仿佛能洞察一切一样，纪莉娜的心顿时慌了起来。
良久, 顾敏之开口：“莉娜，你早见过秦昊楠的妻子，是吗？”
纪莉娜的心一沉，她道：“是，是……妈，你问这个做什么？”
顾敏之脸上立刻染上怒意：“那你是不是知道她和你长得很像？！”
纪莉娜霎时大惊失色：“妈, 你怎么知道的？！”
但在下一刻，纪莉娜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反应太过激烈，只好先控制住震惊的神情，强作镇定道：“是的，我确实见过她……但是这有什么问题吗？”
顾敏之心里发冷，纪莉娜根本没有掩饰住她刚才的震惊，别人一看就能看出她心里在想什么。
“什么问题？”顾敏之沉声道，“你问我‘什么问题’？你难道不记得我当初为什么会注意到你吗？你难道不记得你是求了谁我们才同意把你领回纪家的吗？我就不信你什么都不知道！”
纪莉娜看着明显动怒的顾敏之，心里有点害怕，但是她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承认自己的想法，即便顾敏之已经猜到她在想什么，她也不能承认。
于是，纪莉娜道：“妈，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可是，不是什么人长得和菡菡像，你就认为她是菡菡啊！我不是不和你说，而是这可能性实在是太小了不是吗？如果我告诉你，你去找了冬羽，结果调查出来她不是菡菡，那不是让你更加失望吗？”
顾敏之冷冷一笑：“我不信你说的，因为你去找冬羽的时候，不会不知道她的身份，但凡随便问一下，就知道她是G省的高考状元，再稍微深入点，就能知道她是被收养的，我不信你不知道这个！”
纪莉娜脸色很难看，但还是强辩道：“妈，你怎么能这样想我呢？我承认我小时候是因为嫉妒菡菡而欺负过她，但是那也是小时候了，哪个小孩子不嫉妒？但后来我也慢慢懂事了，我这些年和你待在一起，我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儿吗？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
纪莉娜有没有出格，顾敏之还真的不知道。
第一是因为菡菡丢失的缘故她身体一直不好，便不怎么关注纪莉娜；第二是因为纪莉娜的确在她面前表现得还不错，至于背地里表现如何，顾敏之没管也不想管，毕竟当初是纪莉娜自己要来纪家的，她能收养她已经是仁至义尽，她也不会做“移情”这种蠢事，因为谁也取代不了她自己的亲生女儿菡菡。
“这个我的确不清楚，但你回国后做的这些事，倒是让我知道你到底能有多大能耐了。”顾敏之冷冷道，“至于现在这件事，我先不和你计较，等我今天回来后，我会和你好好谈谈的。”
说完，顾敏之不顾纪莉娜惨白的脸色，直接开门走了。
***
上一次坐秦昊楠的车，还在在冬羽大二的时候了。
那时候，他们做的课题经常要和外面的公司对接，所以便需要往校外跑，冬羽便经常搭乘秦昊楠的顺风车。
司机在前面安静地开着车，冬羽和秦昊楠二人分坐在后座的两头，车内的气氛十分诡异。
冬羽想，当她试图放弃爱一个人的时候，对那个人的恐惧便消失了。当初因为爱，因为害怕在他面前表现得不好，因为害怕他更讨厌自己，所以才会感到害怕。而如今，她不再妄想得到秦昊楠的爱了，所以就再也不怕他的一举一动了。
六年暗恋，四年婚姻，结局却是如此令人悲哀。
冬羽默默地看着窗外急速后退的车流，脑中回忆的是这几年来发生的点点滴滴。
等到今天走出民政局，她便能获得新生，一个只为自己、只为熠熠而活的新生。
正如冬翎所言，该放手时就放手，这对谁都好。
冬羽正愣神间，突然——
“你为什么不接受我给你的东西？”秦昊楠清冷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冬羽转头看向秦昊楠。
秦昊楠再也不见在医院那日情绪外显的模样，又恢复成了平时那副冷漠镇定的样子。
“当时我和你结婚时，签了婚前协议，既然说好不拿你任何一样东西，那便要贯彻到底——你当时让我签这个，不就是为的这点吗？”冬羽淡淡地说道。
此话一出，秦昊楠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他看着冬羽，嘴唇蠕动了好几下，最后却只说：“抱歉，是我误会你了。”
冬羽撇过头，视线再次落到了窗外，马路上车辆络绎不绝，鸣笛声此起彼伏。
“不用说对不起。”冬羽轻声道，“如果说这四年来，我一点也不怨恨你对我的态度，那肯定是假话，我的确一直在想，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可是到头来原来是因为这样一个可笑的理由……”
说着，冬羽嘴角扯出了一个讽刺的笑：“不过一切说到底，是我咎由自取，我喜欢你，所以活该我承受这一切……而你，在你的角度上，你除了没有问过我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外，其他的你的确没做错什么，因为你不爱我，又在误以为我做了那种事情的情况下，你没有义务对我好，所以一切都情有可原。我说不出不怪你的话，但是我想我们以后分开，就当一切恩怨就此斩断，从此你我谁也不欠谁，我继续过我的人生，而你依旧是秦家的秦昊楠。”
秦昊楠再一次感到了难受，不同于医院那种即将失去冬羽的难受，而是一种带着愧疚、带着自责的痛，就像针一样，密密地往他心里扎。
他想反驳，他想说，他心里是有冬羽的，他不知道那是不是爱，但是他却从来没有对任何其他一个人有过这样的感情……但是，当他回忆起他这四年来是怎么对待冬羽的后，他就说不出这样的话来了。
温雅说得对，他得一步一步来。
从小到大，无论做什么，他都是走一步看三步，唯有在找回冬羽这件事上，他不知道前面的“三步”该怎么走。
两人之间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不知不觉，民政局已经到了。
在司机停稳车后，冬羽毫不犹豫地下车，向里面走去，徒留下站在原地看着她背影的秦昊楠。
良久，秦昊楠才抬步跟上去。
……
当两人出来后，冬羽感觉到压在心里多年的那块石头陡然间碎了，她放弃了她遥不可及的爱情，但是她却觉得自己在这一刻得到了解脱。
人呢，的确不该妄想追求不会属于自己的东西。
冬羽想到秦昊楠那么忙，可能需要回公司，便准备自己打车回景明公馆，没想到秦昊楠却拦住她，说送她回去。
冬羽不想这么刻薄的，但是话就这么从嘴边出去了：“不需要了，那天雨下得那么大，你在碧水楼台门口对我视而不见，而是和纪莉娜一起走了，今天天气这么好，也不劳烦你送我回去了。”
说完后，冬羽才察觉到自己说了什么。
她一瞬间有点后悔。
明明是自己说的，秦昊楠对她这样，确实没有什么错，可是她真的做不到不去怨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