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意沉沦——鹿灵
时间:2020-09-12 09:09:41

  男人竟是在雨幕中微微俯了身子,任雨倾落下来打湿半边袖口,他取了几张纸币,买走路旁小女孩篮子里所有的干花。
  小女孩大约十岁,此刻又惊又喜:“不用这么多钱,两百块就够了……”
  他却指了指小女孩身边的白色雨伞:“这个,还要么?”
  小女孩立刻明白了:“不用的,我已经有雨衣了,哥哥,你想买这个吗?”
  “嗯。”
  女孩指指他的头顶,“可是你有雨伞了诶……”
  “帮哥哥送给大楼门口的那个姐姐,可以么?”
  小女孩的眼睛亮了亮:“可以的,你买走了我的花,我今天的营业已经结束了。那我怎么和她说呢,嗯……就说一个好看哥哥让我给你送把伞?”
  “不用了,”程懿低低道,“怎么说都可以,不提到我就行。”
  她显然很难理解:“啊……”
  “不要说是我买的。”
  “为什么呀?”
  他不禁哑然失笑,“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因为说是我,她就不会要了。”
  “哦,那好吧……”小女孩仿佛也感觉到失落似的,一会儿后才说,“那我就说,卖花的时候看到别的姐姐都有雨伞,我这里多了一把,就刚好给她,行吗?”
  “好,谢谢你。”
  “不客气的。”
  小女孩想了想,又说:“哥哥,我阿婆跟我讲,你想要对一个人好的话,要亲口告诉她,你不告诉她,她就不会知道了。”
  程懿垂眼:“不知道也挺好,知道了说不定徒增烦扰。”
  “可这样对你不好,我看你不高兴。”
  像是走入死结。
  男人道:“她不淋雨我就高兴了。”
  “真的吗?”
  程懿颔首,交代完才准备转身,但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抬眼那瞬便定在了原地。
  ——有人来接她了。
  苏礼被风吹得关节发冷,本来漫无焦距的眼睛,终于在看到来人时恢复了正常。
  她低头看了眼时间,“迟到五分钟,再晚点我卷的头发都要塌了。”
  “抱歉抱歉,”傅鸿卓说,“我把他们送过去才来的,这不是下雨堵车吗,走不动。”
  她咳嗽两声:“人都到齐了啊?”
  “嗯,就差我们了。”
  她头皮有些紧绷,这才说,“行,那走吧。”
  傅鸿卓递给她一把伞,“我刚发现开车过来特堵,但我们走过去只用五分钟,从那边拐过去,要不我们走路吧?”
  “行,不过……”苏礼脑子转得飞快,嘶了声。
  傅鸿卓:“怎么了?”
  “尊敬的班长大人,我们俩打两把伞,你确定?”
  傅鸿卓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举着伞凑近了些,“不好意思,是我想得不够周到,抱歉抱歉……”
  苏礼嫌弃:“你怎么老在道歉的?”
  “可能因为我与人为善吧。”
  苏礼:?
  走出去几步,傅鸿卓又说,“我刚路过,看到有家卖狗绳的店了,我家用的就是那个,等会带你去买吧,挺牢固的。”
  “好,你家养的什么狗?”
  “阿拉撕家,是真的撕家。”
  ……
  二人笑着从程懿身旁经过,因为傅鸿卓和伞的遮挡,苏礼压根就没发现他。
  并肩而行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拐角,还伴随着笑声,徒留程懿站在原地。
  还没入秋的风,却吹得人骨髓生寒。
  他忽然想起方才,她竟然将手中的另一把伞放在一旁,转而主动与那人打了同一把。
  男人阖眸。
  ——是他该得的,怎样都是该得的。
  他在原地站了许久许久,直到身旁的司机提醒,这才上了车。
  小女孩追上来:“姐姐有伞了,哥哥,那这把伞怎么办?”
  “留着吧,万一下次看见她没伞,记得送给她。”
  “噢,好。”
  “万一以后姐姐也像今天一样,有人接、也有伞呢?”
