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万物,哪里才有
救赎?
对于沈知南来说,救赎可能是黑暗里的一抹光,有小姑娘最纯真无邪额笑容,他知道童言无忌这个词,但他还是一记就记了好多年。
他病态得惦念她很多年,默默地在后方看她成长,看她日日的娉婷玉立,再看她遇见霍西决......
如果他先出现在她的世界里,会不会有不同结局?
他试想过,但不知以何种身份何种姿态出现,原来,在感情世界里,再狂妄的人也有怯弱的一面。
罢了,哪有有那么多如果?
星晚又做那个梦了。
梦如深渊,一坠无涯般的骇人。
她推着轮椅,和那个没有脸看不清五官的男人在海边漫步,垂着咸湿的海风,看着浪花儿一朵又一朵翻腾起,有白白的海鸥不停地在头顶飞过。
画面陡转,她失手松掉轮椅,男人被呼啸而来巨浪卷进蔚蓝无垠的大海里。
“西决——”
可能星晚自己都不知道,在清醒过来的前一刻,自己喊了什么,声音凄厉悲伤,无疑惊醒了浅眠中的沈知南。
沈知南被这二字惊醒,黑暗中,双眸倏地睁开,眸底全是难以细数的寒光。
他伸手按亮床头灯,看向星晚时眸色里覆盖上一层温和,“晚晚?”
所有的情绪,都可以伪装忍耐。
星晚坐起来,用手抚着满是冷汗的额头,问道:“我刚刚喊的什么?一下就记不起来了。”
跟着她一同坐起来的沈知南,伸出双臂拥住她,将她抱进怀里,手一下又一下顺在她的脊背伤,在她耳边低声安抚道:“知南,你喊的沈知南。”
哪怕这男人的怀抱是如此真切,星晚还是觉得心中虚无,她感受着他传来源源不断的体温,心跳却失常了。
抱上好一会儿,沈知南松开她,替她顺顺睡乱的长发后,拿起床头柜上的腕表一看,六点多了,于是说:“饿不饿,我给你做早饭。”
“你再睡会吧,你今天还要去西班牙。”星晚说。
“在飞机上也能睡。”他掀开被子,赤足踩在柔软毛毯里,拿过一件晨褛穿上,没系腰带,慵散地垂在身侧,敞露着肌理分明的胸膛和有六块腹肌的精瘦腰身。
星晚避开眼不看,只好说:“好吧。”
沈知南很快
离开卧室,在通往厨房里的路途上,他一口烟接一口烟地吸着,又快又猛,一口就是一大半。
又他妈是霍西决——
他憋着满腹的不悦,又不能在她面前表露出来,只好出来,去哪里,去厨房吧,借着做早饭的理由好好冷静一下。
星晚寻到厨房里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男子浑身清冷,黑色晨褛穿在他身上显得他的五官愈发深沉俊美,蓝痣勾人,他正切着一朵西蓝花,利落仔细,不切碎,嘴里还含着一根烟,脚边好几个烟蒂。
也不怕灰烟灰掉菜里......她走进厨房,到他身边停下,好心提醒:“我可不想吃烟灰拌菜。”
沈知南低低一笑,心底阴郁渐扫,他取下正燃到一半的香烟丢在脚边,一脚碾灭。
“做什么?”她问。
“听江渔说,你早上都是吃素沙拉加一杯牛奶。”他重新开始切菜,刀法利落,手边是从冰箱里拿出的一众食材。
能让日理万机的沈公子记自己的饮食习惯,难得。
“这么好哦——”她表现出受宠若惊的模样。
沈知南被她这幅娇憨模样取悦,眉眼都染上笑意了,他说:“你这么乖,我把你塞给周城导演身边去,他现在手边正好缺一个副导。”
周城!
周城是导演圈资历丰富的老导演,德艺双馨又盛名鼎鼎,只要干这一行,就没有不知道他的,从演员方面来说,不管大小角色,只要和周城导的电影沾边的,都会被带一波流量,后续还火不火就看造化。
喜悦还没漫上眉眼间,就被星晚抑住,“不太好吧......”她往流离台上一靠,话音落进男人切菜的噔噔声里,“我这不是光明正大的走后门?”
男人低眉专注切菜,只是笑:“走你男人的后门,有什么不太好的?”
说到这点,上次的账还没算,她说:“要不是微电影大赛的时候你来搅,我现在需要走后门吗?”
“拿那比赛冠军就能成功?天真呢?”他把切好的西蓝花装进篮子里,又取来一根洗好的黄瓜放在案板上,“晚晚,我给你的,比你想的还要好,你就别和机会过不去了。”
“......”