  男人身形在暗影中蓦地一僵。
  那就祝福她吧,他想。
  只是左胸腔内却难以遏制地,传来刀绞般锋利的痛楚,一秒一秒,一刀一刀,像是凌迟。
  他深呼吸几番,最后笑了。
  曾经决策果断、从不犹豫的男人,在这一秒竟垂眼苍白道:“怎么办,哥哥也不知道。”
  ……
  程懿回到公司,处理了半小时事务,接到霍为电话:“冯风从墨西哥回来了!你赶紧出来吧,就在前面这个火锅店,他说好久不见特别想你,见不到你的笑他怎么睡得着——”
  程懿:“不去。”
  “冯风今年过生日不办生日宴,今天就是他的生日宴,你真不来?你想看他泪洒当场?”
  “……”
  冯风不常和他们聚,但关系还可以,什么大事他也都知道。
  因此程懿不能拂了这个面子,又批了几份提案,这才起身离开。
  到了包间之后,他环视四周,蹙了眉。
  陈夜淮:“看什么?冯风还没来。”
  程懿:“今天不是他做东?”
  “不是啊,霍为请客。”
  程懿意识到了什么,冷冷看向霍为。
  “我承认!”霍为很怂地立刻坦白,“今天不是什么生日宴,这是我骗你的。”
  “但是虽然冯风还没来,可我知道他肯定想你!这个不算我撒谎!!”
  “你都这么久没出来了,休息一下怎么了?”
  说着说着,霍为还添上了几分理直气壮。
  终于,冯风在十分钟后姗姗来迟,却好像丢了魂儿似的,在包间里左看右看。
  霍为不耐烦:“你找嘛呢?迟到就算了还不集中注意力,你是不是欠打?!”
  冯风问得谨慎:“那个,有、有女性同胞吗?”
  “你想什么呢,今天是男人的专场,”霍为无语了,“你这人有毛病吧,跟兄弟喝酒不香吗?”
  冯风像是做了很久心理斗争,这才看向程懿:“我怎么,好像在楼下看到嫂子了……”
  霍为根本没犹豫:“你他妈胡说什么呢?看错了吧?”
  又战略性停顿,“哦,有可能来这吃饭吧,撞上也、也正常。”
  冯风前阵子一直在国外,忙得连轴转,自然也不知道最近的事,继续试探道:“最近吵架了吗?”
  霍为:“你他妈别哪壶不开——”
  程懿:“你说。”
  看着男人的表情,冯风现在已经后悔了,但还是硬着头皮说:“我好像看到她和一个男的坐在一起,有说有笑的,还,还有长辈。”
  “应该是我看错了吧……?”
  然那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程懿已经飞速起身,推开包厢门,站在最高处向下望。
  仍是一眼就看到了她。
  没有看错。
  她穿着藕粉色连衣裙,身边坐着方才来接她的人,家长一对,欢声笑语。
  热搜高位,SL落成,门店创造一小时售罄的神话,风光无限的第二天,苏礼就言笑晏晏地坐在对面,跟别的男人一起——
  见了家长。
 
 
第36章 认错
  程懿盯着那一处, 久久未动。
  苏礼像是完全没感觉到似的,继续有条不紊地涮着手上的肉,时而抬头和桌边的三人互动。
  与此同时, 程懿身后的几人也追了出来。
  霍为看了很久,最终下结论道:“也不见得就是见家长吧, 这才过多久呢, 不是才拍完综艺吗?嫂子怎么可能就跟人家见家长了?”
  “那男的长得有程懿一半帅气吗?程懿这种绝世大帅逼都用了那么久才拿下, 普通人只会更难,你以为嫂子很好追?”
  “我估计啊, 就是人太多了,刚好碰到男方跟家长一起吃饭,又是熟人,所以就拼桌了。”
  程懿却只是若有所思道:“我去洗个手。”
  而后就快速地下了楼梯。
  冯风有些愣怔:“我们包间里不是有洗手的吗?”
  “你懂什么啊,”霍为嗤之以鼻, “这就是醉翁之意不在洗, 在于嫂子之间。”
  冯风:?
  ……
  下楼只是突发决定, 即将路过时,程懿却忽地放缓了脚步。
  如同尚未做好准备面对可能会到来的一切。
  然而席间的对话声还是传了过来:
  “有你这么好的女朋友, 鸿卓竟然还支支吾吾,真是不应该。”
  “没,阿姨,他可能只是想稳定点再说。”
  “这还不稳定啊?高中时我就在学校表彰墙上见过你,当时还觉得这是哪家的姑娘,长得也太水灵了,成绩居然也这么好, 还以为图片P过,今天一看, 照片还把你照丑了呢!”