看她不说话,沈知南索性放下手里的东西,直接上前一步将她圈在怀里,双手落在她的身侧,“那你去不去,嗯?”问完又补一句,“导演圈声名赫赫的周城。”
是阿,那可是周城,多少圈内人梦寐以求的名导。
星晚思索片刻,还是觉得此次机会难得,“我到时候要以什么身份联系周导呢......我难道要说,我是你金屋藏娇的女人,走后门来的?”
第59章
“晚晚——”
沈知南眉眼含笑唤她一声, 单手捧过她的脸专注看着, “别再迟豫,你如不答应我去做周城的副导, 我明天就叫文哲放消息出去, 说你是我的女人。”
若真像他所说的,那到时候宁城上层社会的权贵, 都会如蜂拥齐聚地来攀附她、讨好她、希望她对沈知南吹吹枕边风,捞点儿好处。
星晚与他对视,下一秒就直接用手去推他敞露的胸膛, 五指触感温热。
“嗯?”
他被她推得懒懒退开一步。
星晚是绝不会答应他, 直言说:“不行, 你答应过, 要保密的。”
“那你就乖乖听安排。”他环胸抱着双臂看她。
“......”
看她迟迟不下决定, 沈知南极轻地笑一声, 低低的, 笑意里渗着的全是无可奈何。
“你笑什么?”
他用手摁太阳穴, “第一次, 是我强势要人来接受我给的东西。”
多少人想从他身上蹭点灰都做不到, 当然,他身上也不可能有灰,不过是一种很贴切的比喻。
星晚是不想两人关系公之于众的,她转身主动拿起菜刀,闷声切了一会儿菜后,才低低说了句好吧。
沈知南上前, 从她手中取过刀,将她拨到一边,“我来。”
其实,沈知南很久没有下过厨,尤其在近几年公事愈发繁忙的情况下,但眼下看他刀工娴熟、手法利落,星晚忍不住问:“学过么?”
“以前在西餐厅打过一段时间工。”他淡淡地答。
他打工?
星晚惊讶,道:“我还以为你打小锦衣玉食,不食人间烟火呢。”
无人能随便成功,他也是,沈知南这深谙一点。
“晚晚,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是一个问句,却是用的陈诉的语气。
星晚停下移动的动作,留在原地,转眸看着仍在认真切菜没抬眼的男人。
沈知南开始陈诉,对,口吻是陈诉的淡淡口吻,“小男孩生在百年名门,原生家庭经济优渥,但父母关系常年不和,父亲好像并不爱母亲,常常争吵,母亲经常声嘶力竭地喊父亲滚去找另外一个女人,但另外一个女人是谁,小男孩从没听说过那女人名字。三岁时,小男孩的母亲忍无可忍,要抱着小
男孩一同赴死,要从父亲公司顶楼跳下去......”
“沈知南——”她呐呐的喊一声,心像是被揪起来,“那小男孩不会是你吧。”
沈知南切好所有食材,唇角笑意不浅,他起火放上煎锅,旁边是备好的一块西冷牛排。
故事还在继续——
他说:“母亲不舍得带走年幼的小男孩,只身一人从几十层的高楼坠下,砸在一辆吉普车上,车顶被砸出大坑,人也面目全非鲜血横流,当场死亡。四年后,男孩父亲因患癌去世,这时候,小男孩的大伯拿着一份被篡改后的遗嘱站出来,把小男孩和他哥哥踢到一边,霸占整个家族的权势。”
“然后呢?”
此刻的星晚是最诚恳的听众,双眼明亮,表情专注。
“大伯很厉害,年幼的兄弟俩根本没有反抗能力,哥哥劝小男孩放弃,说他们根本就斗不过权势遮天蔽日的大伯。那时小男孩还不懂收敛恨意,大伯察觉到这一点,觉得小男孩是个无穷后患,大伯要他死——假意带小男孩到海边玩,却派人将小男孩一把推进汹涌的海浪里......小男孩没死成,有人叫来海上救生员救起他。后面几次的谋害,总是阴差阳错地逃出生天。”
听到这里,星晚懂,她懂。
沈知南就是故事的主人公小男孩,大伯是沈枭,哥哥是沈昭。
于是,她问:“后来,沈枭放过你了么?”
沈知南淡笑着,给牛排翻个面儿后,徐徐道:“我日渐成长,沈枭开始试探我是否有逆反的心——我科科倒数,绩点常年擦边合格,偶尔叫旁人试探我对金融经商的态度,我也是一问三不知,他认为我不过是个苦经磨难的废物,逐渐放松警惕,在沈枭对我放松警惕的时候......”