  “高中好啊,阿姨觉得高中时候的感情才纯粹。以后鸿卓要是对你不好,你只管跟阿姨告状,阿姨给你撑腰。”
  “不会的,他人挺好的。”
  “看到鸿卓有你我也就放心了,省得他一天到晚神神秘秘的,你也多管着点他。”
  苏礼笑,“行,有什么问题一定第一时间跟您打报告。”
  ……
  傅鸿卓早就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把毛肚挪到正中间:“吃饭吧妈,见个女朋友别搞得像审问。”
  “你女朋友我多问两句还不行了,怎么,人家就几分钟没吃上东西你就心疼啦?”
  “不是,妈,你就误会我是害羞了吧,成吗,吃吃东西。”
  ……
  程懿足下一滞,旋即更快地路过。
  身体仿佛都变成机械的零件,毫无灵魂地向前驱使,只剩下思维,不断地重复那三个字——
  女朋友。
  她真的成了别人的女朋友,甚至还见了家长,就在风光无限的第二天。
  听男方家长的意思,二人认识已久,也不像是今天才刚培养出的感情,否则她怎么可能与那人打同一把伞,还让男方的母亲握她的手。
  昔日种种都变得亦真亦幻起来,某个不可能的念头也跳了出来——
  难道她不是只有一个前男友,还有什么白月光初恋?
  电光火石间,男人像是察觉到什么,蓦地回过了身。
  那人涮火锅用的是左手,甚至拇指指根处还有一颗痣。
  而他也是左撇子,苏礼和他在一起时,常常喜欢摩挲他拇指处的小痣,还经常同他说这点有多不常见。
  彼时他便觉得,她对这痣表现出的热情不一般,未曾想她还有个高中同学,和他拥有一模一样的细节。
  过往种种浮现在眼前,看似不可能的假设也愈发清晰。
  难道说,他不过……是个替身?
  难道在雪墅的那些天,在一起的所有瞬间,她只是把他当成另一个人的替代品?
  所以当昔日初恋回来,便顺理成章地逃了他的婚?
  也许她那些天的喜欢,都只是对另一个人的感情,所以在离开他之后,才能这么快就投入下一段,当做若无其事地将他翻篇。
  程懿喉结滚动,一时间情绪翻涌,将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些天所有痛苦的来源都很清楚,但他从没想过,或许她,根本没有爱过他。
  ///
  火锅店里,锅底的香气肆意弥漫,喧嚣又热闹。
  本该是很难分散注意力的场合,更何况对面还坐着长辈。
  但苏礼就是有一瞬间的抽离,转头四下看了看,还耸动了鼻尖。
  傅鸿卓问:“怎么了?”
  “没事。”她笑笑,又转了回去。
  好像闻到了一点点熟悉的沉木气息,应该只是错觉。
  而楼上的包间,气氛更加微妙,除了霍为和冯风能做到心无旁骛吃吃吃,剩下的程懿和陈夜淮都有心事。
  陈夜淮还好,偶尔吃上两口,程懿更夸张,到现在为止筷子都没拆。
  霍为劝,“你多少吃两口啊。”
  男人低声,“吃不进。”
  “怎么可能,这是你最爱的一家啊。”
  霍为想了想,一把盖住男人酒杯:“不吃也行,你别喝了。这么多冰的对胃不好,你忘记你胃什么情况了?”
  程懿只是垂眼瞧着,既没反驳,又不是同意,半晌之后起了身,道,“我去抽根烟。”
  “不是喝酒就是抽烟,干嘛啊,当年资金链差点断裂你也没这样啊!”霍为还想再说,但男人已经率先离开了包间。
  他素来是能够控制欲望的人,就如同能够控制身边的一切,医生说烟要少抽,他也就真的减到了极少。
  霍为时常觉得他应该是个机器人,没有感情,全都是程序在操控,所以理智、冷静、杀伐果断。
  到这一刻才终于明白,原来对于薄情的人来讲,一旦动了真感情,才最为投入与致命。
  ///
  一小时后饭局终于结束,苏礼吃得不多,然而却不像往常般,有更强烈的进食欲望。
  她和傅鸿卓在路口处分别,没走出两步,又被傅鸿卓叫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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