他没往下说了。
星晚接下去他没说完的话:“在沈枭放松警惕的时候,你回过头,一口吞了他。”
那些过往,那些磨难,被沈知南说得至极云淡风轻,仿佛在诉说他人命运,他只是个故事的搬运工。
她很佩服他这份经世事沉淀后的心理素质和气度。
沈知南将牛排装盘,好看的手指端盘时也是养眼的,让人不禁联想这双手弹钢琴的湖面。
星晚主动去绊沙拉,拿油醋汁往里倒,“我端沙拉出
来。”
“好。”
他经过她身旁时,一手一碟牛排,他身体凑过去在她额间落下一记浅吻,就出了厨房。
星晚觉得额间一点温热。
拌沙拉的动作渐渐慢下来,她开始回想他的那些话,他一路走来,吃过的苦一定非常多。
欲承其冠,必承其重。
这是她现在能想到的唯一一句话。
其实,星晚有所不知,沈知南经历的比讲给她听得要多得多——曾有一度时间里,沈枭直接将沈知南赶出沈家,提出只要愿意下跪认错就能重回沈家,这件事,是瞒着章英做的,沈知南浑身硬骨,在外流浪几月时间没向沈枭求饶,他和流浪汉同睡,与路边野狗争食,等章英将他接回去时,少年眼底全无稚气,只有阴鸷和暗霾。
——他的恨意,自此奔赴地狱。
沈知南在沈枭的阴影下,摇摇欲坠,活得朝不保夕。
“好在,我活过来了。”
沈知南在心里对自己默默说,他是新生,现在的宁城,是真正属于他的时代,所有的苦不一定会苦尽甘来,但一定会得失并在。
不到七点半,两人就一起用过早餐,期间两人无话,氛围保持在一种安详的静谧中。
两人一同到客厅时,看见江渔正拉着奥利下楼,大清早的,奥利还是在喘,红红的舌头往外吐着。
星晚顿住,往男人后方退。
沈知南将她搂进怀里,转一个面,让她完全看不见奥利,同时,他用眼神示意江渔赶紧将奥利牵出去。
狗这生物,早晚都要遛的,好巧不巧,又叫星晚碰上。
等江渔牵着奥利出去,沈知南松开她,用手摸摸她的发顶,传递的全是安抚信息,她准确地接收到了。
“晚晚。”
她抬头看他,“怎么?”
沈知南很温和,问她:“如果我把奥利训练成独你一人的护卫犬,你还会怕它吗?”
被这么一问,星晚明白他的意思,心中倏地一暖。
但她摇头,说:“不用,我可以忍受的,只要别靠我太近就行。我怕狗是因为被盛可雨的养的一只泰迪咬伤过,但是我也知道,不是所有狗,都是盛可雨养的狗。”
“那更需要把奥利训成护卫犬,保护你了。”沈知南收手,淡淡笑着,“下
次你遇到她养的狗,就不必再怕。”美人配上一条威风凛凛的狗,多好,他想。
星晚浅白他一眼,“我不要和她遇上。”
盛可雨?
饶了她吧。
沈知南低笑着,然后伸手抱抱她,在耳边轻声说:“去剧组乖乖的,我半个月后回来,明白吗?”
“好。”她想要回抱他一下,但是伸出的手,在半空中的时候还是落下了。
沈知南松开她,转身往外走去,到门口时突然又回头,叫她:“晚晚——”
星晚还在原地。
只见男人长腿大步迈过来,带着清冽的气息重新回到面前,他再次用力地抱住她,力道大得想要嵌入骨血。
那一瞬,星晚心跳失常。
她从未被人如此用力拥抱过,从未。
第60章
第一医院, 急诊科VIP病房。
苏青醒得早, 她按铃叫来护士,帮她换好自己的衣服, 梳理好头发, 开始化妆。
镜中人的小麦肤色,脸型轮廓瘦削, 线条清晰,生一双单眼皮的眸里全是精于世事,她凑到镜前细细涂着口红, 牛血色的, 复古风格。
文哲正好进来, 敲三下门说:“苏小姐, 沈总已经到了, 在车里等你。”
苏青转身, 把手里口红放进手提包里, 她站在那里没动, 对文哲友善地笑笑:“谢谢你专门上来叫我, 但是——”
三分钟后, 沈知南接到了文哲的电话。
沈知南靠在后座里,正在阖目养神,腿边趴着乖顺的奥利,盘着尾巴蜷缩在男人昂贵的手工皮鞋旁。
他摸出手机,“嗯?”
文哲说:“沈总,苏小姐要您上来接她, 说伤口痛。”